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行健捶打著胸口,希望能不再那般痛苦。


    「皇上,您沒事吧?!」兩名護衛立刻入門,一左一右地護住他。


    花明子這才發現原來他們的一舉一動都有人在監視著,她瑟縮了下身子,卻仍持續跪著,即便她的膝蓋已經在發抖。


    「你們全退下。」黑行健大掌一揮,仍然頹著身子。好一會後,才又抬頭看向她。「他……他還說過什麽?」


    「他說他日日為他心中所愛祈福,祈求對方能夠利益眾生。」她想梅兄應該不介意她說幾句似真似假的話來讓皇上心軟。「當他特別想念那個人時,還會做一些特別料理。我有幸嚐過幾道,若非心細如發似梅兄,若非極度想念,不可能會費心做出那樣的手藝。」


    黑行健想起自己與梅以文的情緣,也正源自於一場素宴上他嚐到了梅以文的手藝「相思豆腐」;他驚為天人,召梅以文出來相見。那一見之後—他腦中便隻有梅以文的身影了。


    「他做過什麽料理?」黑行健嘎聲問。


    「相思豆腐。那豆腐似菊花在湯裏綻放啊,滋味清雅不似人間有。」她說。黑行健緊握著白玉鐲,任那沁涼直鑽入心頭—梅以文,若我早知你惦記我如此深,說什麽我都不會讓你離開的。名君盛名又如何?能保住心愛之人嗎?


    「還有呢?」黑行健緊盯著她的眼問道。


    「還有一道清燉瓜盅,他取名為『情終不悔』。」


    黑行健心中大慟,終究忍不住胸口的痛,仰頭放聲嘶吼了起來:「為什麽要這樣待我!你給我迴來!迴來!」


    花明子低頭,原為避看皇上的狼狽姿態,但後來聽見他的嘶吼,不禁也紅了眼眶。即便貴為天子,亦無法守住有情人。人命要離開時,誰都留不住啊。


    「你……可知『情終不悔』怎麽做?」黑行健嘎聲問道。


    「知道。但最多隻能做出梅兄的一半火候。」


    「你待會就去做,需要什麽材料,都讓朕的護衛去找來。」


    「是。」花明子點頭,心裏卻著急著該在何時開口為應炎隆求情。


    黑行健看著她,見她雖是極力鎮定,卻仍是一臉的欲言又止。他想起自己


    在來時的路上,密探所告之關於花明子背景諸事,包括她與應炎隆的婚事,還有羅繼才曾熱絡追求她諸事。


    這些時日,他為著梅以文的離世痛苦不已,什麽都不想管,才會暫時將應炎隆的事交給羅貴妃處理。他原想著羅貴妃與應炎隆並無恩怨,應當就是讓應炎隆在宮牢裏多待個幾日罷了。


    但他沒想到花明子、應炎隆和羅繼才這三人竟能扯上關係。如此一來,那應炎隆在宮牢之間的待遇,想來不會太妙。


    「你拿白玉鐲找金福來想求助什麽?想救應炎隆?」黑行健見她用力點頭,又對著他磕了個頭後,他才又問道:「你可知他被嬪妃控訴的罪名是什麽?沒有一個女人會用毀掉自己的清譽來控訴男子的侵犯,何況是嬪妃……」


    「他是被陷害的。」花明子急聲說道,跪著的雙膝不由自主地往前爬了幾步。


    「可有證據?」


    「有!」花明子連忙將她這些日子以來所搜集的證據,一古腦兒全說了出口,急到連聲音都顫抖起來。


    黑行健聽完後,眉也不抬一下地說道:


    「你們都聽見了,還不快去把事情查清楚。」


    「是。」門外傳來迴複聲。


    「多謝皇上!」花明子又用力磕了三個頭。


    「起身去做那道『情終不悔』吧。」黑行健說。


    「是。」花明子起身,但跪到發麻的雙膝不由她作主,雙腿一軟,整個人又落迴了地上。


    她背上冒出一陣冷汗,用手撐著想起身,偏偏身子仍是虛弱,手掌一個不小心沒撐好,一陣晃動之後,再次摔倒在地。


    花明子臉色發白,根本不敢去看皇上,隻是強迫自己慢慢地起身。


    「請皇上恕罪,民女並非故意不敬……」花明子雙腿打顫,聲音顫抖地說道。


    「朕與他初次相見,他遠遠地跪在門邊,等著我品嚐菜色完畢。可他身子原就不好,待到我喚他上前晉見時,他想起身,卻起不了,勉強起身卻又跌落在地,一連摔了幾次……」黑行健看著她,可目光卻茫然,語調淒然。


    花明子鬆了口氣,很快地看了皇上一眼,這才小心翼翼地開口:


    「梅兄有次跟我對坐品茗,梅兄沒坐多久,腳便麻了。他笑著說,他以前喝茶喝到腳麻時,總是勞煩了人背他下榻。」


    「是啊,大夫說他氣血不足,久坐久站都不適合……」所以,四下無人時總由他抱著。


    花明子見皇上一臉思慕神情,卻不敢多瞧或多問,再度行了個禮後,說道:「民女先出去準備食材了。」


    「且慢。」黑行健說。


    花明子看向皇上,隻見他滿眼複雜情緒地看著她。


    她一動也不動地站著,嚇出了一身冷汗。


    「拿去。」黑行健將白玉鐲遞到她麵前。


    花明子搖頭,不敢伸手去接。


    「那是他留給你的東西,朕不想他在天上還怨朕。」黑行健說。


    花明子蹙了下眉,卻還是接過了白玉鐲,然後恭敬地行了個禮。


    「謝皇上。」


    花明子將白玉鐲戴迴腕上,心情忐忑地走出房間,卻不敢再多問一句她心裏最記掛之事—應炎隆如今可好?


    因為她與梅兄的交情,皇上對她已有幾分的另眼相待,而她能說的都已說了,也不好再多言,若是犯得君怒,那麽對應炎隆更加不利。況且,皇上願意派人去調查,那麽應炎隆就有機會可以平反。


    花明子加快了腳步往灶房而去,在心裏向老天祈求——


    讓皇上能夠盡快調查出真相、讓應炎隆能夠盡快平安迴來,就算是要折她的壽,讓她隻剩幾天好活,她亦心甘情願啊。


    【第十一章】


    「應當家,起來。」


    應炎隆在昏沉間被人喚醒;他驚醒的第一個動作便是急忙蜷縮著身體,因為早已被刑罰得草木皆兵。


    「應當家,是我。」


    應炎隆驀地睜開眼,看見禁衛軍的紀副將就站在他麵前。


    他看紀副將臉色不甚嚴峻,又聽見對方喚他應當家,猜想情況或者不至於太糟,也許是皇上終於願意見他了。


    應炎隆想扶著牆壁起身,可十日以來所食不多,加上被刑求的身子無比虛弱,竟是連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紀副將與另一名禁衛軍上前,一左一右地攙起了他。


    「您稍忍耐一下。」紀副將用一塊黑布蒙上應炎隆的眼,再將他扶上軟轎。


    「請勿擅自取下,以免有性命之危。」


    應炎隆點頭,感覺軟轎開始往前走。


    軟轎走得飛快,宮牢裏帶著沼氣的風拂過應炎隆的臉龐。


    他聽見了機關開合的聲音,卻沒感覺到太多光影變化,隻是覺得所唿吸的氣味開始愈來愈潮濕。


    應炎隆想他還是在宮牢裏,隻是進了不為人知的秘道,而且還走了好一會兒,表示這秘道比想象中還寬敞且長。「請下轎。」紀副將說。


    應炎隆被扶下了轎,解開了眼上的黑布。


    應炎隆眨著眼還在適應光線,便看見眼前身著墨藍雙色紋長袍的皇帝正端坐在一把寬正大椅裏。


    「拜見皇上。」應炎隆雙膝旋即落地。


    「起身吧。」黑行健看著身形、麵龐已經削瘦泰半的應炎隆,漠然地說道:


    「賜坐。」


    「謝皇上。」應炎隆被紀副將扶上座椅之後,隨著皇上的視線看去——眼前有一片三人寬度的明亮石壁,其上正映著一套桌椅床榻。


    應炎隆皺了下眉,因為這屋內明明隻有二椅一桌啊。


    「我們現在坐在一式二門的乾坤雙房裏。這間是『坤房』。隔壁的『幹房』裏麵布滿了迴音石以及明鏡石壁,能夠將聲音及裏頭情況投射到『坤房』,但『幹房』內之人卻完全不知道『坤房』的存在,也聽不到我們說話。」黑行健說。


    應炎隆點頭,並沒有接話。他不知道皇上帶他到這裏的用意,且皇上沒有先問他問題,他也不敢妄自喊冤,隻能等待著……


    黑行健看著石壁上那間他曾囚禁過梅以文一個月的「幹房」——那時他日日在「坤房」守著,隻為了觀看梅以文的一舉一動。因為那時梅以文已發了毒誓,說隻要再見他一麵,就要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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