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第二次“弭兵會盟”之後,諸夏之中的大多數諸侯國已經走向衰弱,其中就包括晉國和楚國。


    如果說哪一個國家趁勢崛起,必然是東南一隅的吳國。


    以西方紀元算,今年所處的年間是公元前488年,距離第二次“弭兵會盟”已經過去五十八年的時間。


    在前506年,楚國麵對吳國連戰連敗,掀開了楚國陷入絕對衰弱期的序幕。


    楚國最慘的時候被吳國攻陷都城,連帶半壁江山也淪為吳軍的占領區,時至今日還有將近十分之三的疆域落在吳國手裏。


    當然了,楚國的衰弱隻是相較於強國而言,即便是陷入最虛弱狀態的楚國仍舊比鄭國、魯國、秦國這一類二流強國要強大得多,欺負諸如陳國、蔡國、莒國、杞國、等等一些小國還是能夠像碾死螞蟻那般容易。


    拿楚國在極度虛弱狀態還能屢屢出兵三萬、五萬、乃至於十來萬兵力來說,當今之世能夠辦到的國家仍舊沒有幾個,甚至連看似牛逼轟轟的吳國都辦不到一次出動十萬以上的兵力規模。


    直至來到距離“新田”約十公裏的曠野,智宵才通知眾人搭設營地。


    設營這種事情,肯定是上位者動動嘴,幹活的是一眾隨從,連士兵都不需要動手。這種情況看似階級明顯,何嚐不是一種明確分工呢?


    一個場地率先被布置妥當。


    這個場地被鋪上地毯,搬來了案幾和蒲團,身份足夠的人都有屬於自己的座位。


    一些炊具和用餐工具也被從馬車上搬下來,各家的仆人為自家主人忙碌著,煮湯的煮湯,烤肉的烤肉,很快現場便飄滿了食物的香氣。


    “楚使今次前來,必是合縱。”魏駒率先提到了楚國使節團的話題。


    現在就有合縱的說法了?當然有了!


    所謂合縱就是多國聯合,也指從平麵地圖去看,地理位置為“豎”的國家結盟或合作,稱之為合縱。


    合縱連橫的另外一個連橫,從字麵意思就知道是平麵地圖之上,兩個或多個國家地理位置為橫向,稱之為連橫。


    用多數人一聽就能理解的說法,秦國在西,齊國在東,兩個國家聯盟便是連橫;趙國在北,魏國、韓國在中,楚國在南,他們聯盟便是合縱。


    至於說什麽合縱連橫是從圍棋的玩法而來的說法,別聽人瞎胡扯。


    圍棋在春秋戰國已經出現,問題是棋盤包括玩法跟現代就是兩迴事,稱之為“弈”,到東漢變成君子的六藝之一。


    魏駒說的合縱跟戰國時代的意思可能不是那麽一樣,理解為非結盟模式的合作就可以了。


    畢竟,晉國不可能與楚國正式聯盟,進行會盟再商談一些合作卻是可以的。


    吳國正處在上升勢頭,暫時看不到停止發展或衰弱下去的跡象,直接受害的楚國以及正在被挑戰霸權的晉國,兩個老牌強國確實有一些可以合作的地方。


    “強方才瞅見逢同。”高強講出自己的見聞。


    逢同是誰?以祖籍算是楚人,當前在越國出仕。


    越國的官與楚國的使節團一起出現在晉國?這件事情本身就該令人看了覺得疑惑。


    有那麽一個事實,吳國和越國的朝堂之中,不管吳國或是越國大臣至少有半數來自楚國。


    吳國當前的執政是伍員(伍子胥)。


    越國目前的執政是文種。


    伍子胥和文種原先都是楚國貴族,他們卻以楚人的身份分別在吳國和越國獲得高位與實際權柄。


    以後有一句話叫“楚才秦用”,說得是楚國不珍惜本國的人才,讓人才都跑去秦國效力了;現在的情況是,楚國的很多人才也不在本國效力,跑得諸夏列國都是,尤其是晉國。


    那個“楚材秦用”還隻是一種說法,有一個成語就是“楚材晉用”,能夠猜測楚國的人才流失有多麽嚴重。


    逢同也是一位人才,為越國的重新崛起勞心勞力。他在越國目前擔任的是外交工作,與楚國使節團一同出現在晉國,似乎也說得過去?


    楚國學習晉國在敵國後方扶持一個國家,越國便是楚國的扶持對象。


    隻不過,越國一直以來都承認隻有一個宗主國,那便是晉國。


    也就是說,哪怕楚國一直在扶持越國,越國明麵上還是非常尊重晉國。


    晉國是公認的當世霸主,認晉國為老大的國家太多了。


    楚國到現在還不是諸夏的一員,要等晉國被瓜分走進戰國時代,楚國與中原列國聯係越加頻繁,後麵才被默認恢複諸夏一員的身份。


    吳國一直到夫差公開挑戰晉國的霸權之前,他們也是認晉國為老大的列國之一。


    那麽,吳國和越國一樣是晉國的小弟,雙方想打對方起碼要找個出兵的名義。


    如果越國敢公開認楚國為老大,不止是自絕於中原列國,還會讓吳國的入侵變成沒有法理上的障礙了。


    魏駒看了智宵一眼。


    智宵先看高強一眼,再掃視現場眾人一圈,說道:“不可談及此事。”


    楚國和越國一直在私底下搞事情,隻有對時勢完全不關心或是遭到蒙蔽的人才會不知道。


    捅破越國暗中跟楚國搞事情?晉國很難越過吳國和楚國去暗中扶持越國,捅出自家小弟跟世敵在搞事情,對晉國非但沒有好處,相反會讓晉國在國際上丟盡臉麵。


    高強神情恭敬應:“唯!”


    其餘屬於智氏陣營的在場諸人,同樣恭敬應下來。


    魏駒、韓庚和趙毋恤一樣用目光掃視本方陣營的眾人,用眼神發出警告。


    晉國現在不是沒有餘力南下,奈何智氏的心思全在西邊。


    一旦智氏缺席了?魏氏、韓氏和趙氏傻了才會對吳國發動戰爭來自損實力。


    所以,哪怕吳君夫差已經公開表示要挑戰晉國的霸權,吳國也已經啟動運河挖掘工程,晉國隻是出動陽虎警告魯國,知道宋國在私底下搞小動作也沒有進行任何處置。


    總得來說就是,晉國的卿位家族很清楚一個事實,隻有卿位家族發生鬥爭才會出現決定生死,哪個又敢在內部隨時會發生衝突的現狀下,分心去注意外部呢?


    因此,一個國家產生內耗,不管這個國家看上去如何的強大,打從實際上就是注定沒有心思去幹涉外部了。


    另外一個事實就是,掌權者一旦認為內部的威脅比外部大,寧願對外吃大虧,一樣不願意抽出力量去應對。力量用在哪?隻會是隨時準備用來鎮壓內部。


    不能談楚國使節團的事情了,對嗎?


    有鑒於晉國內部的各家歸屬越來越變得涇渭分明,好些人一時間不知道該聊一點什麽話題。


    有一點讓眾人覺得好的地方在於,身份等級上麵存在差距,座位的安排非常講究,四位卿大夫獨處一個區域,剩下的人又區分爵位落座,身份低的人不用因為旁邊就是卿大夫,而又因為氣氛詭異產生太大的心理壓力。


    龍不與蛇居,其實是在保護蛇啊!


    用在人與人的相處之中,由於身份不同而涇渭分明何嚐不是在保護普通人?例如不小心磕一下碰一下,權貴可以不在意,一旦發怒豈是普通人能夠承受。


    智宵站起來,說道:“正值林間獸多時節,恰是持弓駕車馳騁之時。”


    狩獵也分季節,比如春季野獸繁殖期間,一般不會進行狩獵;要下崽的時節也不會刻意狩獵。


    用老子的說法,那是天道自然的一部分。


    往粗俗了來說,無非就是都懂得澤魚而涸的道理。


    自然會有人備好戰車,等候權貴的召喚。


    智宵帶頭要去狩獵,有人響應,也有人就想窩在營地不動彈。


    在智宵上車離開後的不久,先是趙毋恤帶著季嬴追了上來,沒有多久魏駒、韓庚的隊伍也追上來了。


    攜帶女眷的話,狩獵並不是真的為了狩獵,其實是在未婚男女製造相親的機會,有妻子或未婚妻則是秀恩愛。


    趙毋恤帶季嬴追上來,本來交人之後就會撤到一邊。


    後麵魏駒和韓庚一同出現?趙毋恤都準備離開,沒有思考又給留了下來。


    “宵,耽誤些許空閑?”魏駒讓馭手駕車與智宵所在戰車並駕齊驅,大聲進行招唿。


    季嬴不悅地看向魏駒,說道:“季難得與宵相處,怎來壞事。”


    啊哈?


    春秋時代的女人這麽剽悍的嗎?


    從上古到南宋前中期,其實女性的社會地位真的沒有那麽低下,夏朝和商朝年間有過不少女將軍,西周到東周女性可以直接插手國家大事,便是戰國也有各種王後、太後掌握實權,西漢和東漢的太後、皇太後更是不缺牛人,一直到隋朝和唐朝也有女子做官的記錄。


    哪怕朱程理學已經出現,女性被逐漸禁錮還是到南宋末期,到有明一朝朱程理學稱霸,才有“女子無才便是德”的說法。


    因為沒有被刻意壓製的關係,季嬴能夠明白地展現自己的態度,才不怕男女有別帶來的差距。


    甚至可以說,季嬴的父親是元戎,弟弟是下軍佐,未來丈夫是下軍將,背後有趙氏和智氏撐腰,一點不虛魏駒。


    當然了,即便季嬴沒有那些身份,魏駒再怎麽樣都不會在眾人注視下跟一名女子多計較,尤其是自己理虧的前提下。


    “駒乃是迫不得已。”魏駒一臉歉然。


    韓庚的戰車落後一個車位,有這個距離的存在,幹脆全程閉嘴。


    智宵伸手捏了捏季嬴的手掌,附耳說道:“下軍佐或有要事。”


    季嬴收斂不悅,給了智宵一個淡淡的笑容。


    戀愛腦什麽的?不是不存在。


    得說的是,權貴有一顆戀愛腦的話,一定活不過三集。


    畢竟,身為權貴就代表一定存在對手,為了戀愛失去理智,對手也中了降智光環才不趁機搞事的吧?


    幾乘戰車先後停下,智宵主動走到一旁,隨後魏駒、韓庚湊了上來。


    在趙毋恤要湊上去的時候,魏駒示意韓庚過去擋住趙毋恤這個與接下來話題不相關的人。


    “駒乃是為齊國抑或魯國之事?”智宵太清楚魏氏當前需要擴張了。


    衛國疆域麵積不大,還要魏氏、韓氏、趙氏三家來分,人口幹脆被智氏拿走一半。


    魏氏已經用行動證實鄭國不好打,想吞下鄭國不止是被磕崩幾顆牙那麽簡單,一時半會肯定不會繼續入侵鄭國。


    那麽,根據魏氏所處的地理位置來環顧四望之下,不就隻剩下魯國或齊國會被當成下一個擴張的目標了嗎?


    魏駒並沒有因為目的被智宵猜測出來而驚訝。


    很早之前,魏駒就知道智宵的聰明,一再勸魏侈在與智氏的相處中不要耍太多花招,自己與智宵相處也是秉承有事有事的態度。


    “駒知齊國乃是阻擋吳國北上屏障。”魏駒停頓了一下,笑了笑才繼續往下說道:“齊國如今三分,未見平息跡象,怎會插手其中。況且……,宵在齊國有所布局。”


    韓庚這時候湊上來,問智宵道:“範氏、中行氏與田氏勾結,扶持呂陽生與其他公子抗衡。宵此舉乃是何意?”


    其實,韓庚是智宵的迷弟,奈何家族執行的策略就是那樣,韓庚也不是迷上誰就成為腦殘粉的貨色,知道孰輕孰重就明白平時該有什麽選擇。


    智宵用眼神問魏駒:韓氏知道我們要瓜分晉國的事情了嗎?


    魏駒不知道有沒有看懂智宵的眼神,先搖著頭眨了眨眼睛又掃了韓庚一眼,再對智宵點了點頭。


    這……,搖頭又點頭,什麽意思啊?


    智宵開始充當謎語人,說道:“齊國有何用處,兩位日後便知。”


    魏駒知道自己剛才表達的意思沒有被搞懂,問了其它的話題,道:“為宵之嘉賓乃是單公綱,可與齊國之事有關?”


    前後的話題聯係起來,事情就很明顯了。


    隻不過,無論再怎麽明顯,智宵隻會去做,才不會將想做什麽事情用嘴巴明白又透徹地說出來。


    魏駒與韓庚對視了一眼,不知道用眼神交流了什麽,隨後魏駒說道:“魯國多次不敬,需予教訓。”


    懂了!


    魏氏啃不動鄭國,下一個擴張目標選擇了魯國。


    這一次,大概又是魏氏與韓氏聯動,他們想有動作卻需要得到來自智氏的允許,避免魏氏和韓氏動手之後,智氏橫插一杠或是有其它舉動。


    智宵分別看了魏駒和韓庚一眼,心想:“曆史又迴到原點,魏氏和韓氏開始穿同一條褲子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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