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就到了農曆臘月二十九了,公曆是一六六一年一月二十九日,鄭家軍除了少數放哨的士卒之外,其他的都在歡慶除夕。


    廈門島上,鞭炮聲連連,到處都在殺豬宰雞。海邊碼頭上,漁民們挑著一擔擔新鮮的魚蝦,螃蟹,各種海鮮叫賣。高崎軍營中,水師大營內,夥頭兵們燒起了熱氣騰騰的開水,正給剛殺的豬拔毛,給雞鴨褪毛。蒸籠裏,飄出了蒸海鮮,蒸紅燒肉的香味。


    從廈門島到金門島,從鼓浪嶼到思明州,到處都是過年的熱鬧氣氛。不過在海麵上,鄭家軍的水師沒有放鬆警惕,巡邏斥候船隻在海麵上遊弋,防止清軍偷襲。明軍派往大陸的,偽裝成百姓的探子在四處活動,留意清軍的動向。正是那些巡邏值日的水師官兵,和那些忠於職守的探子,保證了金廈兩島高枕無憂。


    王家大院內,飄出了各種美味佳肴的香味,王夫人親自在廚房內指揮,廚子們正在緊張的準備年夜飯。王新宇的弟弟王水,現在應該叫王子豪,也放假迴到家中,兄弟兩人坐在書房中閑聊。


    “弟弟,我在瓊州打下了一塊地盤,你還是跟我一起吧。”王新宇勸告自己的弟弟離開鄭泰。因為他隱約知道一點,鄭成功逝世之後,鄭泰被鄭經所殺。


    誰知王子豪卻不願意離開鄭泰:“大哥,侯爺對我恩重如山,我豈能背主棄義?”


    王新宇見勸告不聽,也隻好放棄了說服弟弟的念頭。他在心中盤算著,反正和鄭家決裂還有一年多的時間,在這段時間內找機會把弟弟帶走就是了。


    大院外,王武全、張旺、劉二柱等幾十名孩子在門外放鞭炮,放煙花,玩得不亦樂乎。這些孩子都是半年多之前招收來的一批少年兵,他們都是無家可歸的孤兒,被征入明軍之後,王新宇不僅供給他們吃的穿的,還給他們請了教書先生,教他們識字。當然王新宇也不是白養著他們,所有的男孩子要和大人一起訓練,每天要跑步,鍛煉體能,進行隊列訓練。經過三個月基礎訓練之後,開始習武,學習刀槍劍戟弓箭火槍。


    別看這些孩子年紀都不大,但他們訓練的時候特別刻苦,每個人都是玩了命的訓練,現在他們的作戰技能,一點不比大人差。


    大院子內,王香玉和張妍帶著一群小姐妹們一起跳繩,踢毽子。


    王夫人是個善良的女人,她把王新宇收養的這些孤兒都叫到家裏一起過除夕,把他們當成自己的孩子一樣看待。


    遠在千裏之外的瓊州島上,十幾天前才結束的戰亂留下的蹤影已經淡化,整個島上沉浸在新年的氣氛中。


    明軍兵營,人們忙碌著殺豬宰牛,殺雞宰羊,給魚刮鱗,開膛破肚,準備年夜飯。平日裏軍營內是禁酒的,但是今天就例外了,除了少數放哨的士卒之外,其他士卒都允許喝酒,這對那些酒癮很大,又憋了很久的士卒來說,是一個令人開心的好日子。


    有些士卒在兵營門口,放鞭炮,放煙花,舉行慶祝新年的活動。


    新兵趙海生卻沒有和夥伴們一起歡慶春節,而是一個人默默的坐在營房中發呆。他腦後那代表漢人恥辱的金錢鼠尾辮早就剪掉了,剃成了一個大光頭。自從來到瓊州參軍之後,趙海生就比任何人都刻苦,每次訓練,他都不把自己當人看待,每次都自願給自己“加餐”,比別人多跑步,比別人多做俯臥撐,比別人多扛重物,


    除了賣給別人的四個女兒,父母,妻子,唯一的兒子,全都死了,就剩下趙海生一個人。要不是因為仇恨,他早就活不下去了。


    來到這裏之後,雖然吃的主食大部分是番薯高粱之類的粗糧,菜是炒青菜,燒白菜,炒豆幹,燒豆腐之類的,偶爾才有大米白麵,但至少是頓頓管飽,有時候還能吃到一塊肉,或者一條小魚。更讓趙海生感動的是,洪熙官沒有食言。他來到這裏三日後,就有天地會的人把陳管家和張老爺給綁了過來!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趙海生手起刀落,把這兩個害得他家破人亡的仇人斬下腦袋。


    手刃仇人的趙海生大哭一場,之後就全身全意投入到訓練中,隻希望能夠早日參戰,推翻那個坑害了自己一家,坑害了無數沿海百姓的韃子偽朝廷。


    雖說是冬天,但瓊州的太陽還是那麽毒,天氣仍然炎熱。在烈日暴曬下,趙海生卻咬緊牙關沒有叫苦。不過幾天時間,他因為長期營養不良而變得慘白的皮膚又恢複了原先當漁民時候的黝黑色,身上的肌肉也一塊塊鼓脹起來。


    “趙海生,開飯了!”一名同樣是剃了光頭的新兵來喊他。


    所有的光頭兵都和趙海生一樣,是來自沿海的海邊,他們來到瓊州之後,就剪掉辮子,脫掉馬褂,換上漢服短打。


    走進充當餐廳的涼棚中,由方桌並成的長條桌上擺著一大盆一大盆的紅燒肉、土豆燉牛肉、蘿卜燉骨頭,芋頭燉肉,還有大盤的燒魚塊,燉雞鴨等。主食是白花花的大米飯,米飯可以放開肚皮吃到飽,菜肴隨便大家自己吃。


    看著滿桌子的美味佳肴,趙海生黯然淚下,想起慘死的妻兒,他隻覺得心頭絞痛。自己來到這裏,有那麽多好吃的,可惜他們卻沒有份;自己每個月的軍餉,都不知道要怎麽花,那些銀子都存起來。


    “開飯!”軍官江誌平喊了聲。


    早已拿起碗筷的明軍士卒們圍了上去,拚命的先往自己碗裏夾菜,先把碗裝滿了,這才去飯桶跟前盛飯。


    等到趙海生從沉思中醒悟過來,滿桌子的菜盆已經空了!


    沒菜了,倒點肉湯也好。趙海生心裏想著,正要伸手去拿紅燒肉的菜盆,可是卻抓了一個空,菜盆早被一名大頭兵搶走,把一大碗米飯扣到菜盆裏麵。


    趙海生又伸手去拿其他菜盆,但他一個都沒拿到,全部被人搶走。最後連魚盤也沒了,大批士卒蹲在地上,手裏端著菜盆菜盤,大口大口往嘴裏撥著米飯。


    無奈的趙海生隻好端起白花花的白米飯,是真正的白米飯,一點菜湯都不帶的白米飯,往嘴裏撥飯。


    “活該!誰讓你發呆的!”身邊一名同樣剃了光頭的士卒嘲笑了一句。


    趙海生就像是被人踩了尾巴一樣跳起來,扭住那名士卒的衣領:“你說什麽?再給勞資說一遍試試看!”


    那士卒也不示弱,推開趙海生的手,又說了句:“自作自受!”


    趙海生大怒,一拳打在那名士卒的臉上。


    “住手!”江誌平一聲大吼,“趙海生!你動手毆打戰友,關緊閉三天!晚上年夜飯,沒你的份了!”


    難民安置點,前來幫忙的當地土兵維持秩序,不久前才從沿海地區遷來的難民們排著長隊,等著去打飯菜。


    “排好隊,都別亂!每個人都有份!”一名野狼營士卒喊道。


    陳水根和劉寶瑞這兩兄弟手裏端著飯盆,站在排隊的隊伍中等候。排隊的人很多,陳水根他們距離發放飯菜的涼棚很遠,但隔著那麽遠都能聞到從涼棚裏麵飄出來的肉香味。前麵不時有打完了飯菜,端著飯盆從隊伍邊上走過去的人們。


    當打了飯菜的吳水生從他們跟前經過的時候,陳水根探出頭看了一眼,隻見飯盆裏盛得滿滿的白米飯,上麵還有一大塊香噴噴的紅燒肉,還有一些別的菜,他就沒看清楚了。


    好容易排到了涼棚裏麵,這時候陳水根才看到,涼棚內的蒸籠蒸出一籠籠香噴噴的大米飯;一口大鐵鍋裏麵燉著大白菜;另外一口大鐵鍋裏麵是黃瓜炒肉片;還有一口大鐵鍋裏麵是金針燉豆腐;周圍幾口炭爐中燒著火紅的木炭,一口瓦罐裏麵燉著肉香撲鼻的紅燒肉和豆腐幹,一口瓦罐中燉著令人垂涎的土豆燉牛肉,整個棚子中洋溢著食物的香味。


    排到了隊伍前麵,陳水根遞上飯盆。


    打飯的士卒給陳水根打上一盆飯,然後吆喝:“下一位!”


    “軍爺,這太少了,能不能給我多一點?”陳水根央求道。


    “除夕中午,隨便吃點,晚上還有聚餐,中午少吃點吧,留著底晚上吃好的。”那士卒道。


    打完飯,陳水根又去打菜。


    那名打菜的士卒先在他的飯盆內打上一大勺大白菜,一勺金針燉豆腐和一勺黃瓜炒肉片,再給他打上一塊紅燒肉,一小勺土豆燉牛肉。


    “這已經很好了啊!財主人家裏都不一定吃上那麽多好東西,晚上居然還有更好的菜。”劉寶瑞感歎的說道。


    “沒想到這裏的官府真的是愛民如子啊!”陳水根讚揚道。


    土豆是以前這些難民們從來都沒吃過的東西,吃了幾口之後,都覺得味道不錯。吳水生問了當地人,才知道這東西也是剛剛在瓊州種植,而且產量還很高。


    難民安置營地外麵,剛剛用過午餐的孩子們盡情玩耍,官府給難民營發的煙花爆竹,大人們都拿給小孩去玩耍。


    “劈裏啪啦”鞭炮轟鳴,孩子們歡天喜地的放鞭炮、打鬧嬉戲。這些難民們的孩子來到瓊州之後,天真活潑的他們很快就忘記了原來在老家過的苦日子,暫時忘記了挨餓的感覺。雖說若幹年後他們會記得自己小時候挨餓,但在這裏無拘無束的生活,讓他們覺得就像是來到了人間天堂一般。


    也不是所有人都過這中國的新年的,雇傭兵營內,就沒有什麽新年的氣氛。這些洋人跟著王新宇之後,他們還是習慣吃他們的西餐,習慣啃麵包。雖然中餐美味,但是對這些洋人來說卻沒辦法天天吃,就好像中國人沒辦法天天吃西餐一樣。


    因為過年的緣故,洋人們也分到了比平日裏好得多的食物。洋人們拿著領到的豬肉牛肉,宰殺了分配給他們的鵝,製作出精美的西餐。幾名洋廚師在烤製豬肉,在煎牛排,煎雞蛋,有人從烤爐中取出熱氣騰騰的麵包。這些洋人在他們國內的時候,很少能吃到那麽好的東西,在這裏他們能夠享受到他們國內貴族才能享受的精美食物,還能領到很高的軍餉,這使得洋人們覺得,跟著王老板是這一輩子最英明的決定!


    過年前,這些雇傭兵領到了雙倍的軍餉。在這裏他們也買不到他們喜歡的葡萄酒和啤酒,隻能把這些軍餉一部分存起來,一部分拿來購買絲綢,瓷器和茶葉。


    並非所有的雇傭兵都那麽閑著,海軍官兵們就一直沒有休息。


    旗艦德雷克號,帶著一艘六級艦,在海麵上巡弋。


    德雷克號的廚房中,飄出了烤牛排的香味。自從這艘遠洋的巡航艦變成近海巡邏艦之後,船員們就再也不用麵對長蛆的麵包,發綠的淡水,硬得可以雕刻成藝術品的牛肉幹。他們有新鮮的麵包吃,有新鮮的淡水喝,能吃到新鮮的牛肉。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這裏沒有朗姆酒和啤酒。”艾伯特感歎的說了句。東方的白酒雖然香醇,就是太烈了,並不適合海員們喝。朗姆酒本來有的,但王新宇從馬尼拉帶迴來的不多,沒幾天就喝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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