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騫所介紹的樓蘭是很簡單的,他給漢武帝的報告裏是這樣寫的:‘地沙鹵’,也就是沙漠也是鹽鹼地;‘少田,國出玉,’可見遍地珍寶;‘多葭葦、檉柳、胡桐、白草,民隨畜牧逐水草,有驢馬,多橐它。’‘橐它’也就是駱駝;居民有‘戶千五百七十,口萬四千一百。’在兩千多年前,這就是個不小的國家了;有‘兵兩千九百十二人’,可見當時的國防是多麽重要……”


    “一萬四千一百人,有兩千九百十二個常備兵,”於家林掐指計算著,“這個比例可夠大的了!”


    “不到五個人就有一個兵,”萬中元說,“戰爭來了,除老弱婦孺以外,就得全民上陣。”他從戰爭入手,一心說服於家林,同時,他還發現似懂非懂的田世榮也漸漸有了興趣。“樓蘭,原屬匈奴,漢使來往於西域,假道樓蘭,常常遭劫,漢武帝元封三年,派王恢率軍七百突襲樓蘭,這一仗打得很漂亮,樓蘭王降服歸漢。


    “漢武帝死後,樓蘭王又叛漢,漢將傅介子率兵突襲,刺殺了樓蘭王,另立國王,將樓蘭王國改為鄯善國,……又將都城南遷,遷到羅布泊南岸,把樓蘭的舊都變成漢朝的軍事重鎮,變成西域的交通大驛了!


    “你想想吧?這一段歷史是多麽有趣,是多麽複雜曲折而又深奧,漢武帝兩次派兵突襲樓蘭,改國名,遷國都,置軍侯,設都戶,不夠你研究幾十年的?”


    “能找到當時的史料嗎?”


    “史料不少,再加上你親探樓蘭遺址,肯定有新發現。‘九裏山前古戰場,牧童拾得舊刀槍,’如果我們能找到當時的刀劍弓矢,比貴霜帝國的錢幣更有價值。”


    “我怕什麽也找不到。”


    “那就看我們的決心了。我們所去的地方,長期以來被世界考古學家、歷史學家、冒險者、旅行家、探險家視為‘神秘土地’、‘地理禁區’,西方國家的許多人,不管是英國的斯坦因還是瑞典的斯文赫定,俄國的科茲洛夫,日本的桔瑞超都不惜工本接二連三地從尼泊爾、印度、巴基斯坦、阿富汗等國越過邊境,進入我國,發掘走了許多文物和財寶。他們經歷過多少困難?你看過斯文赫定的《亞洲腹地旅行記》嗎?”


    “沒有。”


    “他在旅行記裏是這樣說的:‘每走一步就有一個發現……’可是我們自己,近在眼前,卻對樓蘭一無所知,我們能不慚愧?”


    “問題是有無必要,”於家林說,“我本來既無興趣,也無信心,……現在聽你一說,興趣倒是有了,……我不信能找到這個地方,說不定白跑一趟,弄不好把命搭上……”


    “這說明你的無知!”萬中元用了個傷人自尊心的激烈的詞,的確,到公元三世紀後,就‘史不記樓蘭,傳不立鄯善’,這個顯赫一時的王國竟然銷聲匿跡了……這正是它的神秘之處,也正是它的價值所在。


    “是的,是很艱難,我國的考古學家黃文弼教授曾於一九三○年和一九三四年兩次到達了羅布泊地區,可是,沒有找到樓蘭,空手而返,功虧一簣。


    “他沒有找到,不等於我們找不到,相反,由於他找不到,才更顯出我們找到後的價值。一九○○年,斯文赫定寫了一個古樓蘭王國的考查報告,使他名揚四海。其實他是貪天之功,那是我國的維吾爾族的一個名叫愛爾迪克的嚮導發現的,是個很偶然的機會……”


    “偶然的機會?”


    “是的,簡直歪打正著。斯文赫定走到沙漠上,渴得要死,遇到幾棵檉柳,認定樹下有水,可是忘了帶鎬頭,就派愛爾迪克迴宿營地去取。由於狂風驟起,愛爾迪克走迷了路,結果瞎貓碰上死老鼠,見到了一座古城廢墟。”


    “好玄!”於家林嘆道,“如果不是忘了帶鎬頭,他們就跟樓蘭失之交臂,也像黃文弼教授一樣,無功而返了。”


    “不隻忘了帶鎬頭,而且還得迷了路,……這的確有點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了。”


    “這就是生活中的偶然性,”於家林說,“我們三個人碰在一起,不也是偶然性嗎?一個考古迷,一個革命者,一個盜馬賊,三個人坐在一塊說樓蘭,就是寫到書裏也不會有人相信。”


    “我就信,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平淡無奇的生活是平庸的生活,喜歡平淡無奇生活的人,是平庸的人。……我現在就是動員你們兩位跟我一道去創造奇蹟。……我這是指給你們兩人最好的前程。……你們想想吧,除此之外,你們還有什麽出路呢?”


    於家林和田世榮盡皆默然,的確,他們不去樓蘭,下一步怎麽辦呢?


    田世榮除了當土匪外別無出路。


    於家林呢?不見得有比田世榮有更好前程。他有文化,是個革命者,這恰恰給他增加了危難。他還能迴到革命隊伍裏嗎?兩次被俘如何交待?能不能迴到革命隊伍裏都很難說,他不是本地人,他的生存能力比田世榮差遠了,田世榮能當個“合格”的土匪,他連當土匪的資格都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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