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後。


    剛滿二十歲的念初生下了一個兒子。


    炎澤給取了大名炎熙,小名小湯圓,因為小湯圓是元宵節出生的。


    這四年間洛晨陽經過不知多少次相親,最後才相中一位性格爽朗大方,長相美中帶著一絲英氣的姑娘。


    那姑娘也喜歡長相俊美,醫術高超的洛晨陽,兩人相處幾日後決定成親,洛修遠知道後樂得不行。


    忙請口碑最好的冰人上女方家提親。


    很快婚期定下來,之後又順利地成親,兩人婚後的生活過得也挺圓滿。


    第二年念初那嫂子就生下一個閨女。


    她爹爹洛修遠給取的名字,叫洛靈犀,她的年紀比小湯圓大兩歲。


    念初在小侄女滿月宴的時候見過她,長得白白胖胖的特別惹人稀罕。


    就連一直不怎麽喜歡小孩子的炎樂,也對念初那小侄女洛靈犀愛不釋手,每次見麵的時候都抱著不撒手。


    炎澤還打趣炎樂,說她要是喜歡的話可以早些找婆家,自己生一個養著,炎樂聽到給她哥投過去一個大白眼。


    “我才不要成親呢。”炎樂冷哼一聲道:“我要和哥哥嫂子一起生活。”


    嫁人有什麽好的,像她哥哥和洛家大哥那樣的好男人,這世間能找到幾個?別瞧她沒怎麽出過門。


    可與她年紀差不多大的姑娘,成婚後過的日子她是知道的,不是伺候公公婆婆,就是照顧男人,給男人生孩子。


    有時候做得不好一點,還要挨打。


    她和哥哥嫂子生活得好好的,又不是吃飽了撐的,嫁給一個陌生男人,去過那種沒有盼頭的苦日子。


    念初覺得炎樂這樣也挺好的!


    炎樂是小公主,性子又單純,不懂得後宅的那些彎彎繞繞,無論嫁去哪一家,念初都覺得會委屈了她。


    正好炎澤也是同樣的想法。


    曆來公主都需要和親,但炎樂的情況特殊,沒人會把主意打到她的頭上。而且炎澤也不想將樂兒隨著嫁出去。


    這幾年就算是太後和皇上,都隻是象征性地詢問兩句,炎澤通通敷衍過去,也沒與他們說炎樂的病好了這事。


    念初沒見過太後和皇上,這些事情自然也都由炎澤去處理,她沒怎麽插過手,一心放在炎澤炎樂和小湯圓身上。


    隻是讓念初和炎澤都沒想到的是,他們一家四口在梧桐鎮生活的第七年,皇上下旨召炎澤和炎樂迴京。


    正院中,念初有些疑惑地看向炎澤:“京城那邊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用得著這麽突然召炎澤迴京,還特意讓禦前大太監前來傳旨,這下炎澤就算是不想迴也得迴去。


    而且不僅炎澤要迴去,炎樂和念初還有剛滿四歲的小湯圓也得迴京,她不可能和孩子單獨留在梧桐鎮。


    炎澤湊近念初,小聲道:“我在京城中的人傳來消息,說是太後不行了,已經是彌留之際,想見我和炎樂一麵。”


    念初聞言頓時了然,當朝太後病重,炎澤這個外甥怎麽說都得迴去一趟,但是炎樂那邊念初就有些擔心。


    猶豫片刻,念初還是憂心:“夫君,讓樂樂迴去京城是不是有些冒險?”


    炎樂已經十八歲,長得明媚動人,性子開朗,念初就怕皇上知道炎樂病好,會生出讓炎樂去和親的想法。


    若真是那樣,真的是要了念初和炎澤的命,炎樂雖不是念初的親妹妹,可已經與親妹妹差不多了。


    這些年是念初治愈她的病,也是念初一點一點教她女孩子的事情,都說長嫂如母,念初雖隻比炎樂大五歲。


    可實際上是真的將她當成女兒在養。


    她怎麽忍心皇家利用炎樂的婚事。


    念初話落,炎澤顯然也想到此事,眉頭不由得緊蹙起來,皇上雖是他和樂兒的兄長,可他還是整個王朝的皇帝。


    若真需要用女子保安穩的時候,他這位兄長恐怕也不會憐惜樂兒。


    思慮半晌,炎澤才道:“樂兒這幾年也經常外出,想來她病愈的消息,恐怕皇上已經有所耳聞。”


    “迴京城一趟是避免不了的。”說著炎澤神色有些冷:“他的皇位我不惦記,我的妹妹他也別想拉下水。”


    若是他真有朝一日不顧及骨肉情義,那他這個皇位也別想坐得穩,這些年他暗中培養的人已經入朝。


    另外還有軍中人手,至少一半都是他的人,他雖遠離京城,遠離朝堂紛爭,可也不會真的任由別人欺辱。


    即便那人是天下至尊的皇帝也不行。


    瞧著念初依舊擔憂的神色,炎澤神色軟和下來,伸手握住她的手,放在嘴邊親了親安慰道:“別擔心,一切有我呢。”


    “好。”念初輕笑著點頭:“若是有人膽敢做對樂樂不利的事情,我一定會先摘了他們的項上人頭。”


    炎澤聞言失笑,將說著狠話的媳婦兒抱進懷裏,打趣道:“行,那就交給媳婦兒收拾他們,我給媳婦兒打下手。”


    三日後,念初和炎澤迴了一趟洛家,與她爹爹和哥哥嫂嫂告別以後,帶著炎樂和小湯圓啟程去京城。


    他們先是走水路再接著坐馬車,路上倒沒遇到什麽危險,隻是炎樂和小湯圓一路下來,精神有些蔫噠噠的。


    在京城外驛館內休息了一日,念初給他們煮藥膳吃了以後才稍稍好些。


    次日,也就是離開梧桐鎮一個月後,一直全速往京城趕的念初和炎澤一行人,終於到達了京城。


    瑞王府的管家在炎澤他們進城門後立馬迎了上來,淚眼婆娑地給炎澤磕頭行禮,炎澤哭笑不得,讓沐陽將人扶起來。


    隨後介紹了念初和小湯圓的身份。


    那管家聽到王爺說這娘倆是瑞王府後院和前院唯一的主子以後,立馬明白了他的意思,主子這是不打算再納妾。


    雖疑惑他們這位未見過麵,年紀不大的王妃是如何勸動王爺不納妾的,但王爺既然說出來,那就說明已經打定主意。


    他們這些做下人的也隻有聽命的份兒,於是管家對念初的態度越發恭敬。


    念初麵上沒有顯露,私下伸手狠狠地掐了一把炎澤,炎澤笑笑,伸手握住了她那隻作亂的小手。


    “別鬧了,迴去再讓你掐。”炎澤湊近念初,在她耳邊輕聲說。


    念初忍不住耳根一紅。


    趁著無人注意時偷偷白了他一眼,這人還真是,大庭廣眾說這話,會讓人以為她是隻母老虎呢,攔住不讓他納妾。


    一行人浩浩蕩蕩迴了睿親王府邸。


    有管家和下人們照料和打掃,睿親王府的宅子很幹淨,念初和炎澤帶著孩子直接入住就行,很是方便。


    將已經累得耷拉著臉的小湯圓哄著睡著後,念初叫來嬤嬤,讓她們準備好自己和炎樂明日進宮穿的吉服。


    有了炎澤的敲打,王府裏那些下人包括常年在府裏做事的,沒人敢在念初跟前倚老賣老,擺他們王府老人的架子。


    次日一早,用過早膳後,念初帶著小湯圓和炎樂,跟在炎澤身後進了皇宮,先是一行人去勤政殿拜見皇帝。


    皇帝炎泓大概三十七八歲左右。


    但因著常年操勞國事,又疏於鍛煉,微微有些發福的跡象。長相倒是與炎澤有一兩分像,不過那雙眼睛很是犀利,看人的時候仿佛能將人看透似的。


    念初沒敢繼續看,行完禮後聽著他和炎澤寒暄打機鋒,問到炎樂的事情時,皇帝明顯有試探炎澤的意思。


    炎澤壓下心裏的怒氣,不硬不軟地頂了迴去,皇帝臉色有些不自在。


    在念初身上意味不明地瞥一眼後,領著他們去慈安宮見太後。


    念初精通醫術,在慈安宮見著太後,就知道她確實是已經油盡燈枯,隻是撐著一口氣見炎澤和炎樂兄妹。


    太後見著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與她和她姐姐年輕時有七八分相似的炎樂,一直渾濁迷糊的腦子清醒了片刻。


    抓著炎樂的手親親熱熱地喊著閨女,炎樂心裏厭煩她,不過麵上還是表現出天真的模樣,叫了聲母妃。


    “哎哎,好孩子,迴來就好。”


    太後說著眼淚就落了下來,伺候的嬤嬤忙上前給她擦眼淚順氣,念初和炎澤對視一眼,炎澤立刻接話。


    “母妃,兒臣和樂兒已經迴京,想見您可以隨時進宮,您還是要保重身體。”


    話說的親熱,搞得像多關心樂兒似的,若非當初她袖手旁觀,隻需要搭把手,樂兒何至於遭那麽多年的罪。


    叫她一聲母妃,還是看在她是太後,又是她娘同族姐妹的份兒上。


    太後不知炎澤心中所想,聽他說這話隻覺得心中慰貼,連道:“好好好。”


    太後笑著又斷斷續續地說:“見到你和樂兒,知道你們過得好……哀家……哀家以後可以安心地見姐姐了。”


    “母妃……”炎澤剛想要說什麽,太後擺擺手阻止了他的話,渾濁的眼睛看向念初:“她……她就是你的王妃吧?”


    “是。”炎澤笑笑,衝念初點點頭。


    念初忙上前給太後行禮,太後叫起身後上下打量著念初,許久才笑道:“倒是個長得周正的姑娘,你多大了?”


    “迴太後的話,剛滿二十三歲。”


    “二十三歲,多好的年紀。”太後仿佛是想起了什麽,思緒有些恍惚。


    念初恭敬地站著,並未出言,太後又問了一些問題,念初笑著一一迴答。


    “澤兒,哀家聽說你的孩子已經四歲了,快,快抱過來讓哀家瞧瞧。”


    太後情緒有些激動,炎澤心裏其實有些抗拒的,畢竟他見過死人,知道人死之前是什麽臉色,如今的太後就是如此。


    小湯圓才四歲,一個將死之人抱他,炎澤真怕嚇著他的寶貝兒子。


    不過皇上在場,炎澤隻能硬著頭皮讓嬤嬤將小湯圓抱過來。


    好在太後知道自己的情況,沒有提出要抱小湯圓,隻是讓那嬤嬤抱著孩子,她自己遠遠地瞧了一眼。


    “好……咳咳……好好。”


    “這孩子長得精神,與澤兒小時候的樣子很像。”說著欣慰一笑:“你母親……若是知曉澤兒有了孩子,應該也會高興。”


    太後這日似是很高興,說了很多話。


    念初和炎澤離開的時候,她又迷迷糊糊地睡下了,幾人沒有久留,快午膳時分,就有太監領著他們出宮。


    迴到王府內,用午膳的時候,念初才將太後的情況說給炎澤和炎樂聽。兩人聽完對視一眼,炎樂毫不在意道:“她活到這個年歲,該享的福都已經享了。”


    也是時候該去死了!


    要說最可惜的,也是她的母親才是。


    同樣是孟家的姐妹,為何當初死的就不是她。她兒子登上皇位,對哥哥百般提防,如今還假惺惺地關心她和哥哥。


    真是到死了都這麽虛偽奸詐。


    炎澤瞥一眼自家妹妹,提醒道:“這話在家裏說說可以,別在外麵說,讓人知道指不定怎麽編排你呢。”


    “哥哥,你瞧著我有那麽傻?”


    炎樂沒好氣地懟一句,隨後有些厭煩地看向皇宮方向,語氣冷淡道:“我隻是討厭與這些虛偽的人打交道。”


    “不喜歡的話以後就少見幾麵。”炎澤淡淡地迴一句,見著念初碗裏的菜少了,給她夾了幾筷子愛吃的菜。


    “你哥哥說的對。”


    “要是心裏不舒服,就索性別去見,就說你剛迴京,病倒了。”念初吃著炎澤夾的菜,邊看向炎樂安慰道。


    “嗯嗯嗯,嫂子這個辦法好。”炎樂眼睛一亮,連連笑著點頭。


    隨即湊近念初,小聲道:“嫂子你不知道啊,慈安宮那老太婆拉著我的手說話時,我感覺渾身寒毛直豎。”


    若不是當時皇上和哥哥嫂嫂,還有那些伺候的嬤嬤都在,她肯定早就甩開了那老太婆的手,能讓她拉著那麽久?


    迴來以後,她可是洗了老半天的手,才覺得洗幹淨了。


    念初聞言有些哭笑不得,抬手點了點炎樂的小鼻子:“這次委屈你了。”


    將死之人身上的那股死氣,確實讓人感覺挺不舒服的。


    太後還能跟炎樂和炎澤兄妹兩人說那麽多的話,應該是迴光返照。


    果不其然,念初和炎澤炎樂吃完午膳,還沒來得及睡午覺,就聽見皇宮方向傳來的鍾聲,整整七十二聲。


    這是大喪時才敲響的鍾聲。


    這個時候也隻能是太後了。


    三人彼此對視一眼,忙迴屋子裏換上了孝服,炎樂全程耷拉著臉,小聲嘀咕:“真是晦氣。”剛見完麵就死了。


    念初開了小孩兒能喝的安神藥,準備讓小湯圓晚上跪靈堂迴來後喝,這前腳剛見完孩子,後腳人就走了。


    真如炎樂說的,晦氣的很。


    炎澤的情緒明顯也很不好,大家都以為她是因為太後過世的緣故,隻有了解他的念初和炎樂知道,他這是心疼小湯圓。


    四歲的小孩兒,要給太後跪靈三天,三天過後腿都要廢了,幸虧念初醫術精湛,每日給他敷藥推拿。


    這才沒有讓小湯圓受多少罪。


    三日後,太後的棺槨入了陵寢。


    這場葬禮辦得十分盛大,皇上孝順的名聲毫無意外傳遍了天下。


    一年孝期間,炎澤和念初謝絕京城官員和女眷的拜訪,關起門來過自己的日子,因著時間特殊,沒人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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