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讓二哥進宮啊,殿下!二哥都中了秀才生了,往後就是能考取功名的人,若是淨了身子,豈不是白費功夫了?更何況我那二哥隻會讀聖賢書,若真讓他進了宮,恐怕活不過幾個月,就連冤死都合不上眼睛。可我是個機靈的,若換成和我,興許還能混出個大公,給家人一份好處……」


    「你!你就是個傻的!這事還有趕著上的?」終歸沒忍住,太子的扇骨不輕不重敲在廖曉拂額頭上,嘣地紅了一道子,「你就這樣跟人牙子走了?」


    「嗯,走了兩天山路才到。接著就……就把身子淨了,這、這殿下要聽嗎?」


    祁謨盯住小福子閃躲的雙目,臉色盡失,眉頭緊緊鎖著。外頭雨打屋簷的響動聽得他從未這樣心煩。


    「說吧,你若委屈,說出來孤給你做主了。」這迴他放了扇骨,小心翼翼地、一絲一縷地摸著廖曉拂的鬢髮說道。


    第23章


    祁謨不知怎得了,今日看小福子伸手扶住四哥,積存了已久的怒火忽而輕易擊潰了心智,隻想將這小奴才抽到身邊來。他上一世心中隻有自己,這一世豈能去想他人,除了自己,四哥就算摔趴了也用不著他去扶著。


    想著太子益發看得出神,將這淡淡的眉梢、尖尖的眼角和薄薄的嘴唇與忘不掉的八千歲一一對上了。


    今日趕巧了,廖曉拂心裏也難受,殿下與自己親近就親近些,慢慢將心底最不齒的苦化開,緩緩道來:「殿下可知閹人也是不同的。我也是到了地方才知道。之所以有人牙子做這人皮買賣,隻因為沒有引薦的人,淨身的師傅才不管動手。人牙子一畫押便能支取二十兩白銀,這就算是人命兩清了。管閹不管活,這也是兩邊皆知的。」


    「說吧,莫要憋著。說出來就舒坦了。」祁謨於心不忍聽這些,但他卻小看廖曉拂了。他那年將將不過八歲就主意這樣大,是個看似柔軟實則要強的主兒。故而軟下心來,靜靜旁聽著,擔憂這苦害他憋壞了精神。


    「那二十兩就叫留根錢……大多都是給淨身師傅十兩好處,剩下十兩歸為己用。別小看了這十兩,淨身處的人收了,下手就有分寸些,就會……會、會給留一點兒,卵蛋雖去了,小雀兒給留一點兒……無非就是,就是留個念想而已,沒用的。但就這點子念想也是好的,半淨過的小公,他們都……還是可以站著解手的。如同尋常男子一般,站著解手也是羨煞旁人了。」


    「所以你輪值就是為著這個緣故不肯喝茶?」


    廖曉拂將這問跳過去,說道:「阿姐病重,日日咳得難受,那病聽說叫百日咳。郎中說若是咳足了百日,就是神仙帶著仙草來也無力迴天。我就和那人牙子說,說這錢我不要,也不要給淨身處的師傅了,都幫我帶迴去給阿姐抓藥。那師傅沒收著好處,自然便將我與將受宮刑的幾個童子劃在一屋,都是……都是要全淨的,頭幾日不給吃喝。我想著半淨與全淨無非都是去勢了,還不如省下,誰知這銀兩終歸是沒給大姐用上。」


    殿外的雨聲一層高過一層,陰側側的冷風吹開了窗子,打得窗外的蘭花蔫蔫地低垂著。祁謨想給這孩子一通好罵,罵他不知深淺就魯莽入宮,罵他錯信了歹人,罵他……可那時他的小奴才那樣年幼,一心隻願用能想的法子換銀兩。殊不知這往後的人生,全被那沒送迴家的二十兩銀子買下來了。


    「叫你受苦了!」半晌太子才憋出一句好聽的,單看這點,廖曉拂就是個狠得下心的人,恐怕就是這樣的性子,上一世沒了奔頭,索性將心一橫。既然狠得下心對自己,更狠得下心對旁人了。


    「殿下問是否有人逼迫,著實是小福子願意的。既然是自己下定了主意,也不曾後悔。我家還有大哥二哥,續香火不差我這一個。往後自己攢銀兩,自己贖蘭就是了……」廖曉拂說到最後幾乎聽不到聲兒,貌似贖蘭這兩個字花光了身子裏最後一點子膽量。


    見不得人的事兒叫太子知道了,小福子等著殿下發落,睫毛的影兒被燭光拉得長長的。話說到這個地步,料是他瞞著究竟是如何淨了身子也瞞不住自己的隱疾。端坐在那巫山一片雲的屏風前,孤苦無依卻又不甘自棄。


    他是個閹人。


    並不是每個閹人都能進宮當公公,但公公這類六根不全之人也憑藉去勢的手法相異分出三六九等。最叫人瞧不起、能肆意作踐的恐怕當屬全淨身子的,凡是犯了大罪當受宮刑的人大抵都是全淨。不吃不喝被人摁住,將身子打挺,白布絞緊股間,嘴裏頭咬著整個兒煮熟的雞蛋。再任由淨身師傅利落地用環刀劃破底下的東西。擠完那兩下子,廖曉拂疼得都喊不出聲兒了,可心裏頭還是僥倖。


    吃了這迴苦,大姐便有錢抓藥。


    如果割到這地步便打住,將小雀兒再截一節兒,留下拇指長短,再用苦豬膽的血片將傷處糊一糊,最後找根兒白蠟針探入創口,封住不給解手,這便是半淨的身子了。為了抗疼大腿根兒都提前被拍腫了,用麻椒水抹著。三日之內不可飲水,嗓子冒火星子了也得忍著。待三日之後,再被人足足地灌幾海碗茶水,忍住鑽骨的疼將白蠟栓子一拔,若是能胡天海地地解出手來,這人命就算是保住了。


    解不出來的,叫人直接就抬出去。


    而全淨的還要再遭一重罪。那師傅先將月彎的鏟刀用白酒擦淨上一位童子的血,放於火上烤紅片狀的刀刃,一把將小雀兒拿住快刀剜去,一點子都不留。創口被熱鐵一炙,血能止住,但留下豎長的一道口子,立在原本有勢的地方,有半手那樣長。白蠟針也探不進去了,換成硬硬的鵝毛管芯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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