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州。


    轟轟轟!


    黑壓壓的兩萬大軍如同倒灌的洪水一樣奔進了城池之中,早就得到消息的城中居民更是早早的就空出了街道,讓入城的大軍第一時間就直接奔入了軍營之中安歇。


    “速速休整!”


    “將所有的戰馬都安置妥當,務必不能驚馬!”


    “所有人卸甲迴營地,一刻鍾之中,所有人校場集合點兵。”


    “務必緊守營門,沒有將軍之命,任何人不得私自出營,違令者,斬!”


    蘇烈騎著戰馬更是一路大吼的將一條條的命令傳遞了下去,此刻經過了一路上的顛簸,大軍終於是順利的抵達了營州城裏麵。


    所有人從上到下,除了王成這個怪物以外,盡皆都累的骨頭發酸,此刻所有人腦海裏麵想的第一件事情不是立刻吃飯,而是立刻倒頭就睡,好好的緩解一下那快要散架的骨頭。


    但是,大軍自然是有大軍的規矩,尤其是此刻已經抵達了營州,前麵就是遼水,遼水一過就是高句麗,隨時都有可能出征,因此也不能夠徹底的放鬆警惕,該走的程序,該準備的東西還是要準備。


    王成靜靜的騎在馬背上,看著萬騎軍上下盡皆有序的歸入了營地之中,旋即才轉頭看向了邊上的營州縣令說道:“多謝縣令提前準備,若不然今日大軍又要耽擱一會兒時間才能吃上一口熱的飯食了。”


    營州縣令當即就迴禮道:“哪裏,哪裏。都是為了國家,這一切都是我應該做的。隻是這裏畢竟靠近邊境,又是苦寒之地,恐怕不能滿足諸位將士們的口味。”


    “長途跋涉而來,能夠有一口熱的吃食就不錯了,哪裏還能夠挑三揀四。再說了萬騎軍也沒有那種嬌生慣養的毛病,都是慣能吃苦的好兒郎。”王成笑著說道,頓時就讓麵前的營州縣令那顆懸著的心放了下來。


    有道是山高皇帝遠。


    這裏可是營州,距離長安足足數千裏的路程,萬騎軍又是天子的親軍,若是因為他的招待不周而惡了這些人,縣令就算是再勤懇政事,恐怕也升遷無望了,甚至還會給皇帝留下一個苛待親軍的壞印象,這輩子的官職也就到頭了。


    就算皇帝不在意,這幫在長安那等繁華之地待久了的軍士們,若是因為這裏的吃食太差而鬧將了起來,也不是營州城可以安撫下去的。


    因此,營州縣令這一路上一直都是提心吊膽,也唯有盡全力的保證做好他能夠做的一切,如今看來效果還不錯,至少麵前這位冠軍侯的話語和態度就讓他安心,至少萬騎軍是不會在城裏麵胡來了。


    “縣令放心好了。萬騎軍作為陛下親軍,理當成為大軍表率,軍紀嚴苛,絕對不會滋擾營州百姓。隻是我們畢竟長途勞累,也請縣令約束一下周圍的黎庶,讓他們這三日之內盡量不要在軍營周圍聚集,喧鬧,以免打擾大軍休整。”


    “一定、一定。我一定約束好周圍的百姓,讓他們不會吵到大軍休整。”縣令根本就沒有絲毫遲疑的就答應了下來,同時更是保證道:“若是將軍有任何需求,盡可派人來縣衙告知於我,若是營州城能夠做到,我們絕不推辭。”


    “如此就多謝貴縣了!”王成笑著拱了拱手。


    “那我就不耽誤將軍處理軍務了,這就告辭了。”


    “慢走,王成恕不遠送了。”王成望著縣令離開之後,方才進入了軍營裏麵,方走了沒有幾步,處理完事情的蘇烈就已經迎了上來,直接說道:


    “這裏的營房都十分的幹淨,看樣子是最近才打掃過的。杯子與床鋪都還算是齊整,足以安置所有的弟兄。”


    “所有的戰馬也都安置在了馬廄,裏麵也準備好了幹淨的草料,仆從軍士卒已經開始伺候了。”


    “火頭軍也已經接手了所有的食物,甚至都已經檢查過了,可以放心的吃。”


    蘇烈簡短的對著王成做了一個匯報。


    王成點了點頭,旋即問道:“夥食不要節省。你稍後辛苦一下,出去營州城裏麵向周圍的百姓們購買一些準備過年的臘肉,最近三天的時間裏,大軍要頓頓吃肉。”


    “嗯。”


    “營州城裏麵若是有市場的話,能夠買多少的酒肉就買多少的酒肉,這三日的時間裏也不用省錢,我們的公帑還有很多。”


    “這些事情你放心好了,等下吃完了飯,我就立刻去辦。”蘇烈笑著說道。


    “我自然是放心師兄你的。走吧,先去吃飯,吃飽了再說其他的事情。”王成笑著說了一句,旋即就跟蘇烈一道前往了校場之中。


    那裏諸多已經卸甲完畢的將士們正排著整齊的隊列,安安靜靜的等待著火頭軍分發夥食,所有人此刻不是不想說話,而是實在不想將多餘的精力都浪費在說話上。


    若不是蘇烈的命令,此刻絕大部分的士卒絕對會倒頭大睡,根本就不會來吃這一頓飯。


    但是,這一頓飯卻是必須。


    他們這一路上很少有時間吃上一頓熱熱乎乎的飯食,一路都在啃生硬的幹糧,這一頓是必須吃的。


    而且不光要吃,所有人都還要吃飽。


    從此刻開始,從這一頓飯開始,所有人又要開始三日的時間積蓄體力,蓄養戰力,將一路上消耗的脂肪給養迴來一部分。


    此刻,王成騎著萬裏雲從大軍邊緣走過,目光掃過每一名列隊的士卒,心頭都生出一股欣慰和自豪。


    他們都是好兒郎!


    此刻,所有的人跟當初剛剛離開長安的時候完全不一樣了,當初一個個膘肥體健,滿麵紅光,但是現在所有人的臉上卻是已經看不到紅光,原本厚實的腰圍也肉眼可見的瘦了一圈不止。


    這都是一路上營養消耗的結果。


    畢竟,每一日高強度的趕路,也是極為消耗體力的事情。


    不過。縱然如此的辛苦,他也從來沒有聽見任何一名士卒抱怨,反而所有人一路上有時間閑聊的話題都是早一日踏平高句麗,然後掙下來足夠的軍功,掠奪足夠多的財富,夠買更多的田地,獲得足夠的牛馬耕地,讓家裏人能夠不在那麽的辛苦耕種。


    王成一路上將所有人的話語都牢牢的記在了心裏,甚至此刻他還能夠清楚的說出每一個士卒對於這一戰的期待。


    雖然從來沒有任何一個士卒當著他的麵,清晰無比的表述給他,但是他僅僅隻是通過旁聽,也知道的清清楚楚。


    思索間,王成就騎著馬抵達了火頭軍所在的位置,這裏數百名的火頭軍已經徹底的忙碌開了,打飯的打飯,盛湯的盛湯,還有一名名士卒不斷的揭開一籠籠冒著白煙的蒸籠,將裏麵熱乎乎的饅頭拿出來,以最快的速度發給前來領取的士卒。


    所有的一切都是井然有序,每一個人士卒都自覺的排著隊列,根本就沒有持槍淩弱、插隊搶食的事情發生。


    這就是現如今的萬騎軍。


    一隻凝聚了絕對軍心和士氣的大軍!


    王成心中生出了一股驕傲,這是他一直堅持的治軍理念,所帶來的改變,不過這僅僅隻是開始,日後萬騎軍必然要在青史留名,就從對麵的高句麗開始!!!


    下一秒,他的耳畔傳來的蘇烈的話語:“行了,咱們也別耽擱了,過去吃飯吧。吃完了,我去忙我的事情,你也要忙你的事情了。”


    “嗯。”王成點了點頭,跳下萬裏雲將馬韁丟給了邊上伺候的突厥仆從軍士卒,跟隨蘇烈一起走到了一處幹淨的地方坐下,旁邊已經有火頭軍的士卒將他們兩個人的飯食都給擺弄好了。


    兩個人也都不在多說什麽,拿起熱乎乎的饅頭,甩起膀子就開始了大吃大喝。


    ……


    與此同時。


    就在萬騎軍正在營州城裏麵大吃大喝的時候,侯君集卻是率領麾下的大軍堪堪進入太原城之中。


    雖然太原距離晉州隻有六百多裏的路程,但是侯君集的大軍卻是開拔之後越走越慢,行軍速度比之前大大的減弱,因此六百多裏的路程足足走了五日的時間。


    這比當初三日從潼關抵達晉州的速度慢了一大截。


    因此,縱然此刻已經抵達了太原城,但是侯君集的一張臉卻是黑的像是鍋底一樣,雙眼之中滿是壓抑的憤怒,看了一眼不成行伍的大軍,滿是怒氣朝著副將說道:


    “這裏就交給你了!哼!!!”


    言罷,侯君集就帶著一肚子的憤怒之氣,踢打了一下戰馬,頭也不迴的就奔向了城池裏麵,邊上的薛仁貴將這一切都看在了眼底,眼底閃過一抹失望之色,望了望滿是疲憊的大軍,但是最終還是一踢戰馬追著前麵的侯君集趕了過去。


    他的心裏麵是想要和大軍待在一起的,但是他畢竟是侯君集的傳令兵,必須始終跟隨在侯君集的左右,以免耽誤了軍情的傳遞。


    不過。


    薛仁貴隨著這麽些時日跟侯君集接觸下來,心中對於侯君集的崇拜卻是一天天的降低,侯君集根本就不像是他心目中的大英雄,反而因為那冷酷的性格,讓薛仁貴心中有些抵觸。


    隻是侯君集對待他格外的親厚,他就算是心中有話也不會說出來,畢竟侯君集對他可謂是恩情深重了。


    “若是這一次能夠在戰場上立下足夠的功勳,應該就足以償還侯大將軍的栽培和厚愛了。”


    他其實心中也明白,侯君集之所以這樣的暴怒,就是因為大軍的行軍速度太過於緩慢,五天的時間才抵達太原城。


    若是按照原來的計劃,他們此刻應該已經是在太原休整完畢了,該啟程出發前往幽州涿州城。


    太原距離涿州城足足有上千裏的路程,哪怕是他們大軍也要行進十日左右的時間。


    如今在這裏耽擱的越久,抵達涿州的時間就越要靠後。


    但是,這一切都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將士們一路上都已經頗為的勞累了,之所以一直都在堅持,隻不過是侯君集身先士卒,所有人都在咬牙堅持罷了。


    可現如今,大軍也已經抵達了極限了。


    薛仁貴心中清楚,這些道理侯君集不是不明白,隻是侯君集不願意承認罷了,畢竟即便是他也知道,侯大將軍這一次是想要將萬騎軍徹底的摔在身後,獨霸整個高句麗,讓他們一隻軍隊,就將高句麗徹底臣服,成就不世之功!!!


    “可是如此嚴苛的對待將士們,真的能夠做到嗎?”


    這一刻,薛仁貴心中有些不確定了,他沒有學過兵法,此刻也不知道這一切究竟是對是錯,隻是本能的轉頭看向了城門口那隻緩緩走動的大軍,心中莫名的感覺到有些失落……


    ……


    太原城門口。


    包括飛虎軍在內的三萬多將士們盡皆一臉疲憊的站在原地,原本出發前嚴整威武的大軍,此刻看起來頗為有些寒酸。


    所有人就像是冬日裏麵霜打的茄子一樣,沒有了原來那股精氣神,後麵的步卒更是一個個杵著各自手中的長槍在原地,看他們那竭力保持穩定的身軀,讓人毫不懷疑若是將他們手中的長槍拿走,他們就會倒下。


    靜。


    死一般的寂靜。


    沒有任何一名士卒說話,所有人都沉默的站在原地,甚至連戰鬥也都沒有打著響鼻,現場的氣氛壓抑的讓人有些受不了。


    終於。


    人群裏麵一名士卒忍不住說道:“我們不是人嗎?”


    此話一出,頓時原本沉寂的大軍就嘩然了起來,但是下一秒所有嘩然的聲音就徹底的消失了,仿佛一切都不存在一樣。


    但是,站在城門口看著這一切的副將卻是心頭一寒,望著周圍那一雙雙痛苦而疲憊的眼眸,原本還準備嚴厲嗬斥的話語卻是瞬間就咽了下去,取而代之的就是一聲低歎。


    旋即,副將就收斂了自己心中的情緒,對著諸多將士們下令道:


    “大軍入城吧。”


    “此處是太原城,你們都不陌生,大將軍在這裏鎮守多年,我們到了這裏就像是迴到了家。接下來的幾日我們會在這裏好好的休整一番。”


    “城中也早就安排好了大夫和醫者,將所有患病的弟兄都送去醫館裏麵。其餘人就都各自歸營,火頭軍稍後會為大家安排夥食,務必待在營中不要亂走。”


    副將原本還想要說什麽,但是此時此刻麵對這一群疲兵,再多的話語也沒有用,隻能是先讓他們休整一番,徹底的恢複士氣再說了。


    言罷,副將讓開了道路,對著士卒們一揮手,旋即就帶領著大軍開拔進入了城中。


    他們那落寞、疲憊的形象,跟這座熱熱鬧鬧的太原城簡直格格不入,霎時間就引得大街兩側的黎庶側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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