夕陽西下,夜幕漸漸四合,天空的霞光漸漸黯淡下來,深紅的顏色慢慢變成了一抹淺紅,當一切紅光消失的時候,深藍色的天空便出現璀璨的星星。


    趙海生孤獨一個人,坐在狹小的禁閉室中,聽著外麵此起彼伏的鞭炮聲,透過小小的窗戶,看到外麵夜競相竄起,在夜空中綻放的禮花,心中充滿了孤獨和惆悵。


    難民安置營外的空曠地上,燃起一堆堆篝火。火堆上,架上大鍋,裏麵的水燒得滾開,一名明軍士卒把雞放進鍋裏,又放進豬骨頭,燉起一大鍋香噴噴的濃湯。篝火裏麵烤著牛羊肉,整條的魚,豬肉條,還有滾燙的石板上烤的蝦、牡蠣等海鮮。所有人圍住篝火,席地而坐,人們跟前擺著盤子,裏麵擺上香蕉、柑橘、菠蘿、椰子等南方水果,還有兩種陳水根從來沒見過的水果。


    陳水根不知道是何物,就叫住正站在篝火前烤羊肉的明軍士卒詢問。


    “這種五角形的是楊桃,是劉啟劉大人從延平港帶迴來的;這種紅色的叫紅毛丹,也是劉大人從延平港帶迴來的。”那名士卒迴答道。


    陳水根剝開一粒紅毛丹嚐了一口,覺得和荔枝味道很像,但比荔枝清淡,入口特別甘爽。又嚐了一個楊桃,覺得水分特別多。


    看到香甜可口的水果,最高興的就是孩子們。


    幾名士卒忙碌著,端著一壇壇酒上來。


    就在此時,忽聽到有人大喝:“劉大人到!”


    一群士卒簇擁著一名身穿紅色官服,頭戴紗羅折上巾的人走進來。


    有人悄悄對陳水根說:“那就是劉啟劉大人。”


    劉啟走到人群中間,拉開嗓門大聲喊話:“各位鄉親父老們,你們背井離鄉來到這裏,而我劉啟,早些年是跟隨家人背井離鄉去了南洋。我有幸成為王將軍的部將,又來到瓊州島。今天是大年夜,讓我們所有遠離家鄉的人們相聚在一起,共渡這佳節吧!從此,我們都是一家人了!因為我們都有個共同的名字:漢人!”


    場地中掌聲如雷,久久不能平息。


    劉寶瑞也聽得熱血沸騰,情不自禁自言自語:“對,我們都是漢人!”


    劉啟喊了聲:“大家開始用膳吧!”


    涼棚裏麵的明軍夥頭兵抬出一鍋鍋剛剛煮好的水餃,抬到眾人跟前。有夥頭兵拿起漏勺,給每一個人的飯盆裏麵打上熱氣騰騰的水餃。


    酒壇子打開,香醇的美酒倒在碗中。烤好的魚肉海鮮放在大盤子中端上來,供大家盡情的享用;熱氣騰騰的高湯熬好,香味撲鼻,喝上一口,令人感覺鮮美無比。


    同樣在歡慶的,還有明軍的大營。


    大營內,樹上掛起了燈籠,士卒們圍著桌子盡快的狂歡。


    十多個人圍住一個方桌,桌子上擺著水餃、糖醋魚、紅燒肉、白灼大蝦、蒸螃蟹、白切雞、糖醋排骨等美味佳肴。大年夜沒有禁酒令,除了晚上要站崗的哨兵之外,軍營內其他人酒可以隨便喝。


    聽著外麵連綿不絕的鞭炮聲,聽著外麵的歡聲笑語,大年夜被關了緊閉的趙海生感覺更加孤獨。他禁不住又一次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妻兒,眼淚打濕了身上的戰衣。


    “吱呀”一聲,門開了,有人打著火把走進來。


    趙海生抬起頭一看,隻見進來的人竟然是中午和他鬧矛盾的那名士卒!


    這名士卒名叫吳國明,他手上提著一副木盒子走進來。


    “你來幹嘛?來看我笑話的?”趙海生憤憤道。


    吳國明把火把插在牆上,把木盒子放在地上,隨後跪在地上拱手道:“趙大哥!小弟我不知道您的事情,中午得罪了,特意來請罪的。”


    趙海生坐在床上,扭過頭去:“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也不用你來請罪!”


    “若是大哥不肯原諒小弟,小弟就在此長跪不起!”


    趙海生轉過頭來,把吳國明扶起來,有點不甘願的說道:“你起來吧!我原諒你行不?你趕快去外麵和他們過大年夜去。我要睡了。”


    外麵傳來江誌平的聲音:“踏進這個軍營,都是自家兄弟,又有什麽解不開的結?俗話說不知者不罪,吳小兄弟他是不知道趙兄弟你的情況,中午得罪了,晚上來請罪,難道這樣你都不肯原諒他嗎?”


    聽到江誌平的聲音,趙海生連忙從床上下來,跪地向外麵拱手道:“江大人前來,屬下不知,罪該萬死!”


    江誌平走進來,扶起了趙海生和吳國明,微笑著道:“來到這裏都是一家人了,還有什麽過不去的坎?以後大家都是親兄弟!將來上戰場,要兄弟齊心,才能戰勝兇悍的敵人!”


    廈門島,家家戶戶掛出了大紅燈籠,鞭炮聲聲,煙花綻放。


    王家大院,王夫人一家人和一群孩子,共度大年夜。


    飯桌上擺著白斬雞、五香牛肉、水果拚盤、各種海鮮和美味佳肴。這是那些孩子們從來沒有享用過的年夜飯,也是他們吃過最豐盛的一餐,孩子們別提有多開心了。


    每個孩子還領到了五十文的壓歲錢,用紅線穿了起來,給這些孩子過年。另外,王夫人還讓人給孩子們一人做了一套新衣服。


    身上穿著嶄新的衣服,懷裏揣著壓歲錢,放開肚皮盡情的享用美味,吃完飯後去放鞭炮放煙花,每個孩子都特別開心。


    “王大人就和我們的爹爹一樣,對我們恩重如山!以後上了戰場,誰要是貪生怕死,我王武全第一個砍下他的腦袋,到時候別怪我翻臉不認人!”王武全說道。


    張旺不服的說道:“烏龜王八蛋才貪生怕死!”


    “對!怕死的是烏龜王八蛋!”所有的孩子齊聲大喊。


    王武全提議道:“不如今天我們結為兄弟吧,各位意下如何?”


    “好!所有人都同意了王武全的提議。”


    二十七名孩子來到海邊,跪在沙灘上對天起誓,沒有香,他們就摘了樹枝取代,沒有血酒,就找來一個陶罐,裝入水,用刀子割破自己的手指,每個人都把血滴進去,混合均勻了,再把罐子分給每個人喝一口。


    “從今日起,我們二十七人結為兄弟!從此我們兄弟同生共死,誓死為王大人效力!我王武全發誓,一定殺光王大人最痛恨的天下所有漢奸!”王武全第一個立誓。


    所有人紛紛立下誓言,從此這二十七人就成為結拜兄弟。


    日後,這些孩子成為少年營的骨幹力量,除了犧牲在戰場上的十多人之外,其餘的最後都成為了戰功赫赫的名將。


    當晚王新宇喝了很多酒,躺下去後就蒙頭大睡。次日一早,頭還疼著,就有人來登門拜訪,上門送禮拜年。接著又是不斷有人來上門,想要美美的睡個懶覺都不可能。


    總算是閑暇下來,王新宇讓人熬了粥,喝下一碗熱氣騰騰的熱粥,感覺舒服了很多。


    “娘,我去兵營走一圈,看看他們過年過得好不。”王新宇說道。


    王夫人心疼的責怪道:“這孩子,過年了也不待在家裏,還去到處亂走。”


    “娘,孩兒去去就迴來的。”說完王新宇便走出家門。


    來到兵營,隻見兵營比平日裏冷清多了,至少半數士卒都迴去和家人團圓了,剩下的都是外地來的單身漢,或是無家可歸的孤兒,或是家裏沒有父母,兄弟都在這裏當兵的,他們都留在兵營內過年。但留在這裏過年的那些兵,大部分也都出去逛了,偌大的兵營冷冷清清的,除了執勤的兵外,就是昨晚喝多的還在營房裏睡覺的兵。


    王新宇走進夥房,隻見夥頭兵們已經在忙碌了。昨晚軍營內的菜肴雖然豐盛,但擺在這些能吃的兵們麵前,都被吃得一點不剩,連涼菜和水果都沒剩下,夥頭兵們正在準備午餐。


    “大人!”一名夥頭兵看到王新宇,連忙放下手中活,轉身行禮。


    “中午本將軍就在這裏和各位一起過大年初一了!”王新宇笑著說道。


    千裏之外,延平城。


    王五生揉了揉睡眼朦朧的眼睛,坐了起來,伸了個懶腰。


    “昨天喝太多了!”王五生努力迴憶昨晚發生的事情,頭卻像是要爆炸一樣疼痛。


    昨晚,像王五生這些軍墾的俘虜們,也在這裏過了一個愉快的除夕夜。


    這些開發軍墾田的俘虜們,雖然住的是單人的營房,不過卻沒有自己的夥房,平日裏都是吃飯堂燒的飯菜。來到這裏之後,種軍墾田的俘虜們夥食還算不錯,每天番薯、高粱、玉米可以管飽,菜是土豆、青菜和豆腐,偶爾還能吃到一頓大米飯,有魚和肉。而且他們幹活也不是白白做事的,還有餉銀可以拿。隻要表現好,三年後重獲自由,就會把餉銀發下來。


    另外,這裏還有一種菜,特別合王五生的胃口:一種紅彤彤的,味道香辣的菜。吃到嘴裏,感覺特別的辣爽。江西人喜歡吃辣,但本來他們吃的都是茱萸。而這種叫辣椒的東西,味道比茱萸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每次閑暇下來,王五生總是在心裏想著:這樣的日子,簡直不是來當苦力的,而是來享福的啊!


    原來在江西家裏的時候,王五生是一名佃戶,不要說吃大米飯了,就連吃飽都成問題。後來當兵之後,高進庫又克扣軍餉,扣他們的夥食費,綠營兵吃得並不好。有些“有辦法”的綠營兵就想方設法去外麵撈外快,倒是賺了一點錢可以喝酒吃肉。不過高進庫戰敗之後,那些“有辦法”的綠營兵,不是被斬首了,就是被送去修城堡,修碼頭,吃的是豬食,做的是最苦最累的苦力活,還要經常挨鞭子。


    傻人有傻福!王五生這樣想著。要是當時他也學那些“有辦法”的綠營兵,就算現在不是已經人頭落地,恐怕也是過著豬狗不如的日子。


    不過那些綠營兵也真是活該,平日裏他們禍害百姓,幹了多少傷天害理的事情。除了被砍了腦袋的,送到這裏來的也沒好日子過,就連昨天和今天,那些俘虜還要被人押著去幹活,也沒有年夜飯可以吃。


    昨晚是大年夜,延平城的軍墾戶們吃到了一頓從來沒有吃過的好酒席,魚肉海鮮可以隨便放開肚皮吃,酒可以放開來喝。


    酒席上,還來了一位國色天香的美人,還帶了一群小姑娘來一起參加酒宴。聽別人說,那姑娘名叫潘瑩,她可是南洋公司的總經理!而且還是延平城的城主。


    總經理是什麽,王五生不清楚,但肯定是很大的官了。反正那姑娘真的是漂亮,王五生覺得是他見過最漂亮的姑娘。不過王五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過是一名俘虜,根本就不敢對潘小姐有任何非分之想,就連潘小姐的貼身丫鬟,一位水靈靈的小姑娘,也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


    王五生倒是看中了昨晚來的一名圓臉乖巧的女孩,大概十二三歲。聽人說這女孩也是江西人,後來全家逃難去了福建,父親當了兵。再後來父親在詔安之戰中被明軍俘虜,然後全家都被送到這裏來了。


    聽說那小姑娘是文工團的女兵。什麽是文工團,王五生不清楚,問了人,才知道是唱歌唱戲的。


    雖然我是俘虜,但她父親也是俘虜,和自己一起開墾軍田,而且她還是一名戲子。等改天,向她父親提親去。王五生有點想入非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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