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承蒙狄寨主錯愛,我豈有那等才華。”


    許貫忠依舊是含糊其辭。


    狄泉則是步步緊逼,反問道:“先生,你若真的是淡泊名利,不願入俗世,當年又如何會前往東京應試武科場?所謂‘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你奪得狀元,本待登堂入室,結果反遭奸臣陷害,終不得用,因此鬱鬱不得誌,繼而縱情山水,放浪形骸,我說的可對?”


    狄泉這話說完了,許貫忠的瞳孔就是一緊。


    因為狄泉說中了。


    狄泉看得出來,這位表麵上不食人間煙火的許貫忠,實際上也是個外冷內熱的人。


    若是他真的像是和尚老道一般不理紅塵世俗之事,又如何交友廣泛,且為了幫助趙明誠追迴傳家寶,千裏迢迢來到山東尋找。


    許貫忠的行為,足見他的忠義,不是沒心沒肝的人,反而是有俠義心腸的。


    而他早年應試武科場,一舉奪魁,自然是抱著投身朝廷,封妻蔭子,保國安民去的,多少都是有功利心的。


    隻是因為他沒有被朝廷錄用,使他倍感失望,從此便憤世嫉俗,退隱山林。


    換句通俗一點的話說,許貫忠就是被宋朝朝廷給“傷到了”。


    宋朝朝廷不識人才,可狄泉是求賢若渴的!


    “許先生,我狄泉如今與眾家兄弟占據梁山起義,不為旁的,隻是為了澄清環宇,再造乾坤,抵禦外敵,開太平盛世,因而反抗這無道朝廷,待到時機成熟,我等便傳檄天下,揭竿而起,正式對抗朝廷,如今要成大事,少不了您這般人才,狄泉願效仿昔日漢高祖劉邦登台拜將,在梁山上修築高台,請先生出山相助!”


    狄泉一邊說,一邊跪倒在地,誠心誠意的請他。


    狄泉沒覺得什麽,請賢士出山,那就得誠心誠意,想當年劉備三顧茅廬,請諸葛亮出山的時候,還不是跪過諸葛亮的嗎?


    “唉!”


    許貫忠歎息了一口氣,搖了搖頭,“偌大一個朝廷,不識人才,小小一個梁山,卻上上下下都是忠義之士,可見宋朝國祚不久也!既然到了該改朝換代的地步,你若能成大事,我便相助於你,隻是你需答應我三件事!”


    “且先說來聽聽!”


    狄泉沒有急於答應,因為他知道,這許貫忠不是那些江湖草莽,他能夠給自己提出來的問題,未必很好解決。


    “一,我久聞你梁山上不劫掠百姓,不襲擾鄉裏,但今日一見,你山寨頭領,仍然任性而為,需定下七禁令五十四斬,令出山搖動,三軍聽分明,令行禁止,軍紀嚴明,方能成就大事!”


    許貫忠的意思很明顯,就是再說劉唐這件事。


    人家殺了你的馬,你就大怒,你就要提刀殺百姓了?


    看著好像是有原因,可是你這麽幹,不是自毀名聲嗎?


    狄泉也知道,自己雖然對梁山眾人定下了約定,但是並沒有形成類似軍規和法律條文一樣的實質性約束力,更多的是靠他們的自覺。


    竟然是這樣,一旦他們自覺不了了,就像是今天這個樣子,那就不好辦了。


    而且,就算是他們真的觸犯了這些禁令,狄泉也未必是會殺他們。


    畢竟,狄泉和他們都是有交情的,而且梁山初具規模,不適合斬殺頭領,很可能讓他們戴罪立功。


    而這樣的影響自然是不好,很有可能造成梁山眾人上行下效,把這規矩都不當迴事了。


    軍紀對於一支軍隊那簡直是民心和戰鬥力的保障,在南宋,唯有嶽家軍能夠做到“凍死不拆屋,餓死不擄掠”的軍隊。


    想要成就大事,梁山也需要這樣!


    而狄泉以前一直缺少幫手,來幫他在梁山上推行各種規章製度,一來是他一個人的意見,很可能遭到山寨上很多草莽英雄的反對,二來是他身為寨主,和所有人交情匪淺,要是自己出麵,甚至要殺雞儆猴,不合適。


    現在交給許貫忠幹,正合適!


    “先生之言,深得我心,我梁山軍隊,定要軍紀嚴明,做到‘凍死不拆屋,餓死不擄掠’!”


    狄泉激動道。


    許貫忠聽完了卻笑了,“狄寨主,做到如此境地,便是昔日楊令公,狄王爺,亦不敢保證,不過,隻要梁山能夠軍紀優於宋軍,即可成事。”


    他的意思,就是說梁山軍隊的道德底線,隻要保持在所有宋軍的道德底線總和之上即可。


    “狄寨主可知宋軍致命之處何在?”


    許貫忠詢問狄泉。


    “請許先生解惑。”


    狄泉知道這許貫忠要跟他說極其重要的幹貨了,立刻豎起耳朵傾聽。


    “就在這財字上!”


    許貫忠說完了觀點就開始給狄泉解釋。


    他說,這宋朝的軍隊,地方廂軍和民兵根本沒有任何戰鬥力,至於戰鬥力極強的番軍,數量稀少,隻要戰鬥力,還是禁軍。


    而北宋的禁軍廣義上又分成兩個部分,在京禁軍和遙隸禁軍。


    在京禁軍就是駐紮在宋朝京畿路開封府地界的幾十萬禁軍,也就是林衝、王進這些教頭們天天訓練的那“八十萬禁軍”序列,也是北宋最強大的軍隊。


    至於遙隸禁軍就是駐守邊疆的陝西,山西,甘肅對抗西夏和吐蕃的大宋西軍,北邊河北等地抗擊遼國的禁軍。


    某種意義上,中央禁軍就像是後世的“中央軍”,而遙隸禁軍其實就是“地方軍”。


    但是,隨著北宋初期中央禁軍的更新換代以及“三冗”問題的後遺症越發嚴重,中央禁軍久疏戰陣,戰鬥力直線下降。


    但是,遙隸禁軍因為要抵擋遼和西夏的進攻,基本上沒個皇帝在位期間都要打仗,隨著時間的推移,實戰經驗越發豐富,戰鬥力越來越強,比在京禁軍厲害得不是一兩倍。


    基本上,在宋仁宗之前,在京禁軍戰鬥力強,宋仁宗之後,因為抗擊西夏,西軍崛起,遙隸禁軍異軍突起。


    特別是宋神宗元豐改製後,遙隸禁軍數量愈發龐大,到了現在宋徽宗時代,在京禁軍就隻有禁軍總數量的十分之一左右,所謂的在京“八十萬禁軍”,那都不知道是往前哪一個朝代的事情了。


    而宋朝軍隊數量如此龐大,冗兵嚴重,軍費開支實在是太大。


    朝廷拿不出錢來,就想了個讓軍隊就地解決的辦法,那就是——允許軍隊自行經商,稱為“迴易”。


    但其結果就是導致軍隊不務正業,與民逐利,他們有刀有槍,老百姓哪裏敢惹他們?


    結果,宋朝地方軍隊的戰鬥力不但沒有提高,反而江河日下,因為將領看到了商機,役使士兵直接從商,軍隊的訓練全部荒廢掉了,直接導致了軍隊的武備鬆弛。


    比如,《嶽陽樓記》裏麵範仲淹的那位好友滕子京就幹過類似事件,違反茶馬貿易禁令,讓士兵幫他賣茶葉牟利。


    按照許貫忠的說法,宋朝是一個允許軍隊經商的朝代,但是這種行為也導致了宋朝地方部隊的戰鬥力大幅度低下。


    兩宋唯一的例外應該是嶽家軍,嶽飛和嶽家軍不但經營有方,而且還不貪汙,保證了士兵的軍餉供應。


    由此可見,宋朝軍隊在自給自足的經商前提之下,要想同時保持高昂的戰鬥力,並不容易,首先要派出專人經商,補貼軍用,但是不能夠擾亂軍營秩序,軍隊還是需要專注主業,訓練提升戰鬥力的。


    其次就是將領需要愛兵如子,大公無私,做生意得來的錢財不能貪汙,潔身自好,兩袖清風。


    而這些事情,都是極度考驗人性的,在兩宋時期幾乎沒有人做到。


    反過來說,如果狄泉能夠解決梁山軍隊的這些問題,他的梁山軍就能夠戰無不勝了。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先生金石之言,狄泉頓開茅塞啊!”


    狄泉現在也是找到了方向,他先是種農作物,解決梁山的供給問題,然後再發展商業和金礦,保證財政。


    隻要吃喝不愁,錢財照發,訓練照舊,就是一群綿羊也能有狼群的戰鬥力!


    “狄寨主能夠明白,最好不過!”


    許貫忠也比較高興,所謂“高山流水遇知音”,伯牙子期的故事很多人都知道,他身負文武全才,也曾遊曆四方,遍尋明主,可惜大多數的人,都是虛名無實,誌大才疏,連他的話中真意都聽不出來。


    而狄泉卻能明確理解他的意思,這就不是智慧高低的問題了,而是合拍。


    “這也是我所言的第二件事,第一件是軍紀,第二件,則是軍費。”


    “軍費必要足夠,開源節流,以保證士兵士氣與戰力,然而你這梁山方圓不過八百裏,如何能養的起越發多的士兵?即便是你們劫了生辰綱,又能使用幾天?若是單一靠劫掠貪官汙吏,隻怕難以自給自足,況且屢次三番的搶奪州縣,也有極大的風險在內,所以你要找出一個妥善的辦法,去籌措軍費。”


    許貫忠的話,就是告訴狄泉,你梁山地盤太小,養不起那麽多的軍隊,又不能總是靠搶劫,要麽攻州占府,要麽開源節流,否則根本無法滿足財政需求。


    可是,狄泉不怕。


    論賺錢,他可是有太多的路子了。


    且不說辣椒、高度白酒這些拿出去賣了就能夠一本萬利,現在狄泉手裏還有野雲渡的金礦呢!


    錢,現在對於狄泉來說,真不是問題。


    “許先生多慮了,我梁山自有生財之道,不用搶劫,隻是說起了實在繁瑣,待等許先生上山,我親自帶你去看!”


    看著狄泉胸有成竹的樣子,許貫忠感覺他不像是說謊,於是又說了自己的第三點要求。


    “第三點,此一點不知你有生之年是否可以做到,便是對四方異族,不能濫行殺戮,而是要將規劃異族視其為漢人一般,不得分等級對待,而且,不要早早學那些草莽,稱王稱帝,此為取禍之道!”


    狄泉聽完,心中暗自心驚,這一條可不是真對於現階段的要求。


    這是許貫忠設想著自己要是有一天改朝換代,在對待四方異族上麵的思想。


    狄泉明白他的考慮,因為在攻打異族之地,你要是對待異族不夠公平公正,那可是要出大事的。


    比如遼國,他們的民族關係就搞得不好,在燕雲十六州入了遼國後,漢族人口驟增,於是乎,這些漢人幾乎全被編入漢軍,但卻是地位最下賤的漢軍,而且被推上最慘烈的戰鬥充當炮灰!


    漢軍構成了遼軍步兵的主體,承擔了最慘烈的戰鬥,但是在遼軍中地位最低待遇最差,被契丹人打罵欺壓是家常小菜,甚至還可能被隨意殺死,慘絕人寰。


    因此,遼國內部中民族矛盾異常尖銳,導致了早期漢軍時常嘩變,尤其是在“雍熙北伐”初期,當宋軍取得巨大勝利後,燕雲十六州的漢軍無不人心浮動,意欲南歸!


    要不是遼國承天太後,也就是蕭太後對其進行大規模改革,官分南北、蕃漢分治,試圖改善漢遼之間的種族衝突,但受曆史等諸多原因製約,遼與漢的種族矛盾始終沒有得到根治,事實上也不可能被根除。


    狄泉既然有一通四海的誌向,就不能學這些人,搞民族對立!


    哪怕是最小的西夏,也有上百萬人口,你難道還能全殺光嗎?


    那你要西夏的土地幹什麽?


    至於許貫忠最後說的叫狄泉不要學那些以往造反起事的“草頭王”,早早稱王稱帝,更是絕了!


    這和當初朱升給明太祖朱元璋出的“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的計策不謀而合,也足見許貫忠的才能眼光了!


    你自己弄了三五十人,七八杆槍,僥幸殺官造反,然後就自己稱王稱帝,傳檄天下。


    那不是找打嗎?


    須知樹大招風,天無二日,國無二君,學那田虎、王慶,方臘,都稱王,結果呢?


    都被宋徽宗寫在牆壁上,天天的惦記,最後集中兵力各個剿滅。


    而狄泉現在就是不宜過於張揚,要本著“悶聲發大財”的原則,先完成“高築牆,廣積糧”這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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