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你們讓我欣賞到了好精采的東西呀。」


    放學後,我跟利沙被京子小姐叫到公寓的屋頂上,報告午休時間發生的事情了。京子小姐看起來相當愉快,當我們一到屋頂上就握住我們的手,拚命詢問「竊聽」的詳細內容。


    「眼鏡仔的戀愛還真是有趣。而且要對方把照片撕掉的這招也很高明呢。」


    「就是說呀。明明是佐島還那麽臭屁。」


    「哦,那講法真符合你給人的印象呀。讓我都想變臭屁了。」


    「明明是京子小姐還那麽臭屁。」


    「哈哈哈,這家夥。」


    那兩人把我晾在一旁,開心地笑鬧著。利沙明明午休的時候還對我那麽親切,現在卻已經是這副德行。京子小姐更是用攜帶式瓦斯爐煮著咖啡,讓人想懷疑她是不是打算在這裏定居了。


    看到她們的樣子,我不經感到火大起來。追根究柢,如果京子小姐當初沒有到live house。就什麽事都不會發生的說。


    「唉呀,事情會這樣也是因為我母親呀。說到底,如果母親的照片沒有在畢業紀念冊上,就什麽問題都沒有了。身為女兒,就讓我請你一杯咖啡當賠罪吧。雖然是即溶式的,但不算難喝。」


    居然被推卸到母親身上了。不過,我實際上也沒辦法責備京子小姐,而且根本不是那種問題。我接過她泡的咖啡後,喝了一口。


    棒球社正在下麵進行練習。大概是因為剛才「說好」的關係,高柳同學正在與佐島同學練習傳接球。看到他們的樣子,身為監督的土井老師跟社長似乎也鬆了一口氣。他們不將私人感情帶到社團上的態度很值得尊敬,但同時也讓人擔心他們是不是在勉強自己。


    「光是在旁邊看都覺得心痛呀。尤其是因為那兩個人都是『乖小孩』,所以更會假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其實他們可以再幼稚一點的說。」


    「就是說呀。如果可以稍微留一點破綻,我也可以趁機安慰他的說。」


    「但是,那樣的弟弟你就不會喜歡上了吧?這就是因緣呀。」


    「說得真沒錯。明日美也這樣認為吧?」


    「嗯。」


    利沙與京子小姐像在聊天一樣談論著高柳同學的事情,而我則是隨口應付著她們。


    大家都隱藏著內心的煩惱,扮演日常生活的情境。在遠處進行社團活動的高柳同學與佐島同學也是一樣。


    「這代表煩惱跟日常生活是共存的呀。想必等到能察覺所謂日常生活就是煩惱的集合,就可以變成一個大人了吧。」


    京子小姐看出我心中的想法,而如此呢喃。


    「我可不希望變成大人的日常生活是那樣呀。」


    「完全同意。既然如此,就暫時拋開煩惱吧。剛好棒球社正要開始紅白對戰的樣子,正適合拿來逃避現實呀。哦?一年級也要參加?才剛入學而已就能參加練習比賽,在我畢業的國中根本是難以想像的事情呢。」


    「啊,那是因為我們跟隔壁的國中有一場慣例的練習比賽。事前有說好要讓三名以上的新生參加——」


    利沙對京子小姐說明起來。在操場上,棒球社員們則是開始分成兩個隊伍了。雖然感覺應該是分成一軍跟二軍,然後像正式比賽一樣對戰,但如果雙方等級不一樣的話,也稱不上是練習,因此土井老師對調相同守備位置的選手,進行實力調整。就這樣,高柳同學被分到紅隊,而佐島同學則是在白隊了。


    「這下變得有趣啦。我們幹脆就來為自己喜歡的男生所屬的隊伍加油怎麽樣?賭一瓶可樂之類的。」


    「啊,聽起來不錯呢。那我要為紅隊加油。」


    「你決定得還真快呀。那我就白隊了。」


    「請問你不幫自己的弟弟加油嗎?」


    「為自己親弟弟高喊加油,感覺很不合我的個性呀。而且那個看起來很臭屁的一年級投手企合我的胃口呢。如果不是因為年紀小,我搞不好就去告白了。明日美同學要為哪一邊加油呀?」


    ……那兩個人露出若有深意的眼神看向我。我該選哪一邊呢?紅隊有高柳同學,白隊有佐島同學。沒想到我竟然會為了這種事苦惱呀。


    「——呃,白隊的投手在小學棒球大會上有留下過不錯的成績,相對地,紅隊的投手則是擅長故意讓對手擊中球之後再製造出局的樋口同學。根據我的觀察,紅隊的成員安排感覺在防禦力上稍微比較弱,因此我預測白隊會贏。」


    利沙與京子小姐聽到我卑鄙的選擇,隻露出了寬容的笑臉。


    「看來你真的很喜歡喝可樂呀。好,如果白隊贏了,我們就輪流喝那瓶可樂吧。」


    「不,如果我輸了,我會乖乖買兩人份的可樂啦。輪流喝也太不知檢點了吧?」


    「利沙同學的腦袋還真硬呢。反正都是女生,沒什麽關係吧?」


    「我不想讓明日美間接接吻呀。」


    「你真是個用情很深的女孩。要怎麽樣才能追到你呀……哦,比賽好像開始了。加油呀,白隊!」


    京子小姐拿著望遠鏡開始觀戰了。那望遠鏡看起來很新,應該是她早上才買來的吧?我們也各自拿起望遠鏡與歌劇用望遠鏡,開始觀戰。


    「哦,一開場就是高飛球啦。」


    先攻的白隊打者把球敲高了。高高飛起的球落向三壘上方。如果是職業棒球賽的話,絕對會被接殺,但二年級的二壘手卻發生了失誤。球就這樣一路滾到社辦前,撞到門彈了迴來。在這段期間,打者已經跑過二壘,踏上三壘壘包了。


    「哈哈哈,要是那裏沒有社辦的話,這球就是場內全壘打啦。國中棒球還真是有趣,怪不得我弟弟會如此著迷。」


    「不不不,高柳同學他們是為了減少像那樣的失誤,才會努力練習的呀。」


    「我知道啦。哦,接下來是三球三振,然後是漂亮的投手接殺。紅隊那個故意讓人打出去再製造出局的投手還真有兩下子呀,一口氣就兩出局了。哦,牽製抓到跑者出局,一局上半結束啦。」


    紅隊迴到場邊,換成白隊散到操場上。趁白隊在做準備的時候,高柳同學叫住了剛才發生失誤的二壘手。失誤的原因似乎是眼睛被陽光照射到的關係,於是高柳同學告訴二壘手用手套遮擋陽光的技巧。


    「我家弟弟還真是會照顧人。換成是我就當場踹飛那個發生失誤的家夥啦。」


    「高柳同學對晚輩很好的,所以大家才會那樣崇拜他呀。」


    「哦?話說迴來,我弟弟是在對部下指導什麽?被陽光照到眼睛的話,是不可能看到球的呀。」


    「這個嘛,就是要用手套擋住陽光。通常是像這樣遮住太陽的光線,然後從手套旁邊確認球的飛向再接住的。」


    「哦,利沙同學懂得還真多呀。」


    「對於喜歡的男生熱衷的運動會想知道得更詳細,是很理所當然的呀。」


    「原來如此。」


    就在利沙進行說明的時候,比賽繼續進行著。島中期待的新人投手發揮出超乎預期的實力,讓打者連球都擦不到邊,就結束了一局下半。


    「那投手真的是一年級嗎?」


    「確實是一年級生沒錯,名字叫廣瀨球兒。小六的時候曾經在群馬縣的大會上留下完全比賽的紀錄,是個值得期待的現成戰力。前一陣子搬家到這裏來後,就加入了島中棒球社。我聽說他為了能接受土井老師——也就是我們的班導——的指導,而婉拒了業餘球隊的邀請呢。」


    「搞什麽?為什麽要那麽崇拜土井老師呀?」


    我不禁插嘴問道,結果利沙就露出一臉無奈的表情迴答我:


    「因為老師曾經有出場過甲子園的比賽呀。雖然他本人說那是一段黑曆史,不過正常來想,就算私立學校來挖角他擔任球隊教練也不奇怪呢。」


    「原來是那樣。」


    真是人不可貌相。我還以為他是因為身為年輕老師,所以才被推卸麻煩事,不得已之下擔任棒球社顧問的。看來我對於他是個忍者宅男的社會科老師的印象還是改一下比較好。就在我們對話的時候,二局上半結束,輪到第四棒的高柳同學站上打擊位置了。


    「他會打出去喔。」


    利沙充滿自信的如此說道。


    「詳細說說看你會這麽想的理由吧,利沙同學。」


    「因為他總是可以讓我滿足呀。」


    「原來如此。」


    結果,金屬球棒「鏘」一聲清脆的聲響傳來,讓利沙頓時露出開心的表情。新人投手投出的球被高柳同學的球棒完全抓到正中心,當場飛了出去。雖然是全壘打等級的一顆球,不過因為落在白線邊緣沒有越過去的關係,最後被當成二壘安打了。


    「這下你滿足了嗎,利沙同學?」


    「是呀,非常滿足。」


    「真是好表情。」


    利沙的臉頰染成一片紅色。


    她是一心一意喜歡著高柳同學呀。雖然至今被好幾個男生告白過,可是她因為眼中隻有高柳同學的關係,全都拒絕了。就算對高柳同學告白失敗,她也絕不放棄,甚至還參加澤田的演唱會來宣傳自己。那樣的利沙讓我覺得好耀眼。


    「哦?那個投手就算被敲出二壘安打也沒慌亂,漂亮地守下來啦。看來他在精神層麵上也相當有王牌資質的樣子。雖然我家弟弟因為這樣而沒辦法迴到本壘就是了。」


    後來,那位王牌投手持續演出活躍的表現,然而打線卻無法給予後援,讓紅白兩隊都維持著零分,進入五局上半了。


    雖然國中棒球的正式比賽是七局,但因為這隻是紅白對戰,所以五局就會結束了。白隊最後的攻勢由安打揭幕,無人出局站上一壘。下一位打者輪到佐島同學。


    「好啦,前一個打席無緣安打的佐島,這次究竟會有什麽表現?希望他這次能漂亮地敲出一球,抓住峰倉明日美的心,然而對手是以投球堅實而出名的樋口選手。目前為止的打擊率隻有一成,想必對佐島是場苦戰。」


    利沙用像是在實況轉播一樣的語氣說著多餘的話。不過,既然我到五局之前都一路在幫白隊加油,這局麵實在也很希望佐島同學能有所表現。


    「投手準備投出……哦哦,內角低飛直球,判定為壞球。選球真是刁鑽呀,佐島選手。」


    佐島同學的球棒雖然動了一下,但是並沒有揮出去。下一顆高速球也沒有揮棒,第三球則是揮棒落空。


    被逼到兩好一壞的佐島同學迎接了投手全力投出的一球。就在這時,佐島同學擺出了短棒。


    隨著「咚」地一聲,白球滾向一壘的方向。佐島同學接著快步超越白球。投手雖然跑上前撿球,但佐島同學這時已經踏上壘包,通過二壘的跑者則是衝到三壘。真是非常標準的一記短打。


    「漂亮!」


    「明明是佐島,做得還不錯嘛。」


    利沙也發出讚歎的聲音。捕手走上投手丘,與投手討論了兩三句後迴到本壘。然而,佐島同學的那記短打似乎徹底打亂了投手的步調。接下來投出的球失去精彩,讓下一位打者的球棒發出了清脆的聲響。


    中外野偏右的安打。佐島同學踏過二壘壘包,一鼓作氣衝向三壘。接到球的外野手為了刺殺佐島同學,朝三壘投出銳利的一球。守在三壘的正是高柳同學。


    佐島同學往前伸手、撲向壘包。高柳同學的手套接到球的同時,往下揮向佐島同學。現場一片塵土飛揚。


    「結果如何!」


    沙塵散去後,我們看到三壘審平舉雙手。是安全上壘。


    「佐島同學明明一臉乖巧卻相當熱血呢。讓人看了就喜歡。」


    「明日美,是不是覺得他很帥氣呀?」


    兩個人都轉頭看向我。


    「我倒覺得他應該要遵從坐席上的指示,停在二壘才對。」


    「哦~真是不老實。」


    不,剛才那確實很帥氣。平常打球很慎重的佐島同學雖然總讓我覺得好像少了些什麽,不過剛才那個撲壘真的很棒。


    下一棒打者又打出一記中外野偏右的安打,讓佐島同學迴到本壘再添一分。就在白隊領先的狀況下,比賽進入了五局下半。


    「哦哦?在這時候輪到我家弟弟打擊呀?就算不是利沙同學,我也看出會有什麽發展啦。」


    高柳同學揮了兩下球棒後,站上打擊位置。他的視線注視的不是投手,而是佐島同學。


    「說得也是,他想必會迴敬好對手剛才漂亮的表現吧。也就是說……」


    高柳同學敲出了一記全壘打。


    白球一路飛過校門,最後彈到路上。紅隊的歡唿聲甚至連在遠處的我們都可以聽到。我看見經過二壘跑向三壘的高柳同學,用視線瞄了一下擔任遊擊手的佐島同學。


    最後,紅白對戰以平手結束了。


    「哈哈哈!不錯、不錯!棒球還真是有趣呀!」


    京子小姐站起身子,用力揮動可樂瓶,一邊噴著可樂一邊在屋頂上又跑又跳。


    「你太興奮了啦,京子小姐!」


    「這教人怎麽不興奮呀。戀愛真是太棒了!戀愛可以讓男生變得熱血。為了爭奪明日美而演出的一場你來我往,太精采了。這下我也下定決心啦。」


    「下定什麽決心?」


    「我要去觀看這周末的練習比賽。」


    「咦?還有五天的時間呀。請問你不是要迴京都了嗎?」


    「而且比賽是在瀨田穀公園的球場舉行,不可能躲起來觀戰呀。」


    「所以說,要堂堂正正地看比賽。」


    京子小姐站起來,高舉雙手說道:


    「我要去認弟弟。」


    「咦?」


    「剛才利沙同學講了一句很有趣的話,說『他會迴應期待』。這真是一句好話。我弟弟用一顆全壘打迴應了你們的期待。利沙同學想必感到很開心,而明日美同學也明白了我弟弟的『答案』。這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既然如此,他一定也可以迴應我的期待呀。」


    「請問你打算現在就過去高柳同學那邊嗎?」


    「不,我會乖乖先去跟高柳先生溝通。雖然他原本的打算是等弟弟升學考試結束之後再讓我們見麵,但如果隻是因為知道了自己有個姊姊就考不上誌願學校,那就代表他本來也隻有那點程度罷了。我根本沒有猶豫的理由。那孩子用全壘打迴應了你們的期待。既然如此,就讓他也迴應我的期待吧。」


    京子小姐將伸向天空的雙手往後一擺,以右腳為軸抬起左腳。接著揮下右手,在空中劃出一道圓弧。


    一顆看不見的球往操場飛去。


    我不禁覺得,那應該是京子小姐投給高柳同學的球。她臉上的表情寫著,她深信弟弟會迴應她的期待,把球敲迴來。


    十四年來,京子小姐的存在一直都被隱藏著。


    高柳同學能夠接受姊姊投向自己的期待嗎?雖然我不清楚最後會有什麽樣的結果,不過還是忍不住想像起我們開心笑著一起看比賽的未來。


    「好,那我這就去找高柳先生談談。」


    「請、請加油。」


    京子小姐背起背包,瀟灑地越過屋頂的欄杆,落在階梯上。如果事情順利的話,或許她就能跟高柳同學那對兄妹見麵了。希望如此。就在我如此期望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麽又聽到腳步聲走迴來了。


    「請問你怎麽了嗎?」


    「發生一件傷腦筋的事情了。」


    京子小姐露出極為愧疚的表情,從背包中拿出望遠鏡。


    「你們可以借我錢嗎?我為了買這玩意,身無分文啦。」


    她透過望遠鏡看著我們,如此說道。


    ***


    nikon 高等級望遠鏡係列 8x42hg l dcf。


    有效直徑42厘米的大口徑對物鏡;輕薄鎂合金的壓鑄鏡身;從觀看比賽到天文觀測,各種用途都能對應的高級機種。


    售價 十二萬八千元。


    這個人的腦袋到底在想什麽呀?


    雖然我有發現她買了新的望遠鏡,但我萬萬沒想到她竟然隻是為了觀看弟弟社團比賽,就買了這種高階產品呀。我們雖然對於這位姊姊為了弟弟不惜花錢的精神感到欽佩,但同時也對她的金錢觀念感到絕望了。


    「幫我轉告利沙同學吧。等我打工的薪水下來後,我一定會加倍還給她的。」


    「就是因為你那樣的思考方式,才會讓你把錢都花光的啦,年收五千萬的所長大人。」


    「我有在反省啦。」


    京子小姐對利沙借給她的三千元深深低頭致意,然後由我帶她到成條車站了。這個人不隻借錢,還拜托我們帶她到車站呀。真的是毫無計劃性。實在看不下去的利沙對我說了一句「明日美,拜托你了」之後,就看著被當成借貸抵押品的高性能望遠鏡,就不再理會我們了。因此,我隻好與京子小姐一起走在通往成條的長坡道上。這個人不隻沒錢又不知道路,到底原本是打算怎麽去找高柳同學的父親討論啦?


    「唉呀,你別那樣責備我嘛。真要說起來,我其實隻要去一趟銀行就會有錢了。剛才我是稍微撒了一點謊呀。」


    「啥?」


    雖然京子小姐應該是透過妄想少年看出了我心中在想的事,但我完全搞不懂她所謂撒謊的理由。結果她帶頭走在她應該不知道的路上,對我說道:


    「我是想讓利沙同學能一個人獨處啦o畢竟看她那樣子,現在應該在哭吧。」


    利沙在哭?


    「為什麽利沙在哭?她根本沒有表現出那種……」


    京子小姐露出打從心底感到無奈的表情,看向我的臉。


    「你還真笨呀。你們午休的時候不是有一起聽到那兩個男生的對話嗎?親自體認到自己喜歡的男生對明日美同學著迷的模樣,會哭也是當然的呀。這種程度你至少也察覺一下吧。」


    「……確實是那樣沒錯啦,可是利沙自己也說過那是『預測的範圍內』然後笑了呀。」


    「你如果把她那種態度當真的話,你可是會失去朋友的喔?」


    京子小姐轉迴頭,用恐怖的眼神瞪向我。


    「她不是那種我弟弟敲個全壘打就那麽興奮的女孩吧?你站在她的立場想想看。就算早有預測,但那段對話可是在她眼前進行的呀。然而她不但在那種狀況下沒有哭出來,還接著幫你谘詢煩惱,我真是感到佩服,甚至尊敬呢。我覺得你至少也該察覺到,她第五節課那是假裝在『裝病』呀。她當時其實是真的嚴重到需要在保健室的床上躺一躺的。」


    ……等等,也就是說利沙一直在忍耐流淚嗎?


    我忍不住想要跑迴公寓,卻被京子小姐抓住手了。


    「所以我就說要讓她自己一個人靜靜呀。就算你現在到她身邊,難道你要對她說『高柳同學喜歡我真是對不起』嗎?不管是怎麽樣的安慰話語,從你口中說出來都隻會得到反效果呀。」


    「可是,我總有什麽話可以……」


    「沒關係,你就繼續當個傻瓜就行了。既然沒有對應的方法,裝作什麽都沒有察覺到就可以了。所以說,你就裝作平常的樣子,跟我走吧。那個愛逞強的女孩,搞不好現在正用望遠鏡看著你呢。你總不希望讓她察覺到我們在進行這樣的對話吧?繼續陪我演這場鬧劇,就是你現在最好的選擇了。」


    「可是……」


    「像這種時候,這樣的狡猾是有必要的。來吧,你的任務是為我帶路呀。」


    京子小姐抓著我的手,強硬地把我拉到身邊,用另一隻手抱住了我的肩膀。接著又把我推開之後,伸出食指對公寓的屋頂上做了一個開槍的手勢。那是在假裝我們打打鬧鬧的樣子。公寓屋頂上的望遠鏡反射光搖曳了一下。


    我到底是在做什麽?我明明把利沙當朋友,可是卻一點都不理解她呀。站在對方的立場想事情,不就是之前裕香小姐才剛教過我的「把棋盤翻過來」嗎?為什麽我就是不能從經驗中學習呢。


    「說得也是。我覺得明日美同學再加油一點比較好呀。」


    京子小姐用嚴肅的口氣如此說道。


    「連朋友的心情都不理解的話,是不可能理解異性的心情。雖然我不想拿來比較,但我覺得在那邊哭泣的利沙同學還比較配得上當我弟弟的女朋友呢。」


    說得真是嚴厲,可是我卻無從反駁。


    「看來我說得太嚴厲了。不周希望你不要誤會,我很喜歡你的為人。雖然很難用言語形容,但我認為是你優點的地方,想必也是吸引我弟弟的地方吧?所以除了對佐島洋平的迴應之外,也拜托你多關照我弟弟吧。」


    「……是。」


    聽到我的迴應,京子小姐撥起秀發露出苦笑了。


    「抱歉,像這樣責備你又拜托你,大概是因為我心中感到不安吧。我雖然對弟弟抱有期待,但我完全不能預測當他知道我是姊姊的時候,究竟會做出什麽反應。萬一事情變得出乎預料,到時候就拜托你幫幫忙啦。」


    「那當然。」


    不用說我也知道。高柳同學現在應該比過去任何時候都要來得不安定,而且我也很清楚,助長他那種心情的人就是我。然而,就算要我幫忙,我的幫忙本身會不會就成為他的負擔……


    我跟京子小姐各自抱著心中的不安,走在通往車站的漫長道路上。


    ***


    「那麽,我走啦。」


    在成條車站送京子小姐離開後,我變成了孤單一個人。


    接下來該怎麽辦呢……


    反正就算迴家也一定隻會關在房間煩惱東煩惱西。而我也明白那樣做根本解決不了什麽問題,也沒有意義。我現在應該做的是采取行動呀。


    於是我邁步走向距離車站有一點距離的遠食店麥當勞了。那是我經常跟利沙或小鶴小龜一起去的店,而在店家對麵就是高柳同學在上的補習班。今天正是他要補習的日子。


    雖然告白跟照片的事情讓我們之間變得很尷尬,但我不可以因此感到退縮。我就在這裏等高柳同學來,等他補習結束之後一起迴家吧。然後我要問清楚高柳同學的心情。或許這樣必須要等上四個小時,不過我並不在意。


    我在櫃台點了一份起司漢堡跟紅薑汽水後,走向二樓。店裏相當熱鬧,從學校獲得解放的女高中生集團圍著雜誌說說笑笑。我則是來到離她們很遠的窗邊座位,把餐盤放到桌上。


    在這裏可以清楚看到車站前的大道。右前方是這地區最高級的超市,隔壁是化妝品店鋪。隔著一條馬路的左前方就是高柳同學在上的補習班所在的五層樓大廈。


    我眺望著補習班的玻璃窗戶,不經意地迴想起三個月前在那間補習班發生過的縱火風波。


    「現在迴想起來,當時還真是辛苦呀……」


    一月下旬,這一帶連續發生了各種事件。


    從學校的新春試筆作品被破壞開始,棒球社的社辦因為瓦斯爆破而全毀。接著叉是補習班遭到縱火。每一起事件發生的時候,都可以看到利沙的身影。我們當時懷疑所有的事件都是利沙搞的鬼。現在想想的話,就可以斷定利沙絕對不會加害高柳同學,但當時大家都懷疑利沙,差一點就對她做出冤枉的報複行動了。


    那時候我親身體認到,光靠感情就懷疑別人是多麽危險的事情。另外,如果虛無僧沒有給我隱形眼鏡,我應該也沒辦法跟利沙變得這麽親近了吧?稍有一點差錯,我們就沒能成為朋友了。而現在,我跟利沙的關係正在產生改變。口中吐出來的盡是歎息呀。


    「……唉。」


    「老是歎氣可會讓幸福走遠啊,峰倉明日美。」


    忽然,從背後傳來男人沙啞的聲音。


    我轉迴頭,就看到與這間速食店格格不入的黑色和服,以及頭上巨大的鬥笠。如果是江戶時代還沒話說,但活在現代日本實在太過引人注目的異樣人物。


    「和尚!您到麥當勞有什麽事呀?」


    「自然是來用餐了。」


    此人正是虛無僧。


    給我隱形眼鏡的虛無僧毫無前兆地就出現在我麵前了。而且他今天不隻拿著錫杖,左手還端著麥當勞的餐盤。我雖然萬萬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虛無僧,不過看到他的竹編鬥笠還是讓我忍不住感到鬆了一口氣。


    「好久不見了呢,和尚。我想都沒想到您竟然會到麥當勞來用餐呀。我還以為您是拿著缽受人施舍的。吃漢堡還真是高級呢。」


    「非也。吾等宗派禁止食肉,因此貧僧隻點了薯條是也。」


    確實,虛無僧端的餐盤上隻孤伶伶地放了一份小薯。雖然我知道和尚都是素食主義者,但這畫麵也太奇怪了。


    「貧僧能坐汝旁邊乎?」


    「請坐。」


    虛無僧坐到我旁邊的座位上。像這樣在窗邊座位跟他坐在一起,看在旁人眼中想必相當奇妙吧?


    自從春假以後,我好久沒有遇到虛無僧了。當時我在川上家門前遇到他,被預告將有災難發生,然後拿到了一張「什麽願望都能實現的賀年卡」。而那張賀年卡最後拯救了仲居的性命。


    不知道今天又有什麽事呢?


    總不可能是偶然吧?隻要虛無僧出現的時候,總是會有事件發生。不,或許是因為即將發生事件,所以虛無僧才會出現的吧?不管怎麽說,總之就是有事件要發生了。雖然佐島同學的告白跟京子小姐的事情已經引起了夠多的麻煩,不過如果可以防患於未然,我還是想提早防範。剛才的喧囂像是騙人的一樣,麥當勞店內已經變得什麽人也沒有了。大概是虛無僧用神奇的法術把人引開的吧?我實在很在意他的目的。


    「總不會是又有災難要發生了吧?老實講,最近一陣子我老是過上麻煩事。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能避開呀。」


    然而,虛無僧卻隻顧著吃薯條,不迴答我的問題。他把薯條伸進鬥笠的縫隙間吃著,不過從他隻會挑選比較長的薯條看來,或許沒有一定的長度就沒辦法送到嘴巴吧?


    不妙,現在不是在意那種事情的時候呀。


    「呃,可以迴答我的問題嗎?請問這次又要發生什麽事了?我可不希望又被活埋,或是朋友自殺未遂呀。」


    結果虛無僧停下抓薯條的手,總算開口迴答我了。


    「貧僧這次是來進行確認是也。」


    「確認?」


    「即是關於隱形眼鏡之事。貧僧過去說明過,使用隱形眼鏡的注意事項,汝可還記得?」


    使用上的注意事項……是說隱形眼鏡的說明書上寫的那些嗎?


    「呃,配戴前要洗手、不可重複使用、睡前要拿下來……之類的吧?雖然印象有點模糊,不過我記得跟普通的隱形眼鏡沒什麽差別呀。」


    虛無僧在鬥笠中點了點頭。


    「貧僧授予汝隱形眼鏡已達四個月。汝應當已經習慣使用方法,讓視野矯正成為自己生活的一部分了。然而,在開始習慣之時正是最容易發生問題的時候。貧僧再警告一次,正因為隱形眼鏡會直接接觸眼球,故容易帶入雜菌造成眼疾。汝要迴歸基礎,在使用上多加注意。」


    京子小姐也有對我提出過注意。畢竟眼睛的疾病很可怕,我還是小心一點吧。


    「……我知道了,以後會多加注意。那麽,請您說說正題吧。」


    「沒有什麽正題。貧僧今日僅是來傳達此事罷了。」


    咦?事到如今隻是來確認隱形眼鏡的注意事項?


    「請等一下呀,真的隻是那樣而已嗎?關於隱形眼鏡的事情,我早就已經是專家啦。」


    結果,虛無僧笑了出來。


    「秘藏佛力的隱形眼鏡,汝竟然說自己已經駕輕就熟?那傲慢的態度,簡直與小阪京子一樣。若是不多加注意,可是會重蹈京子的覆轍是也。」


    京子小姐的名字被提出來了。


    「重蹈覆轍是什麽意思?京子小姐也說過,她的隱形眼鏡是和尚您給她的。」


    「那隱形眼鏡確實是貧僧給她的東西。那人使用隱形眼鏡已過四年,多少也該懂得傾聽佛組的教誨才是。然而……汝可別變得像那人一樣啊。」


    虛無僧似乎對京子小姐不是很喜歡的樣子。我還以為他們之間是彼此協助的關係呢。


    「不要變得像京子小姐一樣,請問是什麽意思?京子小姐又帥氣、又漂亮、又理解別人的心事,我倒是很崇拜她呀。」


    「會崇拜那人,可見汝依然沒有理解貧僧將帶有佛力的隱形眼鏡授予汝的意義。在汝眼中的隱形眼鏡可不是為了跟妄想少女們交流的道具。能看見妄想存在頂多隻是副作用的現象罷了。」


    嗯?也就是說這隱形眼鏡除了看見妄想少女之外,還有其他特殊能力嗎?


    畢竟這隱形眼鏡可說是佛法秘寶。京子小姐透過妄想少年的協助,甚至可以看穿別人的心事。搞不好這隱形眼鏡其實可以做到更厲害的事情也不一定呢。


    「請您告訴我吧!我想徹底活用這隱形眼鏡,讓生活變得更好呀!」


    「那麽貧僧問汝,對汝而言的好生活是什麽?」


    如果是平常的話,我應該會馬上迴答「有高柳同學的生活!」才對。但我今天卻陷入沉思了。


    「想必汝現在正苦惱著該與高柳尚人還是佐島洋平交往。因此無法迴答出更好的生活所必需之異性名字。」


    「……是的。」


    「而汝也在恐懼,無論與哪一方交往,皆會讓他們的友情被破壞,也會讓汝本身與好朋友之間的關係變差。」


    「您說得沒錯。」


    「因此,汝連自己喜歡的究竟是高柳還是佐島,都變得搞不清楚了。」


    「請您教教我吧,我究竟該怎麽做才好?」


    「答案早已出現是也。」


    「啥?」


    「貧僧能說的是,汝的苦惱本身即是答案。答案必定潛藏在煩惱之中。」


    答案在煩惱中……


    「請等一下!那講法不就像是『答案就在自己心中』嗎?拜托您給點更有用的建議吧。」


    「那麽貧僧再問一次。如果貧僧說與高柳尚人交往是最高的幸福,汝要拒絕佐島洋平的求愛嗎?相反地,若貧僧說與佐島洋平親近才能得到永遠的幸福,汝就會放棄十四年來的心上人嗎?」


    「……也不是那樣說啦。」


    「道理即是如此。能聽取他人意見的唯有俗事。無論是聖人君子給了建議,或是周圍的狀況讓選擇變少,真正的戀愛都必須自己從苦惱的深處找出答案才行。不然就稱不上是戀愛。明白乎,峰倉明日美?」


    「……是。」


    也就是說,會被他人的意見左右,就稱不上是戀愛了。


    「既然明白了,想必汝遲早也能理解佛祖將隱形眼鏡授予汝的理由。如此一來,汝也能理解京子的不成熟了。」


    虛無僧折起薯條的紙袋,收到懷中後,站了起來。接著拿起靠在桌邊的錫杖,敲在地板上。


    「咦?您已經要走啦?」


    「唔,畢竟除了汝之外,還有其他正在苦惱的人是也。不過,貧僧就留下這東西給汝吧。」


    虛無僧從懷中緩緩拿出一個紫色的包裹。


    「這是?」


    「打開瞧瞧。」


    我收下包裹打開一看,裏麵裝的是眼藥水。


    「若眼睛發生異常,將此點入眼中,眼疾便能迅速痊愈是也。」


    乍看之下,那是不管哪一間藥局都有在賣的市售眼藥水。然而,跟過去的救人道具不一樣,「如果眼睛發生異常」這個條件讓我很在意。


    「該不會是什麽可疑的藥吧?」


    「正如所見,那是眼藥水。因此在眼睛正常之時,無需使用。在感到疼痛或不對勁之時再使用便行。」


    「眼睛疲勞的時候呢?」


    「那也算是異常之一。想必汝準備升學考試亦會讓眼睛疲勞,屆時使用即可。」


    看來這是普通的眼藥水呀。雖然很感謝啦,但是聽到「升學考試」這個詞,害我都感到意氣消沉了。


    「人家在苦惱的時候,拜托您不要讓我想起考試的事情呀。」


    「煩惱的累積可以使人成長,逃避困難就會一事無成。戀愛與友情固然重要,但若不放眼將來,眼前的問題也無法解決是也。」


    「我想要解決完一個問題再煩惱下一個問題呀。」


    「即便減少與心上人進入同一學校的可能性嗎?時間可不會等人是也。」


    受不了,虛無僧說話真的很厲害。我身邊的人大家都很聰明,尤其高柳同學跟佐島同學都是可以考上高成績學校的水準。要跟他們進入同樣的學校確實很困難也不一定,但我暫時還沒有放棄呀。


    「我會放眼未來好好加油的。」


    「貧僧就等汝的好消息。另外,考試之前要注意養身,多吃有營養的食物,盡可能補充睡眠。為了不要迷失前往考場的路,最好提早行動。如此一來,必定可以考上汝的誌願學校是也。」


    「還真是性急的和尚呢。拜托您過一段時間之後再提出那種注意吧。反正我到考試接近的時候一定會很慌張的。」


    然而,虛無僧並沒有迴應我,而是拿著錫杖站起了身子。


    「貧僧要走了。汝就好好思考高柳尚人、佐島洋平兩人的事情吧。告辭。」


    「再會。」


    虛無僧敲著錫杖離開了。就在他的背影消失之後,客人又再度湧入,讓店裏恢複了以往的氣氛。


    我就聽他的建議,一邊念書一邊等高柳同學吧。


    於是我重新坐迴位子上,即便知道自己難以集中精神,還是打開了數學的問題集。不久後,外麵變得昏暗下來,路燈一盞接著一盞點亮。補習班的招牌也亮了起來。讓人感到奇怪的是,已經到了補習的時間,高柳同學卻還沒有出現。


    「怎麽迴事呀?」


    過了三十分鍾後,我還是沒看到高柳同學的身影,於是決定先迴家一趟了。他該不會是社團活動結束之後,忽然感到身體不舒服吧?我不禁開始擔心起來。


    然而,就在我準備走迴家的時候,我知道了高柳同學沒有來補習的原因。


    我當場就知道了,那想必是一場意外。就在我經過車站前的一間咖啡店時,高柳同學忽然從店裏飛奔出來。


    「高柳同學?」


    「——明日美。」


    高柳同學看到我,雖然停下腳步,但他很快又拔腿奔了出去。緊接著,他的父親與京子小姐從店裏追了出來。看到他們的樣子,我就馬上理解了,是高柳同學撞見了自己的父親與義姊在對話的場麵呀。


    據說那完全是一場偶然。


    京子小姐與高柳同學的父親就是在那家咖啡店進行對話的。京子小姐要求能與弟妹見麵,而高柳同學的父親也答應在周末的練習比賽過後會安排他們見麵。姑且不論當天高柳同學那對兄妹會有什麽反應,至少這場談判應該會以京子小姐期望的形式結束才對。不,談判確實是結束了,隻是當那兩個人打算離開咖啡廳的時候,竟然就被準備走向補習班的高柳同學撞見了。


    「與其說是粗心大意,我根本就是個大笨蛋呀。我明明知道弟弟有參加車站前的那間補習班的說。」


    京子小姐在高柳同學家的玄關前呻吟似地說著。


    「請不要責備自己呀。本來談判的地點就是對方父親指定的不是嗎……?」


    「可是我應該可以預測到會發生這種事情才對呀。該死。」


    現在,高柳同學家正在進行家庭會議。


    雖然高柳同學的父親在咖啡廳已經有說明過京子小姐的事情了,不過這次是讓小愛妹妹一起加入討論。而京子小姐則是在我家等待說明結束。


    大概過了一個小時之後,高柳同學的父親來到我家,帶京子小姐迴去了。


    「那我走了,明日美同學。」


    這天晚上,高柳同學家的燈光遲遲都沒有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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