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臨近用晚膳的時候。


    薛寶釵對姨媽王夫人,找了個迴去換衣裳的理由,才得空抽身轉至母親和嬸嬸暫住的梨香院。


    她先是牽掛嬸嬸的病情,問短了什麽,好命鶯兒去備足,又詢問梅家約在幾時?


    薛二太太到底是婦人家,又久病纏身,心有餘而力不足,這些事都是兒子薛蝌在操勞。


    夫在夫大,夫不在,兒大。


    於是,薛寶釵又陪著母親和嬸嬸聊了一些家常便告辭到了外間,打算問問薛蝌。


    “這酒吃多了傷身,還誤事,你可莫要貪杯。”


    因見薛蝌從東府迴來時一臉醉醺醺的,寶釵便知,定是自己哥哥薛蟠教唆,他才盛情難卻,以堂弟的人品,平日裏不怎麽喝酒。


    “寶琴要住在園子裏,你跟哥哥迴京城的宅子之後,可千萬不能跟著胡鬧,更不要與他接觸的那些狐朋狗友走的太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道理,不用我說你也知道。”


    薛蝌一一恭聲應了。


    在他心目中,一向以堂姐為榜樣。


    畢竟似他這等自由的男兒,要獨自支撐家業已屬艱難。


    何況是女兒家家的堂姐。


    至於堂哥,薛蟠。


    不說也罷了,堂哥管理營生,不虧本已是阿彌陀佛,難道還指望他賺銀子?


    寶釵坐在榻上,手裏捧著茶抿了一口,又問:“兩府裏的親朋你可都認清了?”


    “見過了。”


    薛蝌迴憶薛蟠領自己見的兩府男丁,又對姐姐一一確認道:“東府那邊留著胡子的是珍大爺,個子矮一些的是薔哥兒,個子略高一些的是蓉哥兒,我都記清楚了。西府這邊璉二哥哥,環哥兒,……”


    “姐姐理一理我可說錯了哪個?”


    一時要記那麽多人,寶釵還擔心他記不住,卻不曾想薛蝌對每個的樣貌和身材特點都掌握了,不由感到欣慰。


    “還有位、還有位、不過隻怕我也沒那福氣見!”


    這時薛蝌卻似突然打了雞血興奮的說。


    “若論兩府裏我最想結交的,自然要屬王爺了,以為在金陵聽說書的提及,我還當都是拍馬屁誇大其詞,但如今那些真真切切的功績擺在明麵上,我才是真服了!


    王爺不過才十七八,比我年長不了幾歲,卻是我這俗輩不敢相提並論的,隻怕古往今來,似這樣的男子,也不好找出第二個、第三個。”


    聽堂弟對趙大哥連連稱讚,推崇備至,薛寶釵一時也有共鳴,不覺牽動藏在心底的絲絲情愫,剪不斷,越理越亂,像一顆小石子投入湖中激蕩起層層波紋,越擴越深。


    感覺自己臉上有些酡紅,寶釵忙打岔道:“別隻顧著王爺,梅家那邊可聯係了?”


    談及梅家的事,薛蝌登時酒就清醒了一大半,當下忍不住遲疑道:“不瞞姐姐,母親雖一直想攀上梅家這門親,但我總覺的他們家現在未必瞧的上咱們。”


    頓了頓他又補充道:“倒不是妹妹哪裏差了,而是我們家必定乃商戶,門不當戶不對,又沒賈府這樣的姻親撐腰。”


    “按理來說應該不至於吧。”


    薛寶釵搖搖頭,似梅家老爺這樣出身翰林院的世家,最在乎麵子。


    倘若隻是因為單純覺的薛家門檻低了而提出悔婚,多多少少會影響名聲,於他們有什麽好處?


    名正言順的悔婚還不影響自家名聲,除非是薛蝌家裏犯錯。


    對於嬸嬸家,她再了解不過了。


    哪能犯什麽錯?


    聽堂姐分析了半天,薛蝌才鬆了一口氣:“梅家那邊我早派家奴去送信,問什麽時候可以上門拜見,還沒消息。”


    “不急的。”


    薛寶釵莞爾道:“你們剛上京,便如老太太說的,再怎麽急總要給點時間修整,在拜見也不遲。”


    中間沒了正事,便隨便提了幾句賈寶玉。


    而想到這位賈公子當初被嬸嬸看好,有意想撮合堂姐,薛蝌就覺得幸虧沒成。


    真要成了的話,那豈不是誤了姐姐終身?


    若是沒有接觸賈寶玉,他決計不會說出這等沒輕沒重的話。


    但今天實實在在了解賈府鳳凰蛋後,薛蝌便覺的,這樣沒上進心的男子,不正和姐姐心目中的良婿相反麽?


    以堂姐的誌向,才學,品貌,心中抱負,又怎能瞧的上眼?


    難道就因為出身和皮囊?


    姐姐也不該是這樣膚淺的女子啊。


    “你在想什麽呢?”


    見薛蝌發了一會兒呆,寶釵笑了笑,遞給他一杯解酒的參茶。


    “沒、沒想什麽。”


    “在想倉庫裏擠壓的布匹,哥哥席間答應幫我脫銷出去。”


    薛蝌心虛地接過茶,卻哪裏敢說出自己的心裏話?


    寶釵聞言皺了皺眉頭。


    說實話,他可不信哥哥薛蟠能辦好此事。


    “便是哥哥幫著,你也不能離開半步,還是跟在身邊摻合最好。”


    “我知道。”


    對於不信任薛蟠,薛蝌與薛寶釵都是一致的。


    但架不住薛大腦袋非要把活兒攬到身上,並拍著胸膛保證,肯定幫忙賣出去,還不虧本賺一筆。


    他好歹是薛家長房兄長,薛蝌哪有拒絕的道理?心中微微一歎,隻希望別真的出事才好。


    與此同時。


    梅家也受到薛蝌一家到京的消息。


    並且還住進了榮國府。


    梅翰林略有不滿,上迴自己的學生死於非命,這賬還沒和忠順王清算呢。


    當然。


    梅翰林隻是嘴上威風,明麵上可不敢跟忠順王作對。


    但想著叫薛家二房上京來談親事,本就是打算找理由悔婚的,如今賈家橫叉一腳,忠順王難免會影響這事兒,隻怕要另作打算了。


    還是先拖一拖。


    找到應對之法。


    “來人啊!”


    梅翰林喊來幾個心腹管家,“給薛家公子迴個信兒,老爺我近日公務繁忙,議親的事兒,暫時壓後。”


    “還有,叫我那孽障少出去拈花惹草,免得敗壞老爺我的名聲,仔細我打斷他的腿。”


    梅府管家剛應下轉身,又被他拉住,思量幾息道:“盯著薛家這些日子有什麽動靜,你在去庫房拿些銀子,沒事兒通一通賈府的奴才,打聽打聽有用的消息。”


    “記住了!”


    “無論是薛家大房,還是二房,消息都要傳迴。”


    沒有可靠消息,又怎麽好從中作梗,名正言順破壞這門親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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