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客舍掌櫃準備好筆墨紙硯,恭敬地請晏家父子題字。


    這幅字不便宜啊!三間上房一個月的食宿費。


    店內其他客人都過來圍觀,紛紛叫好:“小晏老爺寫得一手好字!掌櫃的,你賺了!從洪武朝至今,南直隸鄉試解元隻有六十多人而已!”


    “將來兩位晏老爺進士,你這幅字留做傳家寶吧!”


    掌櫃的樂嗬嗬地說:“好!到時候我家就是金陵第一客舍!”


    “掌櫃的,有這樣的喜事,給我們也免了房費吧?”客人起哄。


    掌櫃的連連搖頭:“饒了我吧!小老兒也是小本買賣。”


    客人嗤笑……你家占據貢院附近最好的地段,不提前三個月都訂不到房呢!


    見晏家父子停筆,更多的士子圍過來,向晏鶴年請教:“晏老爺,您自己是解元,又把兒子培養成經魁,究竟是怎麽做到的?”


    晏鶴年煞有介事地說:“無他,唯勤奮耳。日常聞雞起舞,我那個侄子常歡,天不亮就學雞叫;建一個四處漏風的考棚,臥薪嚐膽……苦膽要買新鮮的,才夠味……”


    “還有懸梁刺股,用麻繩綁住頭發,吊在房梁上。提神效果極好,不要問我怎麽知道的。”


    眾人聽得一愣一愣,同情地看著晏珣:“令尊真狠啊,你沒少受罪吧?”


    晏珣一本正經地說:“其實還好,讀書人要嚴於律己嘛!”


    反正,臥薪嚐膽、懸梁刺股的都是父親。


    他是揮舞小皮鞭的~~


    但說出去誰會信呢?


    人人都覺得是父親嚴格要求兒子,受罪的也是兒子。


    正熱鬧著,有個差役來到客舍,大聲說:“晏鶴年、晏珣、汪德淵在嗎?請隨我去貢院見各位大人,考官們有請。”


    晏鶴年和晏珣立刻說:“在!”


    汪德淵恍恍恍惚:“怎麽還讓我去?我不是沒中?難道說,考官們發現野有餘賢,要補錄?”


    其他士子議論紛紛,從未聽過鄉試還有補錄的。


    差役笑道:“大人說,你有一篇策論寫得很有意思,想聽一聽你的詳細想法。”


    汪德淵哈哈笑道:“策論好多道題,是哪一篇?我就說我離中舉隻差一點點。”


    這一刻,他驕傲極了,比晏鶴年和晏珣還興奮。


    學霸被人誇讚習以為常,學渣被人欣賞那是喜出望外。


    汪公子宣布,從今往後,吳情大人取代鄢懋卿,成為他的知己伯樂!


    三人來到貢院前,發現其他三經的經魁也被請來了,六個人一起走進去。


    大堂內,坐著好些身著官服的大人。


    “晚生拜見各位大人。”六人一起行禮。


    主考官吳情眼底烏青,似乎一晚沒睡好,但情緒很穩定。


    他和煦地笑道:“各位房官想見一見本房經魁,所以讓你們來相見。”


    有人在外麵散播謠言,說他偏袒無錫籍考生……睜開眼看一看啊,前五名裏麵一個無錫的都沒有!


    副考官胡傑說:“我當時看到徐時行《尚書》時文,還以為是一個老秀才,沒想到你這般年輕,實在難得。”


    禮記的兩位房官讓晏珣過來,稱讚:“你關於賑災的措施,很實用。朝廷要求三場並重,你的策論也很出色……我們都覺得,你該做解元。”


    吳情聽見,連忙說:“當時我取《易經》魁為解元,你們沒意見的。”


    禮記房官笑著說:“因為《易經》魁的時文我們也挑不出毛病,誰知道他還是《禮記》魁的父親呢?正是天意如此。”


    ……主考官喜歡《易經》魁,他們沒有反對的必要啊!


    胡傑附和:“若說策論,晏珣見識之廣確實遠遠超出眾人,絕不是紙上談兵。但晏鶴年的時文如有神助,讓人拍案叫絕。”


    “晏珣的文章既有秦漢之韻,又有唐宋豪邁,假以時日必成大家。”


    “徐時行在《尚書》一道造詣極深,將來可以著書立學!”


    “這一科的《春秋》經魁,不遜色於上一科的王錫爵。”


    “曾慶斌的時文題略有不足,但兵策足以彌補。”


    考官們交口稱讚……選出真正的人才,證明他們沒有偏袒徇私!


    將來這些後輩當上高官,也得記得今日。


    一眾經魁們被誇得飄飄然,抑製不住地笑,又連聲謙虛……晚生必當潛心向學,不負大人們所望。


    曾慶斌終於知道,他之所以逆襲是靠策論,不由得暗暗慶幸。


    汪德淵站在角落裏左顧右盼……不對啊!你們把我喊過來,怎麽沒有人誇我?


    這不公平啊!


    吳情終於發現汪德淵,招了招手讓他上前,問:“你是國子監的監生,高郵人?南京禦史汪昭華是你何人?”


    汪德淵迴答:“是我大伯。”


    ……去到哪裏,都有人問汪昭華是他何人。終有一日,人家會問汪氏子弟,“汪德淵是你何人”。


    吳情點點頭,又問:“你在策論中說開海禁、水師出海以戰養戰,是你自己的想法,還是家中長輩的想法?”


    最近朝中不太平,大人們鬥得水深火熱。


    南京禦史們蓄謀已久,向鄢懋卿發難;而鄉試一發榜,就有人傳他的謠言……


    這背後,有人想混水摸魚,還是轉移攻擊目標?


    汪德淵雖然表麵看起來憨憨的,其實心思很敏銳。


    他赧然笑道:“我喜歡聽人說書,向往海外冒險的故事,因此有些不成熟的想法。我和伯父說過,他笑我不知天高地厚。考試時貿然寫出,令大人見笑了。”


    晏珣豎著耳朵聽汪德淵說話,暗暗鬆了一口氣……


    德淵賢弟不愧是在鄢欽差行邸七進七出的漢子,緊要關頭從不出錯!


    吳情笑了笑:“我看你的主意不錯,隻是朝廷暫時還沒這個意思。你迴去好好鑽研四書五經時文,將來為國效力。”


    汪德淵大喜,連連向吳情道謝。


    吳情捋了捋胡須,對一眾新舉人說:“你們都正當年輕,前途無量,真叫人羨慕啊!”


    在場新魁首,隻有晏鶴年最大。


    徐時行二十七八歲,曾慶斌二十出頭,晏珣更是不滿二十。


    考官們不禁想起自己中舉的場景,感歎歲月不饒人,又有種“世界是我們的,更是你們的”期許。


    經魁們拜別考官走出貢院,外麵竟然圍了好些人,大聲嚷嚷:“請吳大人解釋,為何無錫籍上榜考生多達十三人!”


    “請吳大人解釋,為何有父子二人同中經魁!”


    “請吳大人解釋,為何揚州府占據三名經魁!”


    如果是蘇州人還說得過去,江北人怎麽可以!


    晏珣六人被吃瓜群眾擋路,根本走不出去。


    想要替自己辯解,聲音也被眾鴨子淹沒。


    吳情聽到動靜走出來,擺了擺手大聲說:“諸位有質疑,可向朝廷彈劾!我問心無愧,隻對皇帝解釋!”


    “外舉不避親,內舉不避仇!憑什麽我做主考官,無錫人就不能上榜?憑什麽父子同科,就不能一起中經魁?憑什麽揚州人就不能占三名經魁?”


    自己考不好,就隻會找借口?懦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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