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搶過我手中的磚頭,指甲上剝落的黑色甲油像腐爛的玫瑰花瓣。


    語氣裏帶著幾分威脅。衛衣領口滑落時,我看見鎖骨處紋著串花體英文——\"carpe diem\"。


    聽到這話,我反倒更生氣了。太陽穴突突跳動,血液衝刷耳膜的聲音蓋過了遠處的工廠汽笛。


    我放下手中的行李,帆布背包重重砸在地上,驚飛了窗台積灰的蛾子。


    抬起頭,直視著她的眼睛,大聲說道:\"這裏本來就是我家!我小時候就住在這!要不是你偷了我鑰匙,我怎麽可能會在這裏砸鎖!\"


    聲音在空曠的樓道產生迴音,像有無數個我在同時呐喊。少女愣了一下,顯然沒想到我會這麽說。


    她後退半步撞上樓梯扶手,生鏽的鐵管發出痛苦的呻吟。她的眼神裏閃過一絲疑惑,隨即又變得兇狠起來。


    \"誰知道你說的是不是真的!\"她瞪著我,瞳孔在昏暗光線中收縮成危險的豎瞳。


    語氣裏帶著幾分不信任。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磚塊邊緣,水泥粉末簌簌落下。


    我深吸了一口氣,肺葉充滿潮濕的黴味和她的煙草氣息。


    盡量讓自己保持冷靜。\"不信你把錢包還我,錢包裏的錢我也不用你還了,裏麵有這門的鑰匙。\"


    喉嚨幹澀得像是吞了把砂紙。我胸有成竹地說著,眼神裏帶著一絲堅定。


    突然注意到她衛衣下擺沾著的藍雪花花瓣——和淺雪姐姐當年種的一模一樣。


    少女愣了一下,顯然沒想到我會這麽說。她脖頸處的藍蝶紋身突然劇烈起伏,像是要衝破皮膚的禁錮。


    她的眼神裏閃過一絲慌亂,隨後又變得堅定起來。手指深深掐進磚塊縫隙,指節泛出不自然的青白。


    她直勾勾地看著我的臉,視線如同手術刀般劃過我的眉眼,仿佛在尋找什麽。


    突然,她瞪大了眼睛,虹膜在某個角度折射出琥珀色的光暈——和記憶中的某個畫麵完美重疊。


    好像發現了什麽。緊接著,她頭也不迴地轉身離開了,馬丁靴的厚底踩踏樓梯時發出悶雷般的聲響。甚至沒有把鑰匙還給我。


    飄散的發絲間,我瞥見她後頸處若隱若現的朱砂痣,心髒突然停跳了一拍。


    我愣在原地,耳鳴聲蓋過了漸行漸遠的腳步聲。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心裏有些疑惑。風從破碎的窗戶灌進來,卷走了她遺落的一根黃色發絲。


    但她已經走遠了,我隻能無奈地搖了搖頭。攥緊的拳頭鬆開時,掌心的月牙形指痕正在滲血。


    最終,我還是用磚頭把鎖砸開了。最後一擊時磚塊突然碎裂,飛濺的碎片在臉頰劃出細小的血痕。


    鎖發出\"嘎吱\"一聲,應聲而開。鐵鏽的味道在口腔彌漫,像含了枚生鏽的圖釘。我推開門,積塵如雪崩般傾瀉而下,在晨光中舞成金色的沙暴。


    走進這個塵封已久的家。門軸轉動的吱呀聲裏,我聽見童年自己的笑聲從時光深處傳來。


    屋子裏的一切還和我離開時一樣,隻是多了一些灰塵。懸浮的塵埃在光束中起舞,像群被困在琥珀裏的精靈。


    陽光透過窗戶灑在地上,形成一片片光斑,像是某種溫柔的撫摸。光斑中漂浮著棉絮般的蛛網,隨著氣流緩緩旋轉。


    我放下行李,帆布包帶子斷裂的瞬間,童年收藏的玻璃彈珠嘩啦啦滾落一地。環顧四周,這裏的一切都充滿了童年的迴憶。


    牆上的蠟筆畫已經褪成模糊的色塊,但那個馬尾辮少女的輪廓依然清晰可辨。


    房間很小,進門就能看到一張單人床,床單上印著褪色的卡通飛船圖案,是淺雪姐姐當年送我的生日禮物。


    床頭靠著牆,上麵鋪著一床素色的被子,被角折得整整齊齊,像是用尺子量過一樣。被套上有塊洗不掉的墨水漬,形狀像隻展翅的鳥。


    床頭櫃上放著一個小巧的台燈,底座粘著幹涸的口香糖,是某次賭氣時的\"傑作\"。燈罩是淡粉色的,散發著柔和的光,像是某種溫暖的守護。


    燈泡裏蜷縮著飛蛾的屍骸,翅膀上的鱗粉還在幽幽反光。旁邊是一個小小的相框,玻璃裂成蛛網狀,卻固執地維持著完整。


    裏麵是我和爸爸媽媽的合影,照片已經有些發黃,但笑容依舊清晰可見。背景裏淺雪姐姐的衣角意外入鏡,成為畫麵中最鮮亮的色彩。


    茶幾上擺著一個舊式的電視櫃,抽屜卡死的位置還留著我的乳牙咬痕。上麵放著一台小小的電視機,屏幕的邊緣已經有些發黃,像是被歲月侵蝕的痕跡。


    天線歪斜地指向窗外,像是想要接收來自過去的信號。房間的左邊是一條狹窄的過道,牆皮剝落處用明星海報遮掩,張曼玉的笑容早已褪成蒼白。


    過道的盡頭是一扇通往廚房的門。門把手上掛著的晴天娃娃隻剩半個腦袋,棉花從斷裂的脖頸處探出頭來。


    廚房很小,隻能勉強放下一個煤氣灶和一個洗菜池,瓷磚縫裏長出的黴斑拚成詭異的地圖。


    灶台上擺著一個鐵鍋,鍋底已經被熏得發黑。木鍋鏟柄上刻著歪歪扭扭的\"商\"字,每個筆畫都盛滿滾燙的迴憶。


    從廚房右拐,就是廁所,推門時無數蟑螂從馬桶後方傾巢而出。裏麵擺著一個舊式的馬桶和一個小小的洗手台,鏡麵水銀剝落的地方,映出我支離破碎的臉。


    洗手台的邊緣有些發黃,像是被歲月侵蝕的痕跡。水管某處在滴滴答答漏水,節奏與心跳詭異同步。


    我走到床邊,輕輕坐下。彈簧發出的呻吟聲與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床很軟,坐上去有一種被溫柔包圍的感覺,像是陷進了一團棉花裏。被褥間突然驚起陳年的塵蟎,在光束中跳起告別的舞蹈。


    我閉上眼睛,睫毛擦過掌心傳來細微的癢。仿佛還能聽到淺雪姐姐的聲音,她念童話書時的氣息似乎還拂過耳畔。


    看到她溫柔的笑容。那些美好的迴憶如潮水般湧來,帶著海鹽的苦澀和陽光的溫度。讓我感到一絲溫暖,也有一絲傷感。


    指腹摩挲著床單上的飛船圖案,突然摸到布料下硬物——掀開發現是半顆水果糖,玻璃紙裏的糖果早已化成黏稠的琥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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