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喔,也對。”加藤搔搔頭。


    “我說,加藤先生,”濱中壓抑住感情低聲說:“你為甚麽一直問履曆表、錄用時期這些事?以前你從沒問過這些的,到底是怎麽迴事?向我透露一些也沒關係吧?我應該也有知道的權利啊。”


    濱中的眉毛兩端下垂,形成八字眉,那張臉活脫就是被女人拋棄的男人。加藤驀地內心有些動搖,覺得告訴這個男人也無妨,然而他的動搖不消多久便平靜下來了。現在還不能告訴任何人——他做出這樣的決定。


    “新海美冬是哪所大學畢業的?”


    濱中垂下雙肩,彷佛在說自己的問題又得不到迴答了。


    “西南女子大……吧。在大阪。我記得是文學院。”


    “是嗎,西南女子大。你沒調查她大學那段時期嗎?”


    “無從調查起啊!”濱中露出厭倦無力的表情,“畢業紀念冊又不是那麽簡單能弄到手的。”


    “是嗎。”加藤緩緩站起身,“既然要幹跟蹤狂這種勾當,幹嘛不徹底一點啊?要是你把這些都查清楚,我就不必這麽累了。”


    濱中不明白他這些話的意圖,不知所措地望著刑警。加藤迴視他的傻相,問道:“吶,你愛上的那女人叫甚麽名字來著?讓你淪落到這個地步的女人,叫甚麽去了?”


    濱中不安地歪著頭。


    “把名字說出來啊!”加藤又說。


    “美冬……不是嗎。新海美冬。”


    “是嗎,是新海美冬沒錯吧。確實是這個名字。”加藤點點頭,“抱歉,打擾你工作了。好好擦你的戒指吧!”背著濱中的視線,加藤走出了店門。


    不是的——一邊邁向禦徒町車站,加藤一邊在內心低語。不是的,濱中先生,把你的人生搞得一團糟的女人,不是叫這個名字。新海美冬根本就是另一個人……


    ***


    加藤在三個月前去了京都一趟,首先拜訪的是美冬畢業的國中。他向學校詢問是否有昭和五十七年畢業生的相關數據,理由他隨便編了一個,隻要說是為了辦案,要求不太過分,一般都不會遭到拒絕。


    接著他所看到的畢業紀念冊裏,除了團體照,還編排了運動會、文化祭與遠足的照片。加藤從畢業生名單中找到新海美冬這個名字,但她應該也在列的團體照裏,卻怎麽也找不到類似的少女。照片都太小了。


    他想向美冬的級任導師或同班同學聯絡,但紀念冊裏沒有記載聯絡方式,學校裏也沒有了解當時狀況的人了。


    於是加藤來到美冬畢業的小學。在這裏他問到了有位姓深澤的老師,是新海美冬所就讀的六年三班的級任老師。深澤辭去教職之後繼承家裏的書店,要找到他很容易。


    深澤對美冬的印象不是很深,但加藤看到他所出示的照片時,心髒劇烈地跳動。照片是畢業數年後的同學會裏拍的,名叫新海美冬的女孩也出席了,但她並不是加藤所熟悉的那名女子。


    那個女人是冒牌貨——這是唯一的可能。她在某個狀況下頂替了真正的新海美冬,並以美冬的身分活著。


    那麽,究竟是何時頂替的?而真正的美冬又消失到何方?


    這個疑問的解答隻有一個。加藤徹底調查阪神大地震的相關資料,發現了足以支持自己的假設的數據。


    罹難者六千四百三十二人,其中身分不明者九人……


    這些人都是在火災最嚴重的區域發現的。屍體或是嚴重受損、或是與其它屍體混雜,無法以科學方式驗明身分。這九名死者的人數雖列入計算,卻沒有記載在罹難者名單當中。今年一月,位於神戶市北區的市立鵯越墓園的無名墓地建立了慰靈碑。據加藤的調查,身分不明的死者被發現的地點,時至今日已經無法追查了。


    這九人當中……


    是否包括了真正的新海美冬?在西宮一幢名為朝日公寓的舊公寓裏,是否發現了一具無名屍?而屍體若是新海美冬,為何會無法指認?


    理由隻有一個——因為有人自稱她是新海美冬,而且美冬的雙親都死了。


    加藤想象一幢全倒、燒毀的建築物,裏麵發現了三具屍體。會不會那才是真正的雙親與其女兒?然而那裏卻出現了另一名人物,一個與女兒年紀相當的女人。這女人指著其中兩具屍體說:這兩人是我的父母,我的名字叫新海美冬。


    而且,她看著剩下的那一具屍體說:這個人我不認識,是與我們無關的人……


    加藤迴到警視廳,等著他的工作是寫報告。看看西崎,他也在做些文書工作。要是告訴他新海美冬是冒牌貨,這位後進臉上會出現甚麽表情?


    他想展開正式調查,然而他不認為上司們會同意。就算新海美冬不是新海美冬,隻要她沒沾上任何案件,刑事警察就不可能插手。“華屋”的毒氣案尚未解決,曾我孝道的失蹤案也沒有眉目,但事到如今,他不認為上司會對這些感興趣,更何況曾我的事連是不是刑事案件都還是未知數。


    可是若能找到曾我的屍體,情況就不同了。警方一定會成立項目小組投入大批警力辦案,屆時加藤手上的情報才有價值。


    當加藤得知新海美冬可能是冒牌貨時,他腦海裏的第一個想法,便是找到動機。先前他懷疑曾我遭到殺害而背後是美冬主使時,就是找不到動機。但如果她是冒牌貨,一切就說得通了。


    就是那張照片。


    曾我孝道有一張美冬與雙親合照的照片,想把照片交給她。這張照片裏拍到的,無疑是真正的美冬。換句話說,對這個冒牌美冬來說,和曾我見麵,或者說曾我這個人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個非常棘手的問題。


    當然,還有其它必須解決的問題,因為美冬有不在場證明。目前的狀況是,她和曾我相約卻空等一場。


    屍體如何處理也是個疑問,那不是一介女子辦得到的。


    於是這又歸結到有共犯的推論。但說到有嫌疑的人物,加藤卻連一個都找不到。


    若發現曾我的屍體,動警察力辦案,便能公然對美冬進行調查。隻不過到時候加藤本人能夠參與多深入,就又是另一迴事了。


    其實,加藤並不想將新海美冬的相關調查假他人之手。她的過去、她的目的,以及她背後是甚麽模樣,這一切他都希望自己親眼確認。他既不想被任何人妨礙,進一步調查之後終將麵臨的最終對決,他也不希望有自己以外的人涉入。


    為甚麽會有這種想法呢?是自負使然?因為當沒有任何人留意到新海美冬這女人時,隻有自己盯上了她?然而,這不是唯一的原因。


    也許我愛上這女人了……


    麵對毫無進展的報告,加藤微笑了。


    5


    新幹線車窗外,景色不斷流逝,然而看在雅也眼中,那些不過是圖案。種種思緒在他腦海中纏繞,良久無法整理出眉目,腦中一片混沌。


    發覺有人在對他說話,他連忙迴頭。賴江正露出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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