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悄然流逝,轉眼一年過去。


    一年後,國喪結束。


    睿王府緊閉一年的大門開了,第一位意想不到的來客竟是皇帝炎泓。


    念初和炎澤炎樂,以及懷裏的小湯圓,給皇帝行禮後被叫起。之後將空間留給炎澤和炎泓兩兄弟。讓人上了茶點後,念初帶著炎樂和小湯圓出去。


    迴到正院,炎樂跟著念初一塊去了她的房間,沒有迴自己的小院。


    念初屏退了所有伺候在旁的下人。


    留下連翹守著門,念初這才問炎樂:“樂樂這是怎麽了?”從前院出來以後她一直就有些悶悶不樂的。


    明明用早膳的時候,炎樂還與她和炎澤有說有笑的,倒是皇帝炎泓來了以後,她的情緒就開始低落下來。


    難不成是與炎泓有什麽關係?


    炎樂聽見自家嫂子關切的話,抬頭時眼裏露過一絲不安,聲音有些哽咽:“嫂子,這次迴來京城,我心裏一直很不安。”


    “今日皇兄突然來哥哥家,不知為何,我突然感覺有些心驚肉跳的,尤其是皇兄看向嫂子和哥哥的眼神。”


    那眼神深邃幽暗又危險,仿佛一條毒蛇似的盯著你,讓人忍不住後背發涼。


    念初聞言忍不住皺皺眉,方才在前院,她倒是察覺到炎泓的目光,在她和小湯圓身上打量了片刻。


    當時隻以為是炎泓這個做伯伯的在意小湯圓這個侄兒,並未做他想。


    如今炎樂瞧出不對勁,還有炎樂一貫精準的直覺,念初想炎泓突然來睿王府,應該不隻是來看炎澤那麽簡單。


    心中雖如此猜測,不過念初麵上還是鎮定無比,看不出什麽情緒來。


    “樂樂別擔心。”念初出言安撫。


    說著輕輕拍了拍炎樂的手:“若是有事情嫂子和你哥哥會處理的。”


    炎樂點點頭,抱住了念初的胳膊。


    果不其然,炎泓離開睿王府迴皇宮以後,炎澤讓沐陽喊她過去,念初這才知曉,皇帝是想派炎澤去邊境。


    駐守北境的周老將軍得了重病,軍中副將擔不起統帥全軍的大任,北蠻異族安穩了將近五十年,最近開始蠢蠢欲動。


    頻繁地騷擾北境,朝中如今最有威望,能震懾北境兵士的,隻有曾經的長勝將軍,如今退居江南的睿王炎澤。


    “非去不可?”念初一顆心往下沉:“那我和樂樂小湯圓能不能一同去?”


    炎澤眼裏閃過一抹痛色。


    張了張嘴,什麽都說不出口,隨後猛地把念初抱進懷裏,像是要將她揉進他的身體裏一般,緊緊地抱著。


    念初瞧他這模樣,就知道皇帝是不會放他們離開,炎澤統領整個北境軍隊,她和樂樂小湯圓就是留在京城的人質。


    既讓炎澤賣命打仗,又要用炎澤最重要的妻兒和妹妹鉗製他,念初心中冷笑,這就是皇權,就是帝王權術吧。


    冷冰冰的沒有一絲情意。


    “那你什麽時候能迴來?”


    念初沒再問他能不能想辦法帶他們走,想想就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就算她和小湯圓沒有離開梧桐鎮,皇帝照樣有辦法帶她們迴京城。


    若她們反抗,說不定她爹爹和哥哥嫂嫂那邊也會有麻煩,念初心中惱怒,隻是以她一人之力,無法與皇權相抗。


    想著念初眼眶有些發紅,鼻頭發酸。


    炎澤眼裏滿是血絲,聲音嘶啞道:“若是邊境北蠻起兵……”說著微微一頓歎口氣道:“短則一兩年,長則三四年。”


    甚至有可能會迴不來。隻是最後這句話炎澤不敢與初初說。


    隻要一想到他迴不來,初初得一人麵對京中的豺狼虎豹,炎澤隻覺得自己一顆心仿佛是被刀刺一樣疼。


    炎澤說著從左手食指上褪下一枚戒指,鬆開她,隨後鄭重地交給念初。


    “若是京中有事,你就帶著這枚戒指,去城中百味軒找掌櫃的,他會護送你和小湯圓還有樂樂去安全的地方。”


    “那你怎麽辦?你把人交給我,你自己去北境無人相護相幫。”


    念初不傻,知道這枚戒指是聯係炎澤暗中勢力的信物,可將人手留給她,他要怎麽辦?遇到危險都沒人幫襯。


    炎澤捧著念初的臉頰親了親:“放心,你男人我還有別的人手,交給你的隻是其中一部分而已。”


    聞言念初鬆了一口氣:“那就好。”說完將戒指小心地收了起來。


    隨後幾天,念初和炎樂忙著給炎澤收拾行囊,包括治療傷寒、腹瀉、中毒、還有刀傷、劍傷各種藥丸和藥材。


    除此之外,肉幹肉餅、還有棉衣棉褲,棉靴子和手套圍脖帽子,滿滿當當的兩大包裹,提起來沉甸甸的。


    送炎澤離開京城那日,念初看著漸漸走遠的背影,再也忍不住落下淚,小湯圓更是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炎樂一雙眼睛紅得跟兔子似的。


    直到炎澤的身影看不見,念初和炎樂才戀戀不舍地迴到王府。一連大半個月,念初都有些提不起精神來。


    炎澤去了北境以後,念初便命管家關閉睿王府大門,拒絕接見任何人。


    皇帝炎泓不知道是怎麽想的。


    在炎澤離開後派了宮裏的嬤嬤,說是照顧她和小湯圓以及炎樂。


    念初心下懷疑,便讓管家將她安置在外院,並未接觸正院事務,又讓炎澤留下的暗衛日夜監視著那嬤嬤。


    所有下人嚴禁出府,所有采買一應事務都交給管家和連翹以及炎澤的暗衛,三人相互監督著來。


    念初知道她這做法有些草木皆兵。


    可如今炎澤不在府內,她和小湯圓炎樂三人就是砧板上的魚肉,炎泓萬一忌憚炎澤,那他們三人就是炎澤的軟肋。


    念初的這些舉動,自然逃不過宮裏皇帝的眼線,收到消息的炎泓失笑搖頭:“年紀瞧著不大,心思倒是敏銳。”


    “罷了,她不信任朕,朕能理解。”


    說著吩咐道:“沒什麽大事,睿王府的瑣事就不要往上報了。”


    傳消息的暗衛點頭應下,又悄無聲息地退下,對此念初絲毫不知。


    之後沒過一年,窩在睿王府的念初就收到了消息,北蠻起兵,與守在北境的將士開戰,北境士兵死傷無數。


    念初聞言瞳孔微縮,焦急得在府裏團團轉,擔心炎澤受傷,又憂心他受凍挨餓,念初叫炎樂過來幫忙。


    又給炎澤和士兵們製作各種藥丸和抗餓的肉幹,讓王府武功好的五六個下人帶去北境,好歹能幫上炎澤一點點忙。


    皇帝知道念初做的事情,便默許了她的行為,為了這場仗能勝,皇帝也命戶部將北境士兵的軍餉和糧食充足供應。


    東西送走以後,一向不信佛的念初開始燒香拜佛,抄寫經書,祈禱炎澤能平平安安的迴來,連帶著炎樂也抄書拜佛。


    小湯圓六歲的時候,念初請了大儒給他啟蒙,又暗中傳授他內功心法和輕功,因著打小就用藥蘊養筋骨,剛滿六歲的小湯圓無疑武學天賦極高。


    念初傳授給他的內功心法和輕功,小湯圓學起來遊刃有餘。


    待內功心法小成,念初又請擅長槍法的武師父,教授小湯圓煉槍法。


    為免他遭受算計,念初還傳授他醫術和毒術,小湯圓就像是一塊海綿似的,吸收著各種知識和技能。


    時光匆匆,轉眼間五年過去。


    這日午膳時分,小湯圓在教場練完槍法後,興衝衝地來正院找念初:“娘,娘,師父說我的槍法可以出師啦。”


    “哦?是嗎?”


    正在院子裏曬著藥材的念初聞言,抽出一根木棍運起功夫就衝著他打過去,小湯圓反應很快,一個側身躲過。


    念初收迴木棍再次攻擊過去,小湯圓不再躲閃,隨手拿起另一根棍子,母子兩人在院子裏劈劈啪啪地打起來。


    連翹和炎樂聞言忙過來圍觀。


    瞧著兩人打得難分難解,炎樂笑出聲,開始給小湯圓鼓掌加油。


    到底是念初修煉時間長,內力深厚,最後將小湯圓壓著打,在小湯圓快要泄氣時,念初才堪堪收迴木棍。


    “嘿嘿,還是娘你最厲害。”小湯圓扔下木棍,就開始拍念初馬屁,念初哭笑不得,拿出手帕給他擦汗。


    “你呀才十一歲,還小呢。”念初笑笑:“練成這樣已經是很不錯,待你再練幾年,娘就不是你的對手了。”


    “練得累了吧?走,娘讓連翹給你燉了你最愛吃的醬香肘子和紅燒肉。”


    “好哎,娘最好啦。”小湯圓歡唿。


    十一歲的小湯圓長得俊秀清雅,眉眼堅毅,與炎澤極其相似,倒是那張小嘴,可比炎澤能說會道多了。


    母子兩人往飯廳走,念初瞧著開心得眉開眼笑的小湯圓,想起了還未迴來的炎澤,心裏不由得一陣酸楚。


    炎澤當初說長則三四年就迴來。


    可如今已經過去了六年,就連小湯圓都長成了大小夥子,他還沒有迴來,念初說不擔心那是假的。


    若非還能收到炎澤寄迴來的家書,念初都懷疑他是不是已經戰死沙場。


    不過這也怪北蠻和南楚奸詐,聯合攻擊北境和南境,這才讓炎澤延遲迴京,好在北蠻和南楚兩邊的戰事快結束了。


    想著念初的心稍微放下了些,陪著小湯圓和炎樂用午膳。


    隻是念初這心放鬆得有些早,一個月後深夜,六年未歸的炎澤,帶著一身的傷,風塵仆仆地迴來。


    從夢中驚醒的念初,猛地起身。


    瞧見床榻邊胡子拉碴,與當初離開時那個豐神俊朗的男子完全搭不上邊的人,唰的一下眼淚就下來了。


    “夫君?你終於迴來了。”


    顧不得炎澤身上又髒又亂,一頭紮進他的懷抱:“你怎麽迴來的這麽晚?”念初邊哭著邊用手捶打著他的胸口。


    炎澤忍著身上的疼痛,將哭得梨花帶雨的小妻子抱得緊緊的,眼眶發紅,半晌才啞著聲音道:“初初,我迴來了。”


    “對不住,讓初初擔心了。”炎澤滿眼的歉意,念初將心裏的鬱氣發泄完,這才鬆開炎澤,下床將他身上的鎧甲脫下來。


    念初要脫炎澤中衣的時候,炎澤忙按住了她的手,不想讓她看見自己身上的傷,念初吸了吸鼻子。


    抬頭看著他,甕聲甕氣又不容置疑道:“早晚都要看到,現在看和以後看有什麽區別?再說我是醫師。”


    “讓我看看你的傷口恢複得如何?”


    炎澤看著小妻子那雙漂亮的眼睛裏露出的心疼和執著,無奈鬆開手,念初見狀脫下他的中衣,隻剩下褻褲。


    看見他身上密密麻麻的新傷疊舊傷,還有一處接近胸口,應該是趕路的緣故,綁著胸口的繃帶露出血跡。


    “你……怎麽傷的這麽重?”


    念初心疼的眼淚在眼眶中打轉,方才她還捶了他幾拳,想想念初更後悔,忙將人推到床上,靠著軟枕躺下。


    又轉身去拿藥箱,給他消毒上藥然後重新包紮傷口。


    那些舊傷和剛痊愈的傷口,念初也都抹了一層藥,輕輕按揉著讓藥吸收。


    待包紮後傷口,念初叫醒連翹,讓她端來熱水,給炎澤洗臉泡腳刮胡子,又讓小廚房煮了一大碗雞湯麵端過來。


    炎澤身上有傷不能洗澡,念初就用熱毛巾給他擦拭身體。


    待洗漱收拾完,吃完麵,兩人躺在床榻上休息時,已經是一個時辰後。


    抱著炎澤的胳膊躺下,念初這才有心思問起他在戰場上的事情。


    炎澤沒有隱瞞,將這次提前迴來的緣由告訴念初,念初聽完語塞,不知道她是該生氣呢,還是該慶幸。


    皇帝眼看著戰事勝利,就將他自己培養的人派過去頂替炎澤的位置,美其名曰炎澤受傷,應該迴京城療養。


    實則皇帝就是怕炎澤戰功赫赫,會影響到他的皇位穩固。皇上這算什麽呢?卸磨殺驢也沒這麽快的吧。


    念初氣得起身坐起來,小聲罵皇帝過河拆橋,沒有一絲兄弟情義,炎澤不在意地笑笑,拍了拍念初的手安撫。


    “這些功名利祿我都不在乎。”


    “我之所以上戰場,一是當時朝中確實無人可以率兵打仗。我若不去,北蠻攻破王朝那一刻,百姓流離失所,咱們也無法安穩生活,覆巢之下無完卵。”


    “二來也是皇命不可違。”


    說著炎澤伸手,拉著念初重新躺下。


    “這次皇兄雖做得有些過分,可我的功勞他不可能全部抹去。


    “也罷,你能平安迴來就好,什麽功勞不功勞的,無所謂了。”


    念初說著歎口氣道:“我隻是替你感到不值而已。夫君,這次論功行賞以後,咱們還是迴梧桐鎮吧。”


    她不想再待在京城,這個地方雖說繁華熱鬧,可人情淡薄,處處都是權衡算計,念初一點兒都不喜歡。


    “好,聽你的,等戰事真正結束,皇兄論功行賞以後咱們就迴梧桐鎮,以後再也不參與這些朝堂事。”


    “嗯嗯。”念初連連點頭,又與炎澤說起小湯圓的事情,說著說著困意來了,抱著炎澤的胳膊睡著了。


    那邊炎澤聽著念初聲音越來越小,最後耳邊傳來輕緩平穩的唿吸聲,嘴角翹起一抹愉悅的弧度。


    轉頭目光寵溺地看一眼窩在他肩旁的小妻子,炎澤眼裏滿是柔情,湊近親了親她的額頭,有些疲憊地閉上眼。


    這些年他無時無刻不掛念懷裏的人。


    可因著戰事一直持續他不敢貿然迴家,雖說這次皇兄讓他提前迴來養傷,目的不純,可卻讓他真的鬆了一口氣。


    如今真真切切抱著心裏心心念念的人,炎澤才感覺自己能睡一個安穩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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