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神秀那廝,機心狡詐,自知重振飛鳳棲梧樓,非朝夕可成之事。是於投機取巧,騙取神槍會會主女兒王君玉的芳心,意圖通過姻親關係取得神槍會的支持。看來此子攻於心計,確非善類啊。”

    “飛鳳棲梧樓死灰複燃,招徠各路英雄豪傑,其用心良苦啊。可是如今蘇杭地麵,神槍會與升龍閣隔江(錢塘江)對峙,各頂半邊天。原有的大大小小門派,不是被吞並就是被殲滅,或此或彼,已盡失意。石神秀想重整門牆,興複飛鳳棲梧樓,那勢必困難重重,力有未逮啊!所以他看準時機,一出山便助神槍會擊敗升龍閣,逼使升龍閣老門主譚永光自刎身亡,少門主武功盡廢。還於溫州靈峰頂迫殺了少門主和大總管譚永裕。所幸升龍閣元氣未盡,楊二當家出來收拾殘局。保住了譚家江山。然而雖則如此,石神秀助神槍會已成事實,其正是通過這種施恩的方式,來騙取神槍會支持的。”

    “我看不是石神秀有意施恩,倒是神槍會有意支援。自古以來,因為貪利,不知枉送多少英雄命——秦惠王欲圖攻楚,不知道路,便以石牛屎金為誘,令楚王開道迎牛,結果道路開通,迎進來的不是屎金的牛,而是亡國的侵略。吳王夫差何等英雄,奈何越人進獻一個西施,便縱聲淫色,荒疏朝政,終於把大好江山葬送。又有虞國國君收受良馬玉璧,借道給晉兵去滅虢國,結果唇亡齒寒,自取滅亡,落了個遺笑後世的名聲。如今神槍會借報恩之名,不斷給予飛鳳棲梧樓於人力、物力的援助,其居心到底如何,隻怕外人難於測知啊。”

    “這話說來我也同意。據聞,神槍會會主王安平暗囑過去幫忙的手下,要他們留意,看看《神龍刀秘籍》到底藏在哪裏。飛鳳棲梧樓以刀法起家,家傳神龍刀,配於獨門的練功方法,有驚神泣鬼的威力。當年升龍閣老門主譚永光便是因為覬覦這把刀和這本秘籍,才對飛鳳棲梧樓發動殲滅戰。而石神秀在重重壓力下,能夠舉起重振門土牆的旗幟,可說是得益於此。如今刀在石神秀的腰畔,秘籍卻隱而不露,是於王安平才會遲遲沒有下手除掉石神秀。”

    “而據傳聞,當年——在升龍閣殲滅飛鳳棲梧樓的那一役裏,神槍會也曾有動靜,還助了升龍閣一臂之力。三國鼎立,戰事頻扔,劉備曾與孫權聯手抵禦曹操,這是形勢所使然。別看神槍會與升龍閣是針尖對麥芒,不逞相讓。可是誰又知道,他們會不會因為共同的目標而聯手殲敵呢!本來嘛,集團之間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隻有永遠的利益。

    “其實啊,王君玉那小妮子明知自己的父親曾有仇於飛鳳棲梧樓,唯恐一朝事發,石神秀倒戈相向,不放過王安平,所以才假意奉承,與石神秀交好,意圖以情化仇,以愛消恨,苟全王安平的性命,其用心良苦,實在可憐啊!”

    “總而言之,王君玉與石神秀的結合極可能是互相利用。王安平對石神秀的施恩,極可能是一樁陰謀。一切的切,隻怕要等到事發的那一天,才會真相大白。無論結果是什麽,都勢必驚心動魄、石破天驚。”

    ——以上這些,都是流言。

    流言是什麽呢?是捕風捉影、道聽途說、以訛傳訛;還是真有其事,端倪已露,旁觀者清?亦或根本就是無中生有,空穴來風,百無聊賴者的一時談資?

    沒人知道,因為流言的特點就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虛實難辨。

    因為虛實難測,令人頗費猜疑,所以流傳得特別快,作用也很明顯——好賭的人不再隻是擲骰子、玩牌九,他們還賭:賭神槍會會不會拿到《神龍刀秘籍》、賭石神秀最後會不會因為王君玉而放過王安平、賭飛鳳棲梧樓在兩強環伺中能不能撐得下去。

    流言還有一個特點,那就是不脛而走,不 而飛,流傳得相當快,相當廣。目前蘇杭武林中人談得最多的也是這個話題。身為會主的王安平和身為樓主的石神秀向來消息靈通,對這些關乎切身利害的流言自是特別的敏感。所以幾近一個月來,他們已斷絕來往。

    石神秀將神槍會調來增援的人力、物資盡數返還,並向武林宣布自己白手起家,重組飛鳳棲梧樓,絕不倚靠強權勢力。而與神槍會會長獨女王君玉交往,僅是兩相愛悅,絕不是為了貪圖利益——石神秀自知這樣做會傷害到飛鳳棲梧樓與神槍會的友好關係,可是他已別無選擇,因為流言已使他聲名掃地。個人榮辱不緊要,緊要的是他名聲一汙,那些本欲投入投入飛鳳棲梧樓效力的武林新進,立刻收腿止步,另投他處,而部分已招徠過來的英雄豪傑也心旌動搖,漸生退意。形勢使然,他必須表態,聲明自己並無攀附權貴的奸心。

    王安平接受石神秀的做法,他不再主動向飛鳳棲梧樓提供幫助,這當然不隻是因為要避嫌。他組建、壯大,以至將神槍會發展成蘇杭地麵第一大派,前後四十多年,經曆風風雨雨,波波浪浪,不知多少困厄與犧牲,早已看透世故,練達人情。所以他能了解石神秀的處境。正因為這樣,他還告誡王君玉,叫她不要去找石神秀。

    王君玉,妙齡佳人,恃寵嬌慣已養成刁蠻脾性,自然不服父親的告誡,她揚著頭、挺著胸,理直氣壯的向父親發難:“爹,你不是說人正不怕影子斜嗎?我們又沒有幹什麽缺德事,什麽怕別人人議論,與石哥哥斷絕關係呢?”

    王安平柔聲撫慰道:“玉兒,別刁。聽爹給你說,爹不是怕人議論,而是為了飛鳳棲梧樓著想。你想啊,石神秀要重組門牆,任重道遠。一旦名聲被汙,德譽必損,慕名投奔的各路英豪勢必望而怯步,失望而去。人去樓空,飛鳳棲梧樓又如何能夠重振雄風,威震武林呢?更何況這些流言還辱及神槍會清譽,爹總不能為了幫你哥哥而落個有心竊取《神龍刀秘籍》的惡名吧。”

    王君玉聞知斷絕關係,乃形勢使然,氣便先短了半截。但猶悻悻的道:“爹,你是深謀遠慮,顧全大局。可是我呢?我一個小女子,損了什麽陰德,竟也不可以去看望石哥哥。”

    “你啊,你。”王安平笑捋髭須,道:“你是罪魁禍首,尤自不知,真是。”

    “我?罪魁禍首?!!!”王君玉自指鼻端,小嘴張成o形,仿似吞了一條響尾蛇般,難於自信:“關我什麽事了,我可是無辜被牽連的受害者啊。”

    王安平並不直言的道:“你知道這些流言是從哪能兒流出來的嗎?”

    “我怎知道!”王君玉別過頭去,氣鼓鼓的說。

    王安平於是慢條斯裏的說出七個名字:“張九龍、藍小元、胡不畏、江秋明、方如飴、林表吾、還有陸青頂。”

    “什麽!”王君玉感到很驚訝:“蛤蟆七、蛤蟆八、蛤蟆九、蛤蟆十三、蛤蟆十六、蛤蟆二十、蛤蟆二四,怎麽會是他們呢,他們製造這些流言做什麽?”

    “看你,把追慕自己的青年俊秀都當成蛤蟆使喚,真是缺德。”王安平薄嗔道:“正因為你隻戀石神秀,將他們撇在腦後,不理不睬,人家氣不過,這才背後損人散布謠言嘛。”

    “哎,這----------”王君玉為之氣岔,她還真沒料到這些平日在她麵前爭獻殷勤、附庸風雅的家夥竟會使出如此卑鄙的手段。也許太過意外也平空添了幾分憤怒,她的雙頰刹那紅出兩雲霞,跺腳恨道:“這幾個長舌鬼,竟然-------竟然--------竟然連爹爹你,他們也敢惡言中傷,真是太過分了。我去好好教訓他們。”說罷,轉身便要出門。

    王安平見寶貝女兒的冒失性子又發作,趕緊出言製止道:“你也忒的魯莽,爹的話還沒說完呢!“

    “爹你還有什麽吩咐?”王君玉迴過頭來問。

    王安平:“這些流言也不盡是這七人說的。”

    “哦”王君玉忿意稍斂。

    王安平繼道:“他們製造的謠言隻止於中傷石神秀,並沒有說你我的壞話。”“可是那些流言---------”王君玉還是有些不明白。

    王安平明了寶貝女兒心中的疑惑,他馬上補充:“惡言中傷石神秀的是他們,可是中傷你我的謠言卻不是他們製造的。他們沒有中傷你我的必要,那樣隻會使他們的處境越來越不好。據他們自己交代以及會中子弟的訪查,那些中傷你我的流言是後來才散布出來的,其始因絕不是‘嫉妒’那麽簡單。而且這些流言所要中傷的已不止於個人——它所中傷的是神槍會與飛鳳棲梧樓的關係。”

    王君玉開始感覺到事態的嚴重,她畢竟是會主的女兒,對於一般的政治常識還是懂的。既然這是極可能是一個政治陰謀,那就更不能任性用事了,她道:“爹,你說,這會不會是升龍閣搞的事啊?”

    王安平淡然道:“也許吧。升龍閣與我神槍會分庭抗禮,隔江(錢塘江)對恃,他自然不希望我們會多出飛鳳棲梧樓這支盟軍來,所以想方設法中傷,那也是可能的。”

    “那我們該怎麽辦?”

    “敵人的目的,顯然是要離間神槍會與飛鳳棲梧樓的關係。是於,最好的反擊就是加強我們與飛鳳棲梧樓的聯係。所以---------”王安平欲言又止,顯是還有些猶豫。

    “所以什麽?爹,你倒是快說啊?”王君玉已然有些迫不及待。

    “看你急的!”王安平笑道:“在說出我的主意之前,我先問你一個問題,你是不是很喜歡石神秀啊?”

    “爹——”王君玉低著頭,樣子極盡嬌羞,惹人歡喜。

    “說實話。”王安平不依不饒。

    “喜歡。”王君玉把頭垂得更低,不過到底還是說出了自己的意願。

    王安平又問:“那石神秀呢?他喜歡你嗎?”

    “他——,爹,你咋的老問這樣的問題,叫人好難為情。”

    “爹這樣問,是因為爹想給你結了這門親事。”

    王君玉心頭大愕,她是真沒想到父親會在此時說出給她提親的事。

    王安平已主動將話說下去,他道:“你的年紀也不小了,該是成家了。爹年事已高,想抱孫子,都快想瘋了。難得石神秀這小子年少有為,秉正不阿,爹有意要幫他一把,也有意讓他與你結成秦晉之好。所以爹想在西湖畔設擂台,來個比武招親,歡歡喜喜、熱熱鬧鬧。借此,一方麵可以轉移武林同道的注意力,使時下的流言不攻自破、淡然寡味。另一方麵還能完了我多年的夙願,讓你與自己所喜歡的人結成秦晉之好,而且這個秦晉之好,還意味著飛鳳棲梧樓與神槍會結成一家,不分彼此,實力增強,勝過聯盟。哈哈,到那個時候,就該輪到升龍閣皺眉頭了。”

    “爹,可是,你說,石哥哥能在招親的比武中勝出嗎?”王君玉由愕轉喜,又由喜轉憂的道。

    王安平捋著胡須,智圓機深的道:“在跟你說此事之前,我與你的韋姐姐作過估算,認為在這杭州城裏,有能力與石神秀一較高下的最多不過四人,而這四人當中,沒一個不是已結了婚的!而且他們的年紀都不低,隻要我們合情合理的在年紀上作些限製,這些人就也沒法出來搗亂了。所以石神秀必會一枝獨秀。”

    “啊,那樣,我就能與石哥哥在一起了。”王君玉滿心歡愉。眼神裏盡是美好的憧憬。

    看著女兒的歡欣,王安平感到欣慰。不過欣慰之際,他也下意識的警醒起來——有喜有憂、有安有危、有福有禍,任何的事物都有它的兩麵性。所以必須防患有備,是於,他道:“當然,要使石神秀成為最後勝出者。那麽前題就是他必須來參加,而且還不能出什麽意外。”

    王君玉喜容稍斂。他是相信自己的石哥哥,可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她也知道一旦出現意外,自己的一生將從此改變。可是如果不這樣做,那麽流言不止,最終彼此都會受到傷害。所以她道:“爹爹,你放心吧,我相信石哥哥他會來的,而且一定會勝出。如果真發生了什麽不測,我也聽天由命,絕無半句怨言。”她說完這話,眼淚已從眼眶溢出——話說得容易,可是誰真舍得自己親愛的人呢!

    王安平明白寶貝女兒的感受。他撫著她的頭,讓她輕輕的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由衷感歎道:“玉兒長大了,玉兒真的長大了。”不知為什麽,他會在此時想起亡妻來——亡妻過世已有十年餘,可是他還是常常念起她,往日情愛依然曆曆在目,每每午夜夢迴,觸摸冷枕,念起蘇子瞻那首《江城子》:“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裏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麵,鬢如霜。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唯有淚千行。料得年年斷腸處,明月夜、短鬆岡。”便忍不住淚濕衣襟。再過兩個月,到三月初七那天,便是是亡妻的忌日了。比武招親就選從那一天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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