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倓走進去後,拜道:“臣參見聖人,參見貴妃。”


    “免禮。”李隆基淡淡說道。


    “謝聖人。”


    李倓目光不著痕跡地瞥了一眼一邊的楊國忠。


    楊慎矜也在場,包括李林甫,以及許久不見的王鉷。


    看這架勢,不是簡單的祖孫敘舊啊!


    這些人都有一個特點:搞錢!


    “建寧郡王,這新錢是你造的?”李林甫開口說話了。


    “是我造的。”


    “你的決定?”


    李倓說道:“是的,我的決定,剛開始洛陽少府監都無法接受,是我逼迫他們造的新錢,並且快速下令讓各地錢監按照此法鑄造新錢。”


    一邊的王鉷接過話說道:“那你知不知道這種行為是觸犯了朝廷綱紀?”


    李倓眨巴眨巴眼睛問道:“有嗎?”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像從他那天真無邪的表情中找到一絲異樣。


    可李倓真的就是那種天真無邪的樣子。


    王鉷冷森森地說道:“今日你私鑄新錢,不上報朝廷,明日其他官員是不是也可以私鑄甲胄,不上報朝廷呢?”


    今日那隻羊吃草,明天它就能吃人!


    楊國忠卻說道:“王郎中這話就不對了,私鑄甲胄那是謀反,鑄錢是為了朝廷,你把謀反和為了朝廷,這兩件事混為一談,你是不是在為以後謀反找借口?”


    楊國忠不愧是帽子高手,什麽事在他嘴裏都可以變成帽子。


    王鉷臉色立刻就變了:“你難道要在聖人麵前誣陷忠臣!”


    “我隻是在實話實說。”


    “別吵了!”李隆基終於開口了,他的語氣有些冷。


    一邊的楊玉環咳嗽了一聲,李隆基的語氣才變得緩和了一些,他對李倓說道:“鑄造新錢,如此大的事,為何不上報朝廷,你今日給朕好好解釋解釋!”


    李倓說道:“陛下,來不及了。”


    一聽李倓這種敷衍了事的答複,李隆基的怒火瞬間又提上來了,但礙於楊玉環之前就吹過風,他不好發作,隻能忍著,問道:“什麽叫來不及了?”


    不等李倓說話,王鉷又說道:“陛下,他這分明就是在敷衍了事,為自己的錯誤強詞奪理!”


    李倓說道:“王郎中,我問你,在過去,鑄錢一貫錢,需要花費多少錢?”


    王鉷立刻犯難了,他隻懂巧立名目搜刮,但若要問他鑄錢的成本,他是肯定不知道的。


    王鉷冷笑道:“問這個作甚,問這個就能解釋你不經過朝廷批準,私自做主鑄造新錢?”


    “王郎中還沒有迴答我的問題。”


    王鉷不耐煩地說道:“我又不負責鑄錢!”


    “建寧,你直接說原因,不要拐彎抹角!”李隆基冷聲道。


    “聖人莫急,聽臣慢慢說來便是。”


    見李倓不僅不慌,還一副我要把你們所有人說服的樣子,李隆基更來氣。


    “你……好,你慢慢說,朕倒是要聽聽,你如何解釋!”


    李倓又問李林甫:“右相可曾知曉鑄一貫錢,需要花費多少?”


    李林甫麵帶微笑地說道:“如果我沒有記錯,鑄造一貫錢,需要750文錢。”


    “右相說得對,那右相可曾知曉,鑄造一貫新錢,需要多少錢呢?”


    李林甫問道:“需要多少錢呢?”


    “550文錢。”


    李林甫眼角抽搐了一下,南薰殿突然陷入短暫的寧靜中。


    “多少?”李隆基忍不住問了一句。


    “550文錢。”


    依然是沉默,依然是沉寂。


    楊慎矜忍不住問道:“建寧郡王此話當真?”


    “關乎鑄錢,我豈能妄言?”


    “你是如何做到的?”李隆基忍不住說道。


    “改變銅的含量即可,原本的含量本身就不合理,改變銅的含量之後,銅錢質地更好,花費也更少,假設臣提前上報,朝廷討論,聖人召見臣迴長安詢問,商議之後同意了新錢的鑄造之法,這個時常恐怕半年就過去了。”


    眾人沉默不言。


    李倓繼續說道:“若這半年都按照之前的鑄造之法,鑄造20萬貫,那要多增加四萬貫的投入,且不說若是有人從中作梗,時間繼續延長,必然損失更多。”


    說到這裏,李倓的音量已經提高了,他對李隆基說道:“為了能幫助朝廷節省錢,臣鬥膽決定用新的鑄造之法,若是陛下認為臣做的有問題,請陛下免除臣少府監的職位,臣絕無任何怨言!”


    “建寧,你這話就說得嚴重了些,別動不動提免職。”李隆基的臉依然板著的,但嘴角卻忍不住露出了笑意,“你私自用新法鑄錢,這事做的確實不對,但現在跟朕提免職,也不對!”


    “陛下教會得是,臣有錯。”


    這個時候,王鉷站出來說道:“陛下,這新的鑄錢之法,未必就……”


    李隆基卻完全不想理會王鉷,他問李倓:“如果是鑄造50萬貫,那節省的錢是多少?”


    “10萬貫!”


    李隆基瞬間感覺氣血上湧。


    楊國忠趁機說道:“陛下,今年建寧郡王鑄造50萬貫,明年說不定可以鑄造得更多!”


    “可以嗎?”


    “可以是可以,但是……”李倓為難起來。


    李隆基立刻問道:“但是什麽?”


    “請陛下收迴臣少府監的職位吧!”李倓突然大聲說道。


    “你又在跟朕說這種混賬話了!朕今天找你來,不是責怪你,是要問清楚一些事,你不要多想!”


    “臣並不是害怕陛下責怪臣,若是臣做錯了,陛下責罰臣,臣心甘情願受罰!”


    “那你為何還要辭去少府監監之職?”


    “鑄錢太難了,臣為此,私自殺了一個縣令,為此擅作主張鑄造新錢,臣不敢想象,明年還會遇到什麽事。”


    “你是在說朝廷的控銅令有問題?”


    “不不不,右相的控銅令絕無問題。”李倓連忙說道,“民間私鑄銅錢泛濫成災,右相那樣做也是為了解決問題,但地方上有些官員去自作主張,切斷對錢監的供銅,類似的問題,明年若是再遇到,臣真的不知該如何解決了,難道又要殺人嗎!臣害怕!臣不敢了!”


    說到這裏,李倓眼角擠出了幾滴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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