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國的先賢士燮早就提到了“國無敵,恆亡”這一個觀點,後來孟軻(孟子)在自己的《告子》一篇中采用了士燮的觀點,用過“出則無敵國外患者,國恆亡”的說法。


    士燮是誰?他是範氏,曾經是範氏之主,活躍在晉文公和晉厲公時期。


    這位士燮擔憂範氏會卷入晉國各個卿位家族的內亂,用絕食的方法自殺,果然讓範氏躲過了晉厲公在任期間的內亂。


    士燮的兒子士匄繼任範氏家主之位。


    士匄領導範氏在郤氏滅亡之後大肆獲利,成功讓範氏成為續郤氏之後,晉國內部最強大的那個家族,才有了士鞅後麵的狂霸酷拽屌炸天。


    晉人比列國所有人都更清楚需要一個敵人,沒有來自外部的敵人,內部的矛盾就會壓不住。


    要是觀看晉國的曆史,會發現晉國每一次內亂爆發都是在失去外部威脅之後。


    貴族肯定要讀史,差別就是讀了之後有沒有獲得什麽感悟,有人讀了個寂寞,有人能從中獲得一些借鑒。


    智宵用笑聲在展現自己的高興。


    在高興什麽?反正不是在對齊國展示不屑。


    魏駒、韓庚和趙毋恤或許不了解智宵為什麽發笑,隻是跟著笑一定不會錯。


    其實,智宵高興的是齊國在圖強,能夠對晉國起到威脅,迫使晉國內部壓下矛盾,有利於智氏的諸多意圖。


    以現在的國際關係,齊國最大的敵人已經不是晉國,變成了迅速交惡的吳國。


    因此,智宵比較樂意齊國圖強,好在接下來與吳國的交鋒中更堅挺一些。


    換句話說,若是齊國一推就倒,一旦齊國被吳國解決,吳國有了靠譜的小弟或前進基地,才是晉國要麵臨的麻煩。在這種前提下,齊國當然是越抗揍越好。


    等待齊國與吳國分出勝負,又或者兩國休戰,到時候智氏與魏氏應該已經合作瓜分了晉國,哪怕齊國與吳國健在,一再交鋒之後的齊國和吳國也會是虛弱狀態。


    跟著智宵大笑的魏駒、韓庚和趙毋恤三人,他們則是純粹不擔憂齊國想要蹦躂,有信心將想要蹦躂的齊國重新摁迴去。


    “迴去罷。”智宵率先提議。


    魯國、衛國、鄭國和齊國的人先後到來,作為東道主的晉國肯定要安排相關的迎接程序,一般不會由晉君午出麵。


    當下是智氏負責與衛國、魯國進行邦交,晉國這邊出麵迎接兩國之君的人可以是智申,也能是由智宵負責迎接。


    鄭君和齊君?源於幾個卿位家族中沒有專門負責與兩國邦交,講道理該由晉國公族中有分量的封君進行迎接,奈何晉國公族已經沒有拿得出手的人物。


    智申前去迎接魯君宋。


    智宵則是去迎接衛君輒。


    在期間,魏氏爭取到了迎接鄭君勝的任務,迎接齊君杵臼的任務則是被趙鞅搶了去。


    在這個“禮不可廢”的時代,以為魏氏和趙氏隻是搶到了迎接的任務嗎?不是的啊!


    有了這一次迎接,等於是建立起了溝通渠道,以後任何家族想跟鄭國或齊國接觸,首先就要考慮魏氏和趙氏的態度。


    那樣的話,魏氏和趙氏就有更多的機會,能夠成為專門跟齊國、鄭國進行邦交的家族了。


    在晉國仍舊是霸主國的前提下,以為邦交隻是邦交那麽簡單嗎?列國每年都需要給晉國上貢。


    負責進行邦交的家族,他們擁有決定上貢品類與數量多寡的權力,稍微操作一下就進行截留,用那些物資來壯大自己的家族了。


    晉國的卿位家族一再變強,跟這些家族專門負責對外邦交就是關聯之一。


    不是那樣的話,郤氏的郤錡用得著出使魯國,跟魯國談不攏上貢額度,鬧到迴國之後聯合眾卿大夫出兵攻打魯國嗎?


    當時的各個卿位家族願意出兵就一個原因,不允許魯國有任何的拒絕,帶頭壞了既定的邦交規則,避免其他列國有樣學樣。


    “代寡君問候衛君。”智宵對著看上去隻有十五六歲的衛君輒行禮致意。


    那個“寡君”就是本國之君的稱唿。


    衛君輒先用好奇的目光打量了智宵一小會,笑得非常溫和,應道:“母親時常提到足下,言及足下到衛國作客諸事。今日得已親自見到足下,寡人甚是喜悅。”


    怎麽是用“足下”來稱唿智宵,不是用“晉卿”了呢?


    不是因為“任”這個地方有好多位晉卿,隻是說明衛君輒想用私交的方式進行過交流,不想搞得那麽正式。


    接下來輪到衛國的其餘人向智宵行禮問候,用的就是“晉卿”這個稱唿了。


    晉國的卿大夫位比諸侯,對吧?


    盡管是一種潛規則,當晉國卿大夫的家族實力強大比一個諸侯國要強大的時候,潛規則也能變成既定規則,不允許有人敢不給予足夠的尊重。


    智宵意會到衛君輒的想法,一邊引領衛君輒前往衛軍的駐紮地點,另一邊講起了前往衛國遊曆時,發生的一些事情。


    本來吧?一國之君才不會與“臣下之臣”直接交流,哪怕是沒有語言障礙,仍舊需要“傳聲筒”這麽一個角色。這是“禮”的一部分,也是保留作為一國之君的神秘性。


    慢慢的,大概是從周靈王之後,君權遭受到了沉重打擊,連累到諸侯的君權神聖,一國之君也開始與“臣下之臣”直接進行交流了。


    周靈王嘛,以“靈”來作為諡號,能夠充分說明問題所在了。


    智宵沒有與衛國的官員或是貴族打招唿或是交談,隻是免不得一圈圈的掃視,看下還真認出不少熟人,其中包括見過幾次麵的端木賜。


    現在沒有官服一說,也就是官員想穿什麽就穿什麽,一般貴族的正式穿戴就是官員的穿戴。


    而貴族在衣服穿戴上麵,其實是有嚴格講究的。


    從上古流傳下來的任何留下圖畫,因為沒有上色的關係,再加上貴族所穿衣服的款式都一個樣,很容易造成混淆,以為圖畫上的衣服就是當時的官服。


    諸夏統一朝服還要到西漢的漢武帝統治時期,後麵的朝代延續西漢的做法,隻是每一個朝代的官服一直在發生變化。


    所以了,現代一些影視作品中,上古先秦時代的百官穿一樣的官服,還給分了品階樣式,純粹就是一種瞎講究。


    上古先秦時代最先形成統一的其實是戰袍和甲具,一切隻因為“古人”很早就洞悉了“製式化”的必要性,以及製式化帶來的生產成本減少。


    智宵並不用跟衛君輒聊太久,一開始也隻是想走一走過場,著實沒想到衛君輒能夠那麽能聊。


    衛君輒聊完了智宵在衛國的過往,避開了自己那位父親一直尋求殺迴衛國的話題,說道:“寡人之國實屬困頓,今次僅帶二‘師’前來,晉卿勿怪啊。”


    來翻譯翻譯,衛君輒這句話的意思是:衛國真的太弱小,要是攻打中山國,一定不要給衛軍派太重的任務。


    衛君輒的話剛說完,現場響起了咳嗽聲。


    進行假咳的人就是端木賜本賜。


    智宵轉頭看向端木賜,主動搭話,說道:“還未恭賀子貢出仕衛國。”


    端木賜剛才之所以咳嗽,主要是衛君輒說了與這一次衛國來參加會盟不匹配的話。


    “拜見晉卿。”端木賜先行禮,隨後又說道:“實不敢當晉卿之賀。”


    拒絕恭賀,是不給麵子咯?


    才不是。


    智宵何人?智氏的宗子,晉國上軍將,未來的智氏之主,與諸侯地位平等的人物。


    端木賜何人?衛國的一個貴族,不久前才成功在衛國出仕,家族封地不足智氏百分之一大小。


    在這個講究“禮”的時代,雙方的地位相差太大,怎麽樣才能心安理得接受恭賀?


    認真論起來,當代要恭賀也是上位者對下位者,大概就是:不錯嘛,能夠達到這種成就。隻是要認清楚現實,你比我差得太遠了。


    端木賜也不想展現存在感,奈何沒有衛人站出來提醒衛君輒呢?


    “晉卿,今次若有我(衛國)效勞之處,萬望不做吝惜。”端木賜輕聲說道。


    智宵不免要看向衛君輒,隻見衛君輒非但沒有發怒,倒是露出了尷尬的神情。


    這一下讓智宵立刻懂了。


    又是衛國內部的紛亂所導致,端木賜大概也是南子的傳聲筒,其餘衛人才沒有站出來對端木賜進行訓斥。


    衛國現在一團糟,他們極度需要進行表現,會盟之後去討伐中山國,表現得越好就能讓列國越不敢小覷衛國。


    智宵能夠從一些衛國貴族眼眸裏看到視死如歸的堅定意誌,也能看出衛君輒在端木賜說完那句話之後表現出來的不忍。


    弱國啊,有什麽辦法呢?


    大家都覺得自己很弱,一旦不抓住機會表現出不好惹的一麵,以為他國會同情嗎?該是被認定弱小,誰都想撲上來咬一塊肉。


    智宵麵對哀求沒有表態,倒是說道:“子貢在衛深得重用,吾為師孔而喜啊。”


    他們這些人就是缺表現的機會,七十二賢人與三千子弟之中,看來子貢在衛國獲得舞台,勵誌要成為表率了?


    智宵轉身招唿了幾個人。


    仲由、公西赤、叔仲武走了過來。他們是端木賜的師兄弟來著。


    “你等且留下與子貢敘舊。”智宵說完,對衛君輒行了一禮,示意自己要告辭了。


    隨後,智宵在衛君輒意猶未盡和依依不舍的注視下離開。


    以為智宵招來那些人,真的是單純讓這些師兄弟敘舊嗎?


    在晉國的一眾門徒中,冉有、仲由、宰予、公西赤、叔仲武混得並不差,認真來說比剛剛出仕的端木賜要好很多。


    這一點,端木賜很快就會知道,了解自己想做表率的難度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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