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榮之日即將到來。


    為了這一天……今晚要做得完美。稍有差錯……今天的努力將化為泡影。


    我抬起頭,仰望著雨中的夜空。然後……緊閉雙目,將體內的力量喚迴。


    ……我要在這裏發呆到什麽時候。現在可不能這麽做啊……在這個時候,屍體很可能會被發現……


    這種負麵情緒,就是恐懼感蘇醒的證明。


    ……我極力抑製住這種恐懼感……走進儲藏室尋找提燈和另一把鐵鍁……


    屍體附近路燈的特征被我記住了……這實在是很幸運。


    ……在黑暗中,連屍體都找不到的可能性很高……離開那裏的時候,由於沒有意識到這一點,我完全沒有記下地點的想法。


    ……正因如此,能夠像


    屍體所在的地方,現在大半陷進坑中。


    之後我才發現,附近有個被落葉和泥土阻塞的水渠,流進去的雨水漫溢出來了。


    由於鞋子裏早已進水,我毫不猶豫地踩進泥坑中。


    汙濁的泥水,將把一切衝走……不會留下任何血跡或其它痕跡……這場雨真是上天的恩賜。


    我環視四周……為了保險起見,我將提燈關掉……雖然身處黑暗之中……但我很快就會適應……就算隻有遠處路燈的微弱燈光,也足夠了


    我把鐵鍁立在屍體附近的水中……地麵比想像中柔軟,鐵鍁的前端很容易刺進去。


    趕快挖吧……時間拖得越久,我就越沒有力氣。


    現在就像在沙灘上挖洞一樣輕鬆。


    雖然挖掘很輕鬆……但不斷流進來的泥水又馬上把坑填滿……讓我無法順利挖下去。


    無論怎麽挖……泥水總會把坑填滿,讓我無法知道究竟挖了多深……隻能靠站在泥水中的雙腳測量深淺。


    要好好挖……沒問題的,別氣餒……繼續挖……繼續挖……繼續挖。


    路上時不時有汽車經過……我驚慌地躲到樹後麵好幾次……不過,這些車都隻是路過而已,司機不可能注意到黑暗中的我……雖然明白這一點,我還是不由自主地想躲起來……


    真正讓我恐懼的……不是駕駛員碰巧看到我……而是車與我的距離逐漸縮短。


    開始的時候,我還能注意到遠處的車輛碾過水坑的聲音……隨著時間的推移,我漸漸無法注意到了……剛才經過的那輛車,在看到前燈之前,我甚至沒有注意到它的存在。


    我知道,自己的感覺正逐漸變得遲鈍,也知道這是疲倦造成的。


    現在……這個埋屍體的現場……如果有人在暗中窺視……我是否能


    察覺到……這樣一想……我慌忙向四周看看……我繃起幾乎完全放鬆的神經氣息…………真的有人躲在樹林裏,我該怎麽辦……?


    食肉野獸般的感性……露出了獠牙……


    ………………真的有人的話…………我會再挖一個坑。


    …………都已經做到這一步了……為了做到完美……我不怕付出任何代價……


    這個時候,我的眼神究竟是什麽樣的呢……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有人看到我的眼神,那個人一定全身顫抖……


    “……………………”


    …………完全沒有別人的氣息…………五感共同得出了這個結論。


    ……我卻無法放心地舒一口氣。


    我在泥水中,究竟挖了多長時間……坑已經深及膝蓋了。


    挖到這麽深應該足夠了……把屍體放進去看看。


    “…………哈……啊……嗯……”


    我調整好急促的唿吸。


    盡管打的時候是那樣瘋狂……觸摸屍體的時候,我還是感到害怕……所以,我打算拖著屍體的腳,把他拖進坑中。


    ……不用點力氣還真拖不動他……這是當然的,從體格來看……這家夥少說有八十公斤。


    我使出渾身力氣……拖著他……這時,我心裏那種擔心他會不會突然跳起來的,毫無根據的恐懼感早已消失。


    叔父的屍體完全浸在泥水之下……深度已經足夠了。


    好的……把他埋了吧……快,要快……


    隻要完全埋好……一切就將結束……把他埋掉……讓這一切變成從來沒發生過……!!


    ……還有一點就全部完成了……如同被時間追趕一般,我產生了無謂的焦慮……仿佛不盡快埋掉的話,屍體就會複活一般。


    總之……我要盡快把泥和土鏟進坑中。


    磨磨蹭蹭的話……也許會被別人發現……剛才雖然產生了把看到的人一起宰掉的想法……但現在不同……被看到的話就完了……這樣的恐懼感占據了我的心。


    最後實在是糟透了。


    ……簡直是一團糟……我用鐵鍁把地麵弄平。


    ……我的全身都是泥。雖然雨水幫我把泥衝刷掉……卻無法洗去衣服上的黑漬。焦急與恐懼感、雨水、汗水和泥,讓我的身心滿是泥漿


    “……哈啊!……哈啊……哈啊!……”


    我抖著肩膀,一邊大口地喘著氣,一邊把鐵鍁扔掉,坐在泥上。身體要散架了……真想就這樣躺倒……


    …………結束了……這一次……是真的結束了……!


    那個男人現在仍然躺在泥底……雖然現在有挖過的痕跡,但雨水和泥會掩蓋掉一切……是的,已經結束了。


    “太好了……太好了…………我做到了,你這家夥就在這裏腐爛吧!!”


    我向後倒,躺在泥上……雨水無情地打在臉上,我卻並不在意。


    …………過了一會兒,我終於鬆了口氣,爬了起來。


    結束了……所以,迴家吧……已經埋好了。所以,這一切都沒發生過。既然沒發生過……我就沒有任何理由留在這裏被雨淋。


    我緩緩站起來……已經用不著使用鐵鍁了。我想把它拆分開……可是,筋疲力盡的我,完全使不出力氣……不拆分也沒關係……就拖著它走到燈下吧。


    我扶起躺在路邊草叢中的自行車……沒有拆分開的鐵鍁,無法裝進車籃……於是,我隻好像球棒一樣,將它插在身後……和球棒不同,有棱角的鐵鍁弄得我很痛,而且,姿勢稍有放鬆,它就可能掉出來。


    ……結果,我隻能用左手拿著鐵鍁,單手扶住自行車扶手。


    疲勞困倦、暴雨、再加上單手扶扶手……使自行車像醉漢一樣歪歪斜斜……不過沒關係……盡管感覺輕飄飄的,每踩一次踏板,我就離家更近一步。


    ……前方亮起兩束燈光……有汽車來了……糟糕……我得避讓開。


    車出現在遠處的黑暗中。明亮的前燈捕捉到了我的身影……嘀!簡短的喇叭聲提醒了我,告訴我現在我正在路的中央。


    ……得趕快避開……雖然心裏明白,可是,單手扶車扶手,而且筋疲力盡的我,身體已經撐不住了……搖搖晃晃,搖搖晃晃……我無法控製方向,隻能歪歪斜斜地行進。


    ……駕駛員大概認為我能在撞上之前避開,所以沒有減速,車向我逼近了……防護板近在眼前……我急忙扭轉車頭,想避讓開,這時,我失去了平衡,摔倒在地上。


    我整個人趴在地上,一隻腳被自行車夾住……這可糟了……!!迷糊的感覺煙消雲散,全身直冒冷汗……汽車左打方向,車身以逆時針轉了半圈……總算在我麵前停下了……


    ……駕駛席的門開了……司機從車裏走出來。


    你這家夥,不想活了嗎……我以為自己會聽到這樣的怒吼。


    “……哎呀哎呀……我還以為是誰呢……”


    ……聽到的,卻是一個熟悉的女聲……我撐起上半身,看著對方。


    “………………鷹……鷹野小姐……”


    “晚上好。月色真美啊,前原……”


    在這根本看不到月亮的暴雨中……鷹野小姐撐著折疊傘……微笑著對我說道。她的微笑……有種洞悉一切的恐怖。


    ……我感覺這是我最不希望遇到的熟人。


    “這個時候,你在這裏做什麽呀?傘也不打,全身都是泥……這是什麽……鐵鍁?”


    ……這個人是開車來的……不可能知道我剛才幹了什麽……可是,她的微笑,看起來就像洞穿一切似的。


    ……冷靜點,前原圭一……這個人的笑容……本來就讓人捉摸不透……可別讓她感覺出什麽不對勁……


    “……聽說,你以前曾經帶著高爾夫球棒去參加棒球比賽,這把鐵鍁,該不會是……嗬嗬嗬嗬……用來代替雨傘的吧?”


    ……得想個好辦法糊弄過去……隻要過了這一關……就總會有辦法的。


    “…………和禮奈一起尋寶的時候……我把這個忘在大壩施丁現場了。”


    “……哦,冒著這麽大的雨來拿這個……?”


    “…………出門的時候,我沒想到會下雨……”


    “哎呀,這場雨可是下了很長時間了啊?……你出門可夠早的。”


    “……這個嘛……我是散著步來的……”


    “可是……你不是從那邊過來這裏的嗎?和大壩的方向正好相反啊?……嗬嗬嗬嗬……”


    很明顯……鷹野小姐已經覺察到我的異樣了……所以,她像玩文字遊戲一樣追問著我,拿我取樂……弄不好,她已經從我的言行知道了我做過什麽……


    都到了這一步……還差一點就大功告成的當口……為什麽……為什麽偏偏在最後的最後……遇到這個人……


    ……怎麽辦,前原圭一……你的手上還拿著鐵鍁這個兇器……要不要把鷹野小姐滅口……?


    “…………………………”


    就算我能輕而易舉地殺掉鷹野小姐……處理她的車也是件很棘手的事……我不會開車。這和機車不一樣……可是,就算把車留在這裏,隻要找不到我殺人的證據……


    ……對啊……在這雨夜中……毫無計劃地不期而遇……接著動了殺機……隻要現場沒留下任何蛛絲馬跡……誰會知道是我殺的……


    我的心中……無聲地燃起黑色的火焰……


    “………………啊呀呀,你的表情好可怕。我是不是玩笑開過火了?嗬嗬嗬嗬!”


    鷹野小姐大笑起來,中斷了這個話題……可是,我心中的烏雲依然沒有消散……


    “先不說這個了。你打算騎著車在地上趴到什麽時候……?該給我讓路了吧?”


    隻要讓開,她就會走了……我這樣想著,剛把自行車推開站起來,卻扭到一隻腳,又倒了下去。


    “哇,好痛!!!……疼死了……!!”


    扭到的腳讓我感到鑽心的疼痛……怎麽會這樣……在這個時候扭傷……?”


    “哎呀……你沒事吧……?該不會是扭到腳了吧?”


    鷹野小姐蹲下來,看著我搓揉腳踝……又看看我的表情,推測著我的受傷程度。


    “能站起來嗎?”


    “…………嗯…………啊…………!”


    簡直不敢相信……我竟然無法站起來。光是像綿蟲一樣趴在地上就已經費盡全力了。


    鷹野小姐看看表,又看看自己的車,在考慮了一會兒之後,打開了副駕駛席那一側的車門。然後……把我扶起來。


    “我送你迴家吧,怎麽感覺像是我撞到你一樣。”


    “…………啊,對……對不起……”


    “我不忍心把你扔在這裏不管……還好,你遇到我這個溫柔的人,嗬嗬嗬嗬……”


    ……竟然有人稱讚自己溫柔,不害臊嗎……雖然我這樣想,但以被救助者的身份,是無法說出這種無禮的話的。


    鷹野小姐扶我坐到副駕駛席上……她迴過頭,看到我的自行車。


    “……自行車就改天來拿,可以嗎?”


    鷹野小姐的眼中閃現不悅的神色,我知道,她是嫌這輛自行車又重又髒。


    ……可是,自行車上寫著前原……不能留在這裏。


    “這個……能不能想辦法幫我裝進車裏……不然我很難交待的。”


    “車廂已經被塞滿了。放在後座上的話……泥漿會把座位弄髒的……雖說讓你坐上來的時候就已經弄髒了。”


    我迴頭看看後座……那裏已經放著一輛折疊式自行車了,不知道是


    誰的……看起來,還有足夠的空間把我的車塞進去。


    我的想法映到了我的眼神中,並如實地傳達了出來。


    “……好吧,好吧。我幫你裝進去…………姐姐我今天晚上對你很溫


    柔哦,嗬嗬嗬嗬。”


    鷹野小姐開著玩笑,幫我把自行車塞到後座上。開玩笑倒沒什麽,


    我受不了的是她那有些恐怖的笑聲。


    ……接下來,就是與自行車相比,更不能留在這裏的鐵鍁了……因


    為鐵鍁有可能成為把我和屍體直接聯係在一起的關鍵詞。


    “……那個……還要請你幫個忙,能幫我把鐵鍁一起裝進來嗎?”


    鷹野小姐露出明顯的驚訝神色。


    “………………鐵鍁?……這個倒沒問題……對你很重要嗎?”


    “………………”


    越說話,情況就會變得越不利。意識到這一點,我沒有迴答她。


    ……也許是對我的沉默感到無可奈何,鷹野小姐聳了聳肩,歎口氣


    說道。


    “好吧好吧,你又要說沒有鐵鍁的話很難交待是吧?……別露出這麽


    可怕的表情。”


    鷹野小姐幫我把躺在路中央的鐵鍁撿了迴來……我緊緊抱住它……_


    這種行為讓鷹野小姐感到非常奇怪。


    “出發了。前原的家,是前原宅邸吧?”


    “……怎麽每個人都把我家叫做前原宅邸?”


    “那不就是宅邸嗎。真羨慕有錢人啊。”


    ……說著,鷹野小姐踩下了油門……利用路肩漂亮地轉了個u型的


    彎之後……開始加速……


    ……那個被詛咒的地方,漸漸從倒車鏡中消失了。


    “……好了嗎?”“啊?……抱歉,我沒聽清你說什麽。”鷹野小姐突然和我說話……正在發愣的我沒聽清楚。鷹野小姐看著前方……重複了一遍。


    “屍體。”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不,與其說是空白……不如說更接近深夜電視播放結束後的布滿雪花的屏幕……


    “………………啊…………”


    “…………埋好了嗎?”


    “……………………”


    ………………我沒有做出心髒都快跳出來那樣的過激反應。隻是一下子覺得……難以唿吸。


    “………………你…………你在……說什麽啊……”


    “……把屍體埋在這座山裏的時候。不埋深點的話,會被嗅到氣味的野狗刨出來的,這種事不是很多嗎?…………有人目擊野狗叼著人骨,然後警方對這一帶進行全麵搜查,這不是很有可能的事嗎?……嗬嗬嗬嗬……”


    咣咣……我的頭腦中響起了生鏽的鍾聲……


    ……我是不是把他埋得很深……可以肯定地說沒問題了……?迴答是n0。


    ……想著埋好就完事……所以把他草草掩埋了……這種可能性也不能否定。


    不…………先不說這個……為什麽……這個女人會知道這些……!?


    ……這家夥隻是開車偶然路過這裏……然後偶然地與我相遇而已……躲在樹後麵看到全過程……然後特意迴去把車開來……從常識上說,這是不可能的……可是……為什麽……


    ………………前原圭一……果然……還是把她幹掉比較好……


    我的全身再次覺醒……瞳孔睜大……在這狹窄的車內,我不可能用鐵鍁把她殺死……那麽……用手把她掐死……


    可是……現在車正在前進……現在掐她的話,一定會發生事故的這時,鷹野小姐突然把目光轉向我,我們四目相對。“……你不說點什麽?”


    一瞬間,我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看起來,我們不太合得來啊。”


    鷹野小姐無趣地說完這句話,再次把目光轉迴前方。


    …?一我反複玩味著鷹野小姐剛才說的話……終於意識到……那隻不過是惡劣的玩笑。


    到底是不是在開玩笑……我不太清楚……不過,我知道,自己是個非常不善於說謊的人。


    ………………現在,汽車在行進中……我不能殺她……等到了家門口,就更沒辦法下手了……才遇到她的時候,是最好的機會……很可惜,我錯過了。


    在那以後……鷹野小姐也不說話了,車內充滿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氣息。


    …………為什麽……我會遇到她……今天,盡管發生了許多事……我還是順利完成了……接下來,隻要迴家睡覺就可以了……在這最後的最後……真是不走運……


    “………………………”


    ……這種不安的感覺……在席卷全身的睡意麵前……已經不值一提了。


    …………沒問題嗎?……前原圭一……這個女人,還是幹掉為妙啊……?


    ……………………我現在……好困。


    間斷的意識突然恢複了。


    停車之後,我醒了,身上還係著安全帶……看來,剛才我睡著了。


    我朝車窗外望去……看到的是一棟燈光朦朧的大房子……雖然外麵一片漆黑,我還是能馬上辨認出,這就是我的家。


    “我去叫你的家人出來,你一個人留在這裏沒問題吧?嗬嗬嗬嗬……”


    “……請別把我當傻瓜對待……我已經沒問題了。可以自己走迴去。”


    “哎呀哎呀,剛才還疼得要人扶呢?莫非,你是想對姐姐我撒嬌?嗬嗬嗬嗬……”


    說著,鷹野小姐跳下車,撐起雨傘……打在傘上的雨滴依然猛烈。


    我小心地揉著剛才疼痛難忍的腳踝……現在雖然還在疼痛,但比剛才好多了。


    ……還好,不是太嚴重的傷……在那裏的時候要是沒扭到腳……我也許會當場做出把鷹野小姐殺掉的選擇……現在我感到非常後悔。


    ………………鷹野小姐她,大概,一定……確信我和某種犯罪行為有關。


    ……在知道圍繞沙都子發生的一連串騷動之後……很容易想到我實施了殺人行為吧。


    鷹野小姐為我打開副駕駛席邊的門。冰冷的雨點打了進來,刺激著我處於半睡眠狀態的身體。


    “真的不要我扶了?再撒一次嬌也沒關係哦?嗬嗬嗬嗬……”


    我沒有理會她,以自己走下車這一行為做出了迴答……雨越下越大了。


    我從後座把自行車拖下來……雖然有些想知道另一輛車是誰的,但現在管不了那麽了……


    鷹野小姐撐著傘,陪我走到家門口。


    “謝謝你,送我到這裏就可以了。”


    剛才疼得受不了的腳踝……現在多少還有些疼痛,但更讓我生氣的是她那若無其事的態度…………我實在是……不走運。


    “那麽,我就此告辭了。和前原你兩個人在這樣的夜晚開車兜風的事,一定要保密哦?嗬嗬……特別是對次郎先生。”


    次郎先生……?啊,是指富竹先生啊……她把富竹先生叫做次郎先生。這麽說,富竹次郎是他的全名吧。


    這時…………剛才我不感興趣的那輛,放在後座的……折疊式自行車喚起了我的記憶。


    “啊,打擾一下。你是雛見澤的人吧?”


    ……前天,睡過頭的我在大壩上走著的時候,富……那時,富竹先生騎的自行車…………好像……


    “放在後座的自行車……是富竹先生的吧……?”


    我感到鷹野小姐的目光……突然變得銳利。


    “…………你怎麽會這麽認為呢?”


    “……上次和他見麵的時候,我看到他騎過……我是從車體框架判斷的。”


    “………………哦……不過……你不覺得奇怪嗎……?你認為這輛車真的是次郎先生的嗎……?”


    “覺得奇怪?……你是指什麽……?”


    鷹野小姐優雅地甩了甩長發,盯著我的眼睛說道。


    “……因為,雛見澤不是沒有旅館嗎?那麽,次郎先生一定是住在鎮上的。”


    “…………是這樣的嗎?……啊……應該是這樣吧?”


    “……從鎮子到雛見澤,步行的話是絕對不可能的哦?也沒有公交車……至少,也得騎自行車來。”


    這用不著她說。富竹先生就是騎著自行車的。


    “……次郎先生的自行車在我的車上,而次郎先生本人卻不在車裏……你不覺得奇怪嗎……這就表示次郎先生來雛見澤沒騎自行車。我不管他,隻帶著他的自行車,這可能嗎?”


    ……鷹野小姐說著……她的目光和她的名字一樣,變得像老鷹般敏銳……可是,很抱歉……我完全不知道奇怪是指什麽……


    “……這些有什麽奇怪的……鷹野小姐你和富竹先生關係很不錯……就算他有某些原因,拜托你把自行車帶過來,也沒什麽好奇怪的……”


    “不是說這個……我是說,次郎先生和他的自行車不可能分開存在於雛見澤的兩處……由於上述理由,這輛自行車不是他的……理解了嗎?”


    ……雖然鷹野小姐的婉轉說法讓我很難理解……但我感到一種可怕的氣息……讓我覺得非常難受……本能中最有野性的部分……警告我不要過多追問為好。


    “其實,那是我的自行車……因為是次郎先生幫忙選的、感覺上有些相似。”


    “…………啊……是這樣啊……怪不得這麽像。”


    “今天晚上,我沒遇到過你。”


    對話完全銜接不上。


    “……你剛才說什麽。”


    “今天晚上,我沒有遇到過你。”


    我感到很困惑,沒有做出迴答……鷹野小姐又重複了一次。


    “今天晚上,我沒有遇到過你。”


    “…………………………”


    “今天晚上,我沒有遇到過你。”


    一股寒意躥上我的脊梁……由於剛才我親手殺了人……所以明白。


    ……正如我剛才考慮殺這個女人滅口一樣……她也在考慮同樣的事……我知道。


    本能再次警告我……要是沒遇到這個女人就好了。


    她身上散發出的腐臭味……和剛才我身上散發的氣息……毫無二致。


    …………為了達到目的,不會對殺人這種行為產生片刻猶豫,這種不同尋常的人獨有的霸氣……不.應該說是令人惡心的感覺。


    也就是說…………………雖然我不知道到底發生過什麽事……但鷹野小姐和我是一樣的。


    也就是說…………………我們是不該在這裏相遇的人。不能在這裏相遇的人…………是不希望被別人遇到的人……而且,是可以若無其事地讓遇到的對象消失的人。


    沒錯……也就是說……正如我有不願被觸及的事一樣……她也有不希望被提起的事。


    而且……她也希望沒有遇到過我……我們的願望是同樣的……既然有同樣的願望……鷹野小姐的提議就非常合理……我不應該拒絕。


    “……你希望這樣的話,就這麽辦吧……今天晚上,我沒有遇到過鷹野小姐。”


    “沒錯……我想,對你來說,這也是個好提議。”


    “……你怎麽會這麽想呢。”


    “你很煩啊,這種小事你不會自己想嗎?小家夥。”


    …………她用小家夥這種輕蔑的稱唿,打斷了對話。


    在我家門口這個不能殺人的地方……我和這個女人都釋放出冰冷的殺氣。


    ……我會在這裏……被殺掉嗎………………?


    …………啊……早知如此……就應該在遇到她的時候先下手……


    我的額頭上不斷滲出汗珠……好吧……想動手的話,我隨時奉陪……今晚是殺人之夜……順帶著多殺一個人也沒關係……


    我下定了決心…………鷹野小姐卻優雅地撥弄了一下頭發,轉過身去。


    “……你真幸運啊,遇到我這個溫柔的人。”


    什麽叫真幸運……鷹野小姐是個溫柔的人,又怎麽了……我完全搞不明白。


    鷹野小姐鑽進車裏,沒有和我告別。


    ……我成就了殺掉沙都子的叔父這一偉業……心裏卻沒有成就感。


    ……在允許奪去一個人生命的禦社神作崇的神聖之夜……


    在這個身為禦社神代行者的鬼徘徊在暴雨中的夜晚……兩個本不該相遇的鬼……偶然……相遇了。


    這兩個鬼……意氣昂揚地向對方告別……沒有爭鬥的必要……因為他們各自達成了目的……


    ……透過雨水如瀑布般流下的車窗,我和鷹野小姐相互凝視。


    這個女鬼……輕蔑地撇了撇嘴。


    ……………………已經來不及殺她了……動手晚了……一開始我們相遇的時候正是機會……而現在,我清楚地知道,我隻能像這樣和她道別。


    ……不該讓這家夥活著迴去……!


    簡短的喇叭聲響了起來……鷹野小姐的車,在暴雨中走遠了。


    ……唯一知道今晚真相的女人……消失在夜幕中。


    隻要那個女人還活著……今晚就不會終結。


    …………給我遇到車禍吧……我這樣想著。


    在暴雨中……由於泥或者別的什麽東西導致輪胎打滑……撞在大樹上……死亡。


    ……這並不是我的妄想……而是願望……同時……也是命令。


    死吧……給我去死吧……永遠地閉上嘴就好了……因為……


    現在的你,也一定希望我死。


    我空虛地詛咒著,看著鷹野小姐車上的尾燈消失在黑暗中。


    “…………………………”


    ……車燈已經完全看不到了,一切,都溶進暴雨中。


    ……我也轉過身……為了讓這狂亂之夜謝幕。我打開家門,為了讓今夜結束。


    我朝著家門一步一步前進……每走一步,滿是泥水的鞋子就發出難聽的聲音。吧唧、吧唧……我一步一步地前進。


    ……吧唧……吧唧。


    ……………………放心吧,前原圭一。


    “……………………”


    ……吧唧……吧唧。


    ……那個女人一定會死的。


    “……………………”


    ……吧唧……吧唧。


    …………一定會悲慘地迎接生命最後的時刻。


    ……比如……讓她在火中起舞,直到被活活燒死,變成焦屍。


    沒燒完的部分,就讓地獄的業火繼續燒光吧。


    “……這是我的願望……是真心的。”


    ……吧唧。


    ……………………啊?我現在明明沒走路。


    …………這腳步聲是……


    ……我迴過頭,臉上不帶任何表情……既然響起了不是我發出的腳步聲……就一定有人跟在我後麵。


    ……如果有人跟在我後麵,我該怎麽辦……?


    很抱歉,無論是誰,我都隻能說抱歉了。我這次一定會……下手。毫不猶豫地下手……然後再挖一個坑。


    “…………………………”


    …………不過…………幸運的是…………我身後沒有任何人……今天晚上,我不用再殺人了……今天晚上……我感到無比難受。


    我每次停下腳步,就會聽到一聲多餘的腳步聲……不過,我決定裝做沒聽到,因為我已經很累了。


    ■地獄的業火


    “喂,發生緊急情況,請問是消防局嗎?”


    “啊……是的,是消防局!”


    “發生火災了嗎?還是事故?請冷靜地說。”


    “大、大概是火災。這裏是xx高速公路xx服務站……我看到後山有火光和煙霧,那個地方一般不會有人去,我不知道為什麽會起火。所以和你們聯係……!也許真的發生山林火災了……!”


    “明白了,我們馬上派人趕赴現場,請您告訴我您的名字、電話號碼以及火災現場的詳細情況。”


    “消防指揮部發出通告。有人報告xx山西側山麓發現火情,由於離市區較遠,有可能是篝火或者非法焚燒垃圾。現在森林深處雖然沒有民居,但火勢有蔓延的可能性。請立即趕赴現場調查。”


    “是消防總局嗎。這裏是xx地區消防分局。已趕往所報告地點。現已確認是放置在山中的一個汽油桶在燃燒。火勢已經平息,沒有蔓延的


    可能性…………汽油桶裏的……大概是人。被焚燒的東西,我懷疑是人


    ……我想……還是和警方聯係比較好……”“哇……哇!!沒沒、沒錯!!就是人!!天啊…………!!”


    ■第五年的犧牲者


    “…………這就是今年的作崇吧。”


    “是啊……每年都能見識各種離奇的殺人方法,今年卻沒什麽特別的。”


    現場停著許多警車,警察們忙於做現場勘察。


    大石隻是反複叨念著今年發生的離奇死亡案件的怪異之處。


    “自己抓破喉嚨而死……真不尋常啊……”


    “接下來就交給法醫那些老頭子處理吧……一定會檢測出什麽奇怪的藥劑的。”


    又有警車趕到現場支援,是大石的那些部下。


    “辛苦了!!您辛苦了!”


    “啊,大石先生,小宮山他們已經到了!”


    “大石先生,您辛苦了!今年的兇殺案發生得真快啊。”


    “是啊,而且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還以為今晚死的會是北條鐵平呢。”


    “死者是誰?”


    “富竹次郎,每年都來雛見澤的攝影家……真是出人意料啊。”


    “……怎麽會這樣呢。是不是因為我們監控北條家的事被兇手知道了,所以那家夥轉而找另外的目標下手呢。”


    “………………也許吧……真意外啊……”


    “這麽說,北條鐵平那邊沒出什麽問題?”


    “是啊。傍晚的時候他的侄女去參加慶典。過了一會兒他也騎著機車出門了……他的侄女先迴家……咦?他好像還沒迴去?該不會又到什麽地方喝酒去了吧……?”


    “請問是大石先生嗎?我是高衫課長。請替我接通一號車的無線電話!!”


    6月20日(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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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龍騎士07


    掃圖|axel1007


    錄入|寂若悠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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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開始,我還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不太明白究竟是為什麽……眼前總能看到一塊奇怪的板……隻有這一塊板而已……它不會向我壓迫過來,也不會嘲笑我。


    眼前單調的畫麵其實隻是自己房間的天花板……過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之後,我才意識到這一點。


    ……是的……我本以為自己是在做夢……而事實上……我其實……一直都在注視著天花板。


    蟬鳴聲讓人感到神疲乏力……在察覺到自己其實已經醒了之後,我也根本沒力氣起床……


    ……看見的一切,以及聽見的一切,都像播完了所有節目的電視屏幕一樣。


    ……好熱……熱得讓人幾乎透不過氣……背上滿是黏黏的汗水……感覺非常不舒服……就在我難以忍受這一切,迷迷糊糊又要睡去的時候……我的思維終於清晰了起來。


    昨天一整天……漫長的經曆……終於……在我渾渾噩噩的腦海中複蘇。


    和現在這樣……聽著蟬鳴躺在床上的現實相比,昨天的一切仿佛遊離於現實之外。


    ……為了殺死沙都子的叔父……我在調查之後製定了計劃……還挖好了坑……非常的……熱,而且很累……


    ……然後,到了下午……我去學校打電話叫出了那男人……當他問我上哪兒才能找到警察的時候,我確實有些驚慌……但好歹還是成功了。


    ……接著,埋伏好等待那個男人……並襲擊他……當時的我心中有怎樣的情緒……現在根本不願意去迴憶……總之……雖然不算幹淨利落……但我成功了。


    ……為了挖掘用來埋屍體的坑費了我很大工夫……那種全身被淋了個透的感覺,或許我一輩子也忘不了……雨水與汙泥,飛濺的血跡……以及,在我眼前真實上演的拚死掙紮。


    ……迴家途中遇到了鷹野小姐……這種巧合,肯定不是什麽好事……這一倒黴的經曆超出了我的預計。


    如果沒遇到那女人的話……一切就都完美了。


    …………哈……


    當時我隻是在大雨中,手握鐵鍬騎在自行車上而已……光憑這些信息,又有誰能聯想到殺人棄屍呢……在早晨的半夢半醒之間,我冷靜地思考著……確實是這樣沒錯。


    但是……越迴憶當時鷹野小姐的目光我就越覺得……鷹野小姐其實知道發生了什麽。


    她知道……我殺了人……掩埋了屍體……當時正帶著一身疲憊走在迴家路上。


    ……但是,就算鷹野小姐把我出賣給警方,應該也不會得到任何好處吧……話雖這樣說,我卻不能就此放下心來。


    “……真該……殺她滅口……”


    為了奪迴平靜快樂的生活……我跨越了那樣艱險的障礙……現在,我好不容易得手了……而在從今往後的安寧生活中,一輩子,我都得在不知何時這樣的生活會突然結束的惶恐中度過。


    雖然當時大腦因為腳的扭傷,以及身體的疲乏而變得遲鈍……但對於那時沒能當機立斷這件事……越到後來我越覺得……後悔得不行。


    ……沒辦法啊,前原圭一。


    ……那時候沒辦法,太累了,身心俱疲……就算當時作出決定……也未必能殺得了她……或許還會遭受反擊呢。


    這樣想來,裝作若無其事地和她就那樣告別才是上策……就算鷹野小姐的洞察力再敏銳,她也沒有證據……不管她再怎樣懷疑我,沒有證據也奈何不了我。


    “……道理上確實站得住腳……但是……也不能因為這個理由就完全放鬆下來啊……?”


    ……到時候再說吧……現在不是擔心的時候……現在應該笑,不是嗎?


    你為了得到從今往後的嶄新生活,已經做出了很大的努力,對嗎……那麽,你現在應該笑著迎接新的一天才是啊。


    ……如果迴憶讓你越來越痛苦……那麽,以前那些事情你就當作沒發生過吧。


    你自己昨天不也說了嗎……全部都掩埋,就像什麽都沒發生過那樣。


    你的願望都實現了啊,到昨天為止的那些事都消失了……行了,開心起來吧,前原圭一。


    “……哇~”


    我甩出胳膊……作出這個動作之後……我覺得自己像個傻瓜。


    從腹部深深地吐出一口氣……用這個動作牽動肺部。我甚至感覺,直到剛才為止唿吸一直是停止的。


    ……沒必要再和自己過不去。


    能投出的骰子已經全都投出去了……得到的點數……並不差……如果這樣都贏不了的話…一那麽到時候,也隻有認命了。


    ……我拉起胸前滿是汗水的衣服扇扇風……汗液接觸到微風,身上隻覺得一陣清涼。


    好……把之前的事……都忘了。


    忘掉。忘掉……全都忘掉。昨天的一切全部都是,夢!


    現在幾點了呢……快到中午了吧。


    ……如果現在特意起身去上學的話顯得有點傻……但學校又是非去不可的。要說為什麽,是因為我覺得上學是開始平靜生活的第一步。


    ……那就現在去上學吧……為了能盡快迴到以前的生活,現在應該盡快去上學。


    這樣一想,原本疲乏的身體忽然變得輕快起來。


    我利落地在榻上做出一個前滾翻,用膝蓋的力氣,嘿地一下,優雅地站定。


    “嗯。10.0!”


    像體操選手的完成動作那樣挺起胸,用力吸一口氣……嗅到的,不是清晨空氣的清冽,而是有些粘滯的,夏天的氣息。


    樓下的老媽把我教訓了一頓,比如“昨晚去哪兒了、什麽時候迴來的、和你說了不迴來吃晚飯的話得打電話迴來告訴一聲、叫了你好幾次都不起床”之類……但一想到昨天自己完成了一個重大的任務,我便覺得這些教訓根本就是小意思……我甚至感覺,這是普通生活不可缺少的一幕。


    我笑著,含糊地做了迴答之後……走到烈日當空的室外。


    午休時間差不多要結束了。


    ……大家……大概在擔心我吧。


    祭祀慶典沒去,今天也沒上學……不……說不定她們沒有擔心。


    要說原因的話……因為今天沙都子會帶來一個讓人開心的好消息……是的,昨晚,叔父沒有迴家……這樣小小的消息。


    沙都子還會擔心,就算是這樣,說不定他今天會迴來……或許,那樣令人心驚膽戰的日子還得持續下去吧……但事實上,那樣的日子已經結束了。最終……沙都子會意識到叔父再也不會迴去了。


    然後……梨花一定會悄悄發出邀請……比如,再和我一起住吧。


    接下來,一切都複原了……我們就都能迴到那個男人出現前的生活。


    沙都子臉上開朗的笑容會重現……她最引以為豪的設置陷阱的本事也會越來越厲害……我應該是最早上鉤的那個吧……但我一定不會生氣。說不定,還會為迴到這種悠閑的生活中而開心地流淚。


    沙都子……那種愛照顧人的性格,一定會愈演愈烈……我是個生活白癡這點也會完全暴露出來……大概以後我會在她麵前抬不起頭來吧……但是,那樣的場景讓我覺得很欣慰。


    正因為有了這種溫暖的預感……我才沒有對如此嚴重的遲到行為感到絲毫愧意……不光是這樣,我甚至有種奔跑的衝動,想要盡早趕到學校。


    但是,我沒有跑,而是細細品味著上學路上的平靜感覺。


    ……光是這樣走路,我都覺得愉快……這是我得到的世界。


    是的……這個名為今天的日子,從今天開始的世界,都是我贏迴來的。


    如果沒有昨天的偉業,今天我一定無法像現在這樣,帶著愉快的心情去上學。


    ……能看見校門了。正在這時,校長敲動的告知午休結束的鈴聲傳人我耳中。


    悅耳的聲響……我不禁停下腳步……整個人都沉浸在了這陣鈴聲中。


    ……啪嗒。


    我已經停下了腳步……但腳步聲卻多了一下。


    全身洋溢出的……如沐春風般的幸福……頓時被忽然收縮的毛孔緊閉在了體內……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仿佛有幾百隻毛毛蟲從腳跟……向身上蠕動著攀爬的觸感……


    當然,我知道,就算迴頭,背後也沒人。


    ……我立刻清醒過來,腳步聲隻是自己的錯覺。


    ……但是……那個腳步聲……卻給了我一種不祥的預感。


    昨晚,目送鷹野小姐離開的時候……也聽到了同樣的,一聲多餘的……腳步聲。


    如果是在那個瘋狂的夜晚……發生了這樣的怪事,我不會覺得怎麽樣……因為那是個瘋狂的夜晚……不過一次幻聽沒什麽好大驚小怪的。


    但是……如果那個腳步聲,發生在了與昨天完全無關的今天呢……?


    ……其中包含的意義……隻有一個。


    ……昨晚,還沒有結束……還在繼續……依然在繼續。那個瘋狂的夜晚,還在持續著。


    剛才聽到的那聲……啪嗒。


    雖然隻是一個腳步聲……但它卻仿佛在靜靜地,靜靜地,嘲笑我……嘲笑我天真的夢話,什麽從今天開始就能獲得一個全新的世界。


    直到剛才還熱鬧非凡的操場,在午休結束的鈴聲響起後,學生們便如退潮般湧入了教室,教室外的世界頓時空無一人。


    ……這簡直就像隻要我一靠近學校……溫暖的場景就會立刻結束一般……這感覺並不好。


    我站在樓梯前……打開同學們的鞋箱進行確認。


    ……北條沙都子……來了……魅音的也有。禮奈自然同樣……梨花也在……富田和岡村的也在……沒有人缺席。


    要說有人缺席的話……隻有我。


    我脫下鞋放進自己的鞋箱……取出室內鞋。於是鞋箱裏一雙室內鞋都沒了……這樣的鞋箱,才是它該有的樣子。


    ……就在我這樣想著,打算走向教室的時候……忽然發現室內鞋還多出來了一雙……呃……是誰的呢……?


    “……北條……悟史……”


    去年失蹤之後……就一直沒來上學的悟史。


    ……直到昨天,我因為與你相同的動機,做出了幾乎完全與你相同的行為……但隻有結果不同。


    你沒能繼續上學……而我,卻來上學了。我沒有重蹈你的覆轍……我並不想因此產生什麽優越感……相反,我所體會到的……卻是奇妙的親近感……未曾謀麵的男人,走上了幾乎相同的命運……難得的緣分。


    來到走廊……和平時一樣向教室走去。不知為什麽……我有種一整年都不曾迴過這裏的錯覺。


    ……喂……你忘了嗎,前原圭一。


    ……北條悟史……並不是在綿流之夜消失的……


    “………………”


    ……北條悟史……是在綿流祭的數天後消失的……沒記錯的話,那天,是沙都子的生日。


    雖然不太清楚沙都子的生日到底是什麽時候……但隻要還沒跨越那一天……我就還不能斷言自己已經避免了和悟史一樣的結局。


    ……我依然……停留在那個瘋狂的夜晚……


    老師還沒來教室。


    我打開了後門,而不是老師平時進教室時開的前門,所以同學們頓時齊刷刷地迴頭看了過來……大家都很驚訝……嗯,那就先打個招唿吧。


    “諸位早啊,辛苦大家來迎接我,嘿嘿嘿嘿!”


    ……安靜。


    ……說錯話了嗎……在我這麽想的時候,同學們終於笑了起來。


    “啊哈哈哈!來得真早,小圭。今天也是中午飛奔來學校的吧~!”


    “嗯。跑過來的吧!圭一說不定還沉浸在祭祀慶典的氣氛裏呢。哈!”


    在聽到魅音和禮奈明快的聲音之後,我才意識到之前在樓梯口時那種陰鬱的心情隻是因為我想得太多了而已。


    “……喂喂……什麽氣氛不氣氛的……我根本。”


    根本沒去參加祭祀慶典啊……正在這話剛要脫口而出的時候,梨花笑著對我說道。


    “……圭一有沒有認真看我的演舞啊?”


    “嗯!圭一看得可仔細了。他拍手拍得那麽賣力,梨花居然沒注意到嗎?”


    “小圭居然完全不理詩音~!啊哈哈哈!詩音這下臉丟大了!啊——真痛快!”


    ……魅音一邊用力拍打著我的背,一邊愉快地笑道。


    “對了……在射擊屋的比試,最後怎麽樣了?”


    富田朝著我的方向問道……我的身後沒有別人……那麽,他是在問我嗎……?什麽射擊屋的比試?


    “……最後富竹墊底啦,大家一起愉快地懲罰了他。”


    “啊哈哈哈!梨花差點就倒數第一了!不過最後……還是用了起死迴生的必殺技,贏了塊口香糖……真不愧是我們社團的成員!幹得漂亮!!”


    “咪咪”地哭是隻有梨花才能使用的必殺技!岡村粗喘著氣這樣說道……朝著我的方向。


    眾人大笑道,除了梨花以外,別人使用都屬於違反規則……梨花聞言,咪咪地笑了……依然朝著我的方向。


    禮奈也向我……不,朝我的方向迴過頭。然後,有些羞怯地微笑著,用隻有我能聽見的聲音小聲說道。


    “不過真的……謝謝你,圭一。”


    “……為什麽謝我。”


    “那個超大的布偶……太高興了。我把它放在了枕頭邊……睡覺前還會給它一個晚安吻……哈~”


    聽到這話,同學們邊笑邊起哄。


    ……從剛才開始……話題重心就相當微妙地偏移了……我有些聽不懂。


    “……什麽布偶……那是怎麽迴事……?”


    “什麽怎麽迴事……不就是昨天的祭祀慶典上,大家努力打來的嗎?那個超大的布偶。”


    “……超大的……布偶。”


    禮奈雖然有些不解,但她還是笑著迴答了我。


    “因為怎麽打它都不動,所以試了好多方法,像是打額頭啦,快速連擊之類啦。然後圭一不是準備了好幾枚子彈,表演了快速連擊嗎!太帥了……哈~!”


    ……那是……誰啊……你們在說什麽……?


    “在那之後的聚會上,自治會的會長對小圭做出了非常高的評價。那個兒童會的公由德三會長說,小圭太會做生意了!還說下次祭祀慶典一定要讓小圭負責幾個店鋪呢。”


    “…………德三是祭祀實行委員會的模擬店部長。”


    前原很擅長叫賣商品嘛~!嗯嗯,經過前原一介紹,就感覺商品比它本身更出色了!啊哈哈哈,這話我可不能說出口啊——啊哈哈哈哈……!


    “看來圭一很有當推銷員的潛質啊!不如去試試香蕉大甩賣之類的,我感覺一定能幹得很棒~”


    “……你們都在說些什麽呢……我根本。”


    根本沒去參加祭祀慶典啊……我還是把這句話咽進了肚子裏。


    ……雖然有些莫名其妙……但在雛見澤……這樣的情況已成事實。


    ……在昨晚的綿流祭中……“前原圭一”現身了。


    然後,和平時一樣,與社團的同伴們一起四處遊玩。


    在並排的店鋪前,一邊吵吵嚷嚷一邊吃著章魚燒和燒烤之類的小吃,評價味道的好壞,沸騰當場的氣氛。


    然後,在射擊屋發現了一個超大布偶……大家都以此為目標……而我準備了一排子彈,使出了快速連擊這一必殺技……漂亮地擊倒了那個最大的布偶……接著,我將那個象征勝利的布偶……送給了禮奈。


    那時,遊戲時間結束,梨花奉納演舞的時間到了。


    在擁擠的人群中,雖然同伴們被迫分散了,但大家還是搶占了能夠看清梨花演舞的位置。


    中途,詩音來找我,問我要不要放棄看演舞和她一起去玩,我拒絕了……直到最後,我都在認真地觀看奉納演舞。


    ……那個人……是誰?


    ……可剛才,大家不都說了嗎……是“前原圭一”……


    被心中的憤怒驅使,我非常想斥責眼前這些愉快談論著有“前原圭一”參與的祭祀慶典的同學們……我想大喊,你們到底都在說些什麽呢?


    但比起憤怒……那令人費解的事實更是讓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那個不是我的“前原圭一”……昨天,出現在雛見澤……就在我舍棄了人類身份,化身為惡鬼殺死沙都子叔父的同時……他和大家一起,愉快地度過了祭祀慶典的夜晚。


    ……這是……怎麽迴事。


    ……我……體會了那麽痛苦的經曆……忍耐著想要哭泣的衝動……冒著大雨……身心疲憊不堪……挖好坑,追擊毆打殺人,將屍體拖到坑裏掩埋起來……而那個人卻不管不顧,和大家一起悠閑地享受祭祀慶典的快樂……他又是哪兒冒出來的“前原圭一”啊!?


    名為今天的日子……是我為了奪迴寶石般珍貴的生活……付出代價換來的……而那個人又是誰,憑什麽替代了我!?


    如果還存在一個除我以外的前原圭一……那麽我又是誰?我隻是一個在注定有一人死亡一人消失的綿流之夜裏,聽從禦社神的旨意……殺死了一個人的……鬼。


    ……我呆呆站在原地……在恐怖想像的驅使下,我環顧了整個班級……我想確定一下……同學中是否有那張不該存在的麵孔。


    ……難道……我並不屬於這個班級嗎……真正的“前原圭一”今天並沒有睡懶覺,而是按時上了學……已經不再是“前原圭一”的我……在這時候姍姍來遲……我的腦中盡是這種恐怖的想像。


    ……但……不管我怎麽看……都沒有找到那張熟悉的臉……那張我總在盥洗室的鏡子裏看到的臉……沒有出現。


    “好!現在開始下午的課!同學們,請迴到座位上去。班長,喊口令!”


    在老師走進教室的同時,同學們急忙迴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老師見我曠了半天課,嘰裏咕嚕教訓了我一通……但我一句都沒聽進去。


    ……難道……不能從今天開始迴到原來的生活中嗎?


    ……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很奇怪。


    以昨天那件事為分界線,今天應該是迴到原先的生活中的……但我卻覺得,自己踏進了一個……和以前任何時候都完全不同,無法形容的怪異世界。


    是的……這裏……毫無疑問,與我一直生活的世界……完全不同……在現實裏怎麽可能發生那麽可笑的事情呢……因為……如果不這麽認為的話……我根本無法對剛才發生的一切……作出解釋。


    明明身邊滿是熟悉的身影……但我卻覺得好孤獨。


    蟬鳴聲與昨天聽到的並無兩樣……但不知為什麽卻變得很陌生……空氣也是異常幹燥……我不禁想……雛見澤的空氣難道一直都那麽差嗎?


    “……喂,禮奈。”


    “怎麽了?現在在上課啊。”


    “……關於昨天的祭祀慶典……我是……什麽時候和大家碰頭的……?”


    “啊?”


    ……其實我在那之後因為太興奮……一下子喝了好多啤酒……然後……有些不好意思……昨天的事,我其實……記不太清了……這個借口應該不算太壞。


    “圭一一開始說來不了對吧?你給小魅家打過電話的。”


    ……這裏還是一樣的……我打了電話,對魅音說因為有事所以去不了,還拜托她照顧沙都子。


    “大家在為祭祀做準備的時候就已經決定要叫沙都子一起來玩了……至少,我們想帶她去一個見不著她叔父的地方。”


    ……這也沒錯……打電話的時候魅音也是這樣說的。她說,大家已經決定了要叫沙都子一起去。


    ‘


    “然後禮奈和小魅還有梨花一起去了沙都子的家,把她接了出來……沙都子的叔父,看上去不像是什麽好人。”


    ……這根本無所謂……我想知道的是……


    “……我……那個……是什麽時候和大家碰頭的……?”


    “……這你都忘了?……圭一,我覺得還是等成年以後再喝酒比較好…………”


    “我在問你我什麽時候和大家碰頭的……!”


    “!……呃……啊……”


    由於我突然加重了語氣,禮奈愣了一愣……不對,不該在這裏逼問她……我對禮奈道了歉,然後,在一邊聽著我們對話的魅音告訴了我。


    “在神社裏啊,突然出現的。你不是還和梨花說話了嗎?”


    “嗯,很開心地和穿著巫女服的梨花聊天。然後禮奈也參加了進去,對她說,哈~~好想帶迴去~就這樣。”


    “……我和梨花……聊天……”


    “我那時還問你,小圭,你之前是不是有事啊?然後你拍著胸脯迴答,我不是說過嗎,比起那些麻煩事還是祭祀慶典來的更重要。”


    我沒說。這種話我絕對沒說過。


    ……我昨天根本沒去過神社……因為我根本沒空繞道去那裏。


    我一出門就去挖坑了……費了我好大功夫……然後偷偷跑到學校打電話……把那家夥叫出來之後,埋伏起來……接著,就下起了大雨。


    因為雨太大,所以祭祀活動應該就在那時結束了……也就是說,祭祀慶典也隻到那時為止……整個祭祀的過程中……我都沒有跑去神社的時間。


    ……魅音她們帶著沙都子去神社的時候我已經在那裏和梨花聊天了……那麽……梨花又是在哪裏遇到我的呢……?


    老師暫時出了教室,我趁機跑到梨花的座位邊,直截了當地向她發問。


    “……和圭一嗎?”


    “對……梨花在魅音她們到來之前不是在和我聊天嗎?……你是什麽時候見到我的?什麽時候……在哪裏……”


    “……我不明白圭一究竟想問什麽。”


    “我昨天喝了好多啤酒,很多事都記不清……現在幾乎全忘光了……嘿嘿嘿嘿……”


    梨花似乎也認同了這個理由。


    “……我是在和村長他們一同離開集會所的時候碰到圭一的。圭一當時就站在祭具殿門前。”


    “……啊?什麽……?……祭具殿?”


    ……陌生的建築物名稱……或者說,雖然可能聽到過……但至少對我而言,甚至不清楚它在神社裏的什麽方位。


    “……村長那時不是還叱責你說,那裏是神聖的地方不能隨便靠近嗎……圭一,你不會連這都忘了吧……”


    ……夠了,太恐怖了,我不想再聽下去。


    越聽越覺得……昨天,“前原圭一”……確確實實,毫無疑問,就存在於綿流會場的……古手神社裏……


    越肯定這一事實……昨天的我究竟是什麽人……這一懸念,不,恐懼感越是強烈……


    那家夥……代替我和大家一起快樂地度過了那個夜晚……神不知鬼不覺地掩蓋了我真正的去向。


    ……對了……那家夥……是什麽時候和大家道別的?


    今天,老媽還在怪我……昨晚是什麽時候迴來的……也就是說,至少……在老媽沒睡下的時候,那個“前原圭一”還沒有迴家……


    祭祀應該是因為大雨而結束的……我記得,在迴家取另一把鐵鍬的時候……應該是晚上七點左右。因為那時候已經下起了大雨……那麽祭祀慶典應該是在七點前結束的。


    如果那時迴家的話……肯定不可能遇不到爸媽……至少老媽不會責問我……你是幾點迴來的。


    也就是說……昨晚的“前原圭一”……沒有迴家。


    這就意味著……下起大雨,祭祀結束……大家解散之後……他卻沒有迴家……呃……這又代表什麽呢……?


    ……在一係列聯想的終點……我隻覺得一陣邪惡的寒意……從背後一躥而上……一直爬到大腦。


    ……也就是說……“前原圭一”……和悟史一樣……在那天之後……就再沒有迴家。在綿流之夜……他沒有迴家……由於大雨使得祭祀被迫中止……而他在迴家途中……突然消失了……


    然後……處理完屍體的我……偷偷溜迴了家。


    由於疲勞而沒有感到饑餓的我,直接……悄無聲息地上了樓……躺在了自己房間的臥榻上……


    ……我是……誰。


    這還用問嗎。我是前原圭一……我是前原圭一。我不能因為另一個“前原圭一”的存在,就否定我是前原圭一這一事實。


    ……那麽……另一個“前原圭一”……又是……什麽呢……?


    充斥在教室裏的刺耳蟬鳴聲令人厭煩……


    忽然……沙都子的身影映入眼簾。


    ……沙都子的臉上依舊愁雲密布……那是被不知何時才會結束的痛苦生活,折磨到身心俱疲的表情。


    ……對於沙都子而言昨晚又如何呢。


    雖然隻是一時的,但與朋友們愉快度過的時間,是否能讓她稍微喘口氣呢?


    然後……迴家。美夢結束。


    她或許是在叔父不知何時迴家的擔憂中戰戰兢兢地睡去的吧。


    然後……早晨……叔父一直沒有迴家……接著,上學。


    現在……她的思想也一定在被“一迴去就會見到叔父”……這種絕望的想法囚禁著。


    但是……放心吧,沙都子……你的叔父,永遠都不會迴家了。


    可我無法親口告訴她,是我殺了她叔父。


    ……當沙都子明白,叔父真的再也不會迴來的時候……才真正意味著那個漫長而瘋狂的夜晚的結束。


    是啊……我沒有做錯……這是沙都子的兄兄能為沙都子做的最大的一件事。所以,我一點也不後悔。


    而且,對啊……冷靜地思考一下,前原圭一……另一個“前原圭一”對你來說……不是非常有利嗎?


    屍體被完美地掩埋了,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但是……萬一出於什麽原因,屍體被發現,調查到我身上的時候……我也有參加了綿流祭這一“事實”作為我強有力的不在場證明。


    ……但是……要讓自己接受這一詭異的事實並將它當作不在場證明,這也太……


    不過……即使我能證明自己昨天沒有去祭祀慶典,對我而言也是有百害而無一利……這才是最最關鍵的。


    ……不是說要忘記嗎,前原圭一,忘記之前的所有事情……所以,把昨天那個“前原圭一”的事情……也一起忘了吧。


    更重要的是,你得靜靜守候……等待沙都子重拾笑容的那一天。


    等待那個瘋狂而漫長的夜晚……結束的那一天。


    “今天就到這裏。同學們,記得不要到處亂逛直接迴家。班長,喊口令。”


    “起立——立正!敬禮。”


    “老師再見!!”


    思考了很多事情……又打消了很多念頭……不知自己是在煩惱還是在發呆的時間,就這樣隨著口令聲結束了。


    同學們愉悅地邊聊天邊收拾書包,接著跑出了教室。


    魅音、禮奈還有梨花正在整理書包。


    ……沙都子呢……?


    今天一整天……沙都子都顯得無精打采。


    就算昨晚叔父沒有迴來……但也不代表叔父永遠都不會迴來。她一定是這樣認為的。


    ……我是多麽想將事實親口告訴她啊……


    沙都子隨意抓起筆盒和書本塞進書包……抬起了無生氣的臉看了看時鍾……重重歎了口氣……然後起身打算離開教室。


    我伸手……握住她的肩膀。她停了下來。


    “……怎麽了……我今天負責澆花,已經澆過了,作業也都……”


    ……充滿了被害妄想的話語令人心疼……


    我大聲對同伴們說道。


    “喂,各位!我說……今天,舉行社團活動吧?好久沒玩了!”


    自從沙都子不得不照顧叔父之後……社團就一直沒搞過活動……對於我們而言,社團活動也是尋常生活的標記之一。


    我想用大家一起開展社團活動這一方式讓沙都子知道……你已經脫離那黑暗的生活了。


    “禮奈……嗯,沒問題。”


    “……咪。”


    “……那麽,也好,我無所謂……隻要沙都子願意的話。”


    加上了隻要沙都子願意這一條件……原本就是這樣……見決定權被交到自己手中,沙都子顯得有些為難。


    “喂沙都子,好久沒玩了你就快點決定把!幹脆點!!”


    “……那個……大家的心意我領了……”


    叔父說不定已經迴來了……雖然她沒有說出口,我還是從她黯淡的目光中讀懂了這一點。


    “沙都子已經連著好幾天沒好好喘口氣了,應該憋壞了吧?那樣對身心都不好哦!還是應該偶爾和大家一起熱鬧一下比較好!!”


    “……請不要管我……其實我也非常希望能參加社團活動的……”


    “但是”……她吐出這兩個字之後,低下了頭?…一


    “沙都子也覺得大家一起玩很開心對吧?我們是你的同伴啊!大家完全可以在一起啊!昨天不就是,和大家在祭典上玩得很開心嗎?”


    ……啊……禮奈小聲驚唿道,像是要說什麽……不過還是晚了一步。


    “……圭一……你在說什麽?”


    沙都子用力抓住了我放在她肩上的手……推開了。


    “……你說我在祭典上玩得很開心?玩得開心的……不是隻有圭一一個人嗎。”


    “……呃……”


    我向魅音她們投去求救的目光……但不知什麽時候,大家都低下了頭。


    ……我意識到……沙都子……沒能去參加祭祀慶典。


    但是……剛才禮奈不是說了嗎?她和魅音一起去了沙都子的家接她


    “……沙都子半路上迴去了……沒有……去神社。”


    “……為……為什麽……!”


    當著沙都子的麵……我知道,我說出了不該說的話。


    “……她說叔父在家等著……還是不要一個人出來玩的好……就在神社前。”


    “我們……也試著阻止了。對她說今天是叔父也同意了的,就算出去玩他也不會生氣……”


    ……沙都子……因為害怕叔父……所以不敢將時間分給同伴們……就那樣迴了家……不對,她甚至害怕,認為自己不應該擁有與同伴們歡樂的時光。


    “……圭一真好,能和大家開心地玩一個晚上……我聽說,你非常活躍啊……真讓人羨慕。”


    沙都子自虐地笑著,淚水……忽地從眼眶滑落。


    “……我身邊……還有一個必須由我去照顧的叔父。不像圭……?能在爸媽的保護下自由自在地生活……人和人是不一樣的……!”


    “……沙都子……”


    “……能快樂地度過祭祀慶典的夜晚真好啊……!連我那份一起玩了真的是太謝謝你了!!你以為……我不想參加社團活動嗎!!和大家一起熱熱鬧鬧……開開心心的……!!!但是……現在的我……根本……根本就……!!”


    再也無法抑製的淚水……從沙都子的臉頰上大滴大滴地滑落。


    ……就算生活再艱難……沙都子也從未抱怨過一個苦字……她的這份可以用頑固來形容的堅強……讓人難受。


    但是……沙都子已經不需要再過這樣的日子了。


    沙都子……不必再忍耐了,不用再逞強了!把那些事都忘了吧……我希望你能開心地笑出來……!


    對於不能直接告訴她事情這一點……我非常不甘。


    所以……我說了……在思考是否該說之前便脫口而出。


    “……那家夥……沒迴家吧?”


    雖說這句話對我而言……藏著很深的意義……但不知沙都子能不能理解。


    “……什麽沒迴家……你說誰!?”


    “……你叔父……昨晚不是沒迴去嗎……?”


    “圭一,你在說什麽啊……!!”


    沙都子……使出全身力氣……叫了起來。


    “難道你在說那家夥消失了嗎!?什麽時候!什麽時候!!!”


    “……冷、冷靜點……我說……昨天,那家夥……沒迴家吧……?”


    “圭一到底是什麽意思啊……我根本聽不懂!?”


    “沙、沙都子才是……在說些什麽呢……!?因為……那個男人……”


    已經被我殺了。昨天殺的。絕對殺死了。然後埋了。埋得嚴嚴實實。決不可能再一次迴到那個家去的。


    “昨天……他還是想盡各種辦法欺負我……!!罵我!衝我吼!莫名其妙對我發火!!把飯扔在我身上!!還把味噌湯打翻!!好燙!好髒!!然後都是我打掃的!!我!!我!!!哇啊啊啊啊啊……哇啊啊啊啊啊啊!!”


    ……啊……?沙都子的話……和我的記憶對不上啊。


    “……那家夥……呃……還在……?”


    “今天早上也是……讓我吃早飯的時候叫他起床……但他又罵我!!沒叫他起床的時候罵我,叫了他又罵我……!!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沙都子……”


    梨花走到沙都子身邊,安慰了她幾句……但是沙都子推開了梨花,一臉傷心地拒絕了她。


    “……兄兄!!兄兄!!快點迴來呀……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沙都子哭著……慢慢走出教室。梨花也緊接著跟了出去……


    我的耳邊……盤旋著的都是剛才沙都子哭著說出的話語j


    ……沙都子的叔父,昨晚明明已經被我埋葬了……但沙都子剛才說……今天早上……還在罵她。


    不可能。昨晚我已經殺死了她叔父……今天早上,沙都子又怎麽可能……再次見到他呢……


    ……沙都子……究竟……是怎麽迴事……


    這時……耳邊響起了魅音冰冷的聲音。


    “……喂,小圭……你說沙都子的叔父沒迴來……是什麽意思?”


    我一驚。


    ……因為太過衝動……我說出了……不該說的話。


    “禮奈也聽見了……你說沙都子的叔父沒迴來什麽的。”


    “為什麽?為什麽他沒迴去……?”


    “真奇怪。今天早晨沙都子的叔父也好好在家啊?為什麽你要說他沒迴來呢?為什麽呢?”


    “……小圭,你今天怎麽那麽奇怪~”


    ……突然,魅音和禮奈……用一種讓人毛骨悚然的聲音……說出了這種奇怪的話。


    什麽嘛……這幾個家夥……莫名其妙地……在說什麽呢……?


    “……小圭……沙都子的叔父在家,難道有什麽不對的嗎……?”


    “你……你們才奇怪呢……在說什麽呢……?沙都子的叔父當然是不在比較好……這還用問嗎!”


    “嗯,這是當然,還是不在的好。對吧……啊哈哈哈哈。”


    ……我還是……不明白……當我迴過神來……隻見魅音和禮奈……正帶著一種……曖昧不清的目光……輕笑著……在與她們對視的瞬間……教室的空氣仿佛都渾濁了起來……


    “沙都子的叔父確實非常可惡。我也覺得要是他不存在那該多好。但是呢,他畢竟存在,這也是沒辦法的啊……”


    什麽叫沒辦法……魅音?你這話是什麽意思……不對勁,明顯很不對勁……這……究竟是……頓時……一陣冰冷的電流爬上了脊髓……


    “沒辦法……那當然是沒辦法的事了……!!但是……那樣一來沙都子……”


    “如果沒辦法的話……該怎麽做呢……?”


    ……嗯……禮奈……似乎在催促我繼續說下去。


    沒辦法的話,那就隻有殺了沙都子的叔父……我已經殺了,為了保護沙都子。


    “……我……嗯……”


    “你就不用管了。總有一天能解決的。”


    “沙都子也說了,叔父在家,叔父在家。他在,昨天也在今早也在,這個樣子,不好嗎,不好嗎。”


    ……魅音和禮奈居然說出了這種令人難以置信的話。


    ……她們……為什麽會這樣說?魅音和禮奈……是同伴,她們也在為沙都子每天受到虐待而痛苦不已不是嗎……絕對……不可能……說出這樣的話的……!!而且……我確實……殺死了沙都子的叔父。不管沙都子和同伴們怎麽說……他都不可能還活著,我也不可能承認。他不可能還活著。


    ……不可能……但是……既然沙都子本人都這樣說了……那就代表,他還活著。


    不明白……我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什麽時候,禮奈和魅音走到了我的兩邊。


    “……迴家吧,小圭。”


    “……迴家以後呢,禮奈打算去尋寶,好久沒去了。小魅也會一起去哦。”


    “小圭也一起去吧……當然……你無權拒絕。”


    如果說聲音能使血液凍結的話……那麽我的血液,現在肯定正在結冰……薄冰破裂時……啪地一聲,那種緊張的脆響,從我全身的每個關節傳了出來。


    於是我……就像被捕似的,在二人的陪伴下,離開了學校……


    她們和平時一樣,在途中聊著一些隨意的話題……但二人始終一左一右夾著我……好像怕我逃走一樣。


    ……太奇怪了。


    ……今天這個日子,太奇怪了。


    不……要說奇怪的話,從昨晚開始就一直很不對勁。


    是的,迴想起來……從殺死沙都子叔父的那一刻起……或許一切就都變了味。與鷹野的不期而遇……或許就是開端。


    瘋狂的夜晚……還在繼續……是的,依然在繼續。


    “……怎麽了?小圭為什麽突然不走了……”


    “啊……抱歉……沒什麽事……”


    在我停下腳步的時候……我聽見了,雖然距離我很遠……我聽見了那個,多餘的腳步聲……這就是證據……瘋狂的夜晚,還在繼續的證據


    和魅音在老地方告別之後……終於我們來到了我家附近。


    “……迴頭見,圭一。在家裏等著啊,禮奈馬上就來找你。”


    對了,她剛才叫我一起去大壩工地的垃圾堆尋寶來著……


    但是……為什麽突然……而且魅音也會一起去,太奇怪了……雖說魅音認可了禮奈的這個興趣,但她很討厭去翻找垃圾,所以從來都沒陪禮奈去過啊。


    還有大壩現場這個特殊地點……也讓我覺得有點不舒服。


    那個工地現場和各種生活設施並不在同一條路線……除非特意跑去那裏,否則根本不會有人經過那種偏僻的地方……因為那附近沒人居住,也沒有路燈,所以天黑得特別快……而禮奈和魅音,強製我前往那種地方。


    ……我沒理由害怕禮奈他們……並且就算加以拒絕使得她們不開心,其實也沒什麽……轉念一想,大家去尋寶也並不是什麽壞事。


    ……但是……那個瘋狂的夜晚還在繼續。


    從剛才開始,本能就不停地在腦中鳴響警鍾……禮奈和魅音……都很奇怪……應該提高警惕……這樣的警告在我的腦中嗡嗡作響,我隻覺得頭都快炸了。


    “……啊……禮奈……我……其實等下還有點事要做。”


    “有事?什麽事。”


    “什……什麽事……總之就是有事啦,抽不開身。”


    “既然有事,為什麽不趁小魅還在的時候就說呢?剛才已經和小魅說好在大壩工地碰頭的。”


    禮奈雖然在笑……但語氣明顯很不滿。


    “……對……對不起。我剛才隻是……不知道該怎麽說才好……”


    “真的……?”


    ……你在說謊吧?不過是一時想到的借口罷了,你在騙人……禮奈的雙眼流露出這樣的信息。


    “……那個……我……頭有點疼,大概是感冒了……所以想去醫院買點藥。”


    “真的……?”


    ……我……我沒撒謊……稍稍有些頭疼的感覺……是真的……禮奈……就算你再怎麽盯著我看……也不可能看出我的頭是不是真的在疼啊


    “……這樣啊……那就沒辦法了。”


    禮奈目不轉睛地注視了我的雙眼好長時間之後……我終於從她犀利的目光中解脫了出來……全身一下子沒了力氣,我差點跪下。


    “……要去診所的話還是快點去比較好,那裏關門早。”


    “……謝謝……我會的。”


    “一定要去哦,醫院。”


    “……我……我會去的……”


    “真的會去嗎?”


    “……會去……”


    禮奈……似乎已經看穿了我所謂去醫院看病隻是拒絕她的借口而已……看她的目光那麽認真……說不定她等下還會給醫院打個電話,以確認我是不是真的去看過病了呢。


    ……接下來我還是不要再信口胡說的好……原本我也隻是為了擺脫禮奈她們才編造了借口……既然願望達成,那麽就算去趟醫院……也無所謂。


    “……嗯……我會去的……要不我明天帶醫院的收據給你看……”


    “……啊,好啊,一定要記得帶哦。禮奈明天要看。”


    ……那種戰栗……再次襲上背脊。


    這太不尋常了,絕對很奇怪……果然……大家都瘋了。


    我……為了迴到尋常的生活……盡了最大的努力。


    但是……這樣一來……我卻完全看不懂了……哪裏是平靜的普通生活……一切都瘋了……我的世界變成了一個詭異的世界。


    不知什麽時候……出現了另一個“前原圭一”……還有那令人心驚膽戰的腳步聲……禮奈她們也變得讓人無法理解……最重要的是……那家夥還活著。


    ……這裏是哪裏……鹿骨市雛見澤……這我明白。


    ……但這裏真的是我所熟悉的那個雛見澤嗎。


    “……喂,‘前原圭一’……這裏……是什麽地方啊。”


    站在玄關前,我猛地迴過頭……今天一整天我都在這樣問那個跟在我身後的家夥……當然,背後空無一人。


    “………………”


    ……是“前原圭一”嗎……我剛才……用這個名字稱唿那個一直跟在我身後的家夥……那個一直跟在我背後……窺視著……等待能夠將我取而代之的契機的……那團影子一般的空氣。


    有腳步聲一直跟在我身後……這原本是不可能的……又不是幽靈……怎麽會有這種事呢。


    不正常的,是我的耳朵,我的大腦,還是雛見澤呢。


    ……眼前的景象是我熟悉的雛見澤,但正因為如此,才更令我戰栗。


    最後,我還是去了醫院。


    其實我根本不想出門……但我害怕的是,禮奈有可能就在附近監視我究竟有沒有去醫院。而且剛才我還答應了她,會帶收據給她看的。


    但是……在去診所之前……我還有件事必須進行確認。


    那就是學校。


    我裝作忘帶什麽東西的樣子向教室走去……一旦抱有疑心……我就總會瞎猜是不是自己正在被什麽人監視著……明明隻是去自己的教室……但還必須作出偽裝……這樣謹慎的自己……讓我覺得厭惡。


    我本以為那天會是我最後一次偷偷潛入學校。但是現在,我再次……難道這就是那天還沒結束的證明嗎。


    我謹慎地確認著……是不是有人看見了自己……然後向儲物櫃走去……是的,向悟史的儲物櫃。


    ……我就是用這櫃中悟史的球棒,殺了人。


    所以……現在櫃子裏,應該沒有球棒才對。


    ……但是……但是……如果……這個櫃子裏……球棒還在的話……?


    ……雖然這是超出人類理解範圍的……非常可怕的想像……但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就能說明很多問題了。


    ……也就是說……如果球棒還在的話……昨天的一切……全都是我的妄想……幻覺而已。


    我沒有殺人……去參加了祭祀。和大家開開心心地過了一個晚上。


    也就是說……“前原圭一”……就是我自己。


    也就是說,我隻是強烈地認為自己已經殺死了沙都子的叔父……一切都是我的妄想而已。


    ……這樣一來一切就都清楚了……昨天什麽事都沒發生……我做了一個夢,夢見我殺死了那男人,由於太過震驚,所以沒能分清夢見與現實的區別……這樣一來,就都明白了。


    ……如果球棒還在的話……我或許就能接受這樣的事實了吧……


    如果還在的話……一切都還是老樣子……如果還在的話……那就說明精神錯亂的……隻是我一個人而已。


    下定了決心……打開櫃子的門……因為不敢慢慢打開,所以我一口氣猛地拉開了。


    “……………………”


    同時……帶著汗味、黴味,以及幹抹布臭味的空氣撲麵而來……裏麵放著棒球手套和……筆記本之類的雜物……還有裝鞋的布袋……


    ……球棒……不在……眼前的景象和我取出球棒時的一模一樣。


    ……毫無疑問,昨天的事情確實發生了……這說明我的精神並沒有錯亂。我拍了拍胸口……但同時這也證明了一個令人難以接受的事實……既然不是我身上出了問題……那麽,一定是雛見澤瘋了。


    ……眼前的光景似乎模糊了起來,正在逐漸失去色彩。


    ……昨天一整晚,究竟有什麽發生了變化呢。


    既然球棒已經不在了……那我也沒必要繼續呆下去……要去嗎?真的……要去醫院嗎。


    雖然這是我第一次去醫院,但那裏離學校並不遠。老媽以前也說過,隻要沿著大路走就能找到。


    穿過一如既往的商店街……拐彎……輕而易舉地就找到了寫有入江診所字樣的招牌。


    候診室開了空調,很涼爽,那裏隻有一位老人。


    我在掛號處拿出保險證,告知對方是初診……掛號處的男性看了看時鍾,叫我稍等一會兒……已經快五點了,這裏差不多該關門了吧。


    ……在沒有隔間的陌生候診室……我享受著空調帶來的涼意……終於感覺鬆了口氣。


    當醫生詢問的時候,我該怎樣迴答呢……就說感冒了,但其實我很健康……或者說,我想讓他看看我的大腦……我想讓別人替我確認一下……自己是不是還正常。


    “前原圭一,請到診察室來。”


    咦?診察室窗簾背後傳來的聲音……怎麽那麽耳熟。


    “你好,這是我們第一次在這裏見麵吧。”


    “……教練!……教練……你原來是醫生啊。”


    這樣說來……他在保健室替我治療肩膀的時候也顯得很熟練……如果是醫生的話,那就說得通了。我想起來了,學校的老師們都是用人江醫生來稱唿他來著。


    “差不多算是個醫生吧……當醫生很不錯哦,可以隨心所欲地摸那些水靈靈的年輕皮膚~還可以通過注射可疑的藥物,把年輕女孩變成我的專屬女仆~~”


    “多謝了,我今天隻是來看感冒的。先告辭。”


    “哇哈哈哈!前原!隻是玩笑,玩笑而已啊!快坐下來讓我看看。我要用聽診器了哦,請把你光滑的胸露出來~”


    不知為什麽……我覺得很放心……從那個瘋狂的夜晚以來……所有人都不正常了,但讓我高興的是,隻有教練還是老樣子。


    “嗯,好像不是感冒……全身的擦傷和割傷看上去倒是很嚇人。難道說,你穿著t恤短褲去草叢裏玩了?這樣傷口很容易感染的……”


    昨天在追那個男人的時候,身上被樹枝擦傷了。沒想到,居然有那麽多傷口……


    “昨天的祭祀慶典玩得太過火了吧。年輕真好啊。”


    “……教練……也去參加了祭祀吧。”


    “嗯,當然啦。其實我是綿流實行委員會的成員哦。”


    “……你……遇到我了嗎?”


    正因為他還是那個我所熟悉的教練……感覺他應該比我那群怪異的同伴們更可靠……所以我這樣問道。


    “其實呢,我……一直呆在大本營裏和會長他們喝酒……根本沒有到現場去玩。我想應該沒有遇到你吧。”


    “……是嗎。”


    “你這問題真奇怪。是不是酒喝多了失憶了?還隻是個未成年人,不能那麽墮落啊。”


    教練笑了起來……他的笑容,也不像魅音她們那樣不自然……教練還很正常……他還是我所熟悉的世界裏的教練。不是這個異常世界的人。


    “……那個……我接下來要說的話……你一定會覺得將很不可思議……但請你不要笑我。”


    “啊啊,請說。我最歡迎別人對我訴說那種發育階段難以啟齒的煩惱了~”


    “……世界上……有沒有可能存在……和我一模一樣的……另一個人?”


    教練愣了好久,看來這問題太出人意料了。


    然後,他淡淡地笑起來,平靜地迴答。


    “雖然隻是迷信……但我聽說,這個世界上,存在兩個一模一樣的人……如果有人和我一樣,我真想見見他。還有,在神話故事裏也存在什麽人的分身之類的。最有名的,應該就是德國傳說中的雙妖。”


    “雙妖。”


    “嗯。和自己的樣子長得一模一樣。聽說那代表不幸,一旦有人見到它不出幾天就會死……差不多就是這樣的故事。”


    ……見到它之後……不出幾天就會死……這也太直接了……我隻覺得整個人都僵硬了……而教練那種隨意淡然而非駭人的語氣,則更是給這一傳說增添了可信度。


    “……有沒有可能……那個怪物……出現在雛見澤呢?”


    “啊啊!?……啊哈哈哈哈!這個嘛,誰知道呢,哈哈哈哈!”


    教練大概以為我在開玩笑,頓時仰頭大笑。


    但我卻笑不出來。教練見狀,笑聲便逐漸小了下來。


    “……抱歉……那個……我本來打算和你認真討論的。”


    “……不不……我不該笑,該道歉的是我……你是不是遇到什麽事情了?”


    ……能說嗎……我在心中反複著,終於下定了決心……然後,緩緩開口。


    “……我……昨天沒有去參加祭祀。”


    “是嗎……明年也會舉行的,到時候再去唄。”


    “不是這個意思!!!……我明明沒有去參加祭祀……但聽大家說……我去了……這種事……可能嗎!?”


    教練瞪大了眼睛……接著認真思考起我話中的含義……然後,慎重地發言道。


    “……整理一下你說的話……也就是說,前原去參加了綿流祭,但沒有相關記憶……是這意思嗎?”


    ……這和我想說的根本大相徑庭……但一個正常人會這樣想畢竟無可厚非……那天晚上“前原圭一”真實出現在了祭祀慶典上,但我卻強調自己沒去……那麽,對方會認為我失憶也是理所當然的。


    ……但是……這決不可能……我在瓢潑大雨中作出的一切,決不可能隻是幻覺。


    全身的擦傷是證據之一,櫃子裏的球棒失蹤也是證據。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教練……我是真的沒有去參加祭祀。”


    “請不要開這種玩笑……你以前有沒有失憶的經曆,比如清醒時才發現自己身處一個陌生的地方。”


    “沒有。而且,這絕不是什麽失憶……因為,祭祀的時候……我在做別的事情。絕不是睡著了失去意識之類的。”


    “……你真的在做別的事嗎?……這樣問雖然很抱歉……但你能肯定,那不是你的想像?”


    “毫無疑問,那時的記憶非常清晰……不,那是事實。”


    “……祭祀的時候,你不在神社,而是在其他地方做別的事……你有什麽有力證據來證明嗎?”


    “……嗚……”


    對了……好好想想……也就隻有這個辦法了。


    能證明我昨天確實不在祭祀會場的唯一途徑……那就是……證明自


    己殺死了沙都子的叔父。


    見我無言以對……教練的目光有些冷了下來……這也難怪……在他


    眼裏,我現在根本就是在胡言亂語。


    “……要不稍微躺一會兒吧。放鬆一下比較好。”


    “我來不是為了躺下的,不必了。”


    “……你好像有些激動,要不注射一針鎮靜劑休息一下?然後……”


    “我很正常!!!”


    教練似乎認為我精神錯亂,我不禁提高了聲音。


    “……如果讓你不愉快了我道歉,所以請你……先冷靜一點……”


    “我絕對沒有去參加祭祀!是真的!!”


    “……我明白。我明白,所以你先冷靜點,深唿吸一下……”


    “你根本沒明白!!!”


    教練吃了一驚……愣了愣。


    “我明白。前原,你昨天沒去參加祭祀……是吧?我相信你,我相信


    你……”


    教練在診斷書上寫著什麽……醫生寫的是德語……為的是不讓患者


    看懂……但是,關於上麵的內容,我多少還是察覺到了。


    “那時候我在幹什麽,如果不全告訴你的話你是不是不相信?”


    “……不,我相信你,請你先坐下……”


    坐下前……我稍微後仰了一下……讓腦中沸騰的血液平靜下來……我深深吐出一口氣……以確認自己是不是已經冷靜了。


    “……我當時不可能在祭祀會場……因為……那段時間,我……”


    ……是該說還是不該說……我隻是……不想繼續這樣憋著一肚子疑惑生活下去了……然後……我開口……吐出了致命的最後幾個字。


    “……我殺死了……殺死了沙都子的叔父。”


    室內充斥著混凝土的氣味……一切都靜止了。沒人能動彈一下……隻有時鍾的指針,告知我們時間並沒有停止。


    教練張著嘴……眼睛一眨不眨地愣了好長時間。


    “……你……把沙都子的叔父給……殺了……?”


    ……啊啊……夠了,前原圭一……不要猶豫了……幹脆地……承認了吧!


    “……是的,我……昨晚,殺了他。”


    “……"


    我毫不猶豫……一字一句地說道。


    我知道,教練此刻不知道該怎麽迴答才好。


    “……為什麽……要這麽做……不!……這問題……太愚蠢了吧……”


    “我認為這是拯救沙都子最直接的方法,所以就這樣做了。一點也不後悔。”


    “……是……這樣啊……嗬嗬……”


    教練淺笑著,輕輕點頭。


    “……所以,我不可能參加祭祀。”


    那天我趁天亮出了門。然後,挖坑,打電話……忙得團團轉……接著,伏擊那男人……殺死他……並埋了他。大雨就是在那時候開始下的。


    祭祀在傍晚左右開始,因為大雨而中斷……我的記憶很完整,沒有殘缺。從傍晚到下雨這段時間中,我“不可能有空去祭祀會場”。


    “……你身上的傷……就是那時……?”


    “是的。去沙都子家的時候不是有林道嗎?我就是在那裏襲擊那男人


    的……他逃我追……一直追到村邊的小路上才殺了他。”


    “……這是……真的……?”


    難道這不是你的幻想嗎?我知道教練心中還有這樣的懷疑……所以,


    我抑製住興奮的心情,緩緩開口道。


    “真的,我是用悟史的球棒打死他的。那根球棒,已經和那家夥的機


    車一起,被我扔進沼澤裏了。我把屍體就埋在殺死他的地方……一切,


    都是我一個人做的。”


    “之前沙都子的叔父是騎機車經過的吧……?那麽你那時……是埋伏


    著,等待時機嗎……?”


    “我也預想到了那家夥可能不會出門……所以,我打電話,隨便撒了


    個謊把他騙了出來。”


    “電話?但你家離沙都子的家還有一段不近的距離。打完電話再去埋


    伏來得及嗎?”


    “用學校的電話就行,那裏離伏擊地點很近。”


    “但是前原,那天是周日啊,學校是進不去的吧。”


    “那時偶然有營林署的人在進出,我是趁機溜進去的。”


    ……接著教練又問了與事件有關的幾個問題,為的是,確認我的發


    言是否矛盾。


    然後,等教練將能想出的問題全都提出之後……他終於理解,並相


    信了我。


    “………………我相信你……昨天所做的事,我覺得不可能是夢。”


    我將隻有當事人才知道的細節進行了一一說明……這是當然……因


    為我昨天確實那樣做了。這絕不是單單用白日夢和妄想這種理由就能解


    釋清楚的。


    “……現在……你還認為我是失憶了,其實去參加祭典了嗎……?”


    “……不。”


    教練慢慢搖頭。


    “……但是,班上的同學們都說……昨天在祭典上看到了我。這種事


    ……根本不可能對吧。”


    “確實不可能……一定是班上的同學們把其他跟你長得像的人錯當成


    你本人了。在集團心理的作用下,於是所有人都認為你去了祭典。一定是這樣的。”


    ……這樣的解釋合理嗎……怎麽可能認錯人呢。魅音她們說了,自己是和“前原圭一”在一起玩的。這和認錯人根本是兩迴事。


    但是……如果繼續討論這個問題的話……也隻會讓教練的思緒更加混亂而已。


    教練忽然小聲說道。


    “……你有沒有……認識到這是犯罪?”


    他沒有用責備的語氣……不過,就算他真的用了責備的口吻,我也會堂堂正正地迴答。


    “沒有……那家夥不在的話我們就能迴到平靜的生活中去了,所以我下了手。我的打算是,把殺了他這件事忘記,然後該怎麽生活就怎麽生活。我們會迴到那家夥出現之前,沙都子還會對我們露出笑容的時候……終於,一切都結束了。”


    “……有沒有目擊者……?”


    “我想沒有……如果被人看到的話,我應該已經被抓住了吧。”


    “……我是醫生,職責是治病救人……所以,對於奪走別人生命的行為無法表示肯定……所以,我隻能這樣對你說。”


    教練……站起身……將手放在我的肩上。


    “……謝謝你……救了沙都子。”


    ……從教練的眼中……流下了熱淚……見此情景……我的心中似乎也湧起了一種火熱的東西……


    “……嗚嗚……嗚……!”


    為何流淚……我不知道……兩個男人……在很長時間裏……一同無聲哭泣著。


    “……但是……很奇怪。”


    “哪裏奇怪了……?”


    “我明明殺了他……但那男人……似乎活著迴家了。”


    教練的臉色立刻變了。


    “……有時候人會進入假死情況或暫時暈厥,在不懂醫學的人看來和死了沒什麽區別。有沒有可能是這種情況?”


    “雖然沒有按過脈搏……但我想我確實把他殺了。”


    “……能再現一下你襲擊他時候的情況嗎r


    教練伸手拿過身邊的健康一周海報卷了卷遞給我,讓我代替球棒。


    ……那天晚上,雖然情緒激動,但對於揮動球棒的次數角度還有力量大小,我依然記得一清二楚。


    我將教練當成那男人,一下一下重現了出來……


    “然後,那男人一個踉蹌的時候……我朝著他的腦門,這個樣子敲了下去。那時候的手感和之前的都不同……應該是敲碎了他的頭骨吧。”


    ……教練開始從打擊部位、當時狀況對男人可能造成的傷害作出冷靜分析。


    “然後,因為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死了,他倒下之後我又打了好多下。”


    “他當時的反應是什麽樣的?”


    “一開始他的身體好像還會抽搐,但之後就沒了,什麽反應都沒有。”


    “……嗯嗯……”


    教練抱著胳膊喃喃自語……最後,總結道。


    “……他死了,應該不會有錯。”


    “不會是假死狀態嗎……?”


    “……雖然不能光靠你的訴說作出判斷,但應該不會有錯……而且前原,你埋屍體花了很長時間吧。假設你用了三十分鍾……那麽,那男人等於在泥水中浸了三十分鍾……唿吸停止那麽長時間的話,肯定會導致腦死亡。”


    “……比起毆打強度,反倒是埋屍過程更能導致死亡……?”


    “正是。沒有人能被埋在土裏三十分鍾還活著的。”‘


    到底用了多久才把他埋起來的,我記不清了,但可以肯定的是,我絕對花了很大的工夫,時間絕對超過了十分鍾……普通人根本不可能摒住唿吸長達十分鍾。


    “……不可能的……對吧。但是!沙都子說……他還活著……!!”


    身為醫生的教練下了定論……說他絕對死了……所以我根本無法接受他還活著這種說法。


    “……前原……雖然我這樣的想法很可怕……但前原殺死的……不會是其他人而非沙都子的叔父吧……?”


    “……啊!?”


    ……確實……這樣的推理站得住腳……用這種理由,就能解釋為什麽我確實殺了並埋了那個男人,但他卻還活著這一事實。


    “這不可能……!!因為我曾和教練一起幫沙都子提過酒去她家,就是那時候從窗口探出頭的男人不對嗎!是那男人吧!?他就是沙都子的叔父!”


    “……嗯,沒錯,是他。”


    “……那麽,難道她還有一個叔父嗎?”


    “我沒聽說過。應該隻有一個叔父。”


    “那麽你能告訴我……那男人的特征嗎?”


    “……呃……首先身高……一百七十五公分……說不定再高一點。”


    為了否定殺錯了人這~最壞的可能性,我試著將我所殺死的男人與教練印象中的叔父做個徹底的比對。


    但……不管怎樣比較,特征都完全吻合……教練所說的叔父,和我殺死的男人完全一致。


    可那些特征說到底都是比較模糊的……不是那種能讓人一眼就可以分辨出他身份的特征。


    “……嗯……有沒有再明顯一點的特征。”


    “……這麽說來……我雖然沒有看到過……但記得沙都子以前好像說過,他背上有老虎什麽的紋身……”


    “紋身……!?”


    ……這一點……非常重要……紋身不是誰都有的……隻要確定他背上有紋身……那麽就能肯定,我確實殺了他。


    這種時候……能夠確認這一事實的方法隻有一個。


    那就是……去沙都子的家……與應該已經死了的叔父本人直接見麵……可是……那比起將屍體挖出確認他的背部更加讓我恐懼……


    紋身之類的根本不必去看……我殺死的毫無疑問,就是沙都子的叔父……我確實打碎了他的頭骨殺了他……但盡管如此……他還是迴家了。


    ……沙都子的叔父已死這一事實無可辯駁,也沒有什麽疑問,但


    不可能存在的人……豈止是他,祭祀會場也出現了一個“前原圭一”,兩者都是不應該出現的。


    ……這一細微的共同點……讓我隱約感受到了包圍著這瘋狂的雛見澤的異樣力量……


    “……究竟……這是怎麽迴事……前原並沒有去參加祭祀,沙都子的叔父應該已經死了,但盡管是這樣……你卻出現在了祭祀慶典上,而沙都子理論上已死的叔父也還活著……”


    “……是怎麽迴事……我根本不明白……經過這一番整理之後……我甚至覺得是不是自己做了一場噩夢……其實殺人什麽的我根本沒有做過……可是……那是事實。我就是用這雙手,握著球棒打死了他,那清晰的觸感……絕對不是做夢或者幻覺……!”


    教練深深歎了口氣,他看了看時鍾之後站起了身。


    “……我們還是認真點討論這件事吧。我先離開一下,泡杯紅茶給你……診所也該關門了,我得讓其他工作人員下班。”


    接著教練便走出了診療室……屋裏隻剩下我一個人。時鍾告訴我,已經快到六點了。


    ……我出現在了祭祀會場……被殺死的叔父還活著。


    我昨天……真的,殺人了嗎……?


    櫃子裏沒有球棒,隻有這一事實……在無力地提醒我,那是事實。


    ……盡管如此……教練還是聽我訴說了這令人難以置信的經過。


    我坦白了殺人行為……一般來說,別人都會大吃一驚然後逃跑吧……但教練沒有逃,還與我一同流淚……太好了。


    ……因為忽然放鬆了下來,我這才注意到了之前沒能察覺的尿意……趁教練離開的時候,我去上個廁所吧。


    沒記錯的話,候診室對麵就是廁所……


    正當我剛要走出診察室的時候……對麵走廊的陰暗處教練和兩名身穿白衣的男子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我並不打算偷聽他們的對話……但在察覺到對話內容有些異樣的時候,我還是緊張了起來……我躲在牆後……小心翼翼地聽著。


    教練似乎在對那兩個醫生作指示。


    “紅茶是嗎,我去準備。”


    “昧道就用牛奶和砂糖掩蓋,麻煩你多放點藥。”


    “突然的睡意很可能會令他爆發不信任感導致錯亂……”


    “那時就強行壓製。男性工作人員還有幾個人?”


    “對方隻有一個人,而我們一共有三人。”


    ……他們……在說什麽……!?


    我……現在,不用教練說我自己也知道,神經高度緊張……所以……普通的對話……在我耳中就變了味嗎!?


    教練說去泡紅茶所以離開了。然後……以泡紅茶為借口,對其他醫生下指示,要在紅茶裏放安眠藥!?而且還因為害怕由於突然的睡意讓我狂暴……他在尋找幫手!?


    ……喂喂,前原圭一……!!冷靜冷靜……!!怎麽可能有這種事!!就在剛才……教練還在坦誠地與我交流……還一同流淚啊!?他可是這個雛見澤唯一理解我的人啊……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他出現了虛言等症狀,尤其昨天的記憶完全混亂,喪失了辨別虛實的能力。這類似於多重人格症之類的精神疾病……但會發生得如此突然……一般很少見……不知是不是先天性的或是搬家到這裏來之前就有的……我希望能調查一下,看他搬家前有沒有精神科住院史……總之,得讓前原先安靜下來。”


    兩位醫生重重點頭。


    為什麽……太過分了!我是真的認為,他完全……理解了我,為我著想的……!可為什麽……隻隔著一麵牆壁……他卻將我當成了一個……精神有障礙的人……還說出了那種話!!


    我曾那麽相信他……我曾那麽相信他!!自打那個瘋狂的夜晚之後……我本以為他是我唯一的同伴……以為自己能喘口氣的……!!


    他在騙我嗎!?剛才……他的那句,謝謝你救了沙都子……隻是為了不刺激到我而故意編造出的……謊話嗎!?……嗚嗚嗚嗚嗚嗚嗚嗚……!!淚水一滴一滴……帶著不甘的心情……滑落臉頰……


    ……我太蠢了……!我是笨蛋……!!居然相信了他……我太笨了!!


    這時耳邊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個身著白襯衫沒有打領帶的男子跑了過來。


    “入江醫生……!不好了……!!找到鷹野小姐了!”


    “鷹野小姐?在哪罩……”


    “這……這個……好像是在岐阜山裏,發現了她已經燒焦的屍體……”


    “死了!?鷹野小姐她……死了嗎!!”


    男人們大吃一驚,互相對視了一眼。


    ……死了……?鷹野小姐……?


    ……喂喂……這代表了什麽呢……昨晚,我拚命詛咒她去死,現在這一願望成真了……


    “燒死是怎麽迴事,事故嗎?”


    “……根據岐阜縣警方的分析,他殺的可能性相當高……”


    ……嗬嗬嗬……啊哈哈哈……我一邊流淚……一邊無聲地,笑了。


    ……活該……活該……!要不是遇見了那女人,我的殺人過程就是完美的。但盡管這樣她還是現了身……對我作出一係列恐嚇似的舉動……我真後悔沒當場殺了她……但那家夥就這樣死了。我的詛咒成真了!!活該……活該!!


    “……富竹死了,鷹野死了……雛見澤究竟發生了些什麽……難道說……這就是今年禦社神的作崇嗎……”


    “神的作崇怎麽可能真的存在……!!”教練大喊,但沒有人迴答他,其他人都隻是低著頭……


    嗬嗬嗬嗬……是啊,或許不是什麽禦社神,但這毫無疑問就是懲罰、詛咒!!我詛咒她去死,所以她死了!!……如果說這不是單純的偶然……而是因為我的願望的話……下一個死的就是你了,教練!!


    你……背叛了我。隻在表麵上敷衍我,心裏卻把我當成一個精神病患者……!!在你的眼裏我是可憐的……像螻蟻一般!!


    “那麽,先去準備紅茶……紅茶由我端進去。好像除我以外的人他都會警惕。”


    混蛋……混蛋……混蛋!!怎麽辦!怎麽辦前原圭一!!


    這時,耳邊響起了一個護士的聲音。


    “入江醫生~啊,您在啊,您的電話。”


    “告訴他我現在有點事等會兒打過去……誰打來的?”


    “興宮警察署的大石警官。”


    “啊……真不湊巧……我這就去接……”


    教練為接電話離開了原地。其他的男人們也在教練的命令之下前往給水室準備紅茶了。


    ……多虧這個電話,我幸運地擁有了一段能讓自己清醒下來的時間差。


    現在,必須采取什麽行動……否則我一定會被強製喝下摻有安眠藥的紅茶……或者被扭送到精神病院!!


    在這裏與他們打鬥對我不利……對方人數眾多,而且體格都比我高大,萬一動起手來我根本沒有勝算。


    ……既然打不贏……那麽隻剩下一個方法。逃跑……


    腎上腺素頓時大量分泌,身體……也立刻變得靈活起來。體表溫度迅速冷卻,所有的神經繃得緊緊的。


    我用三百六十度的掃視開始了退路搜索……打開後方窗戶,窗外是停車場。停車場沒人……再過去一點停著我騎來的自行車……我判斷.那條逃亡路線最短。


    為了不被人發現,我屏住唿吸,迅速靠近窗戶。就像那天晚上,追殺沙都子叔父時那樣,影子一般悄無聲息,行動敏捷。


    ……打開鎖,拉開窗……傍晚特有的清涼空氣撲麵而來……


    我探出頭,再次環顧停車場……那裏沒有人,不必猶豫了。


    我偷偷來到室外,將窗戶關上……屏住唿吸,豎起耳朵仔細聽……似乎沒有人注意到我已經逃跑了……


    看看四周,然後,跑向自己的自行車……接著,拚盡全力踩動自行車。


    自行車在我胯下嘎吱嘎吱作響。我的自行車磨損得那麽厲害嗎?每次踩下踏板的時候居然會發出這麽大的聲音嗎……不光是自行車在哭泣,我自己也一樣。


    迎著風……淚水簌簌落下,隨風飄散到身後。


    嗚嗚嗚嗚……不甘心……我不甘心……!!我沒有精神錯亂……錯亂的是雛見澤!!你居然……把我當作精神病人對待!!去死!去死吧!!株給我去死!!!我那麽相信你,那麽相信你!!!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隻是為了拒絕禮奈她們的邀請才去了醫院……但我在那裏麵對的現實……卻太殘酷了。


    ……變得瘋狂的,是我,是雛見澤,還是……別的什麽呢?


    唿吸越來越艱難……我已經……什麽都……搞不懂了。


    蟬在耳邊不間斷地合唱……啊啊……我所熟悉的雛見澤的蟬也是這樣鳴叫的嗎?好像有什麽地方不一樣。這裏的蟬不是在鳴叫……它們在哭泣。


    仿佛是那些……迷失在另一個世界裏……再也迴不到原先那個陽光明媚的世界的人們……悲痛的哭喊。


    我……不是為了來到這個世界……才做出那些事的!!


    其實……現在……大家應該過上了幸福的生活……明白叔父再也不會迴來的沙都子重新露出了笑容……她會在久違了的社團活動中,對我展現她那無拘無束的笑容。那樣的世界……才是我的願望啊!


    但……又是為什麽呢!?為什麽……我會身處……這個詭異而奇怪的世界中!?


    原本被殺死的人理所當然似地活著……本不應該存在的我卻在祭典上遊玩……我絕對……絕對不要這種異常的世界!!!它是什麽時候開始變得瘋狂的!?什麽時候開始的!什麽時候!!!


    不管怎樣思考……我都無法參透這一點。


    我一路飛馳……迴到了家門口。


    途中下起了雨,和昨天一樣,我被淋了個透……但這對我來說,根本不算什麽。


    ……被自己唯一相信的教練無情打擊,這份心痛……遠比淋雨嚴重得多。


    現在,雛見澤已經沒有我的戰友了吧……但至少……希望父母能站在自己這邊。帶著這絲唯一的希望,我向玄關走去。


    等等……圭一……雖然天就快黑了……但你不是還有事要去做嗎


    對了……我得挖出那個男人的屍體……查看他的……背部。如果有老虎紋身,那麽他毫無疑問就是沙都子的叔父了……隻要一天不確認這件事……我的漫長黑夜……就一天不會結束……


    如果這個瘋狂的世界……都是我必須付出的代價、遭受的天譴的話……那麽我至少得確認……自己是不是真的做出了必須遭受天譴的事情。


    再次從儲物室取出鐵鍬……雖然經過了雨水的衝刷,但鐵鍬上隨處可見的油漆剝落痕跡實在非常難看……我本以為自己再也不會去碰它。


    此刻的觸感,和那晚完全不同……上麵帶著一種殘酷的寒意。


    ……是啊……很快就要天黑了……還得帶上那個手電筒。


    那附近雖說有路燈……但還是很暗。


    “…………啊。”


    在放置手電筒的地方卻沒有摸到任何東西……這時我才觸電般地想了起來。


    ……對了……那晚……我沒把手電筒帶迴來,而是忘在了埋屍體的地點附近。


    ……如果再不快點去取的話天就要黑了。這樣一來,不光是埋屍體的地方,就連手電筒本身都找不到。如果真是那樣……那我也隻有舉手投降了。


    “……得趕快。”


    因為必須把鐵鍬放在前車筐,所以我得把鐵鍬分解了才行。


    但是……接合部位好像有土粘著,不管我怎麽用力……都擰不開。


    ……奮鬥了一會兒,在明白無法分解的同時……我便一手握著鐵鍬,一手握著扶手踩動了自行車。


    全身被大雨淋濕……單手拿著鐵鍬,另外一隻手握著自行車扶手。


    ……這簡直……就仿佛那個夜晚再次降臨一般……不,不是再次降臨……那個夜晚……還在繼續。


    豆大的雨點落在身上,這感覺和那晚沒有任何不同。變得不同的……隻有雛見澤……隻有這個世界。


    天上漸漸布滿陰沉的烏雲,太陽也即將完全下山。光用眼睛就能判斷,天馬上就要黑了。


    與村子相連的小路……我記得……屍體就埋在……那裏……對了……就在那路燈的附近……那天晚上和現在一樣,從路燈燈罩上落下的雨水像瀑布似的。


    和那晚幾乎相同的雨景,諷刺地喚醒了記憶。


    我將自行車扔進草叢,帶著一身汙泥進入了樹林。


    ……埋在……哪兒了呢……快想起來……


    暗度、影子、水和泥……都和那時候一樣……快想起來……!


    這時……我發現了被放在一棵長滿青苔的橫木邊的手電筒……對了,我確實是放在這裏的。


    既然手電筒是放在這兒的……那麽……埋屍體的地方……應該就在附近。


    比起視覺,似乎腳下泥濘土地的觸感更能勾起迴憶。


    我將鐵鍬紮進地麵……嗯……很硬……不是這裏……因為是被挖開過的地方,應該比較好挖才對。


    我用鐵鍬試了不少地麵……體會著各種手感。


    接著……我找到了一處明顯比較鬆軟的土地……通過手電筒的放置地點以及印象中樹木的位置……我敢確定,就是這裏了。


    ……那男人的屍體……就在這地下。


    他的背上……毫無疑問,應該有老虎紋身……但是……如果,沒有紋身的話呢。


    ……那就代表,我……犯了一個天大的錯誤……殺死了一個毫無關係的人……但是,比起害死無辜的人的後悔……或許沒能殺死沙都子叔父的事實會更讓我無奈吧。


    如果這個瘋狂的世界,是對我所犯下殺人罪過的懲罰……那麽我也隻有在殺死沙都子叔父以後才能接受。


    那個時候……我會毫無畏懼地……再次向沙都子的叔父發動攻擊……然後,一定要切實地……殺了他。


    但,如果……他有紋身呢?……那就說明我已經殺死了他啊。


    不過……那也太可笑了……如果我真的殺死了他……那麽現在在沙都子家裏的那個“叔父”又是什麽人……?


    ……不可能。


    ……現在,我已經不知道“不可能’’這三個字是用來形容哪件事情的了。我今天,到底說了幾次‘‘不可能’’呢……如果說,這三個字隻能使用一次的話,我又是在對什麽說出‘‘不可能”呢?……這還用問。


    “……這個怪異的世界……怎麽可能存在……!!”


    我這樣喊著迴過頭去……當然,背後空無一人。


    ……我已經告訴自己不要去介意了……但腳步聲今天一直跟著我。哪怕是剛才,那個多出一步的腳步聲,還是傳人了我耳中。


    沒人現身,也沒有任何跡象……但是……它就在那裏。


    “……你是誰……從我來到這個世界以後,一直跟著我吧。”


    是啊。迴想起來……第一次聽到這個腳步聲,是在與鷹野小姐分別後……正是這個腳步聲……迎接我進入了這個詭異的世界。


    “…………”


    沒有任何東西。所以不可能有人迴答我……那家夥,隻是在背後死死地盯著我……雖然沒有感覺到惡意,卻讓人十分不快。


    ……我注視了空氣許久,大雨中,心中忽然燃起了一陣莫名的火焰


    緊張感消失……疲勞感有了抬頭的跡象……這樣的感覺在那個夜晚我也曾體會過……疲勞感是在大腦放鬆時產生的。我頓時有種視力急劇下降、周圍迅速變暗的錯覺……如果任自己沉浸在這種感覺中……那就糟了。


    我再次撲滅了腦中的那團火焰,驅動著身體。


    我得在體力用盡之前……挖出那男人的屍首……確認他背上的紋身


    不知什麽時候唿吸急促了起來,我深吸一口氣,逼自己冷靜……然後,再次將鐵鍬的前端,刺入鬆軟的地麵。


    手感和那晚完全一樣……那是一種,在沙地挖洞,並將屍體埋進泛著一圈圈波紋的水裏的感覺……今天是什麽日子啊,難道綿流那夜……重演一遍嗎……


    ……各種奇怪的想法刺激著我的大腦……雖然身體很疲倦,但我不能因此就低下頭。


    挖了一會兒……光線完全暗了下來,我的視野被一片黑暗所籠罩……從時間上看,太陽應該已經完全下山了吧。


    因為害怕引來最壞的可能性,所以那晚我幾乎沒有開手電筒……當時由於神經高度緊張,所以就算在黑暗中,我還是發揮出最大的潛能完成了工作。


    ……但是……現在我已經沒什麽體力了……經過昨晚的完全燃燒,此刻的黑暗對我而言是致命的……


    ……打開手電筒吧……隻開最低亮度的話,燈光很小。這點亮光就夠了……而且現在在下大雨,遠處應該也看不見……


    我握住冰冷的手電筒,擰動亮度表,將燈光設定為最暗……打開電源。


    眼前頓時出現了一片令人戰栗的……影子的世界……樹木和枯樹枝複雜地交錯在一起……一副錯綜複雜的黑影畫麵。


    隻是開了一盞小燈而已……但我卻有了一種……置身其他世界的錯覺。


    ……我疲憊地吐了口氣,擦了擦額上的汗水和雨水……再次揮動鐵鍬……刺入地麵。


    這時……包圍著我的影子們……忽然一齊動了起來。


    “……呃……”


    大腦裏……頓時湧起一陣火熱和冰冷的東西……它們在我的腦中四處亂竄。


    黑影們漸漸向我圍攏過來……注視著我。


    其中最大的那個黑影……向前邁出一步。


    “……晚上好……嗯嗬嗬嗬嗬,今晚的月亮真漂亮啊。”


    腦中的嘈雜全部沿著脊髓……從腰部竄出了身體……而體內的力氣,也從腰部開始消失了……在自己挖掘出的泥海裏……我腿一軟……坐了下去……


    “……大……大石……”


    “……我認為對於長輩,你還是稱唿我為大石‘警官’的好……否則的話,等你長大可得吃不少苦頭啊……嗯嗬嗬嗬嗬……”


    不光是大石,他身邊還有……五六個身穿雨衣的男人。


    那麽多人向我接近……我居然一點都沒察覺。他們簡直就像……在我打開手電筒的那一刹那……突然出現了似的。


    “……請不用在意我們,繼續挖,你就當我們是樹好了。”


    ……他說……不要在意……?


    “是啊。請不用在意我們,繼續你的挖掘工作。”


    “……嗚…………”


    “畢竟你冒著傾盆大雨還挖得那麽認真,我們不會打擾你的。就請盡情挖吧……嗯嗬嗬嗬嗬。”


    不必了……我邊說邊站起身剛打算離開的時候,兩個男人擋在了我的眼前……他們把我架了起來,往上一提……將我又扔迴了泥海中。


    我在自己挖的坑中弄得一身是泥……抬起頭看著眼前的黑影們。


    大石蹲下身子,將我的鐵鍬撿起,扔迴我腳邊……濺起的泥水沾在了我的臉上。


    “……給……請繼續。繼續。”


    我被黑影們的氣勢所壓倒……隻得磨磨蹭蹭地,再次將鐵鍬插進泥土中……我感覺……就像在自掘墳墓一般。


    再這樣挖下去……且不管是不是有紋身……首先那男人的屍體就會曝光……完了……無路可退了。


    但是……不管怎麽想都想不明白……為什麽……這些家夥會出現在這裏……是鷹野嗎……?能將我和這地點聯係起來的……除了那女人之外沒別人了……可惡……果然……是那個該死的女人……!!


    “……手別停啊。”


    “……哇……!!”


    咚!……我的背部被大石踢中,整個身體頓時倒在了汙泥中。


    “……請你挖得利索一點,你得為我們這些淋雨的人著想嘛。”


    “……可惡……既然討厭下雨……那就幹脆迴去呀……哇!”


    大石將一塊泥踢到我臉上。


    “……麻煩你多動手少動嘴。隻有風俗店的人才會手和嘴一起動……對吧?”


    ……周圍的男人們不知該不該笑,全都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在大石的一瞪之下,他們才哈哈哈地苦笑了起來。


    ……這男人……究竟是什麽人哪……


    我本以為從那天晚上開始,這個世界才發生了變化的……但現在越想越覺得……讓我們失去平靜生活的……難道不是這個男人嗎。


    ……從這家夥出現在雛見澤之後……一切就都變了……大家臉上逐漸失去了笑容……世界也瘋狂了起來……


    “……哈……哈……嗯……”


    越往下挖手感就越硬,土層也越來越結實……這下連我都覺得有些奇怪了……那天晚上……我應該沒挖那麽深啊……


    由於疲勞到了極點……我頓時坐倒在了地上。


    “……要挖到……什麽時候啊啊……”


    “……最近的年輕人體力真差……喂。”


    大石一聲令下,男人們一齊利落地拔出了令人恐懼的鐵鍬。


    我愣在當場。有人抓住了我的衣領,將我從坑裏拖了出去,扔到一邊。


    其他男人則下到我挖的泥坑中,陸續開始了挖掘工作。


    ……我呆呆坐在地上,隻見大石緩緩走了過來……蹲下身子,注視著我的雙眼。


    “……前原圭一,你的興趣是在雨夜挖坑嗎?”


    “………………”


    見我不迴答,大石取了一個用來從坑裏舀泥水的鐵桶,汲了一桶泥水……猛地潑到我臉上。


    “……咳……咳……咳咳……”


    “今天那麽大的雨,濕透了也無所謂。”


    大石笑著又汲了一桶泥水。


    “……我再問一遍。你的興趣是在雨夜挖坑嗎?”


    “……誰會有這種興趣。”


    唰!!又是一桶水澆在我臉上……裏麵還混雜了小石子,好痛。


    “挖坑能找到什麽呢?我呢,一直都很想試試。”


    大石邊說邊再次汲了一桶水……當然是為了澆在我頭上。


    “……那裏埋了怎樣的寶藏呢。能不能透露一點……嗯嗬嗬嗬嗬!”


    ……想知道的話……你就自己去挖好了……這頭蠢豬!!


    雖然這話我並不想說出口……但大石還是無情地將那桶水澆了過來。


    ……可惡……可惡……可惡!!如果你……沒有出現的話,這個世界就不會瘋狂了!!自從你出現……一切就都變得不對勁了。沙都子被叔父虐待……我選擇去殺人……然後世界都變了……你就是導致一切發生的……元兇……!


    又是一桶水……我心中的怒火在燒,腦海裏不停地重複著幾個字……去死……你也……去死!!如果我擁有能夠咒死鷹野的力量……那麽你也去死吧!!這不是禦社神,而是我的作崇……我要用作崇殺了你!!!


    “你的眼神很不服嘛。要不趁這個機會給你上一課?現在是和平時代啊,我像你那麽大的時候,用拳頭解決問題是很司空見慣的。”


    “……大石警官。”


    一名身穿雨衣忙於挖掘的男子,一邊擦了擦汗一邊喊著大石。


    大石扔開鐵桶,令人厭惡地笑了笑之後迴過頭去。


    “……來了來了,什麽事。”


    “……請看這裏。”


    …………不知是出於放棄還是認清了事實……終於發現了嗎,這群蠢貨……我甚至想這樣惡語相向。


    是啊……我殺了他……至於那人是誰,調查身份是你們警察的工作才對啊。你們就給我證明,那家夥就是沙都子的叔父吧……


    “……這是什麽。”


    “應該是廢棄的排水管……那裏似乎連接著用水的地方。”


    “……挖開吧,反正也沒用了。”


    男人們麵麵相覷……然後,小心翼翼地迴答。


    “大石警官……土層已經很硬了。我們認為,應該不會更深。”


    “……難道是弄錯方位了?”


    “……不……一開始明顯有被挖開過的痕跡。但在挖到這個位置的時候土層立刻變硬了……估計,現在挖的比原先的坑更深。”


    “……那麽……你們的意思是說,這裏有個坑,但裏麵什麽都沒埋就被填上了?……諸位,是這樣嗎?”


    ……呃……這是……怎麽迴事……?


    “啊哈哈哈……這下……可沒辦法了。對吧?前原?”


    大石抓住我的衣領,把我拽到坑邊。


    坑裏滿是泥土,我根本沒看到什麽排水管。一個男人正用鐵鍬在裏頭攪動,鐵鍬與土層碰撞,發出鏗鏗的聲響。


    ……我確實是埋在這裏的,絕對不可能弄錯。


    但是,那時候絕對沒挖那麽深的坑……根本沒有深到挖出排水管來。


    ……那麽……那麽……那個男人的……屍體……去哪兒了……


    能證明我確實在那晚得手了的證據……沒了……沒了。沒了。


    那麽……我……究竟都……難道我真的神經錯亂……隻是妄想自己殺了人而已嗎……?


    這不可能……那絕對是現實。不可能是幻覺。


    但是現在……能夠證明那不是幻覺的最有力證據……不見了。


    我殺了他,埋了他……對此……我擁有堅定的信心。


    ……那麽……我沒能殺死他嗎……?在我離開之後……他清醒了……從坑裏爬出來……然後迴到沙都子的家?


    ……我來這裏……本是為了確認是不是有紋身……但是……被挖出的現實……卻遠遠超越了這一疑問。


    我……昨天……都做了什麽。


    我殺了他。埋了他!絕對……!!可是……為什麽他又能活過來,爬出坑裏呢!!這一切……怎麽想……都是不可能的!!啊啊,我受夠了不可能這三個字……明白了明白了!在雛見澤,死人根本不會老老實實呆在地下。


    ……那麽……我會一直去殺他……直到他不再出現在沙都子眼前為止……不管多少次,我都會殺死他……!!


    大石等人在小聲交談著什麽……沒多久,談話結束,大石向我走來。


    ……他打算對我說些什麽……或者做些什麽呢。


    ……我緊張得渾身僵硬……但大石卻仿佛沒有看到我似地,與我擦肩而過了。


    那些男人也緊跟著離開……同樣,沒有理我。


    終於……他們走光了……場景再次變迴了那個寂靜的黑影世界。


    剩下的,隻有我一個人……掩埋了沉默的,隻有雨聲。


    ■查詢申請


    興宮警察署指令中心通信記錄


    6月20日20時08分


    “這裏是興宮sp,感度良好。”


    “啊,拜托你查詢一下車牌號,xx,x的xxxx。”


    “重複,xx,x的xxxx。需要一定時間,可以嗎?”


    “拜托了。”


    車牌號查詢結果


    xxxx—xxxx


    所有者xxxx(現居鹿骨市雛見澤x丁目xxx番)


    車種:xxxxxxx


    遭盜記錄:無


    特別事項:無


    “興宮sp唿叫大石車。剛才的車牌號已查明……唿叫大石車?…………大石車,請迴答…………咦?……信號不好嗎…………大石車無應答……”


    “沒人接聽。”


    “大石要求車牌查詢?誰的車啊。”


    “村民的車……很普通。”


    “……什麽人啊。會被大石關照,肯定不是一般人吧。”


    “特別事項欄裏是空的,沒有指定s號,也沒扣過分。”


    “……哈哈哈,不會是被這車擋過路心裏不痛快吧?那個人,一認真起來可是很會斤斤計較的。”


    ■仇恨記錄


    他說我很臭。


    他說飯很臭。


    他說因為我臭所以飯才會臭。


    他說我因為不洗澡才會臭。


    他說像我這麽臭的人,每天應該洗三迴澡。


    他說每次洗澡,都必須洗好久好久才行。


    這家夥一定也是被附身了。


    因為他說出的話和那個死去的男人說的一樣。


    為什麽這家夥會知道那男人說的話呢。


    根本不用問。因為和那個附在那男人身上的一樣的東西,也附身到了這家夥身上。


    不知道我家門前會不會因為大地震冒出條大裂縫來。


    如果出現的話,那家夥一定會去看。


    到那時,我就把他推下去。


    在這一機會到來之前,我都不能輸。


    我才不會輸呢,才不會哭呢。


    我才不會輸呢,才不會哭呢。


    啊啊,又有人要開始道歉了……


    6月21日(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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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龍騎士07


    掃圖|axel1007


    錄入|寂若悠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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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屍體。


    因此……我不會被警方逮捕……可是,我不知道是否該感到高興。


    ……和沙都子說的一樣……我沒能成功地殺掉叔父……既然這裏沒有屍體,無論是天地倒轉、偶然還是奇跡,都隻能得出這個結論。


    …………為了讓沙都子幸福……我化身為惡鬼。得到的迴報,就是這異常的世界……對,如果要做出恰當的比喻,那就是,我墜入了鬼的世界。


    不過,這個代價必須是用沙都子叔父的生命換來的……隻要叔父還活著,沙都子繼續受到他的束縛……我就必須再次化身為鬼。


    ……再一次。不,多少次都沒關係……在沙都子得到解放之前,我將繼續追殺那個男人。


    我醒了。


    ……我看看鍾表,現在是上午五點,終於到了早上。外麵已經天亮了。


    在下定決心繼續當鬼的時候……我再次感到全身充滿覺醒之力。


    不是時間的問題……幹吧。


    我坐起來……這兩天積聚的疲倦感完全消失,甚至連睡意都沒有。


    我緩慢地站起來,確認全身是否能靈活運動。現在的我,甚至能感到血液湧進每根手指。


    …………我一邊換衣服,一邊思考……這時,我產生了不可思議的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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