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袤的草原上空,覆蓋著厚厚一層藤蔓,著一襲墨綠衣裙的朱珠迎風懸於半空,她雙手高舉,寬廣的衣袖與裙裾不斷飛揚,仿若一朵水墨暈染開的青蓮,又好似一隻展翅翩飛的蝶。


    整個畫麵看似空靈而唯美,暗裏卻殺機隱現。


    朱珠足下的藤條密密麻麻交織成一片綠色藤海,它們不斷起伏,如同波浪般層層疊疊湧來,而那些被它們所籠罩住的獸,皆惴惴不安地伏在地麵瑟瑟發抖。


    那是一股怎樣的力量,廣袤似海洋,幽深如黑淵,甚至連唿吸都感到困難。


    竭斯底裏的哀嚎聲同時響起,穿透了雲霄,悲戚得令人心悸。


    淩駕於藤海之上的朱珠卻是眉頭也沒皺一下,她雙手交疊,掐著繁雜而古老的印。


    鮮血的味道霎時彌漫而出,有如海潮般從朱珠腳底往上席卷而來。


    那一刻,藤蔓底端一片鮮紅,藤蔓之上皆開出大朵大朵豔麗的重瓣紅蓮,死亡之花開滿大地,惡鬼修羅鏡內僅剩的九十七頭丙級妖獸皆喪命。


    這一變故引出了藏匿在叢林深處的另外兩頭兇獸,饕餮和檮杌。


    兩隻兇獸甫一現世,天地間又是一番巨變,待到異象散去,朱珠隻見兩頭氣勢駭人的兇獸踏雲而來。


    朱珠微微勾起了唇,纖細柔軟的右手虛空劃過,頓時間覆蓋於大地之上的藤蔓紛紛瘋狂地扭動著身軀,散發著滔天的殺戮之氣。


    饕餮和檮杌被這股氣勢所震住,焦躁不安地立在原地。


    朱珠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兩頭兇獸,少頃,她嘴角微微彎起,勾出一個薄涼的笑。


    下一刻,瘋狂扭動的藤蔓們竟猶如海潮般猛地拔高,席卷而去,毫無預兆地蓋住兩頭兇獸的身體。


    奪目而耀眼的血再次噴濺而出,朱珠閉上了眼,輕嗅著縈繞在鼻尖的甜美血腥味。


    又有兩條生命在染血紅蓮的盛開之中消逝。


    殺光所有礙眼之物的朱珠輕輕喟歎一聲,好似在迴味那一場屠殺,又像是在感歎,自己的力量終於迴來了。


    “啪!啪!啪!”


    三道清脆的擊掌聲使得朱珠睜開了眼,她眼角依舊溢著尚未來得及斂去的兇煞之氣。


    對上她目光的一刻,渾沌與窮奇明顯打了個哆嗦。


    直至這時,朱珠才涼涼地笑著,將目光落到它們身上。


    明顯察覺到朱珠意圖的兩隻,連忙縮著身子往依舊一襲黑袍的蒼黎身後躲,以圖藏匿住自己的身子,隔絕朱珠的視線。


    “哎呀~好端端的,嚇唬它們作甚。”蒼黎嬉皮笑臉地拍了拍渾沌厚實的腦袋,看向朱珠道:“有爺在,無需殺死它們,就能引出那個甲級的魔魂。”


    朱珠不問蒼黎引出甲級魔魂的方法是甚麽,反問,“莫非你看上這兩隻蠢貨,想帶出去收為己用?”


    蒼黎嘿嘿一笑,“倒是被你說中了。”


    得到蒼黎的迴複,朱珠不再繼續這個話題,又道:“如今我靠自己找迴了從前的力量,而後又要替你擺平那個甲級魔魂,算起來,倒是我吃了虧。”


    蒼黎平日裏嘻嘻哈哈沒個正經,一旦涉及到大事,他才有了一代魔神的樣子。


    於是他斂去了麵上的笑意,看著朱珠的眼睛,與她算著細賬:“話可不能這麽說,這些年若不是有爺在,你又豈能撐到現在,更何況,你即便是恢複了實力也不一定是那魔魂的對手。”說到此處,他朝朱珠擠了擠眼睛,很是得瑟地仰著頭道:“好歹爺也是世間唯一的魔神,那魔魂雖隻是一縷魂,卻擁有與爺一般的實力,爺之所以找上你,並非是想依靠你去與魔魂相鬥,而是,讓你協助爺吞了那魔魂。”少頃,他又接著道:“當然,爺也不會占你的便宜,你若是有甚麽附加條件,隻要不過分,爺都能答應。”


    這話倒是讓朱珠聽得歡喜,她彎唇道:“如此甚好,我所提的條件於你而言絕不算過分,即便我不說,你也一定會去做。”


    “嗯?”蒼黎挑了挑眉,“此話怎講?”


    朱珠但笑不語,隻盈盈望著蒼黎笑。


    過了好一會兒,蒼黎才恍然大悟,“你所指,該不是關於伽蘭的罷!”


    朱珠點頭,“正是。”


    聽朱珠如此一說,蒼黎可謂是徹底鬆了口氣,他大手一揮,甚是瀟灑地道:“爺允了。”


    朱珠陰測測瞟了蒼黎一眼,“嗬嗬。”


    對於朱珠的冷笑,蒼黎甚是不滿,他嚷嚷道:“你是在嘲笑爺還是在諷刺爺!”


    朱珠都懶得迴答,用藐視的眼神瞥了瞥蒼黎,道:“少廢話,趕緊去找魔魂。”


    蒼黎小聲嘟嚷著,“嘖,實力迴來了,派頭也越發大了。”


    朱珠又冷著臉白了蒼黎一眼。


    ……


    直到後來,朱珠才知道蒼黎所謂的,不殺死渾沌和窮奇也能找到魔魂的方法便是,拉著朱珠滿世界跑,挖地三尺、一寸一寸地去尋那縷魔魂。


    得知真相的朱珠險些翻臉,她右手一揮,登時就有無數藤蔓飛出,直逼渾沌與窮奇,“與其這般找下去,倒不如殺了這兩貨,讓他直接現身!”


    滔天的殺氣壓得混沌與窮奇喘不過氣來,碩大兩隻愣是擠成了一團,不停地發著抖。


    蒼黎急了,忙展臂擋在兩隻身前,道:“莫要心急!莫要心急!”話一落下,他又趕緊指著前方道:“這次爺可以肯定,他定藏在那座山裏。”


    朱珠聳拉著眼,嘴角浮著一絲冷笑,“上次你也這般說,結果白白陪你找遍了十座山。”


    蒼黎聽罷,振振有詞地道:“之前都是失誤,這次爺可以肯定,他就藏在這座山裏。”


    朱珠著實不想再這樣折騰下去,她本是真下了決心要弄死那兩貨,直接讓魔魂現身,可一看到窮奇和渾沌那縮成一團的蠢樣,她又有些動搖,畢竟讓它們待在身邊也挺有趣,殺了不免有些可惜。


    最後她頗有些無奈地輕歎一聲,妥協道:“這是最後一次機會,再無下一次。”


    聽到朱珠這話,抱在一團瑟瑟發抖的兩隻立馬不抖了,可一想到,蒼黎先前有多不靠譜,再結合起朱珠的那句,再無下一次,它倆又忍不住開始抖了。


    蒼黎被這兩隻沒出息的給氣著了,給它倆屁股上一個踹了一腳,“怕什麽怕!不準抖!不準抖!”


    兩隻哭喪著臉道:“雖然有您罩著我們,可該抖的還得抖哇。”


    朱珠被兩隻的慫樣給逗樂了,卻忍住笑,麵色陰沉地恐嚇之,“我可是還沒殺夠呢~”


    兩隻又禁不住打了個哆嗦,這一刻,它們開始後悔選中朱珠做主人了,本以為可以死死吃住她,整日觀賞她做壞事,卻不想,這貨成長如此之快,最後殺獸的一百種方法它們倒是看全了,性命也快要丟了,真是不劃算啊,不劃算!


    十分滿意地看著那兩貨又被自己嚇成一副熊樣,朱珠這才樂滋滋地與蒼黎道:“要去就趕緊去。”


    這次蒼黎倒是真沒坑人,他確確實實感受到了魔魂的氣息,並且越靠近那山,魔魂的氣息便越強。


    憑借著這股感知力,他一路帶著朱珠東繞西繞,最後落在一個黝黑的深淵旁。


    在這裏他感受到了一股極其熟悉的氣息,他十分肯定,藏匿在深淵裏的東西源於他本身。


    看著那仿佛無底洞一般、並且不斷散發著陰寒之氣的深淵,朱珠不由自主地皺起了眉,的的確確,她一到深淵旁就能感受到那股令人心悸的可怖氣息。


    立在深淵旁的她尚且有些喘不過氣來,更別提在如今的她看來弱爆了的窮奇與渾沌,它們遠遠站在一裏外都抖如糠篩,簡直就要趴在地麵。


    這一刻,朱珠才清楚地感受到蒼黎所言非虛,先前她之所以不把蒼黎放在眼裏,一是她仗著自己恢複從前的實力,以為自己一出惡鬼修羅鏡便能橫掃四海八荒,然而,她卻忽略了一個十分關鍵的問題,那便是,時代在進步。


    沒有什麽會一成不變,時間不斷流轉,世間萬物都在進化,唯有她停止不前。


    思及此,她莫名覺得自己就是那坐井觀天的井底之蛙。


    蒼黎並不知,這麽短的時間內朱珠便想到了如此多的東西,他開始叮囑朱珠道:“一會兒爺會下去,把那貨給引出來,你千萬要記得在上麵等著,給爺助陣。”


    心事重重的朱珠微微點了點頭,隻道:“唔,好的。”


    朱珠甫一答完,蒼黎就想離去,卻被眼疾手快的朱珠一把拽住,然後,朱珠沒好氣地道:“一直聽你講,讓我助陣,你倒是說我該如何來助陣呀!”


    聽了朱珠這番話,蒼黎才意識到自己壓根就沒與她商討過對策,可事到如今再來商討,未免也太晚了些,深淵下的魔魂恐怕早就察覺到他的氣息了。


    想了想,蒼黎最後隻道:“隨意發揮罷,想怎麽來,就怎麽來。”


    聽到蒼黎的迴複,朱珠簡直想立即反悔。


    可她尚未來得及做答,蒼黎便笑著從她手中掙脫,衣袂翩飛融入了無盡的黑暗裏。


    朱珠氣急,卻又無處發作,隻好忍住,等將來尋到機會再討迴來。


    等待的過程是乏味且不安的。


    朱珠心思沉浮地在深淵旁等了近三個時辰,深淵內依舊無半點動靜。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從三個時辰拉到了整整三日。


    緊張不安且乏味的朱珠索性在深淵旁煮起了火鍋。


    她一個人吃得甚是香,窮奇和渾沌想吃,卻又忌憚深淵裏所散發出的那一股讓人心悸的強大氣息。


    它們猶豫不定躊躇半天,最後終於下定了決心,準備為美食而拋棄“性命”的時刻,深淵裏卻猛地噴薄出一股足以毀天滅地的恐怖能量!


    朱珠大驚,忙拋開火鍋,拽著兩隻匆匆逃離。


    就在朱珠攜兩兇獸離開的那一瞬,湧現而出磅礴的能量轟然將整座山炸做粉靨!


    “轟!轟!轟!”塵煙四起,草木紛飛,兩股駭人的能量近乎要將這個鏡中世界攪做一團碎片。


    朱珠隨手將兩貨拋向相對而言較安全的地帶,隨後整個人便如同離弦的箭一般衝向那紛亂的戰場。


    與蒼黎相對立的,正是所謂的魔魂。


    那魔魂與蒼黎生得一般無二,皆身形修長,下巴尖削,膚色異常得蒼白。甚至,二人所使的功法,每一招,每一式的角度和力度都一模一樣。


    若不是朱珠記得蒼黎今日穿得是那襲騷包的、繡滿紅蓮的黑袍,恐怕朱珠根本就無法找出真正的蒼黎。


    在此,朱珠也終是明白,為何蒼黎要找人來協助他。


    的的確確,在沒有外力幹擾的情況下,兩人即便鬥上一萬年都鬥不出個所以然。


    於是,朱珠開始心無旁騖地立於空中觀看,隻等找準契機,就去偷襲。


    她這一觀看便是數十日,數十日以後,那不斷鬥法的二魔才不重複地使盡所有招式,朱珠這才有機會開始分析二魔的功法。


    最後將那個絕佳的偷襲契機定在二魔共同的殺手鐧上。


    殺手鐧之所以被稱之為殺手鐧,正是因為它殺傷力最為強大。


    殺傷力大,所耗費的魔氣自然就大,短時間內輸出如此大量的魔氣,就勢必會空出段時間來迴轉體內剩餘的魔氣,那段時間內等於就是空閑狀態,卻又無法快速施展別的招數。


    朱珠做好打算,便一直虎視眈眈地立於虛空等待。


    又足足過了兩日,蒼黎與魔魂才同時施展那殺手鐧。


    一時間飛沙走石,草木凋零,天地都在震蕩,做好防護措施,遠遠站著觀望的朱珠在能量波動擴出的那一瞬,飛速前行。


    她逆著能量波動而上,勢必會有所損傷,可若是錯過了,她又得等上好幾日。


    正如朱珠所料,殺手鐧使出過後,兩魔都暫時處於“空閑”狀態。


    就在這時,天地間浮現一片墨綠色的藤蔓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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