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著的鳥兒終會相見。


    迷霧散去之後的怨鳥澤,終於重現了以前的光輝。


    兩隻鳥形殘象纏綿交錯,它們身形優雅,於空中起舞。


    九月默默收迴了自己的終端。


    他本想通過終端將死去這隻鳥形殘象的頻率吸收,再通過類似聲骸的方式顯現出來,安撫哀聲鷙。


    但眼下,卻是已經不用了。


    雖然他對淩安做了什麽尚且弄不明白。


    但顯而易見,對方的手筆已經遠遠超出了他的見識。


    和僅僅隻是擁有強大力量的殘象不同,淩安的能力已經躍升到了另一個層麵。


    他所無法理解的層麵。


    九月默默望向天空,感慨道:“想必多年以前的怨鳥澤,就是像這樣吧。”


    兩隻鳥形殘象情意濃濃,任誰都看得出來,這並非學術意義上的模仿行為。


    一股強烈的情愫在它們之間發酵。


    有些感情是不需要放進實驗室裏研究,亦或是靠密密麻麻的數據去堆砌,去分析。


    隻要看一眼就能明白。


    “是愛。”淩安說道。


    死去的那頭鳥形殘象的頻率並未完全消散,或是被其他殘象吞噬。


    而是在這沼澤之地經年的徘徊。


    哀聲鷙一遍又一遍的想要通過消耗自己的生命,來複活她。


    它知道這是無用功。


    死去之物,如何才能複蘇?


    但她依舊徘徊著。


    期盼著一個希望,期盼能和哀聲鷙做最後的告別。


    告訴它應該放棄。


    也正是這份堅持,才能讓淩安將她重現。


    借由鳴式重塑頻率的權能。


    “咦?下雨了,什麽時候?”九月伸出手,疑惑道。


    “是啊,下雨了。”


    無數細小的雨滴朝著天空逆流。


    “溯洄雨?怎麽會!”九月驚駭無比。


    淩安邁開步子,朝著中心走去,低聲道:“不必擔心,隻是一場無害的小雨罷了。”


    話落,陰沉沉的天空海中,透出一縷光束。


    希望的陽光照了進來。


    一條橫跨整個怨鳥澤的七彩虹橋,屹立在天空之上。


    哀聲鷙和伴侶雙宿雙飛,繞著虹光,優雅的展露身形。


    它們飛過沼澤,掠過怨鳥澤的全境。


    它們在宣告一場歸來,宣泄思念。


    一場,維持了數年之久的思念。


    怨鳥澤的村落裏,小孩指著天空驚訝道:“爺爺,大鳥,兩隻大鳥迴來了!”


    老人望向天際,久久無言。


    “爺爺,大鳥都迴來了,你說奶奶是不是什麽時候也能像鳥一樣飛迴來。”


    “是啊,肯定會的。”老人眼含熱淚,看向孫子道,“剛才教你的,會了嗎?”


    “會了!”


    小孩從口袋裏摸出一片樹葉,放在嘴邊,輕輕吹奏起來。


    一陣悠揚的聲音,飄蕩進風裏。


    “爺爺,這樣它們能聽見嗎?”


    “傻孩子,一個人當然聽不見了。”


    村落裏,有越來越多的人抬起頭,看向這幅多年未見的場景。


    天上,兩鳥伴飛,道道光羽灑落。


    地上,聲樂和鳴,陣陣曲樂悠揚。


    村落裏,許多人摘下樹葉,放在嘴邊吹奏。


    他們之中,有老人,有情侶,有孩童,就像很多年以前,也是這個村子裏,另一批人做的一樣。


    過去的悠悠之景,在怨鳥澤重現。


    迷霧、雷暴、淤泥……


    一點點的,從這個世界被抹去。


    時間仿佛加快了流速,嫩草抽新芽,綠葉展花苞。


    某種東西,在極短的時間內重新降臨怨鳥澤。


    那些被哀默的哀聲鷙過去壓抑的生機,一瞬間便重新複現了。


    孑影憑吊的鳥兒,終於可以自由的在天空翱翔。


    “過去的怨鳥澤,終於迴來了。”九月喃喃自語,目光中藏著一絲憂傷。


    “如果她知道了的話,一定會很開心的吧。”


    每個人心中,都藏著遺憾。


    哀聲鷙如此,九月也是如此。


    他記得很清楚,或者說,他沒法不讓自己記得清楚。


    阿慧已經離開這個世界,十個月又一十三天了。


    同為研究員,他們兩人的一生都奉獻在研究上麵。


    最初的相遇,始於研究。


    最終的告別,也終於研究。


    “如果阿慧她也能像這樣,迴來就好了……就連最後,都沒能好好告個別……”


    “她,叫阿慧?”


    淩安轉過身,看向九月,目光閃動。


    “嗯,阿慧。”


    “看起來,你很喜歡她。”


    “當然!阿慧可是我第一喜歡最最喜歡的親親老婆!隻是……在那一次實地研究的時候,她永遠的離開了,連人都沒能看到……”


    “要是,能好好的告個別……就好了。”


    九月的聲音中藏著止不住的落寞。


    這個世界上有太多的遺憾。


    遺憾之所以叫做遺憾,就是因為在某一個時刻,你失去了她。


    在這個瞬間,你知道再也沒有機會了。


    無論你怎麽做怎麽努力,都追不上過去。


    遺憾就是這樣的東西。


    “或許,她也留了一些話想和你說呢。”淩安望向九月,低聲開口。


    “是啊,我也希望是這樣,但在那之後我翻遍了阿慧留下的所有資料,卻什麽都沒有發現,她這個人就是這樣子,一心隻想撲在數據上麵。”


    “不,我的意思是,她的確有些話想和你說。”淩安輕輕一拂手,一道鬼影忽的出現。


    他在收集死去的哀聲鷙伴侶頻率時,發現了一道極為強烈的頻率,稱為執念也不為過。


    哀聲鷙能憑借怒濤級的實力再現死去伴侶的鬼影,淩安當然也能做到。


    甚至更簡單。


    望著麵前忽然出現的鬼影,九月一時木訥了。


    “阿慧……?”


    他渾身顫抖著,臉上流露出複雜的神情。


    後悔?痛苦?欣慰?擔憂。


    但在下一刻瞬間,這些都變成了喜悅。


    他露出一個笑臉,整了整身上那件白大褂,用手撩了撩散亂的頭發,好讓它看起來更服帖一點。


    “她看不見。”淩安說道。


    九月搖搖頭,輕聲道:“阿慧經常說我笑得好看呢!最喜歡我整整齊齊的樣子了,她說這樣看起來有精神!”


    他就這樣走向鬼影,來到麵前,強撐起的笑臉終於還是垮了下去。


    淚水從這個男人的眼眶中滑落。


    淩安招來的鬼影,隻是阿慧臨死前的執念。


    沒有思維,無法溝通,也無法複活。


    隻會重複最簡單的話語。


    “阿慧……”九月啜泣著。


    鬼影似乎很早很早就預判到了九月現在的這副模樣。


    從裏麵傳來一道低微的聲音:


    “月月,這麽沒精神,笑一個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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