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星作坊在八月中從冬瓜糖製作小組擴大規模,變成小作坊經營,業務範圍不斷擴大,在冬瓜糖的基礎上,又新增了米花糖、多穀果子,小米鍋巴,紅薯球等等十五個品種,跟市餅幹廠、糖廠都建立了友好合作互助的關係,在市、鎮、公社、合作夥伴單位等各個領導同誌的關心下取得了更大的進步......」


    「九月上旬開始試運行以糧兌換代食品,九月中旬在鎮領導的鼓勵和支持下,在全體大多數社員的積極參與之下,完成了從依靠國家扶持的小作坊到集體所有製的轉變,同時從純手工過度到了半機械化生產!」


    「......」


    十月二十六日,時值深秋,竟市陽光融融的,倒也還不太冷,一大早,紅星公社的曬穀場上就擠滿了人,場子正中間搭建了一個一米高的臨時簡陋講台,講台正前方兩米外坐滿了領導幹部,除了從市裏過來跟著張海山的十幾個領導幹部,採訪的記者還有六個,另外還有青石鎮鎮政府以及下轄的一個鄉公社、三十個村公社的大小領導,得有一百多個了。


    他們後麵站著紅星公社的社員,和附近公社過來湊熱鬧的群眾,烏鴉鴉的一大片,以前覺得還挺大的曬穀場現在顯得很是擁擠。


    最寬鬆的算是中間的臨時講台了,現在講台上,霍國安正在給領導匯報工作,因為今天市委張書記過來視察,張海山的秘書小丁早就給公社借了台發電機和話筒、廣播設備,霍大主任還是第一迴用上這種新鮮玩意兒。


    不過,他開社員大會的時候,喊話喊習慣了,用了話筒還是習慣性的喊得聲嘶力竭的,聲音隨著話筒廣播在已經收割過後的空曠田野上傳出去老遠。


    「媽媽,大主任的聲音在顫呀顫。」昭昭突然嘿嘿笑道。


    距離紅星公社兩裏之外的鄉間大路上,沈華濃背著昭昭往村裏趕,都能聽得很清楚霍國安的聲音,的確是有點兒抖,看來大主任今天竟然緊張起來了。


    沈華濃這陣子天天歇在村裏,都有半個月沒見到霍庭了,因為公社有大事,前一天就特意迴去通知霍庭的,霍庭有事脫不開身,也沒有跟過來,不過他說了,晚上會盡量迴來一趟。


    沈華濃自己今天也是下了早班後才趕迴來的,現在顯然時間已經有點兒晚了,視察活動都開始了。


    她一直仔細的聽著廣播,前麵還在覺得霍國安可真能吹,作坊也就隻有三台機器,這也是算是機械化?


    廣播裏霍國安繼續說著:「八月底一場洪澇災害衝擊了我市,當時我人就在糖廠,親眼目睹了洪水無情人有情,目睹了一方有難八方支援,那時我就在想,我們能夠為災民做點什麽呢?我們會做什麽呢?這時我們作坊的技術負責沈華濃同誌提出說重做代食品,要做有營養的代食品,我們要幫助災民度過難關!


    黨教育我們要實事求是腳踏實地,當時說實話,我心裏並不看好這個目標,覺得理想雖然好,但是任務難度太大了,不過主席教導我們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抱著這種信念,我們踏上了為理想、為災民的奮鬥之路!」


    「......」


    沈華濃聽到自己的名字,在心裏暗贊了霍國安一句算他有良心,夠聰明。


    她早就給霍國安說好了,今天一定要給她創造一個跟張海山麵對麵交談的機會,她想去三花賓館工作的這件事她也沒有瞞著霍國安,既然是誌在必得,早晚他們也會知道,雖然她覺得自己也能找到機會,但有人助攻還是得輕鬆很多。


    最起碼霍國安可以隨便誇她啊,她自己誇自己就顯得有點不太謙虛了。


    她真能去三花賓館上班,對紅星公社來說也是隻有好處沒有壞處的事,首先賓館還承辦各類會議,宴席,公社裏的糕點果子能夠往那邊送,其次,泥鰍、魚、河蚌、瓜果蔬菜這些肯定也能優先收自己公社的。


    更重要的是,三花賓館作為公務招待所,至少以前是這樣的,接待的都是各地的官員技術員,這個人脈資源能夠利用得當,對紅星作坊更是一件長久發展、跳躍式發展的大好事,不用沈華濃說出來,霍國安都能明白這個道理。


    雖然他總覺得沈華濃異想天開,但人家敢想的事情都開始實施了,有這個底氣,他也就任勞任怨的當起了這個助攻。


    現在就著這個話題將沈華濃給誇了一通,從沈華濃在剛到下灣村的時候說起,將她的進步和覺醒之路描述得特別的細膩感人。


    還特別指出了她的特長和成就——擅長做美食、深諳食品安全、節儉以及能變廢為寶,思想覺悟高尚,樂於奉獻等等等等。


    甚至把沈華濃受水災和三花賓館事件的啟發,日後打算「宣傳食品安全,提倡儉而不吝、優化食材做出地域特色、致力於投身華夏無飢」的理想、理念都給提了提。


    當然,這裏麵的內容有一部分是沈華濃自己提供的。


    想要拿下三花賓館,當然得有針對性的展示自己了,還得揣摩張海山心中所想的、急需的那種特長展示一番。現在的人不會吹牛逼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成長在六零、七零年代,別人都能吹,她怎麽就不能吹了呢,沈華濃毫無心理負擔,都說了是理想,如果沒難度那叫什麽理想,隻能說是目標。


    霍國安替沈華濃吹噓的時候,其實也是在自吹自擂他這個曾經的村隊長,現在的公社主任對社員的精神教育得好,思想工作做得好。可能是習慣了自吹自擂,他吹起來也特別的不心虛,越說越溜,竟然比剛才講話還要鎮定一些,演講匯報工作漸入佳境了。


    沈華濃聽著就覺得特別的真誠啊,就是要這種理直氣壯的態度,不然你顫抖著誇獎人,聽眾說不定還以為你是被威脅的呢。


    心裏滿意了,她就決定給霍大主任留了點麵子,笑著跟昭昭解釋道:「大概是廣播的質量不好吧。」


    設備質量的確是不好,時不時傳來一聲震人耳膜的「呲呲」聲,震得遠處田野上的飛鳥都慌得簌簌的飛,突然又傳來一聲「茲——」,昭昭趕緊捂住了耳朵,過了幾秒鍾,霍國安的聲音才再次響了起來。


    「現在我們的作坊代食品已經正式運轉了四十二天了!現在日產量逐步增加,能夠幫助的災民更多了,不隻如此,我們作坊的規模跟最初相比已經擴大了三倍,不光是廠房規模麵積,現在人員和設備也跟上來了,全體社員在忙糧食生產任務之餘,都將空餘時間投入到作坊建設,投入到為了理想奮鬥的事業上來,在榜樣的帶動下......」


    巴拉巴拉。


    直到沈華濃進了村,進了作坊等著被接見了,他還沒有講完,又持續了有個五六分鍾吧,跟著鎮上的龔主任也做了十分鍾的匯報,然後是另一個市裏的領導跟張海山做總結,張海山話比前麵三個的都少,沈華濃帶著作坊的幾十號工人等了有四十分鍾,做好了一切準備,匯報這一環節總算是結束了,


    是的,現在作坊的人員的確是跟上來了,日常正式上班的有五十號人,這還不算一些編外人員,比如幫著碾米的,有空過來臨時幫忙的跑腿的,如果全部算上起碼都有一百多人了。


    勞動力問題是最不需要發愁的,從建國開始到現在的二十年間,人口蹭蹭往上漲,現在作坊的發展水平,公社內部人員都消化不完,這一次除了招了一些幹淨利落的婦女,霍國安還挑了幾個小學畢業的本家青年,現在在鎮上念初中的村裏也有兩個,但他一個也沒要,怕他們已經被帶壞了,說要考察考察再做決定,以前倒是有初中畢業生,不過都通過招工進城了,現在農村青少年能夠讀完六年小學,拿到畢業證的已經算是很好的了。


    除此之外,又將退休的公社會計給請了過來,這些人幫著記帳管帳,以及往外跑業務等事宜,紅星作坊有了第一批管理人員。如此一來,紅星作坊倒是有了點兒小工廠的模樣了。


    帶著張海山實地參觀作坊的時候,霍國安都將這些給匯報了一遍,然後重點介紹了沈華濃:「這就是我們作坊的技術負責人沈華濃同誌......」


    霍國安比沈華濃想像中的更加給力,將該說的都給說了,沈華濃也知道過猶不及的道理,很是謙虛的沒有再多說什麽,那封思想匯報還被她揣在兜裏並沒有拿出來,隻安靜的跟在一邊,直到張海山主動詢問跟她相關的事情,她才開口解釋一二。


    期間張海山淡淡的跟隨行人員誇了霍國安一句:「紅星公社的這個思想工作做得挺好,覺悟都很高,這一點值得表揚,有了思想上的高度統一,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勁都往一處使,那就不愁公社建設跟不上,這就是我一直跟你們強調的。」


    「我們不僅要善於團結和自己意見相同的同誌,而且要善於團結和自己意見不同的同誌一道工作,這是首長給大家的最新指示,霍國安同誌將這一點就貫徹得不錯。」


    幾人連連應是。


    沈華濃聞言就知道自己的目標應該是有點戲的了,今天霍國安做的已經讓張海山充分的認識到,成分不好的選手除了是精神建設的累贅,還能夠有「以次襯好」的妙用了。


    那麽,接下來,她隻需要將吹出去的牛皮給落實一二,展示一下自己的實力,應該會有更佳的效果,再藉此創造一個讓張海山跟她免談的機會,那就沒有什麽大問題了,這些是早就準備好了的,沈華濃信心滿滿。


    等一行人邊參觀邊品嚐紅星作坊的產品,走完整個流程下來比預計的時間多了半個鍾頭,這也是霍國安有預謀的,如此就將人拖到了中午飯點了。


    市裏的同誌們原計劃是要趕迴去吃飯不給他們添麻煩的,最後還是被霍國安用請領導們嚐嚐紅星公社特色「節儉宴」為由給留下來了。


    不過,沈華濃卻覺得這也有可能是張海山有意識為之,說不定他已經察覺到了。


    不管怎麽樣人留下來了就行,沈華濃給他們操持了一頓別開生麵的特色宴席,一共分了四個層次。


    第一層是變廢為寶,取材魚鱗、芹菜根和蘿蔔皮、豆渣等做的椒鹽酥魚寶、水晶魚鱗凍,金鉤拌芹須,糖醋蘿蔔皮,豆渣涼粉等。


    第二層是野生菜,取材時令的野菜,再就是池塘裏的野魚、泥鰍、黃鱔、河蚌、螺螄這些,分別用了鮓、燉、蒸、爆炒和涼拌不同的烹飪手法。


    第三層是用芋頭、紅薯、南瓜這些竟市大力種植的產量高又敦實的食材,就分別弄出涼菜、熱菜、湯品、甜點、主食各一道,這是「最家常」係列。


    第四層是竟市特產,粉蒸菜、魚糕、各類圓子、蓮藕、黃花菜、茨菇這些,除了傳統做法之外,還翻了花樣弄了一些新的做法。


    一次上一個品類的菜,邊上菜,霍國安就邊給各位進行科普。


    「除了魚鱗這些,我們還將萵苣皮、茄子皮、這些都利用上了,處理出來口感一點也不差,營養成分也不低,從最根源杜絕了浪費。」


    「現在我們的技術負責人沈同誌還計劃將哪些菜能吃哪些不能吃,哪些特殊的該怎麽存放,還有些需要醃製的怎麽醃沒有毒,哪些不能搭配吃,還有吃法做法都給整理出來。」


    「除了發芽的土豆這個有毒,有的些菜它還相衝,本來沒毒,放在一起就有毒了,要麽就是營養成分都沖沒了,再比如像是螺螄這些有人就處理不好有寄生蟲,吃了得生病,這些都有計劃給整理出來。」


    「這些家常食材的做法,每種還有七八種到上十種不等,今天時間有限,就隻做了這幾種最方便的。」


    「今年雨水多,地裏的莊稼損失了不少,不過蓮藕產量倒是損失不大,這些是今年的新藕做的藕粉,這兩勺就能調出一小碗糊糊,味道香的很,成本不高,價格也低,馬上也是我們作坊推出的新品,這樣一包就賣五毛錢,一包能夠調二十小碗,這一碗就兩分多錢。」


    說實話,其中有些廉價食材,在座的就有人吃過,饑荒時期,草根樹皮都吃,別說是蘿蔔皮、茄子皮、豆渣這些了,但味道能做成這個程度的,他們還真是第一次嚐到,這其中就包括霍國安在內。


    沈華濃給他說計劃的時候,他心裏還有些沒譜,以前沈華濃雖然在家裏弄出香味荼毒過大家,但並沒有公然展示過她的好廚藝,這還是第一次。


    這也是沈華濃對自己這個階段學習成果的一次自我總結與考核,這個階段是指她到了下灣村之後的這近四個月的時間,生活環境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處理的食材、食客對象也跟以前截然不同,周圍形形色色的人對她的影響,心境的變化,也讓她有頗多感悟,這些都在這一頓飯裏淋漓盡致的體現了出來。


    整體而言,沈華濃對自己還是滿意的。


    她覺得,廚師的基本職責應該是保障食材的安全條件下,滿足食客的口腹之慾。


    何為口腹之慾?通俗解釋就是吃飽吃好。


    沈華濃一直覺得吃飽吃好,並不應該受到食材的局限,食材是否稀有昂貴,食物是否新鮮,也都不是關鍵。一個好廚師,真正需要的應該是能夠發揮出食材最本質的特點,並且通過合理優化的搭配,做出好的味道。


    這一點她做到了,隻是距離個人特色,距離口感上的驚艷衝擊性,沈華濃感覺還有進步的空間。


    對她來說隻是好,達到了基本職責的要求,但對生於亂世長在物質貧乏年代的眾人來說,這一頓飯已經堪稱驚艷了。


    驚艷的也不僅僅隻是味道,還有這種形式,這種關於食材的再利用零浪費,關於食物安全的普及理念,當大家還在想著勒緊褲腰帶勻著吃,活下去的時候,已經有人遠遠的走在前麵,可以告訴大家怎麽吃飽吃好了。


    當然,沈華濃自己也知道,自己還是運氣好,真要是在饑荒的那幾年,樹葉子都被擼光了,她有再多的理念和手段,那也沒轍。現在這個時期雖然不算最好,但也不至於讓人絕望,還是給了條生路的。


    張海山的計劃一推再推,從飯前走,變成吃完走,現在吃完飯,他也沒有馬上離開,而是在原定考察流程上又加了一個小規模的會談步驟,在作坊的臨時會議室接見了幾個代表,沈華濃毫無疑問就是其中之一。


    有了這個會談,他做紅星作坊監督人、公證人的事情,就算是當場落實下來了,至於後續的監督公證的形式流程,公益收入的管理公開等等細節方麵還需要另外再找時間商談,秘書小丁嚴肅的將這件事記在了張海山的近期歷程上麵。


    最重要的事情敲定了,張海山再問沈華濃食品安全普及計劃的時候,沈華濃就順理成章的抓住了自薦的機會,她早就準備多時,對三花賓館的整頓、恢復聲譽的詳細規劃都已經做出來了,又占盡了天時地利人和的優勢,一切進展得十分順利。


    不過,雖然現在提拔製度並不如以前嚴謹,破格錄用的例子很多,但是張海山也沒有就這麽輕易的直接認命她,而是讓她再等通知。


    霍國安悄悄的跟沈華濃說,這個結果已經基本上可以算是成功了,至少張海山本人是認可了她的。


    接下來就是等待上麵派人對她進行審查,對她的人事關係,親屬關係、歷史問題等等方麵進行調查核實,調查全部通過之後,就是公示進行民意調查,如果一切沒問題,那她就可以換崗了。


    霍國安覺得這對沈華濃來說應該不存在問題,除了家庭成分之外,她基本上沒有什麽黑歷史,唯一的黑歷史僅限於村裏人知道,這個時候大家是不會往外說的。


    家庭成員,前有沈克勤的青蒿素,又有沈明澤不顧一切的救人,品質已經經過了考驗,現在也沒有太大的問題了。


    至於民意部分,沈克勤和沈明澤已經為她贏得了不少好感,而且沈華濃在醫院食堂的病號飯、小黑板普及政策就為她收穫了不少認同,最重要的代食品更是為她贏得了不少的讚譽,等紅星作坊由張海山親自監督處理代食品和公益收入事件曝光,更能為沈華濃增添不少籌碼。


    「我覺得,原則上是不會有人有意見的,就算是有意見那也得核實,我感覺麽婆這次肯定是沒問題的!」霍國安興奮的道。


    沈華濃也這麽覺得。


    然而,事實證明,話不能說得太滿了。


    當大家和樂融融的送張海山一行人走出作坊的時候,圍觀群眾裏麵,有人突然高聲喊了一句:「沈華濃,你未婚夫來找你來了!」


    然後,一個青年呆呆怔怔的被人推了出來,腳步還有些踉蹌。


    陳誌前一刻才聽說沈華濃已婚生女等諸多消息正感覺腦子裏鬧哄哄的響著,下一瞬,耳邊好像突然安靜了,然後他就發現四周五步內都沒有人,他一個人站在中間凸顯了出來。


    正對麵是一片喜慶的作坊,台階上站了有約莫二十來號人,他一眼就看見了站在其中的沈華濃,除了那張笑靨如花的臉蛋,再沒有一點兒是他熟悉的,然而,最刺眼的也是那張笑臉啊。


    她嫁人了,她生了孩子,她在笑,發自內心的笑,看到他的第一眼,她的笑容僵住了,雖然隻有一瞬就恢復了,但是真的僵住了啊,她看他的目光也陌生得叫人恍惚。


    陳誌就感覺,剛才被從圍觀人群中打聽到的消息炸得麻木的心髒,隨著她神情的這一凝,好像突然被人剜去了一塊兒,痛不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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