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城,府衙裏麵,侯君集一個人坐在主位上喝著悶酒,整個大堂裏麵氣氛顯得十分的凝重,周圍服侍的仆人們都帶著些小心,來往上菜的人更是放輕了腳步。


    “咕咚。”


    “倒酒。”


    “咕咚。”


    “倒。”


    “咕咚。”


    一連喝幹了三盞酒,肚子都灌了一個半飽之後,侯君集才長出了一口氣,放下了手中的酒盞,望著走進來的副將問道:


    “將士們都安頓好了吧?”


    他其實還是操心所有的將士,這畢竟是他建功立業的根基,隻是他的性格決定了他為人處世的霸道,強勢的性格更是注定了他不會向身份低下的人解釋什麽。


    副將聞言當即就說道:“迴稟大將軍,所有的將士都已經全部安頓下來了,並且傷寒的士卒也都已經安排了城中的醫館診治,火頭軍更是已經開始埋鍋造飯,軍營裏也早就準備好了幹淨的被褥和衣物供所有人替換。”


    副將一口氣將所有的事情都說了出來,這其實絕大部分都是前麵的侯君集早就已經交代下去的,畢竟侯君集做了這麽多年的河東鎮守,這河東一地有絕大的威望,隻要是在力所能及的範圍裏麵,多數人還是十分願意給侯君集一個方便。


    但是,聽到這些話侯君集卻是一時間沒有說話,端起麵前的酒盞再猛灌了一口之後,方才說道:“將士們多有怨言了吧?”


    這句話剛說完,侯君集不等麵前的副將開口就直接繼續說道:“你不用說我也知道,這麽折騰肯定是有怨言的。換了我,我也會有怨言,甚至說不定此刻都已經提著刀劍來尋仇了。”


    “唉——”


    說道最後,侯君集長歎了一聲,臉上卻滿是不甘之色,整個人端著手中的酒,雙眼之中閃爍著憤懣之色。


    “將軍!?”副將一臉疑惑的問道,他知道侯君集雖然是一個嚴苛的人,但是並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今日的舉動實在是有些反常了。


    侯君集瞥了他一眼,旋即對著副將點了一下下巴,眼角掃了一眼在門邊上探頭探腦的薛仁貴,不由的喝了一聲:“鬼鬼祟祟的做什麽,要吃要喝就進來,少在那裏惹我心煩。”


    薛仁貴聞言幹脆也不躲了,直接就走了進來,然後老老實實的就坐在了靠近門邊的位置上。


    看到他那樣子,侯君集心中原本堆積的鬱鬱之氣頓時就消散了不少,招唿副將坐下說道:“我也不想這麽催促弟兄們,隻是時不我待我啊!!!”


    話音一落,侯君集猛的抬頭直接看向副將說道:“來的路上我已經收到了消息,王成數日之前就已經率領大軍抵達了上穀城,若是算算時間的話,此刻其必定已經抵達了涿州城。”


    “什麽?”剛剛才坐下的副將聽到這話,頓時就驚的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不可能!我們和他們同一日出發,甚至還是從潼關出發,他們怎麽會比我們還要先一步抵達涿州城!”


    “大將軍,這會不會是謠傳啊!!萬騎軍就算比我們強,可大家同樣都是騎著戰馬,沒理由他們會這麽快!”


    “他們又不是會飛!!!”


    副將因為這個消息實在是太過於震撼,以至於他根本就不相信這樣的事情,上穀城距離長安足足有千多裏的路程。


    他們比萬騎軍先出發,領先數百裏的路程,如今才抵達太原城,但是萬騎軍竟然就已經抵達上穀城,如今更是抵達了涿州城……


    這就算是一人三馬也不可能做到這樣的程度。


    萬騎軍在強悍也是血肉之軀,也一樣會疲憊會累,怎麽可能這麽快!?


    邊上的薛仁貴聞言則是如同聽天書一樣,一張嘴直接張大了開來,足足能夠塞下一個鴨蛋那麽大。


    “天啊!!!”


    “萬騎軍竟然跑在了我們的前麵!!!”


    “這是怎麽做到的!?”


    他心中其實也不理解,按照常理來說,最先抵達幽州涿州城的絕對是他們飛虎軍才對,但是現如今怎麽就讓萬騎軍跑在了他們的前麵。


    “難不成真像是傳聞中說的那樣,冠軍侯是天上星君下凡,會神仙法術?!”


    薛仁貴隻能夠想到這一點了,若不然他實在是難以理解,怎麽出發的時候還落後他們數百裏路程的萬騎軍是如何跑到他們前麵去的。


    若是平時也就罷了。


    但是那幾日可是在下大風雪,根本就做不到晝夜行軍,甚至連續趕路都做不到,將士們根本就沒有那麽多的體力。


    想不通。


    實在是想不通。


    其實非但是他想不通,就是在這裏喝了一大半肚子悶酒的侯君集更是想不明白,為何事情就到了如今的地步。


    這也是他今日為何這般暴躁的緣由。


    原本他還以為自己一直都領先萬騎軍至少數日的路程,但是現在卻是被告知不光已經落後萬騎軍數日的路程,後者更是已經將他們徹底的甩在了後麵。


    這樣的消息換了任何一個人恐怕心裏也不會平靜。


    更何況是侯君集了。


    “這消息千真萬確,乃是我一位知交好友派人來告訴我的。若不是他告知於我,我恐怕還一直都被蒙在鼓裏,仍舊以為萬騎軍還在我們的後麵。”


    侯君集憤憤的說了一句,旋即就端起手中的酒盞猛的灌了一大口。


    副將頓時就是一震:“他們竟然真的跑在了我們前麵!這怎麽可能!這!!!他們是如何跑到我們前麵去的?”


    “這種事情我怎麽會知道。”侯君集滿是煩躁的說了一句,若是他知道的話,哪裏還需要再這裏喝悶酒,早就已經帶領全軍上下立刻啟程了。


    不過,侯君集到底是有決斷的人,此刻也在這裏喝了這麽久時間的悶酒,心裏麵的煩躁和鬱悶也都差不多喝散了一些,理智又重新恢複了,旋即就說道:“事到如今,他們如何做到這一切的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們比我們大軍提前趕到了幽州,恐怕要不了多久的時間,他們就要尋機渡過遼水,然後進攻高句麗了!”


    “王成之前可是說過了,這一次他進攻高句麗就隻是負責攻城掠地,所有的俘虜乃至人口等等,他一律都不會管,全部都會丟在原地,等待後續的秦瓊大軍前來接管。”


    “這若是讓王成打開了局麵,以那個小兒的勇猛,恐怕真的會讓萬騎軍先一步打進高句麗的柳京之中。”


    “如此一來,這一次我們就要成為笑話啦!!!”


    說到最後,侯君集是越說越氣,整個人直接就將手中的酒盞給摔碎在了地上。


    副將和薛仁貴頓時就明白了過來,侯君集煩心的不是萬騎軍如何跑在了他們的前麵,煩心的是萬騎軍先一步抵達會帶來的一些列後果。


    這後果極有可能就是他們飛虎軍這一次會淪為醜角,一路上隻能夠跟隨在萬騎軍身後,瞻仰萬騎軍的攻城掠地的功績,而什麽都撈不著。


    這簡直要了全軍上下的命了!


    大軍出征就是為了勝利,就是為了戰功,可沒有什麽苦勞的說法,若是一點戰功都撈不上,甚至還趕不上戰事,那之前所有的威名就要掃地了。


    一步遲,步步遲。


    大唐往後對外用兵,還怎麽會用他們這隻大軍?


    一想到這些,副將的心頭更是焦急了起來,這可是事關他們的前程:“將軍,那我們現在該如何?”


    侯君集瞥了他一眼,冷聲道:“怎麽辦?還能怎麽辦?為今之計就隻有大軍加速向前麵趕,不惜一切代價也要縮小和萬騎軍之間的路程差距。”


    “啊?這。可是將士們如今急需要好好的休整一番啊!”副將一臉為難的說道。


    大軍一路上都已經累到了極致,甚至已經出現了怨言,若是現在這個時候不好好的休整一番,恢複大軍的士氣,若是再強行趕路的話,恐怕大軍軍心就要不穩了。


    雖然不大可能嘩變,但是士氣低落卻是絕對的,由此肯定會帶來一些其他的問題……


    “你以為我不知道。可是現在有什麽辦法?若是我們不能追上萬騎軍的腳步,真的等到萬騎軍度過了遼水,甚至是打下了高句麗的遼東城,那麽到時候哪裏還有我等的機會?”


    侯君集冷厲的低吼了一聲,雙眼裏麵已經充斥了赤紅的血絲。


    事到如今。


    侯君集其實也是頗為的煩躁,他不是不知道大軍現如今的情況,隻是他更是熱衷於大軍前進,最好能夠極大的縮短他們和萬騎軍之間的路程,當然最好是後來居上徹底的趕上萬騎軍。


    這不是沒有機會。


    萬騎軍若是想要進攻高句麗,第一個需要麵對的就是遼水,這是一道天然的防線。


    萬騎軍說多不多,但是說少也不少,足足有兩萬六千人馬,且都是騎兵,這麽大的軍隊出現在遼水,必定要建造渡橋才能順利過河。


    而大唐如今雖然說行動隱秘,但是過了這麽久的時間了,侯君集不相信高句麗方麵還察覺不到大唐的舉動。


    高句麗隻要不是蠢豬,必定早就已經暗中盯著大唐了,如此大軍出現在了遼水,高句麗上下必定重視,肯定要派遣大軍前來對峙。


    這就會出現一定的時間!!


    屆時,萬騎軍定然會停留一段時間觀察局勢,哪怕是準備渡河的材料也要時間,他們就趁著這一段時間加速趕路,也許就能追上萬騎軍。


    侯君集越想越覺得這恐怕就是目前唯一的機會了,當即就將心中想的一口氣對著副將說了出來,末了問道:“你覺得如何?”


    副將認真思索了一番,接著說道:“末將以為可行。當年大隋數十萬大軍也都被遼水阻擋了許久。雖然如今萬騎軍人數少了,但是想要過河也不是那麽容易,高句麗至少會將萬騎軍阻攔在遼水十天半個月左右的時間。有這時間,我們未必不能追上他們的進度。”


    “甚至,我們還可以借著萬騎軍吸引高句麗大軍注意力的時候,暗中選擇偷渡遼水,搶在高句麗人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攻入高句麗!”


    “沒錯。”侯君集一拍掌:“我也是這麽想的。”


    但是,說完,侯君集臉上剛剛露出來的興奮之色就收斂了起來,轉頭看向副將說道:“隻不過,事到如今最大的問題就是將士們到底能不能堅持下去?”


    他其實對於軍隊裏的情況十分的清楚,若是一個將軍不能夠對麾下的軍隊做到絕對的掌控,不能夠隨時把握麾下的情況,那麽就意味著自己對於這支軍隊失去了掌控。


    這是任何一個將軍都不會容忍的情況,也是絕對會杜絕的情況。


    副將聽到這話,原本興奮的麵容也頓時就凝固了下來,取而代之的就是一臉的為難之色:“難。恐怕非常難!現如今不僅僅隻是染病的弟兄,就是其他健康的弟兄也已經疲憊異常,所有的人一路走來,幾乎都瘦了一圈了。”


    “這一次我們進入太原城至少也是要休整三日的時間,方才能夠讓所有的將士們恢複過來,士氣也會重新凝聚。”


    “若是休整不到三日的時間又著急上路的話,路上恐怕就有將士堅持不住,累倒在路上了。即便能夠堅持,也會如同之前一樣,越走越慢,最後反倒弄的適得其反了。”


    侯君集聽到這裏,麵上雖然沒有說什麽,但是一雙眼眸裏麵的光芒卻是閃爍,顯然是在心頭急劇的評估著利害。


    他知道副將說的是對的,但是他也知道若是這一次不加緊時間趕路的話,那可能就真錯過了高句麗之戰了。


    雖然他現在也不知道王成率領的萬騎軍究竟到了那裏,也不清楚萬騎軍如今的情況,但是他的心中卻是有這麽一股預感,而且伴隨著時間的流逝,這股預感更是越來越強烈,以至於讓侯君集整個人都有些坐立不安了。


    怎麽辦?


    這究竟要怎麽辦?


    到底要怎麽辦才好!?


    輸給李靖已經讓他臉麵全無,若是在輸給李靖的弟子,他侯君集這張臉就徹底不用要了,日後就會徹底的淪為笑話了。


    正在這個時候,邊上一直都沒有說話的薛仁貴忽然間開口了:“大將軍,我有一個辦法,可以讓將士們休整一日就上路。”


    嗯?


    侯君集聞言猛的轉過了頭顱,一雙眼眸灼灼的盯著薛仁貴,迫不及待的喊道:“快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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