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這是花當家正在思考,他也期待著她能為應家藥鋪做些什麽,畢竟如今敵暗我明,他們老處於挨打局勢?,加上當家如今還在宮牢裏,也不知道還要多久才會被釋放。


    花明子站到朱管事麵前,凝肅地說:「若是應家藥鋪七天沒有收入,可會有什麽影響?」


    「您的意思是要暫時不營業?」朱管事有些失望,白眉擰得更緊了。「如此豈不正好落了外頭人的口實,況且那些急病要看醫者,又該如何是好……」


    「我不是要關門不營業,而是想義診七日。既然應家藥鋪不缺錢,那我們便趁此機會宣揚應家藥鋪的仁醫美名。義診期間,凡是貧苦無依者皆能免費看診,附贈三日藥材。我們則趁著這段時間查出散播謠言之人……」花明子雙唇一抿,臉色沉凝地說:「雖然我們早就知道是羅繼才,但還是要找出證據讓他沒法狡辯,然後再找人散播說他蓄意詛咒皇族。」


    「好,我立刻就去辦這兩件事。」朱管事笑逐顏開地說道。


    應當家果然沒交代錯人。


    「還有,這七日藥材費皆由我花家來出,算是我為你們當家積福的一點心意。我花記食鋪也會在同時間辦七天的脤災濟糧,如此京城內忙著說起花、應兩家積善之事,就應該沒空去議論什麽應家的藥出亂子一事了。」


    「花當家且慢。應家藥鋪義診沒問題,但花記食鋪的脤災濟糧使不得。」


    朱管事搖頭說道。


    「為何使不得?」


    朱管事猶豫了一會後,這才將應當家離開之前的交代說了一遍,說是局勢未明朗前,對外一律隻宣稱她隻是在應家休養,別讓他的事拖累了她。


    花明子握緊拳頭,胸口一窒!


    「我……」她咽口喉頭的哽咽,低聲說道:「如今和他在同一艘船上,沒什麽好避嫌的。」


    「那是我們當家關懷您的心意。」


    花明子原本還想搖頭,可旋即改變了主意。「好,就依你們當家之意。如此一來,他若真的出了事,我沒被應家絆著,才可以動用到花家那邊的力量救他。」


    「是。」朱管事連連點頭。「我這就去草擬一個義診計劃,之後再召集各家藥鋪掌櫃,把方式都弄周全後,再迴來向您報告。」


    「勞煩朱管事了。」


    花明子點頭目送朱管事離開,知道朱管事在藥鋪生意上不知比她熟稔幾百倍,她能做得比朱管事好的部分,也不過就是因為她有花家的財勢,所以能為


    自己下的命令負責罷了。


    花明子揉著頭在榻邊坐下,決定暫時小歇一會兒。隻有兩年壽命的身子,怎能不好好照顧呢?


    隻是,她才入睡沒多久,甚至尚未睡穩,便被人給驚醒了——


    「說!你為何有這隻白玉鐲!」


    花明子是被大吼聲驚醒的,她嚇得睜開眼,整個人旋即被人往上提了起來。


    她睜大眼看著眼前的陌生男子——


    他氣宇不凡,卻是雙目血紅、麵容憔悴。一身亮黑水貂披風還披在身上,貂毛上甚且還覆著來不及拍開的白雪。


    「說!」男子抓著她的前襟,目眢欲裂地瞪著她。


    花明嚇到說不出話,她別開臉,想拉開彼此太近的距離,目光卻定在男子頸間的白玉鐲上。


    那是和梅以文贈與她的白玉鐲一樣的紋理雕飾,她當初收到玉鐲時並未多想,如今才恍然能夠堂而皇之將九龍掛上身的男人還會有誰!


    她隻是怎麽樣也沒想到她戴著麵紗到了皇城東街當鋪,將白玉鐲轉交給金福來之後,所召喚來的人居然是——


    「大膽!竟敢不迴答朕!」


    男子怒極將她往後一推,花明子整個人撞上牆邊,痛得幾乎直不起身,但她管不了痛,咬牙跪地說道:


    「花明子拜見皇上。」應炎隆有救了!


    黑行健瞪著她,將她從頭到腳打量過一會後,目光最後停在她焦急的黑眸上。「白玉鐲誰送的?」


    「我的白玉手鐲乃是梅以文所贈。」


    「他為何要把這東西送給你?你可知道這東西有多珍貴?」黑行健從齒縫裏蹦出話來。


    「梅兄說他視我為妹,要我留著這玉鐲,有困難時便拿著這玉鐲找金福來求救。」花明子看著皇上的雙眼說道。


    「你可知他把自己的命送給你了!」黑行健大吼。


    「梅兄怎麽了?!這些時日傾城山莊被官兵包圍,誰也不許進出,我不知道他的情況——」


    「他死了!」黑行健兇惡地瞪著花明子,好像這樣就能讓梅以文複活一般。花明子雙膝一軟,不由得握緊了拳頭,因為即便知道梅兄病弱,可是總想


    著他還能再多活一些時日,總想著她與應炎隆成親後,必然要再去拜訪梅兄的。誰曉得如今居然已天人永隔……花明子咬著唇,低頭拭去淚水。


    黑行健見她傷心,更加惱恨,怒斥:


    「就是你拿走了白玉鐲,他才會死的!?」


    「我若知道白玉鐲能救他,怎麽可能拿!」花明子驀地抬頭說道。


    「大膽!」黑行健伸手便是一巴掌。


    花明子被打得倒在地上,耳朵嗡嗡作響。


    她忍住想對他咆哮的衝動,因為她知道眼前的男人可以輕易毀滅應、花兩家的所有人命,隻因為他是皇上。


    人生,從來就不公平,所以她隻能盡全力保全重要的人。


    花明子忿忿咬了下牙根,待得再次抬頭時,已抹去了眼中的怨恨,盡力用最平穩的語氣向皇上說道:


    「我也希望梅兄活著。若我能夠分壽予他,我亦是願意的。」


    黑行健瞪著她,因為那樣倔氣的眼神,他曾經在梅以文身上看到。梅以文曾對他說過:「你不過是運氣好,生在皇室,成了皇帝!否則你與我有何不同?我們都是人,你也不能長翅膀飛。」


    光憑梅以文的那些話,就該被判死罪的,但他怎麽舍得要梅以文的命,那也是他的命呀。


    梅以文從來就不願順著他,從傾城山莊留下的那些沒服用的「舒心丹」數量看來,梅以文從幾個月前就已萌生死意了……


    黑行健頹然在榻邊坐下,拿出了白玉鐲握在掌中,一股心酸霎時襲上喉頭,喃喃自語道:


    「……你就是存心想跟朕作對……朕方才看到白玉鐲時,還以為是你沒死,


    隻是一場惡作劇……當初你拿死來威脅朕讓你離開……早知道你離開了,還是會那麽早走,我就是綁著你,也要留住你……」


    說到最後,黑行健將臉埋到雙掌之間,雙肩不住地抽動。


    花明子見著皇上如此傷心,連忙垂眸定神,就怕自己聽到、看到不該看的情感,會惹禍上身。


    她雖不知皇上與梅以文之間的關係為何,但見皇上此時失魂落魄的模樣,再想起梅以文對她的羨慕,還有梅以文說過的話——他有心愛之人,不過卻是遠在天邊、不得相見?,再加上梅以文病危時,傾城山莊被封莊一事……皇上與梅以文的關係非比尋常。


    但,也正因為如此,她或許還有機會放手一搏。她見到皇上了,不是嗎?黑行健傷心了一會,看到花明子仍跪在地上,粗聲問道:


    「他將這玉鐲拿給你時,還說了什麽嗎?」


    「梅兄拿這玉鐲給我時,雖不曾多說什麽,可我知道他是羨慕我的。」花明子定定迴看皇上的眼,決定拚了!


    「他羨慕你什麽?」


    「他羨慕我是女兒身。」


    黑行健的臉色刷地慘白,高大身軀晃動了下,神情竟瞬間委靡了。


    花明子見此,知道自己下對了棋,也隻能繼續猜測下去—


    「梅兄說過他有心愛之人,隻是今生無法相守。他說自己若是待在心愛之人身邊,必然會讓對方名聲有損。他說他若能像我,便能與那人偕老一生,但他天生體弱,活不過三十歲,不想連累那人為他流淚……」


    黑行健身子再度一震!甚至必須扶住牆壁以穩住身子。


    他原以為梅以文離他而去,還發上毒誓說是再見他的麵便要自盡,都是因為厭惡他;誰知道梅以文選擇離開,竟是因為他們兩人都是男子身分,梅以文怕損了他身為皇上的聲譽……


    他原以為自己是恨梅以文的,恨梅以文不解他的情意,恨梅以文狠心離開。誰知道真相卻是如此讓人揪心,他寧願自己再繼續恨梅以文,才不會這麽心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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