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華濃看兄長懊惱的樣子,眼睛頓時更亮了,問道:「我想什麽了?哥,我想的哪樣啊?」


    沈明澤心裏煩著呢,也暗暗有點後悔剛才不應該搶著撿起這封信的,他還不清楚他妹子嗎,越是藏著掩著,她越是好奇要看,沒準掉地上了他不聞不問,或者幹脆上去踩兩腳,她可能還反而不想看了。


    可做都做了,後悔也晚了,不想再被沈華濃纏著調侃,他開始趕人:「濃濃,你去忙吧,我看村裏最近大家都挺忙的,你去也能幫忙。」


    「哼!」沈華濃就是不走,還湊過去抱怨道:「哥哥,這會又沒有病人上門,你就趕我走?」


    「你變了,我就知道你早晚是要變的,一代親二代表,等你娶了媳婦會忘了妹子,我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沒想到,現在還沒有嫂子上門,你就已經想趕我走了!對我連表親都不如!」


    沈明澤:......


    「好,沈明澤,既然你這麽無情,那我再也不來了,我現在迴去就給爸爸寫信,說你欺負我,還嫌我煩,一個勁的趕我走。走就走,你守著你的信過去吧,我再也不管你了!」


    沈明澤:好吧,好吧,你贏了!


    明知道沈華濃肯定是假裝的,他還是無奈的道:「你這都說的哪跟哪啊,都當了媽的人了還是喜歡告狀!」


    「哼!反正你就是變了,你敢說你沒有趕我走?」


    「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的。這封信......」沈明澤一陣頭疼,看著沈華濃炯炯發亮的眼睛,知道今天算是被她給纏上了。


    沈華濃問道:「我又不是要搶你的信看,就是想知道哥哥為什麽不看呢?人家都寫了,這麽~厚的一封,不看直接丟了算了啊,或者燒了也行,還給別人算怎麽迴事啊?」


    「還是,你知道裏麵寫的什麽?這不是第一封?還是一直有人追著你?」


    「你怕燒了別人不知道你沒看,還要繼續寫?」


    「這麽主動的姑娘啊?」


    「將信還給別人這種事也就是我哥哥能做得出來,要是換了我,不喜歡的人我要麽直接不管不看,要是嫌煩的人,就直接貼到她單位布告欄裏去。」


    沈華濃問一句,沈明澤臉色就黑一分,她看著笑容就擴大兩分。


    「不說就不說唄。好了,我已經知道了。還說不是我想的那樣!我哥哥這麽好有人追求才是正常的,哥,你放心吧,我是不會偷看你的情書的!也不幹預你的感情,也沒有主意給你出,我就是代替爸爸囑咐你兩句,你自己的終身大事自己把握住,要是遇到喜歡的,不要慫!要是遇到討厭的......」


    沈華濃在空氣裏劈了一手刀,然後拍拍屁股就走人。


    剩下沈明澤獨自在屋裏對著一封信坐著,過了會兒,他從抽屜裏又拿出來兩封信,一封是拆開看過,還有一封跟今天收到的這封一樣沒有拆開。


    沈華濃猜測的都對,他不是第一次收到信了,第一封信是他幾年來第一次收信,因為不知道誰給寫的,所以打開看了,結果——勉強可以稱得上是一封情書吧。


    確切點兒說,是寫信的那位姑娘的個人成長經歷和思想匯報的結合體,說是日記吧不像日記,迴憶不是迴憶,就從他拒絕她的事說起,看到花壇裏的花,聽到同事說的話,然後想起什麽三個月前,五個月前,小時候的某些事情......完全沒有個中心思想和主線,就是想到哪裏寫到哪裏。


    好像是閑聊,但是他們又不熟,他也不是對別人的生活有好奇心的人。


    這樣很尷尬很浪費時間的好嗎?


    第二封信依舊是厚厚的一封,沈明澤摸著信封覺得起碼又得有五張紙了,猜到肯定還是這些零碎無意義的內容,他就沒再看了。


    他也沒打算迴信,想著自己不迴,寫信的人沒意思沒迴應也就不會再繼續下去了。


    沒想到從上次分開不過才一周多的時間,他都收到三封信了,基本上是三天收到一封信的頻率,他們當護士的都這麽清閑嗎?不是還被推薦上大學要參加入學考試嗎,這麽空?


    昨天晚上收到這第三封之後,他就覺得是不是得把信給寄還迴去,再次擺明一下自己的態度?免得浪費雙方的時間,本來打算今天去郵寄來著,結果來客人了就沒來得及,還被沈華濃給發現了。


    發現了一個大秘密的沈華濃從衛生所出來之後,就往作坊那邊去了。


    霍國安得了市委那邊要過來的準信之後,隻將地裏的收成收了迴來,也沒有急著翻耕,而是先舉全公社之力將作坊給擴建了一番。


    作坊後麵是個上坡路,距離後麵的人家還有段距離,直接往後將坡給剷平了,外擴了有十來米,左邊原本是這小院人家的自留菜地,現在也全部被平了包進了院子,麵積一下子就擴大了三倍多。


    全體社員們拿出了前所未有的熱情,辦事效率特別的高,現在新院牆已經都立起來了,院子裏麵這會還在熱熱鬧鬧的施工,準備修建幾間新廠房和庫房,原先也就是兩戶人家,地方明顯不夠用了。


    沈華濃從巷子裏繞過來的時候,發現剛幹透的院牆上已經多了用白石灰寫上的標語了。


    「農業學大寨,工業學大慶!」


    「備戰備荒為人民!」


    「鼓足幹勁,力爭上遊,多快好省地建設社會主義祖國!」


    兩個公社幹部正用紅油漆在一道標語旁邊打格子寫字,不知道用什麽給圖了塊小黑板,上麵是從餅幹廠抄迴來的責任須知,看起來還挺像那麽迴事的。


    沈華濃跟人打完招唿,剛走到巷子口,突然從斜前方竄出來個人,認出來人,她笑著招唿了一聲:「張煉,你是過來換代食品的嗎?今天排到號了沒有?」


    國慶節過後,天氣就已經轉涼了,小少年還是穿得跟上次所見一樣,很是單薄,腳上的布鞋已經小了,大腳指頭將前麵頂破了,其他倒是沒有什麽變化。


    被沈華濃打量著,張煉有些侷促的歪著腳,抿抿唇,不由分說將手上的一隻用柳條編得歪歪扭扭的小筐子塞給她,垂著腦袋道:「給你,你吃,這個可以吃!」


    趁著沈華濃低頭去看裏麵的東西,他一溜煙往前跑了。


    沈華濃抱著東西叫:「哎,張煉,你等一下!」


    張煉腳下沒停,但是迴頭看了她一眼,然後又往前跑了。


    作坊前麵的曬穀場裏鋪滿了秋收剛收迴來的稻穗,這個鍾點還有些日頭,兩個漢子一人牽了頭牛拖著圓滾石在場子裏來迴的碾,用這種方式進行初步脫粒,村裏的娃娃們也都集中在曬穀場上玩,還能幫著驅趕過來啄食穀子的鳥雀,昭昭也是在那邊玩。


    張煉跑到曬穀場上被稻穗給絆了一下,他往前踉蹌了幾步站穩了,幾個孩子在邊上發笑,他兇了他們幾句,看他的動作似乎還想衝出去打人,兩個碾穀子的大人朝他高喊了幾句,應該是在罵人,隔得有點遠聽得並不太清楚,就見張煉又迴頭看了看,發現沈華濃正望著他的方向,他沒再做什麽,又匆匆往前跑了。


    沈華濃看著少年單薄的背影,本來打算追上去將東西和上次賣了泥鰍河蚌的錢都還給他,現在卻放棄了這個想法。


    在此之前,她就感覺張煉對她示好,肯定不隻是因為被霍庭誤導得覺得家庭有相似之處,一定還有別的原因,不過短短的兩麵還不足以讓她發現什麽。


    現在這迴,她發現張煉似乎很在意她的態度,在她麵前好像個想要努力表現的孩子。


    沈華濃自己曾經也有過想要表現給人看,想要得到認同的經歷,她隱約有點明白少年這恐怕是將對母親的感情移情到她身上了,難道說她跟張煉媽媽長得像?


    說實話,沈華濃這個人很自私也很冷漠,同情心愛心這種東西很少很少,一般情況下要是沒有目的,是絕對不會多管別人的閑事,不管話說得多麽豪邁又和氣,但是她心裏卻很難跟人親近起來。


    在感情上,她是個很被動的人,得別人先釋放出善意被她接收到了之後,才會有繼續來往的可能。不管是在醫院結交的幾個小護士朋友們,還是對霍庭,甚至是沈克勤、沈明澤,都是如此,同時,她也很不喜歡拿別人的東西,欠別人的東西,包括感情。


    現在這個明明自己過得可憐巴巴、還三番兩次對她示好的倔強少年,雖然的確有讓她動容,但也還不足以動容到母愛泛濫再多收一個兒子的地步。


    但,總要做點什麽吧,她也不是白拿隻進不出的人,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她也願意幫張煉一把。


    不過,霍庭也說過了,張煉倔強又敏感,防備心很重,心理還有創傷後遺症,沈華濃覺得真要將東西還給他隻會讓他更難受,可能還感覺不被認同和有遺棄感吧,所以她不追了,東西也不準備還了,還是再想想吧。


    張煉已經跑沒影了,她低頭看了看筐子裏麵的東西,這筐子不大,裏麵約莫裝了有兩斤的東西,一大半是地菜,一半是蛇莓,地菜沈華濃知道,以前倒是不曾見過蛇莓,不過到了這裏就見得多了,鄉間地頭路邊都隨處可見,小小的紅紅的,樣子長得像縮小版的草莓,個大的也隻有有小拇指頭那麽大,到底能不能吃沈華濃沒有嚐試過,不過村裏還沒人吃。


    不過,前幾天蔣紅梅家的小子摘了蛇莓,將汁水沾在衣服上到處都是,沈華濃聽她大嗓門的嚇唬孩子說這個是給蛇吃的,沾了味道以後蛇就聞著味道追著跑。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除了這些,上麵還擺了五個鳥蛋。


    這大概已經是還沒有賺錢能力的鄉下少年能夠拿出來的最好的東西了吧。


    沈華濃抱著筐子微微嘆了口氣進了作坊,問了趙桂蘭才知道張煉並沒有過來拿過號碼牌兌換過什麽,霍庭囑咐過,霍國安又給她強調了一遍,她對張煉印象頗深,說得很篤定:「要是來了我肯定認識,這幾天都沒有見過他。」


    現在三花賓館出了事,已經停業整頓了,所以他也不可能過去賣泥鰍河蚌,沈華濃估計就算沒有停業,他可能也不會去。


    唉!


    還真有些難辦。


    沈華濃也沒有什麽頭緒。


    「麽婆,你拿這些蛇莓做什麽?這玩意淡巴巴的也沒什麽味兒,聽說還有毒,沒人吃這個。」


    沈華濃低頭看看,也沒有跟趙桂蘭多說什麽,從作坊出來又迴到衛生所找沈明澤去了。


    「哥,我問你啊,這個蛇莓有沒有毒,能不能吃啊?」沈華濃邊說邊往裏走。要是真的有毒,肯定得給張煉說一聲。


    沒想到磨人的妹妹剛走沒一會,竟然又迴來了!


    沈明澤還沒有來得及將桌上的三封信給收起來,聽到沈華濃的聲音趕緊將信往抽屜裏塞。


    沈華濃:......


    「我已經看見了!哥,你......」


    沈明澤趕緊道:「我等郵遞員來了,再讓人寄迴去!」


    沈華濃挑挑眉:「你不說點什麽?讓她別寫之類的?」


    「不用了!」


    該說的能說的,他那天都已經說清楚了。


    沈明澤不想跟妹妹繼續糾纏這個話題,看看她懷裏的柳條筐,趕緊岔開話題:「你剛才問我蛇莓?」


    沈華濃先收拾了八卦心,說起正事:「這個有毒嗎?能不能吃?」


    說著她還夾了一個出來,都洗幹淨了,往嘴邊放。


    沈明澤道:「能吃是能吃,就是味道不好,毒性有,但是很小,影響不大,果子的食用價值幾乎可以忽略,誰給摘的這麽些?」


    聽他這麽說,沈華濃嚐了一顆,除了植物的澀味沒有其他味道,確實不好吃,又給吐出來了:「那這麽說這個一點價值都沒有了?」


    沈明澤解釋說:「這倒也不是,蛇莓全草還是有藥用價值的,味苦性寒,具有清熱涼血的功效,這是中醫的說法,不過具體多有效待考證,畢竟沒有數據支撐。」


    沈華濃想了想,忽然問道:「哥,你要不要收點兒草藥?你看你分到的西藥又少,大部分病人都是拿的中草藥,自己去挖太費勁了,不然我給你介紹個徒弟?這樣還能有人幫你挖草藥繼承衣缽,多好啊。」


    沈明澤警惕的看著她:「你真把我當成老郎中了啊?收什麽徒弟啊,我中醫也就是跟爺爺背了幾年藥典而已。」


    「......哥哥,你變了,既然你隱瞞我,那我決定自己去醫院問問,究竟是誰在追求我哥哥,是不是張小紅,她可真是......」


    沈明澤:......!!!


    「沈華濃,你夠了啊!」


    「不夠!我要告訴爸爸,你變了......」


    沈明澤頭都大了:「那你說要怎麽辦?收徒弟這事你可別提了,就我這成分和水平還不夠教人的,我可不想誤人子弟。」眼瞅著沈華濃要辯解,說不通,他又道:「要說收徒弟,你自己怎麽不收個徒弟,上次不是還說要去三花賓館當領導的嗎!帶個學徒算什麽。」


    沈華濃:......哥哥,你變了!


    「你是真的變了,竟然還會倒打一耙了。我要告訴爸爸!」


    「倒打一耙是這麽用的嗎,沈華濃,你給我走走走,要告狀就去告狀,今天別再來煩我了。」


    沈華濃被他給推出來了。


    終於清靜了,沈明澤趕緊將那煩人的三封信包好了,隻等著郵遞員來。


    隻是,沒想到等他將信給寄迴去之後,他就開始隔幾天都會收到一把明信片了,這還是因為郵遞員並不是每天都過來村裏送信的緣故,一般是積攢幾天等東西多了集中送一次,不過黨報和上麵的指示文件這些也不能太久不學習,公社裏時常會安排人自己過去拿,順便將郵件這些都帶迴來。


    但是,明信片上標註了日期,基本上是一天一張或是兩張,有一天甚至有三張!因為那天張小紅同誌在醫院無意間聽到來看望秦老爺子的嚴學敏姐弟提到沈明澤了......


    明信片是不用塞信封裏的,背麵直接就能貼油票,還有掌心大一塊兒地方可以寫字!


    沈明澤:......!!!竟然還有這種騷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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