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刃相接的聲音尖銳淒厲，響徹昏暗的天空。
夕陽宛如血色，籠罩整片墓園。
〈雷切〉東堂刀華施展自身的必殺招數。但這名枯木般細瘦的老人，竟然輕而易舉地抵擋自己的殺招。刀華質問他：
「你究竟是什麽人！？」
「我是天導眾教主，〈大炎〉播磨天童。吾為宣揚上天慈愛之人。」
老人答道，並唿喚自身靈裝（device）。
「恭迎汝之降臨，〈天叢雲劍〉。」
老人手中出現一把處處生鏽的青銅雙刃劍。
這柄劍鏽跡斑斑，彷佛才剛從古老地底出土。
然而，劍中蘊藏的魔力與腐朽外表相反，既強大又兇惡──
「……！」
刀華立刻收迴與之相接的刀刃，大步退後。
對方僅是喚出靈裝，她就馬上察覺了。
眼前老人的魔力龐大無比。
而且，刀華有生以來從未麵對過如此級別的強者。
對方絕非泛泛之輩。
她還沒弄清楚老人的底牌，離老人越遠越好，不然太危險了。
更何況──
「……您剛才提到了天導眾？」
老人-播磨天童口中的宗教名。
刀華熱衷於學習新知，她有印象。
「我查過以前伐刀者犯下的案件，當時看過這個名字。在我出生很久以前，帝都旅館曾經發生過大量殺人慘案，犯案的教團就叫做『天導眾』。」
「是，沒有錯。」
「但我不記得案件資料上有播磨天童這個名字。」
「或許有人刻意隱瞞我的名字。我這個人至今仍藏於黑暗之中。」
刀華不懂天導眾與播磨天童被抹除存在，有何因果關係。
但她可以肯定，這名老人的確是危險至極的罪犯。
「你原來是恐怖分子？你至今都在欺騙我們！」
「我感到非常抱歉。但我必須明白上天的旨意，祂為何選在這個時代釋放我？在弄清楚之前，我必須隱藏自己的身分。不過，我聽完刀華小姐的故事，終於明白了。你值得接受上天的考驗！！」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麽……！」
「刀華小姐馬上就會明白了。你一定能懂。」
老人-天童說完，高舉〈天叢雲劍〉。
剎那間，天童全身迸發翠綠魔力光芒，透過劍尖射向天空。
光柱高聳入天，直到肉眼無法窺見的高空。
魔力光芒的催動下，天空起了變化。
天色轉變。
光柱像在吸引天空所有雲朵，雲朵漸漸凝聚，盤旋成渦。
雲堆逐漸膨脹，染黑、低垂。最後化作一片雲幕，比黑夜更深沉的烏黑汙染天空。
這片雲幕並非純粹的陰雲。
「是雷雲……！？」
刀華能操縱雷之力，隨即察覺黑雲的破壞力強大無比。
同時，她渾身顫栗。
倘若天童的能力，足以製造這片籠罩天空的雷雲，以自己的伐刀絕技（noble arts）──〈雷切〉為單位，究竟能使上幾發？
十萬，不、一百萬倍？甚至無從計算。可以肯定的是，強如〈紅蓮皇女〉史黛菈-法米利昂，可能都遠遠不及老人的魔力總量。
但是──
「你的力量的確驚人，可是──」
刀華感到顫栗，她仍然保有鬥誌。
她的雙手絞緊刀柄，緊握靈裝〈鳴神〉，重新擺出應戰架勢。
沒錯，伐刀者之間的戰鬥，不隻看魔力多寡。
能力之間有屬性相克。
刀華的魔力總量的確遠遠不及天童。然而，天童的能力如果是操縱雷電，狀況就不一樣了。
刀華和天童同樣身為雷術士，可以以敵人的雷擊充電，轉化成自己的力量。
「你運氣倒是差了點。雷電對我可不管用！」
雙方的能力可以彼此抵消。
這樣一來，這場勝負將取決於武藝。
論劍術，刀華絕不會輕易落敗。
更別說刀華看過天童的身體。他在大戰受過嚴刑拷打，身上早已遍體鱗傷，消瘦虛弱。
手臂肌肉流失，隻剩皮包骨。
骨骼不自然扭曲。
眼窩沒了眼球，隻會溢出魔力光芒。
天童的聽力似乎極為優異。但身體衰弱成這副德行，多了聽力也難以進行肉搏戰。
刀華深信自己占優勢，準備攻向天童。不過──
「不，這力量並不會用來攻擊你。」
「咦？」
天童忽然一把揪住自己的胸口，像是心髒被人挖走似的，大聲哀號。
「啊啊啊……！我太心痛了……！那些心地善良的孩子，將食物分給我充饑，處處幫助眼盲的我，我卻不得不下殺手……！但是，考驗必須殘酷，不然毫無意義。為了讓刀華小姐，讓你抵達上天『恩寵』的境界，這一切的犧牲都是迫不得已啊！」
「──」
針刺般的寒意，瞬間刺進刀華的頭骨，她同時迴想起來。
『考驗即為上天的慈愛！上天的慈悲將會引領人們，走向高峰！失去父母，令你更加成長。假如你失去了現在的家人、夥伴、好友，並且重新振作之時，上天必定會賜與你「恩寵」！』
天童方才宛如換了個人，饒舌地說出一大段不祥之語。
換句話說，天童的目標是──
「怎、怎麽能讓你得逞──！！！！」
刀華大喊，同時發動伐刀絕技〈疾風迅雷〉。
以電力激發自己的肌力，邁步奔去。
奔向那名意圖傷害心愛家人的敵人。
刀華貌如惡鬼，兇狠地衝上前。她的敵人卻張開雙手，像在歡迎親愛的自家人。
「沒錯，絕不能讓我得逞。但是──現在的你沒辦法阻止我。」
胡說八道。
天童的舉動看似遊刃有餘。刀華認定他虛張聲勢，卻不敢大意。
當天童落入日本刀範圍的瞬間。
刀華活用〈疾風迅雷〉的敏捷，繞向天童的死角。
持有〈天叢雲劍〉的一側是慣用手。刀華的目標則是慣用手的另一側。
從這個位置攻擊，敵人無從躲避。
刀華深信自己的判斷，朝天童伸出利牙。
「〈雷切〉──！！！！」
這一次，超越音速的雷電一斬終於砍中天童。
刀刃打橫斬去，從天童的側腹滑進身體，斬斷身體中線，直接穿過另一邊側腹。
沒錯。
穿過去了。
毫無斬斷物體的手感。
「咦！？」
簡直像是砍中雲霧。
不，不隻自己毫無手感。
天童的身體明明被人一刀兩斷，卻沒有流出任何一滴血。
他身上徒留〈鳴神〉的刀痕。
刀華並未因異狀停下動作，順勢拉迴〈雷切〉，來迴揮砍天童三次。
但這每一刀，都不見一滴天童的鮮血。
刀刃確實憑空穿過他的身體。
既沒有斬斷肌肉的觸感，也看不見刀砍造成的皮肉撕裂傷。
自己的攻擊顯然沒有命中。
「怎、怎麽會！？」
是某種魔法的效果？
刀華疑惑不已。天童則是像身在〈若葉之家〉時一樣，語調溫和地說：
「很遺憾，現在的你不可能傷到我。我接受過『恩寵』，而你隻是個普通人，我們之間的境界有如天壤之別。」
「你從剛剛開始一直提到『恩寵』，那到底是什麽意思！？」
「『恩寵』是上天賦與人類的救贖。伐刀者能以自我塗改世界的色彩，當伐刀者跨越自我的極限，便會產生奇跡，靈魂與肉體將會脫離人類的境界。」
「……！？」
「經常有人用伐刀者的魔力來比喻人的命運。魔力能夠超越事理，革新世界。在伐刀者出生當下，伐刀者的魔力上限就已經固定。但有時會發生十分少見的案例。有些伐刀者能夠超越被賦予的極限，抵達命運外側──踏入非人領域。我的靈魂、肉體不再平凡，極為接近神靈。」
他到底在瞎說什麽？
魔力總量無法成長。
伐刀者人人皆知，這是常識。
他隻是在虛張聲勢。
天童之所以不受物理攻擊影響，肯定是某種伐刀絕技作祟。
刀華的理智以常識否定對方。
然而──
刀華內心深處……戰士的本能令她迴想起一件事。
七星劍武祭冠軍賽。
〈落第騎士（worst one）〉黑鐵一輝已經親自承受〈紅蓮皇女〉的必殺招數──〈燃天焚地龍王炎（calusaritio-smander）〉，卻又起身再戰。
當時早已超過〈一刀修羅〉的時間限製。
他卻再次發動〈一刀羅剎〉。
一輝當時的變化，就如天童所言。
「唯有跨越考驗，蒙上天『恩寵』，抵達超人境界，才有辦法阻止我！你也不例外！」
「唔……！」
下一秒，天童全身散發更強烈的魔力光芒。
龐大魔力透過〈天叢雲劍〉的劍尖，沿著光柱升上天際。
魔力升空，撞擊盤旋的汙濁雲海，緩緩滲入。
雷雲吸入天童的魔力，更加激烈翻滾──
「天災──〈崩天萬雷〉。」
烈光瀑布隨著咒語，傾瀉大地。
「啊！？」
強光、聲響彷佛能擊碎整個世界。
天空落下衝擊，震得刀華不自覺縮了縮身子。
不過，萬雷齊下，卻沒有一分落在刀華與天童所在的墓園。
落雷全數刺向周遭的山林，以及山下的城鎮。
「啊、啊啊！」
墓園坐落在高台上，一眼便能看清山腳下的城鎮。
無數雷電落入城鎮。
每一發落雷都引發爆炸，山林、城鎮頓時陷入火海。
〈若葉之家〉所在的住宅區同樣被火舌包圍。
「住手！快住手──！」
天童究竟是用什麽方法化解自己的攻擊？
她甚至沒有時間思考這個問題。
〈雷切〉、〈電光〉，刀華費盡所有招數斬向天童。
刀砍、刺穿、橫劈。
腰部、脖子、手臂。
數十招、數百招，她甚至忘記了唿吸，顧不上分配魔力，直逼力量與精神的極限。
但她仍然無法觸及敵人。
〈鳴神〉的刀刃一刀、又一刀憑空穿過天童的身體，隻砍到空氣。
「唿啊、哈、哈呃！呃、唔嗚嗚……怎麽會！為什麽！」
勉強連續進攻，隨即耗損刀華的心肺功能，體力不支。
行動變得遲鈍，刀路偏移，失去力度。
〈鳴神〉刀身的雷電量也以加速度減少。
魔力也即將見底。
刀華疲憊不堪，仍沒有停止進攻。
然而──就在此時。
刀華的聽覺開始習慣落雷震耳欲聾的巨響，一股聲音悄然傳進她耳中。
這聲音是哀號。城鎮處處迴蕩無數慘叫。
落雷如雨般降下，居民驚慌逃竄。慘叫，正是來自居民之口。
「啊、嗚呃……！」
刀華腦中頓時浮現恐怖的想像畫麵。
〈若葉之家〉的家人烈焰纏身，一一倒下。
刀華無力地跪倒在碎石地麵。
她的體力早已因為無謂的進攻疲憊無比，這幅畫麵成為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不、要。什麽考驗、什麽愛、什麽恩寵，我根本聽不懂你在說什麽。你如果對我有企圖，直接衝著我來……嗚、不要波及無辜啊！」
（插圖007）
刀華跌坐在天童腳邊，朝他伸出手，彷佛想抓住浮木。
然而，她的手直接穿過天童的身體，落在地麵。
這狀況更令她無助──
「拜托你……求求你了……！」
憑藉一己之力，卻無從抵抗。
刀華麵對這份敵意，無計可施，隻能出聲哀求。
天童俯視虛弱的刀華──
「唉，太可憐了。我懂，我非常明白你有多痛苦。」
他主動跪了下來，溫柔地擁抱刀華──像在安慰她。
「麵對威脅卻隻能苦苦哀求。我那時也一樣不甘心。
戰時被捕之後，我身在那地獄之中。
隻能向上天祈禱。
請幫幫我！幫幫我！
但是，你放心。
上天慈悲為懷，總是會備好救贖之法，幫助無辜眾生麵對祂賜與的難題。
我想將這份機會、這份上天的愛，傳遞給即將承擔未來的年輕一代！！
刀華小姐，你自幼雙親逝世，體會過傷痛，卻樂於分享父母的愛。努力不懈，希望盡力成為願意付出的理想自我！你是如此高尚、堅強，我完全比不上你。
就像那群青少年！他們來到了仍以大國自居，傲氣未除的日本，排除萬難，隻為了與同世代的異國之人構築友誼。
你一定辦得到！
你一定能打敗我，克服考驗，拯救眾人！
甚至能掃除那片即將覆滅時代的『永夜』！
來吧，請你綻放光芒，照亮這片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
「～～～～！」
語氣夾雜著哽咽。
失去眼瞳的眼窩溢出魔力光芒，一顆又一顆，如同淚珠。
天童皺巴巴的臉龐，流露真心的疼惜、憐憫以及愛。
正因為他的情緒如此真切，更令刀華眼前一昏。
無法溝通。
無法理解。
對方明明緊擁著自己，甚至到隱隱發痛的地步，自己伸出的雙手卻摸不著對方，話語也傳不進他耳中。
仰望天童身後的天空，那片雷雲蘊藏的能量，等同幾百萬發〈雷切〉，現在依舊降下萬雷，焚毀城鎮。
麵對如此慘狀──
（我、什麽也、保護不了……）
〈鳴神〉從刀華手中滑落。
敵我之間的差距遙不可及，反抗心隨之潰散──
「誰來、救救大家……」
刀華的眼眶溢出淚水，忍不住低聲求助。
這名戰士以往無論遭遇何種困境，在敵人麵前不曾失去高潔之心。
「你說錯了，是你獲得上天『恩寵』以後，親手拯救所有人。」
天童對崩潰的刀華悄聲說道，語氣仍然溫柔和善──
「刀華──！！！！」
「……！」
就在這個時候。
禦祓泡沫接到彼方通知，終於趕到墓園入口。
他見到刀華身旁態度凜然的天童，臉色大變，快步奔上前。
但是泡沫的舉動太魯莽。
「所以，請更加憎恨我。恨意會促使你超越考驗，超越我。」
〈天叢雲劍〉的劍尖緩緩指向泡沫。
絲絲紅光，像是龜裂，又像血管，從鏽跡斑斑的青銅劍柄延伸到劍身。
紅光瞬間布滿劍刃，範圍擴大，劍身頓時化為火燙的烙鐵。
其中蘊藏龐大熱能。
「不要──」
「火災──〈萬象灰燼〉。」
刀華來不及製止。
〈天叢雲劍〉的劍尖指著泡沫，釋放巨大火焰。
「小沫快逃啊啊啊啊啊啊！！！！」
刀華大喊。
但已經慢了一步。
〈天叢雲劍〉彷佛火山爆發，劍尖噴出烈焰濁流，瞬間淹沒泡沫，燒毀一切，甚至不留一絲影子──
「嗯？」
本來應該是如此。
墓園入口經過烈焰濁流奔騰過後。
周遭墳墓、碎石路、石板地麵，所有事物燒得焦黑，泡沫卻平安無事。
他站在原地。
「哇靠，我就說嘛。這次的敵人可怕到不行，別衝那麽快。但我也真沒料到，這家夥居然誇張到這種地步。」
泡沫與另一個青年結伴趕到。青年手持長槍，長槍圍繞金色魔力光輝。他正是上屆〈七星劍王〉諸星雄大。
「諸星同學……！？」
「東堂，你看起來……勉強算沒事。──然後是這家夥。」
諸星擋在泡沫身前，眼神銳利地望向天童。
「你就是〈大炎〉播磨天童吧？」
◆◇◆◇◆
統領全日本騎士的〈國際魔法騎士聯盟〉，分部長黑鐵嚴將天童的消息告知貴德原彼方之後，隨即聯絡武曲學園，特別徵召兩名學生騎士。
一是〈浪速之星〉諸星雄大。
另一人則是諸星的同學，〈天眼〉城之崎白夜。
徵召諸星，是做為對付天童的戰力。
至於白夜，嚴相中他的能力〈瞬間移動（teleport）〉，用來傳送諸星。
兩人經由武曲學園理事長得知徵召事項，當場答應。
兩人從大阪連續傳送至福岡，隻花了短短五分鍾，便與彼方會合。彼方早已開始緊急疏散周遭居民。
三人會合後，諸星留下白夜，改讓泡沫領航。刀華現在還獨自待在天童身旁，處境危險，泡沫熟悉周遭地理，再加上能力使然，百分之百能帶著諸星抵達目的地，前去幫助刀華。
「東堂！育幼院的孩子都沒事。貴德原和其他騎士聯手引導他們避難了。小白也在那裏，沒人比那家夥更擅長逃跑啦！你盡管放心！」
刀華還跪在天童跟前。諸星對她喊道。
刀華聽見這番話──
「──」
頓時化作斷了線的人偶，渾身一癱，趴倒在地。
親愛的家人平安無事。
當她得知這個消息，緊繃到極限的心弦隨即斷裂，嚴重疲勞加上魔力耗竭，使她虛弱昏倒。
「刀華──！」
強悍如東堂，居然力竭倒地。
刀華昏倒，再加上現在進行式焚燒大地的大災難，全都出自眼前這名男人一人之手。諸星馬上認知到，即將交手的敵人，可能是至今最大的阻礙。
他張大口，深吸一口氣入肺──
「禦祓，扛著東堂快跑！我幫你們製造逃跑機會！」
接著大聲下令，同時奮力蹬地。
槍尖指向天童，以直線最短距離刺去。
天童見狀，則是從天空的雷雲降下雷電，對付諸星。
無數光槌從天而降。
諸星以敏捷的步法應戰，擾亂敵人。
移動時而緩慢，時而急促，讓天童錯估自己的位置。
黑鐵一輝的秘劍〈蜃氣狼〉曾經擺了諸星一道。現在輪到諸星運用類似的戰法。
實力達到諸星這個等級，自然能輕易重現見識過的體術。
他依樣畫葫蘆，混淆天童。
並且趁著敵人無法看清標的，一口氣逼近──
「嘿呀！！」
手持〈虎王〉刺向天童心髒。
「……唔！」
天童向後大跳一步，逃開刺擊。
他麵對刀華的劈砍，明明連躲都不躲。
「就是現在！快帶走她！」
「我知道！」
天童一向後退，諸星隨即朝泡沫打暗號，叫他帶迴昏倒的刀華。
泡沫扛起刀華，準備移動。諸星站在泡沫與天童中間。
他將兩人護在身後。
天童的奔雷再次轟向諸星。
諸星這次不閃不躲。
免得雷電波及正在逃跑的泡沫。
諸星舉起〈虎王〉，打消上頭的雷電。
雷電一接觸〈虎王〉，力道和能量瞬間消失。
天童見狀，這才恍然大悟，微微點頭。
「……你能夠破解魔力嗎？難怪直接承受〈萬象灰燼〉還能毫發無傷。」
「〈虎噬（tiger bite）〉，這是我自豪的利牙。管他是伐刀絕技還是靈裝，魔力組成的玩意全都能咬成碎片。看你躲得這麽用力……黑鐵老爹說的似乎沒錯。我的能力對你的確管用。」
諸星接受徵召時，聯盟將所有關於〈大炎〉播磨天童的情報提供給他。
播磨天童。
靈裝為雙刃劍，劍銘為〈天叢雲劍〉。
能力為操縱「災害」。
尤其是他經曆〈超度覺醒〉，肉體異於常人，轉化成極為接近靈裝的靈體。
魔力針對物理衝擊，擁有極為強大的防禦力。而魔力凝聚而成的靈裝、同質地的肉體，同樣非常堅固，一般方法難以破壞。
再加上天童結合魔力的特性與能力，將肉體化作雲霧，避開所有攻擊，更加棘手。
不過──仍有例外能順利攻擊到他。
那就是諸星的能力，伐刀絕技〈虎噬〉──能夠直接破壞魔力本身。
黑鐵嚴看中諸星雄大的能力，才在這次意外任用他。
能對天童迎頭痛擊的騎士少之又少，諸星正是其中一人。
「覺醒什麽鬼的……我第一次聽說，還摸不著頭緒，但你化成靈體閃開物理攻擊也沒用啦，一樣逃不掉我的〈虎王〉。臭老頭，乖乖讓我抓迴牢裏吧！！」
諸星斷定自己占優勢，再次上前。
這次不是救助刀華，而是為了咬斷天童的命根。
天童見狀──
「你說得沒錯，這能力確實殺得了我。」
他不閃不躲，直接承認──
「前提是，你的槍要能傷到我。」
天童明知諸星占盡優勢，仍然不為所動。他手持〈天叢雲劍〉，刺進地麵──
「風災──〈黑龍蜷蜿〉。」
在自己周遭掀起漆黑旋風。
「唔喔，龍卷風！」
暴風「災害」之力封住奔跑路線，阻斷諸星的刺擊。
漆黑龍卷風直衝雲霄，扭轉雲海。
龍卷風的大小與轉速，遠遠超越風係魔法專家──〈烈風劍帝〉黑鐵王馬。
天童能力之泛用，連諸星也忍不住咂舌。
〈大炎〉是人形災害。這形容的確貼切。
但是──
「風是很大。但管你這些天災有多大威力，魔力引起的現象都不是我的對手啦！」
諸星在〈虎王〉附上金黃色魔力光，再次衝鋒。
槍尖捅進那條身長如龍，不斷盤旋的旋風。
「咬碎一切！〈虎王〉！！」
龍身側腹隨即開了大洞。
「看到啦！」
天童就待在龍腹內，毫無防備。
筆直衝刺，就能展開近身戰。
諸星的招式中沒有遠距離攻擊。
他隻能跳進〈虎噬〉挖出的無風大洞，將天童納入長槍攻擊範圍。就在他跳進去的剎那──
「──呃啊！？」
從旁傳來一股衝擊撞飛諸星。
這股力道十分猛烈。他的身軀直接撞壞墓園的墓碑，摔在墓園入口。入口距離天童至少三十公尺遠，泡沫正好要從入口逃走，不禁嚇得瞪大雙眼。
「……痛、痛死了……！混蛋……！」
是什麽撞飛諸星？
那是龍卷風卷走的墓碑。
暴風裏還有大大小小無數的碎石，正劇烈旋轉。
（隨便跳進去，會被搗成肉醬……！）
要一邊閃躲又多又快的碎石，一邊衝刺？根本不可能。
既然如此，該怎麽穿過那陣暴風圈？
諸星一邊思考，一邊起身──下一秒，天空傳來一股沉重的壓力。
「──！」
抬頭一看，正好就在諸星頭頂上。
低垂的黑雲散發陰邪的翠綠光輝──
「〈崩天萬雷〉。」
「嗚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天空瞄準停止動作的諸星，砸下光槌。
一次、又一次，重複幾十次。
諸星以槍上的〈虎噬〉為盾，接下所有雷擊──
（這攻擊量太緊密了……）
落雷毫不間斷地落下，逼得他無法動彈。
他隻要漏擋一擊，恐怕立刻變成一堆焦炭。
諸星隻能高舉長槍撐下去。
但這是打消耗戰。
天空降下的能量不斷重壓諸星，背脊吱呀作響，全身從腳跟漸漸陷進地麵。
盡管天童已經施展無數次伐刀絕技，他的魔力卻完全不見衰勢。
──聯盟稱他這種人叫做〈魔人（desperado）〉，是吧？
他們強行掙脫先天魔力總量的箝製。
諸星從未聽聞世上存在這類伐刀者，但是天童已經展現自己的魔力總量，他不得不承認。
人類不可能擁有這種魔力總量。
天童，早已不是人類。
這個男人，就是會走路的人形災害。
所以──諸星果斷下決定。
「咆哮吧──！！〈虎王〉──！！」
諸星用〈虎王〉槍尖指向天空，朝落雷奮力一刺。
同時提高〈虎噬〉的力道到最大，往天空釋放。
〈虎王〉槍尖噴發金色魔力光，吞噬天童魔力汙染的翠綠落雷，同時衝向天際，在黑濁天空開了一塊巨大空洞。
局部的雷雲散去，攻擊終於有了停頓──
「這隻靠我搞不定！溜之大吉！」
泡沫站在一旁，諸星從泡沫肩上一手搶過昏倒的刀華，抱著她拔腿就跑。
他就這樣背對天童，腳底抹油。
「呃、好！」
泡沫急忙追上去，三人沿著墓園入口下方的斜坡，全速衝刺。
專注一致，逃得毫不迷惘。
三人逃得如此果斷，天童不由得出聲佩服道：
「一斷定跟我之間的實力差距，馬上采取最適當的行動呢。」
刀華雖是慌了手腳，但她一直白費功夫進攻，導致自己力竭倒地。諸星的判斷比她恰當許多。
單就做為戰士的成熟度，這名後到的少年顯然高明一點。
天童做出評判，露出微笑，表情仍舊和善。
「我們大人保住的未來，孕育了他們這些潛力無窮的年輕人。實在令人欣喜。」
正因為如此。天童心想。
自己必須傳達下去。
傳達上天的慈愛。
必須賦予他們。
賦予他們上天的考驗。
自己苟延殘喘，又再次重獲自由，踏上這片土地，就隻為了達成任務。
「震災──〈巨星地鳴〉。」
天童輕觸地上的〈天叢雲劍〉，高聲詠唱，欲賦予刀華更加殘酷的命運。
這是震蕩星辰的咒語。
這記伐刀絕技能夠操縱地球上最嚴重的災害──地震。
天童的魔力透過〈天叢雲劍〉，滲入行星，山脈開始抖動。
一開始隻是隱隱發顫，隨著時間越搖越劇烈，周遭的墓碑東倒西歪，山上燃燒的樹林互相摩擦。最後，地麵以〈天叢雲劍〉為中心，逐漸龜裂──
下一秒，隨著一陣巨響，山崩地裂。
碎裂的山川化為土石流，向下崩塌。
泥流湍急、衝刷。
壓垮萬物。
熊熊燃燒的森林，高台上的住宅區，剛從天童手中逃走的諸星等人，全都遭到土石滅頂。
震動不隻影響山林，也波及山腰下的福岡市區。
震動所到之處處處裂痕，地盤塌陷或是隆起，上頭的建築物紛紛從地基斷裂、倒塌，化作成堆瓦礫。地震期間，仍然不間斷地降下落雷，引發爆炸與火災──
短短一個小時內，福岡市區全區毀壞。
◆◇◆◇◆
「……嗯、唔……」
意識緩緩清晰。
東堂刀華隨著意識清醒，慢慢睜開眼。
眼前是冰冷無味的白色天花板。
她躺在病床上，身上插著點滴管線。
「這裏是……」
「啊，刀華，你醒了。」
刀華望向聲音來源。好友貴德原彼方就在一旁，放心地露出微笑。
「彼方……啊。」
她一見到彼方，原本模糊的意識赫然驚醒。
「彼方！孩子們呢？媽媽他們還好嗎！？」
刀華坐起身，心急地一個勁追問。
彼方安撫刀華，答道：
「〈若葉之家〉的所有人都平安無事。聯盟提防得早，已經事先疏散當地居民。」
「……是喔，太好了……」
自己昏倒之前聽諸星說的那番話，似乎是真的。
刀華確認事實，放下心中的大石，眼眶泛淚。
彼方見狀，表情卻黯淡了下來──
「隻是，泡沫跟著諸星一起去救刀華的時候……被卷進土石流，現在還沒恢複意識。」
「……！小沫昏倒了！？」
「諸星同學扛著你們避難，勉強保住性命。現在還在昏迷中。」
「小沫……」
泡沫昏迷，當時昏倒的自己卻毫發無傷。
考量到泡沫的能力特質，這狀況並非不可能。
刀華馬上察覺。
泡沫以能力操縱結果，救了自己。
刀華在內心感謝泡沫，再次詢問彼方：
「我中途昏過去，不記得當時的事。你剛剛說發生土石流了，對不對？在那之後怎麽樣了？現在究竟是什麽狀況？」
「我會按照順序解釋給你聽。」彼方說著，開始描述：
「首先，從那起事件到今天，已經過了五天。」
「已經五天了！？」
「五天前的傍晚，福岡市上空以難以置信的速度凝聚大片雷雲，雷電在整座城市引發火災。再加上附近地區集中發生地震、豪雨等災害，重創福岡縣、佐賀縣全域，以及大分、長崎、熊本部分區域……包含我在內的騎士一邊保護市民，一邊進行大規模疏散，讓市民逃往九州南部。這裏是宮崎市的大學醫院。」
「居然這麽嚴重……」
刀華看向病房窗外，有一座廣場，大小約有大學操場那麽大。廣場內設置數個帳篷，視野範圍內擠滿難民，數量難以估計。
人山人海。
但就避難規模來說，眼前這些難民很可能隻是一小部分。
「而且……現在災害影響還在擴大。雷雲的擴大速度、降雨量和地震發生頻率，是到今天好不容易才稍微穩定。但是災難源頭仍在，距離第二次擴大災難範圍可能沒有多少時間。」
「……也就是說，還沒辦法抓到那個人。」
「是。諸星同學、城之崎同學抵達不久後，理事長也趕到了。但是雷雲、地震造成的受災市民數量太過龐大，不得已隻能優先救災跟疏散。幸好理事長做了這個決定……人員傷亡遠比財產損害少上許多。」
但元兇仍然逍遙法外。彼方的語氣非常遺憾。
「我原本對自己看人的眼光還算有自信。萬萬沒想到，那名老人竟然引發這麽嚴重的災難……」
「……我想，或許是因為他不是基於惡意弄出這場災害。」
「咦？」
刀華迴想起來。
天童犯下那樣殘酷的暴行，他對自己說話時卻不帶一絲惡意，反而充滿慈愛。
他陪刀華等人一起解決〈若葉之家〉的煩惱，當時的語氣也一樣慈祥。
換句話說，對天童而言，為〈若葉之家〉采取行動，以及犯下現在這些罪行──全都出自善意。
為了將他所謂的「恩寵」賜給自己。
他的認知太脫離常識，刀華根本難以體會。
刀華迴想著老人展現給自己的種種奇行──
「……！」
忍不住背脊一寒，渾身顫抖。
就在這時──
『通知所有參與救災的魔法騎士。
今日下午三點，將於緊急應變中心舉行作戰會議，討論逮捕嫌犯之作戰事宜。
包括學生騎士在內，等級達b級以上者，皆需參與會議。
重複一次──』
針對魔法騎士的廣播響徹屋內外。
彼方聽見廣播，站起身。
「災害擴大速度減緩，現在正是反攻時機。我也去參加會議。刀華就好好休息。」
刀華聞言──
「不，我也要去。」
她說著，爬下病床。
「可是……」
「沒關係，我又不是受傷。既然要計畫打倒天童先生，我親眼目睹過他的力量，我最好也在場。」
「……我明白了。我帶你去應變中心。」
◆◇◆◇◆
刀華跟著彼方，走進大學醫院的會議室。應變中心就設置在這裏。
會議室裏早已聚集近二十名的魔法騎士。
他們不分男女，人人身上沾滿煤灰，麵帶倦容。
這些騎士在這五天內，拚了命從天童的威脅之下保護無力的居民，帶著他們逃過死劫。
諸星的身影也出現在其中。
他認出刀華，隨口搭話：
「喔，東堂，你醒啦。睡過頭囉。」
「諸星同學，這次真的多虧你幫忙。非常謝謝你。如果你沒趕來，還真不知道會演變成什麽狀況。」
諸星見刀華低頭致謝，揮了揮手，表示自己不在意。
「要道謝就去謝那個小個子吧……要不是他動用能力保護我跟你，我們早就三個人手牽手，一起死在土石流下了。」
「我會的。可是諸星同學也救了我。」
「那等到解決這鳥事，你請我吃頓飯。你是當地人吧？」
「我知道了，就請你好好期待。」
雖說她也不知道，當地店家要到幾時才能重新開張。
「……話又說迴來，參加會議的人意外地少呢。」
「畢竟這次隻召集b級以上的騎士。現在西日本的騎士、學生騎士大都忙著救災。更何況日本全國的b級騎士也才不到一百人。不過也因為隻召集b級，來參加的麵孔都大有來頭啊。」
諸星說得沒錯。
會議室裏多半是小有名氣的騎士，例如七星劍武祭的執行委員長，〈審判天雷〉海江田勇藏。
看來是準備由少數菁英進攻。
刀華也認為這個決策正確。
總不能放著逃難來的居民不管。而且進攻人數再多，打不中天童也是枉然。
貿然派出實力不足的人應付那種強力攻擊，等於讓我方多幾個活靶──
「怎啦？」
「不、沒有，沒事。」
刀華想起天童的攻擊規模，那超越人類認知的絕對力量，身軀仍然恐懼地直打顫。
但是她隱瞞自己的情緒──
「久等了。」
不久後，a級騎士〈世界時鍾〉新宮寺黑乃走進會議室。正是她負責指揮這次作戰計畫。
她走到會議室的螢幕前，環視前來集合的一行人。
當她看向刀華時，眼神凝視了一陣子。
似乎在詢問刀華：沒問題嗎？
黑乃應該是擔心她的身體狀況。
刀華點頭迴應，暗示自己可以參加會議。
黑乃見狀，開口說道：
「那麽現在開始舉行討伐〈大炎〉作戰會議。」
◆◇◆◇◆
「首先先讓各位瞭解現況。〈大炎〉出現在福岡縣福岡市後，連續使用異常的大範圍破壞魔法，重創九州北部。現在〈大炎〉停留在他與〈浪速之星〉、〈雷切〉交戰的場所──嚴格來說是該場所的遺跡。〈天眼〉前往當地刺探狀況迴報，〈大炎〉似乎也相當疲憊。」
他弄出這麽大場麵，不累也難。
黑乃譏諷道，接著說下去：
「不過他恐怕安分不了多久。一旦〈大炎〉再次行動，可能進而危及九州南部──我們必須在他再次行動前動手。」
在場的騎士點頭迴應。
不需要黑乃多言，所有人都明白狀況。
一邊保護居民，一邊進行討伐作戰，未免太困難。
萬一來不及迴防，肯定會出現更多犧牲。
但在場的騎士同樣抱持一個疑問。
海江田輩分較高，就由他提出了問題：
「〈大炎〉播磨天童處於名為〈超度覺醒〉的特殊狀態，攻擊難以生效……我從事騎士也很多年，還是第一次聽到〈超度覺醒〉。新宮寺，可否請你解釋一下？」
黑乃聽見海江田的問題，點了點頭。
原本隻有接近〈覺醒（brute soul）〉境界，或是已經抵達該境界的人才能得知相關事項。但現在是緊急狀況，聯盟已經下達告知許可。
不能讓我方對敵人一知半解，就上戰場與之搏命。
不隻有提問的海江田，黑乃應其要求，開始向在場騎士說明：
「我們伐刀者在出生之時，魔力總量就不再變動。這是常識，人人都知道，而這句話大致上沒有錯。
但在非常稀少的狀況下，有伐刀者能跨越限製，擴展魔力量的極限。這個現象稱為〈覺醒〉。
伐刀者經曆〈覺醒〉，靈魂便會脫離常人，不再受製於人類的極限──掙脫命運的擺布。
這個狀態稱之為〈魔人〉。伐刀者成為〈魔人〉之後，便會增加魔力量，擁有〈引力〉──能以自我意誌掌控因果，也不容易受因果幹涉係能力影響。」
「一整個等級提升耶。聽起來好處多多啊。」諸星說道。
「這狀態的確可以用升級來形容。但是〈覺醒〉等於是拋棄生而為人的緣分。有時非人之魂甚至會拉扯肉體，〈魔人〉會進而喪失人性。這個狀態就稱為〈超度覺醒〉。伐刀者一旦誤入〈超度覺醒〉狀態，會徹底喪失生而為人的理性，被自我吞噬，變成怪物。」
無限膨脹的自我會吞噬人類的判斷力。
一個人若是無法遏製自身欲望，很難在人類社會中生存。
「自古以來，世界各地都流傳著『鬼』、『惡魔』等傳說。聯盟現階段認定這些傳說的來源，很可能就是在〈超度覺醒〉中喪失人性的伐刀者。」
「換句話說，〈覺醒〉很容易讓伐刀者變成怪物，聯盟基於危險，才向我們隱瞞〈覺醒〉相關的消息嗎？」
刀華說道。黑乃點了點頭，表示這也是原因之一。
「我們騎士總是積極上進，希望抵達更高的境界。如果所有人得知〈覺醒〉一事，想必有更多人會以〈覺醒〉為目標，鍛煉自我。
然而，單靠尋常鍛煉與才華，絕對不可能順利〈覺醒〉。
竭盡全力，鑽研任何自己可以鑽研的領域。直到看見自己的極限，還不願放棄可能性，更加向前邁進。伐刀者必須經曆嘔心瀝血的努力，並且無比強烈地執著於自我，才能真正踏入〈覺醒〉境界。我想大家還記憶猶新，沒錯，就如同七星劍武祭決賽時的〈落第騎士〉。
隻要亂來就能超越極限。聯盟生怕有人大肆宣揚這種錯誤觀念。這種認知一旦宣傳開來，一般人或許會強迫伐刀者嚐試突破。屆時，伐刀者的人權恐怕會一落千丈。」
「「「……！」」」
下一秒，在場所有騎士不約而同僵住了臉。
黑乃口中的未來，實在令他們毛骨悚然。
她說得沒錯。萬一這件事公諸於世，一般人很可能要求每一個伐刀者都往〈覺醒〉邁進。
「原來如此，這確實非常危險。」
換句話說，所有伐刀者很可能被整個社會強迫挑戰自己的極限。
方才黑乃以〈落第騎士〉為例。認識他的人心想：
不是人人都能跟他一樣卯足全力生存。
時時刻刻追尋自己的極限，無時無刻抵抗逆境，即便看見自身可能性的盡頭，仍然執意突破，向前邁進。怎麽可能要求每個人都擁有這種執著？
萬一整個大環境強迫伐刀者走上荊棘之路，會有什麽結果？
想必有許許多多伐刀者的身體受傷、心靈受挫，甚至同時重創兩者。
「由日本分部長親自授權，隻向參加本次作戰之b級以上騎士，公開〈覺醒〉與〈超度覺醒〉相關資訊。事關重大，務必保密。」
在場所有成員嚴肅地點頭答應。
他們都深刻明白，這件事確實需要三緘其口。
黑乃見到眾人答應──
「雖然順序顛倒了一下，接著說明〈大炎〉的相關情報。」
她拉迴正題，開始解釋具體的作戰方案。
「〈大炎〉是已經到達〈超度覺醒〉的伐刀者。
伐刀者處於〈超度覺醒〉狀態下，肉體會從物質轉變為魔力凝聚體。
換句話說，他的肉體強度等同各位手上的靈裝。
靈裝難以破壞，這件事眾所皆知。
再加上〈大炎〉能將自己的身體轉變為靈體，化作雲霧閃避攻擊。
這邊這位〈白衣騎士〉或〈深海魔女（lorelei）〉的伐刀絕技也能將身體化作霧。但是她們的伐刀絕技是將自己的構成分子混入霧裏，〈大炎〉則是徹底化為靈體，熱能一類的化學變化可能難以造成傷害。」
物理、魔法都對天童不管用。
黑乃以此為前提，繼續解說：
「我認為現階段隻有兩種攻擊有可能傷到〈大炎〉。一是我的〈粉碎時空（world crisis）〉，直接鎖定〈大炎〉的存在座標，連同時空一起搗毀；二是〈浪速之星〉的〈虎噬〉，直接攻擊魔力本身。所以本次作戰需要各位進行佯攻，轉移〈大炎〉的注意力，擾亂敵人誘出破綻，再由我和諸星給予最後一擊。」
「我們的能力對敵人起不了作用，擾亂或許沒有太大的效果？」
「貴德原，這就不一定了。〈大炎〉曾經對付過諸星，應該會提防同類型的能力。攻擊起不了作用，至少能幹擾他。更何況，〈大炎〉是盲人，隻仰仗自己的聽力作戰。以人海戰術包圍，總是能降低他的聽力精準度。」
「原來如此，佯攻的確有意義呢。」
黑乃說服彼方後，望向那名將和自己共赴最前線的青年。
「……諸星，你願意接下這次作戰嗎？」
諸星聞言，縮了縮肩膀，似乎覺得負擔有點大。
「說實話，那老爺爺根本怪物啊。我的〈虎噬〉對他有效，但不代表占上風。那個老爺爺的魔力用不完似的，把大範圍攻擊當成機關槍，瘋狂連發。而且每一發的火力都能足夠幹掉一個人，難搞得要死。我光是防禦就忙不過來，完全出不了手。」
諸星不逞強，直率地說。
他很確定。
現在的自己根本拿天童沒轍。就敵人目前展示的手牌，和自己手中的牌麵一比，不管耍什麽計謀都是死路一條。
所以自己當時才果斷撤退。
不過──
「不過，如果各位能接手防禦陣勢，或許還有點法子。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
諸星知道自己能力不足，仍然接下這份重責。
「幫大忙了。執行作戰和避難時一樣，我會在所有成員身上施加〈倍速時間〉。應該會比你單獨對上天童時輕鬆一些。」
「那就靠您啦！」
黑乃接著看向一旁的學生騎士。那名學生騎士身上的白衣沾著洗不掉的血漬與黑泥──她正是〈白衣騎士〉藥師霧子，遠從廣島趕來支援。黑乃對霧子說道：
「藥師，我希望你留在醫院，繼續醫治傷患。」
「的確，與其參加作戰，我留在這裏比較有用呢。我知道了，交給我吧。」
〈深海魔女〉黑鐵珠雫在法米利昂動亂時，升級為a級。而霧子身為水術士的實力足以和珠雫相提並論。她若是站上最前線，想必也大有作為。但她做為醫師的能力遠勝於戰鬥，有許多狀況非她不可。
霧子想必也有自覺。
她二話不說就答應了。
黑乃點點頭，表示感謝。
「就交給你了。──討伐作戰將於明天六點展開。天色一亮，立即出發。雖然現狀刻不容緩，但各位連日協助疏散避難，也累積不少疲勞。麻煩各位今天將手上的工作轉交給其他成員，多加休養備戰。以上。」
她以這段話結束整場會議。
◆◇◆◇◆
「東堂，這次你還真倒楣啊。」
黑乃宣告解散後，走向刀華。刀華不久前才剛與天童交手，昏迷了一陣子。
她身為理事長，十分擔心自己學園的學生。
刀華則是對黑乃低頭道歉。
「很抱歉，都是我們收留了那名老人，才演變成這種慘狀。」
「不對。倒不如說，幸虧你們馬上委托警方確認那男人的身分，聯盟才能順利找到他。更何況，你們隻是出手幫助有困擾的人，不該受到責備，也不需要道歉。純粹是這次運氣真的太差。你不用介意。」
「……好的。」
「然後，天童究竟是什麽樣的人？」
刀華聽黑乃一問，神情一黯，答道：
「天童先生……他說自己的所作所為是『上天的考驗』。通過『考驗』，就能獲得『上天的恩寵』，讓伐刀者轉化成近似於神明的存在。天童先生要我打倒他，掌握『恩寵』。當時我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麽，直到剛才聽完理事長的解釋，才明白他話裏的涵義。我認為天童先生口中的『上天的恩寵』，指的就是〈覺醒〉或是〈超度覺醒〉。」
「也就是說，天童用自己威脅我們，試圖逼迫伐刀者〈覺醒〉？」
「很可能是這麽迴事。」
「原來，那麽戰後〈天導眾〉在帝國旅館引發的慘劇，也是基於同樣理由……」
日本分部長黑鐵嚴曾經告訴黑乃，戰後最嚴重恐怖事件的秘辛。
天童當年組織了一群好戰宗教分子，稱為〈天導眾〉。他們占據旅館，將前來日本交流的歐洲學生騎士關進旅館，強迫他們互相殘殺。
黑乃至今無法理解天童的動機，但聽完刀華的推測，忽然察覺了症結點。
然而這個動機實在是──
「這家夥根本神經病。」
黑乃皺緊眉頭，不耐煩地罵道。
伐刀者遭遇生存危機，被迫體會自身可能性的極限，或是感受到類似的絕望，就會促使自我的執著急速膨脹──的確有案例因此踏入〈覺醒〉境界。
然而沒有基於自我意誌，或是不經曆應有的鍛煉過程，決心不足的狀況下膨脹自我，隻會嚴重損傷一個人的心智。
〈黑騎士〉就是一個好例子。她在年幼時期就經曆〈覺醒〉。
但她直到死亡為止，扭曲的意念始終左右她的人生。
更別說──〈傀儡王〉也一樣。
他懷抱龐大的心傷，卻隻有力量莫名增強。
這狀況非常、非常地危險。
也很容易誤入歧途，走上〈超度覺醒〉。
天童竟然強迫那麽多人走向這條荊棘之道──
「這根本稱不上強大。我們一定要阻止他。」
「……這次作戰稱為『討伐』，意思就是不打算逮捕天童先生了？」
黑乃點頭。
「沒錯。上次是由日本史上最強水術士，自身也踏入〈覺醒〉境界的〈魔人〉黑鐵龍馬出手相助，才勉強抓到天童，卻也殺不了他。現在日本的〈魔人〉都不在國內。南鄉大師出國搜索月影總理，寧音又去了法米利昂。以逮捕為前提行動，恐怕會引發更多傷亡。」
因此日本分部下達的命令為討伐──也就是「不問生死」。
黑乃認為這道命令很正確。
她曾經距離〈覺醒〉，隻差臨門一腳。
一個人能夠跨步前往大門另一側，早已經超越常人認知。
她很清楚其中的意義。
「東堂也去休息。明天還要早起。」
「不，我和各位不一樣，已經睡很久了……我想稍微活動身體，以便、應付、明天和、天童先生的、戰鬥──……」
「是嗎？小心別太過頭。」
黑乃說完，邁開步伐，走過刀華身旁，同時輕拍她的肩膀。
這一拍，隻是小小的激勵。
然而──
「咿、啊──」
就在這一剎那──
刀華忽然痙攣似的，發出些許悲鳴──
「東堂？」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接著放聲慘叫，癱軟在地。
「喂！東堂！怎麽迴事！？」
「刀華！？」
好友彼方見狀，頓時麵無血色，奔向她身邊。
彼方一看，刀華雙唇發白，渾身顫抖。
她伸手輕觸刀華的身體，想確定狀況。汗水早已沾濕刀華的衣服。
刀華的唿吸莫名急促又短暫。
一看就知道狀況不單純。
但她為什麽突然間惡化？
醫師明明診斷她的身體並無異常。
所以黑乃才沒有阻止她參加作戰會議。
（難不成──）
下一秒，黑乃腦中閃過一個可能性，會引發這種症狀。
但不需要現在探究原因，得優先處理刀華的狀況。
黑乃大喊：
「藥師！快過來幫東堂檢查！」
「好的！」
◆◇◆◇◆
『咦？』
刀華一陣混亂。
自己剛才還在應變中心的會議室，和黑乃交談。
對話內容是關於他們的敵人，播磨天童。
但就在她思索即將交戰的對手──
腦中浮現天童的麵孔。
空蕩蕩的眼窩中閃爍光芒，吸走刀華的意識──
『這、這裏是、哪裏？』
迴過神來，自己已經來到這地方。
山丘光禿禿的，草木不生。
陰雲密布，隨時都可能灑下淚滴的天空。
山丘頂端立起了十字架。無數火把的火光圍繞著刀華，她全身一絲不掛，毫無防備，被綁在十字架上。
『唔！？我、我怎麽會裸體、這是──』
她馬上嚐試逃脫，扭動身軀，身體卻一動也不動。
刀華身為伐刀者，要扯開一條鎖鏈輕而易舉。然而，鎖鏈難以置信地堅固，牢牢鎖住她的身體，不管她多大力，這些束縛都沒有鬆上些許。
這顯然不是普通的鎖鏈。
不，現在發生的狀況本來就稱不上普通。
自己究竟發生什麽──
正當刀華思考自己的狀況。
她聽見腳步聲。
刀華的注意力從鎖鏈轉向周圍，赫然發現無數人影包圍著自己。而那些人影──
『天童先生……！？』
全都和天童長得一模一樣。
刀華見狀，越來越慌張。
為什麽天童在這裏？
為什麽天童變多了？
不，追根究柢，這裏到底是哪裏？
自己什麽時候被綁走的？
太多疑問，思緒跟不上。
但是──這些疑問馬上煙消雲散。
周遭的天童人人拿著一模一樣的生鏽青銅劍──〈天叢雲劍〉，緩緩靠過來。
所有劍尖指向刀華。而刀華仍然手無寸鐵，無力自保。
『咦？不、騙人……』
敵意逐漸逼近，刀華試圖脫身，卻無計可施。
鎖鏈依然無比堅硬，緊緊綁住她的身體。
於是，敵意的劍尖來到刀華的皮膚前方，鏽劍壓上側腹、大腿、胸部、腹部──
貫穿了刀華的身體。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刀華！！」
難以形容的劇痛，刀華全身猛地一跳。
下一秒，她發現自己重獲自由。
眼前的景色也從寂寥的山丘，迴到病房。這間是自己參加應變會議之前的病房。
「刀華！你還好嘛！？」
「唔！？彼、彼方！？」
彼方和黑乃站在一旁，擔憂地查看病床上的刀華。
「奇、奇怪……我……」
「你在會議室突然昏倒。醫院檢查顯示刀華的身體沒有異常……你有沒有哪裏覺得不舒服？」
「突然、昏倒……？」
自己昏倒了？還倒在會議室？
那剛才看到的景象，都是一場夢？
可是，自己為什麽會昏倒？
她記得──
「……我在思考怎麽和天童先生戰鬥，然後就……唔、嗚──」
刀華正要迴想，便感覺腹部一陣刺痛，痛得呻吟出聲。
夢裏〈天叢雲劍〉刺穿身體的痛，仍然留在體內。
那真的是夢境？
這股痛楚太鮮明，實在不像夢。刀華皺起了臉──
「夠了。」
黑乃見到刀華的表情，阻止她繼續迴想。
「理事長……」
「你看到的，是自己的死亡。再繼續思考下去，沒什麽好事。」
「我的、死亡……」
「沒錯。」黑乃點頭。
「〈覺醒〉後的〈魔人〉將會置身於流轉世界的因果外側。這時〈魔人〉的靈魂帶有引力──能夠強烈影響因果，也就是命運。東堂，你就是感覺到那股引力。隻要你再對上天童，無處可逃的引力將會捉住你，『死亡』的命運必定隨之而來。」
「──！」
刀華聽完黑乃的解釋，馬上明白。
那條鎖鏈，無論自己費盡力氣，極力掙紮都不曾鬆動。
那鎖鏈，就是自己的命運。
天童化身為威脅，強迫自己試探可能性的極限。
換句話說，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行刑夢境，是源自於自己對天童的恐懼。
現在隻是場夢，但自己隻要再次對付天童，一定會演變「那種狀況」。自己的判斷化作心靈景象，警告自己。
在那前方的戰場，存在無法逃避、無力抵抗的「死亡」。
隻因為刀華打算再次與天童一戰，內心的自己正在告誡她。
而警告效果絕佳。
從未體驗過的死之痛，忽然近在咫尺。
刀華感受著仍舊鮮明的幻痛，全身開始發抖。
她抱緊肩頭，想要壓抑這股強烈的顫抖，卻無法化解。
黑乃望著直打顫的刀華，說道：
「……東堂，你不能參加這次作戰。」
「這、這怎麽行！這隻是夢！我隻是變得稍微神經質了一點，明天之前一定會振作！」
黑乃卻不肯答應。
「不行。恐懼一旦烙印在心靈上，就很難消除。你越是勉強去克服恐懼，越容易造成無法挽迴的悲劇。自己的死亡如同地獄，尋常心誌沒辦法直視這份黑暗。」
「…………唔……」
尋常心誌沒辦法直視這份黑暗。
刀華心有戚戚焉，難以否定黑乃這番話。
她並不是第一次被刀砍、被劍刺。
刀華是學生，卻頻繁參加特別徵召，對她來說，受傷是家常便飯。
然而在那片心靈景象裏，〈天叢雲劍〉貫穿身體帶來的痛楚與恐懼，以往的疼痛根本無法相比擬。她從未感受如此難耐的劇痛，也從來沒有像現在一樣害怕。
或許是因為她的靈魂明白，自己根本無法抵抗與天童交戰後的結果。
刀華不再繼續辯駁。
黑乃把她的沉默當作答覆──
「貴德原，我記得東堂是在貴德原的照護設施長大。能不能找一個熟悉東堂的人來照料她？現在最好不要放她──」
正當黑乃打算下達指示──
「「「──！？！？」」」
尖銳的警報聲忽然響徹醫院──不，窗外，也就是整座城鎮。
這並不是普通的疏散警報或是災害警報。
三人都以騎士身分接觸國防，她們聽得懂這是什麽意思。
這類型的警報聲，代表國家級緊急事態警報。
通知日本境內全體騎士，立即進入備戰狀態。
黑乃的手機同一時間響起。
來電者是──聯盟日本分部長-黑鐵嚴。
黑乃立刻接起電話。
「我是新宮寺！」
『新宮寺，現在立刻中止所有九州當地實施的作戰計畫。』
「發生什麽事了！？」
『──太平洋方麵，美軍的太平洋艦隊出現在日本專屬經濟海域（eez）外兩百海裏的公海上，艦隊帶有明顯敵意。』
夕陽宛如血色，籠罩整片墓園。
〈雷切〉東堂刀華施展自身的必殺招數。但這名枯木般細瘦的老人，竟然輕而易舉地抵擋自己的殺招。刀華質問他：
「你究竟是什麽人！？」
「我是天導眾教主，〈大炎〉播磨天童。吾為宣揚上天慈愛之人。」
老人答道，並唿喚自身靈裝（device）。
「恭迎汝之降臨，〈天叢雲劍〉。」
老人手中出現一把處處生鏽的青銅雙刃劍。
這柄劍鏽跡斑斑，彷佛才剛從古老地底出土。
然而，劍中蘊藏的魔力與腐朽外表相反，既強大又兇惡──
「……！」
刀華立刻收迴與之相接的刀刃，大步退後。
對方僅是喚出靈裝，她就馬上察覺了。
眼前老人的魔力龐大無比。
而且，刀華有生以來從未麵對過如此級別的強者。
對方絕非泛泛之輩。
她還沒弄清楚老人的底牌，離老人越遠越好，不然太危險了。
更何況──
「……您剛才提到了天導眾？」
老人-播磨天童口中的宗教名。
刀華熱衷於學習新知，她有印象。
「我查過以前伐刀者犯下的案件，當時看過這個名字。在我出生很久以前，帝都旅館曾經發生過大量殺人慘案，犯案的教團就叫做『天導眾』。」
「是，沒有錯。」
「但我不記得案件資料上有播磨天童這個名字。」
「或許有人刻意隱瞞我的名字。我這個人至今仍藏於黑暗之中。」
刀華不懂天導眾與播磨天童被抹除存在，有何因果關係。
但她可以肯定，這名老人的確是危險至極的罪犯。
「你原來是恐怖分子？你至今都在欺騙我們！」
「我感到非常抱歉。但我必須明白上天的旨意，祂為何選在這個時代釋放我？在弄清楚之前，我必須隱藏自己的身分。不過，我聽完刀華小姐的故事，終於明白了。你值得接受上天的考驗！！」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麽……！」
「刀華小姐馬上就會明白了。你一定能懂。」
老人-天童說完，高舉〈天叢雲劍〉。
剎那間，天童全身迸發翠綠魔力光芒，透過劍尖射向天空。
光柱高聳入天，直到肉眼無法窺見的高空。
魔力光芒的催動下，天空起了變化。
天色轉變。
光柱像在吸引天空所有雲朵，雲朵漸漸凝聚，盤旋成渦。
雲堆逐漸膨脹，染黑、低垂。最後化作一片雲幕，比黑夜更深沉的烏黑汙染天空。
這片雲幕並非純粹的陰雲。
「是雷雲……！？」
刀華能操縱雷之力，隨即察覺黑雲的破壞力強大無比。
同時，她渾身顫栗。
倘若天童的能力，足以製造這片籠罩天空的雷雲，以自己的伐刀絕技（noble arts）──〈雷切〉為單位，究竟能使上幾發？
十萬，不、一百萬倍？甚至無從計算。可以肯定的是，強如〈紅蓮皇女〉史黛菈-法米利昂，可能都遠遠不及老人的魔力總量。
但是──
「你的力量的確驚人，可是──」
刀華感到顫栗，她仍然保有鬥誌。
她的雙手絞緊刀柄，緊握靈裝〈鳴神〉，重新擺出應戰架勢。
沒錯，伐刀者之間的戰鬥，不隻看魔力多寡。
能力之間有屬性相克。
刀華的魔力總量的確遠遠不及天童。然而，天童的能力如果是操縱雷電，狀況就不一樣了。
刀華和天童同樣身為雷術士，可以以敵人的雷擊充電，轉化成自己的力量。
「你運氣倒是差了點。雷電對我可不管用！」
雙方的能力可以彼此抵消。
這樣一來，這場勝負將取決於武藝。
論劍術，刀華絕不會輕易落敗。
更別說刀華看過天童的身體。他在大戰受過嚴刑拷打，身上早已遍體鱗傷，消瘦虛弱。
手臂肌肉流失，隻剩皮包骨。
骨骼不自然扭曲。
眼窩沒了眼球，隻會溢出魔力光芒。
天童的聽力似乎極為優異。但身體衰弱成這副德行，多了聽力也難以進行肉搏戰。
刀華深信自己占優勢，準備攻向天童。不過──
「不，這力量並不會用來攻擊你。」
「咦？」
天童忽然一把揪住自己的胸口，像是心髒被人挖走似的，大聲哀號。
「啊啊啊……！我太心痛了……！那些心地善良的孩子，將食物分給我充饑，處處幫助眼盲的我，我卻不得不下殺手……！但是，考驗必須殘酷，不然毫無意義。為了讓刀華小姐，讓你抵達上天『恩寵』的境界，這一切的犧牲都是迫不得已啊！」
「──」
針刺般的寒意，瞬間刺進刀華的頭骨，她同時迴想起來。
『考驗即為上天的慈愛！上天的慈悲將會引領人們，走向高峰！失去父母，令你更加成長。假如你失去了現在的家人、夥伴、好友，並且重新振作之時，上天必定會賜與你「恩寵」！』
天童方才宛如換了個人，饒舌地說出一大段不祥之語。
換句話說，天童的目標是──
「怎、怎麽能讓你得逞──！！！！」
刀華大喊，同時發動伐刀絕技〈疾風迅雷〉。
以電力激發自己的肌力，邁步奔去。
奔向那名意圖傷害心愛家人的敵人。
刀華貌如惡鬼，兇狠地衝上前。她的敵人卻張開雙手，像在歡迎親愛的自家人。
「沒錯，絕不能讓我得逞。但是──現在的你沒辦法阻止我。」
胡說八道。
天童的舉動看似遊刃有餘。刀華認定他虛張聲勢，卻不敢大意。
當天童落入日本刀範圍的瞬間。
刀華活用〈疾風迅雷〉的敏捷，繞向天童的死角。
持有〈天叢雲劍〉的一側是慣用手。刀華的目標則是慣用手的另一側。
從這個位置攻擊，敵人無從躲避。
刀華深信自己的判斷，朝天童伸出利牙。
「〈雷切〉──！！！！」
這一次，超越音速的雷電一斬終於砍中天童。
刀刃打橫斬去，從天童的側腹滑進身體，斬斷身體中線，直接穿過另一邊側腹。
沒錯。
穿過去了。
毫無斬斷物體的手感。
「咦！？」
簡直像是砍中雲霧。
不，不隻自己毫無手感。
天童的身體明明被人一刀兩斷，卻沒有流出任何一滴血。
他身上徒留〈鳴神〉的刀痕。
刀華並未因異狀停下動作，順勢拉迴〈雷切〉，來迴揮砍天童三次。
但這每一刀，都不見一滴天童的鮮血。
刀刃確實憑空穿過他的身體。
既沒有斬斷肌肉的觸感，也看不見刀砍造成的皮肉撕裂傷。
自己的攻擊顯然沒有命中。
「怎、怎麽會！？」
是某種魔法的效果？
刀華疑惑不已。天童則是像身在〈若葉之家〉時一樣，語調溫和地說：
「很遺憾，現在的你不可能傷到我。我接受過『恩寵』，而你隻是個普通人，我們之間的境界有如天壤之別。」
「你從剛剛開始一直提到『恩寵』，那到底是什麽意思！？」
「『恩寵』是上天賦與人類的救贖。伐刀者能以自我塗改世界的色彩，當伐刀者跨越自我的極限，便會產生奇跡，靈魂與肉體將會脫離人類的境界。」
「……！？」
「經常有人用伐刀者的魔力來比喻人的命運。魔力能夠超越事理，革新世界。在伐刀者出生當下，伐刀者的魔力上限就已經固定。但有時會發生十分少見的案例。有些伐刀者能夠超越被賦予的極限，抵達命運外側──踏入非人領域。我的靈魂、肉體不再平凡，極為接近神靈。」
他到底在瞎說什麽？
魔力總量無法成長。
伐刀者人人皆知，這是常識。
他隻是在虛張聲勢。
天童之所以不受物理攻擊影響，肯定是某種伐刀絕技作祟。
刀華的理智以常識否定對方。
然而──
刀華內心深處……戰士的本能令她迴想起一件事。
七星劍武祭冠軍賽。
〈落第騎士（worst one）〉黑鐵一輝已經親自承受〈紅蓮皇女〉的必殺招數──〈燃天焚地龍王炎（calusaritio-smander）〉，卻又起身再戰。
當時早已超過〈一刀修羅〉的時間限製。
他卻再次發動〈一刀羅剎〉。
一輝當時的變化，就如天童所言。
「唯有跨越考驗，蒙上天『恩寵』，抵達超人境界，才有辦法阻止我！你也不例外！」
「唔……！」
下一秒，天童全身散發更強烈的魔力光芒。
龐大魔力透過〈天叢雲劍〉的劍尖，沿著光柱升上天際。
魔力升空，撞擊盤旋的汙濁雲海，緩緩滲入。
雷雲吸入天童的魔力，更加激烈翻滾──
「天災──〈崩天萬雷〉。」
烈光瀑布隨著咒語，傾瀉大地。
「啊！？」
強光、聲響彷佛能擊碎整個世界。
天空落下衝擊，震得刀華不自覺縮了縮身子。
不過，萬雷齊下，卻沒有一分落在刀華與天童所在的墓園。
落雷全數刺向周遭的山林，以及山下的城鎮。
「啊、啊啊！」
墓園坐落在高台上，一眼便能看清山腳下的城鎮。
無數雷電落入城鎮。
每一發落雷都引發爆炸，山林、城鎮頓時陷入火海。
〈若葉之家〉所在的住宅區同樣被火舌包圍。
「住手！快住手──！」
天童究竟是用什麽方法化解自己的攻擊？
她甚至沒有時間思考這個問題。
〈雷切〉、〈電光〉，刀華費盡所有招數斬向天童。
刀砍、刺穿、橫劈。
腰部、脖子、手臂。
數十招、數百招，她甚至忘記了唿吸，顧不上分配魔力，直逼力量與精神的極限。
但她仍然無法觸及敵人。
〈鳴神〉的刀刃一刀、又一刀憑空穿過天童的身體，隻砍到空氣。
「唿啊、哈、哈呃！呃、唔嗚嗚……怎麽會！為什麽！」
勉強連續進攻，隨即耗損刀華的心肺功能，體力不支。
行動變得遲鈍，刀路偏移，失去力度。
〈鳴神〉刀身的雷電量也以加速度減少。
魔力也即將見底。
刀華疲憊不堪，仍沒有停止進攻。
然而──就在此時。
刀華的聽覺開始習慣落雷震耳欲聾的巨響，一股聲音悄然傳進她耳中。
這聲音是哀號。城鎮處處迴蕩無數慘叫。
落雷如雨般降下，居民驚慌逃竄。慘叫，正是來自居民之口。
「啊、嗚呃……！」
刀華腦中頓時浮現恐怖的想像畫麵。
〈若葉之家〉的家人烈焰纏身，一一倒下。
刀華無力地跪倒在碎石地麵。
她的體力早已因為無謂的進攻疲憊無比，這幅畫麵成為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不、要。什麽考驗、什麽愛、什麽恩寵，我根本聽不懂你在說什麽。你如果對我有企圖，直接衝著我來……嗚、不要波及無辜啊！」
（插圖007）
刀華跌坐在天童腳邊，朝他伸出手，彷佛想抓住浮木。
然而，她的手直接穿過天童的身體，落在地麵。
這狀況更令她無助──
「拜托你……求求你了……！」
憑藉一己之力，卻無從抵抗。
刀華麵對這份敵意，無計可施，隻能出聲哀求。
天童俯視虛弱的刀華──
「唉，太可憐了。我懂，我非常明白你有多痛苦。」
他主動跪了下來，溫柔地擁抱刀華──像在安慰她。
「麵對威脅卻隻能苦苦哀求。我那時也一樣不甘心。
戰時被捕之後，我身在那地獄之中。
隻能向上天祈禱。
請幫幫我！幫幫我！
但是，你放心。
上天慈悲為懷，總是會備好救贖之法，幫助無辜眾生麵對祂賜與的難題。
我想將這份機會、這份上天的愛，傳遞給即將承擔未來的年輕一代！！
刀華小姐，你自幼雙親逝世，體會過傷痛，卻樂於分享父母的愛。努力不懈，希望盡力成為願意付出的理想自我！你是如此高尚、堅強，我完全比不上你。
就像那群青少年！他們來到了仍以大國自居，傲氣未除的日本，排除萬難，隻為了與同世代的異國之人構築友誼。
你一定辦得到！
你一定能打敗我，克服考驗，拯救眾人！
甚至能掃除那片即將覆滅時代的『永夜』！
來吧，請你綻放光芒，照亮這片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
「～～～～！」
語氣夾雜著哽咽。
失去眼瞳的眼窩溢出魔力光芒，一顆又一顆，如同淚珠。
天童皺巴巴的臉龐，流露真心的疼惜、憐憫以及愛。
正因為他的情緒如此真切，更令刀華眼前一昏。
無法溝通。
無法理解。
對方明明緊擁著自己，甚至到隱隱發痛的地步，自己伸出的雙手卻摸不著對方，話語也傳不進他耳中。
仰望天童身後的天空，那片雷雲蘊藏的能量，等同幾百萬發〈雷切〉，現在依舊降下萬雷，焚毀城鎮。
麵對如此慘狀──
（我、什麽也、保護不了……）
〈鳴神〉從刀華手中滑落。
敵我之間的差距遙不可及，反抗心隨之潰散──
「誰來、救救大家……」
刀華的眼眶溢出淚水，忍不住低聲求助。
這名戰士以往無論遭遇何種困境，在敵人麵前不曾失去高潔之心。
「你說錯了，是你獲得上天『恩寵』以後，親手拯救所有人。」
天童對崩潰的刀華悄聲說道，語氣仍然溫柔和善──
「刀華──！！！！」
「……！」
就在這個時候。
禦祓泡沫接到彼方通知，終於趕到墓園入口。
他見到刀華身旁態度凜然的天童，臉色大變，快步奔上前。
但是泡沫的舉動太魯莽。
「所以，請更加憎恨我。恨意會促使你超越考驗，超越我。」
〈天叢雲劍〉的劍尖緩緩指向泡沫。
絲絲紅光，像是龜裂，又像血管，從鏽跡斑斑的青銅劍柄延伸到劍身。
紅光瞬間布滿劍刃，範圍擴大，劍身頓時化為火燙的烙鐵。
其中蘊藏龐大熱能。
「不要──」
「火災──〈萬象灰燼〉。」
刀華來不及製止。
〈天叢雲劍〉的劍尖指著泡沫，釋放巨大火焰。
「小沫快逃啊啊啊啊啊啊！！！！」
刀華大喊。
但已經慢了一步。
〈天叢雲劍〉彷佛火山爆發，劍尖噴出烈焰濁流，瞬間淹沒泡沫，燒毀一切，甚至不留一絲影子──
「嗯？」
本來應該是如此。
墓園入口經過烈焰濁流奔騰過後。
周遭墳墓、碎石路、石板地麵，所有事物燒得焦黑，泡沫卻平安無事。
他站在原地。
「哇靠，我就說嘛。這次的敵人可怕到不行，別衝那麽快。但我也真沒料到，這家夥居然誇張到這種地步。」
泡沫與另一個青年結伴趕到。青年手持長槍，長槍圍繞金色魔力光輝。他正是上屆〈七星劍王〉諸星雄大。
「諸星同學……！？」
「東堂，你看起來……勉強算沒事。──然後是這家夥。」
諸星擋在泡沫身前，眼神銳利地望向天童。
「你就是〈大炎〉播磨天童吧？」
◆◇◆◇◆
統領全日本騎士的〈國際魔法騎士聯盟〉，分部長黑鐵嚴將天童的消息告知貴德原彼方之後，隨即聯絡武曲學園，特別徵召兩名學生騎士。
一是〈浪速之星〉諸星雄大。
另一人則是諸星的同學，〈天眼〉城之崎白夜。
徵召諸星，是做為對付天童的戰力。
至於白夜，嚴相中他的能力〈瞬間移動（teleport）〉，用來傳送諸星。
兩人經由武曲學園理事長得知徵召事項，當場答應。
兩人從大阪連續傳送至福岡，隻花了短短五分鍾，便與彼方會合。彼方早已開始緊急疏散周遭居民。
三人會合後，諸星留下白夜，改讓泡沫領航。刀華現在還獨自待在天童身旁，處境危險，泡沫熟悉周遭地理，再加上能力使然，百分之百能帶著諸星抵達目的地，前去幫助刀華。
「東堂！育幼院的孩子都沒事。貴德原和其他騎士聯手引導他們避難了。小白也在那裏，沒人比那家夥更擅長逃跑啦！你盡管放心！」
刀華還跪在天童跟前。諸星對她喊道。
刀華聽見這番話──
「──」
頓時化作斷了線的人偶，渾身一癱，趴倒在地。
親愛的家人平安無事。
當她得知這個消息，緊繃到極限的心弦隨即斷裂，嚴重疲勞加上魔力耗竭，使她虛弱昏倒。
「刀華──！」
強悍如東堂，居然力竭倒地。
刀華昏倒，再加上現在進行式焚燒大地的大災難，全都出自眼前這名男人一人之手。諸星馬上認知到，即將交手的敵人，可能是至今最大的阻礙。
他張大口，深吸一口氣入肺──
「禦祓，扛著東堂快跑！我幫你們製造逃跑機會！」
接著大聲下令，同時奮力蹬地。
槍尖指向天童，以直線最短距離刺去。
天童見狀，則是從天空的雷雲降下雷電，對付諸星。
無數光槌從天而降。
諸星以敏捷的步法應戰，擾亂敵人。
移動時而緩慢，時而急促，讓天童錯估自己的位置。
黑鐵一輝的秘劍〈蜃氣狼〉曾經擺了諸星一道。現在輪到諸星運用類似的戰法。
實力達到諸星這個等級，自然能輕易重現見識過的體術。
他依樣畫葫蘆，混淆天童。
並且趁著敵人無法看清標的，一口氣逼近──
「嘿呀！！」
手持〈虎王〉刺向天童心髒。
「……唔！」
天童向後大跳一步，逃開刺擊。
他麵對刀華的劈砍，明明連躲都不躲。
「就是現在！快帶走她！」
「我知道！」
天童一向後退，諸星隨即朝泡沫打暗號，叫他帶迴昏倒的刀華。
泡沫扛起刀華，準備移動。諸星站在泡沫與天童中間。
他將兩人護在身後。
天童的奔雷再次轟向諸星。
諸星這次不閃不躲。
免得雷電波及正在逃跑的泡沫。
諸星舉起〈虎王〉，打消上頭的雷電。
雷電一接觸〈虎王〉，力道和能量瞬間消失。
天童見狀，這才恍然大悟，微微點頭。
「……你能夠破解魔力嗎？難怪直接承受〈萬象灰燼〉還能毫發無傷。」
「〈虎噬（tiger bite）〉，這是我自豪的利牙。管他是伐刀絕技還是靈裝，魔力組成的玩意全都能咬成碎片。看你躲得這麽用力……黑鐵老爹說的似乎沒錯。我的能力對你的確管用。」
諸星接受徵召時，聯盟將所有關於〈大炎〉播磨天童的情報提供給他。
播磨天童。
靈裝為雙刃劍，劍銘為〈天叢雲劍〉。
能力為操縱「災害」。
尤其是他經曆〈超度覺醒〉，肉體異於常人，轉化成極為接近靈裝的靈體。
魔力針對物理衝擊，擁有極為強大的防禦力。而魔力凝聚而成的靈裝、同質地的肉體，同樣非常堅固，一般方法難以破壞。
再加上天童結合魔力的特性與能力，將肉體化作雲霧，避開所有攻擊，更加棘手。
不過──仍有例外能順利攻擊到他。
那就是諸星的能力，伐刀絕技〈虎噬〉──能夠直接破壞魔力本身。
黑鐵嚴看中諸星雄大的能力，才在這次意外任用他。
能對天童迎頭痛擊的騎士少之又少，諸星正是其中一人。
「覺醒什麽鬼的……我第一次聽說，還摸不著頭緒，但你化成靈體閃開物理攻擊也沒用啦，一樣逃不掉我的〈虎王〉。臭老頭，乖乖讓我抓迴牢裏吧！！」
諸星斷定自己占優勢，再次上前。
這次不是救助刀華，而是為了咬斷天童的命根。
天童見狀──
「你說得沒錯，這能力確實殺得了我。」
他不閃不躲，直接承認──
「前提是，你的槍要能傷到我。」
天童明知諸星占盡優勢，仍然不為所動。他手持〈天叢雲劍〉，刺進地麵──
「風災──〈黑龍蜷蜿〉。」
在自己周遭掀起漆黑旋風。
「唔喔，龍卷風！」
暴風「災害」之力封住奔跑路線，阻斷諸星的刺擊。
漆黑龍卷風直衝雲霄，扭轉雲海。
龍卷風的大小與轉速，遠遠超越風係魔法專家──〈烈風劍帝〉黑鐵王馬。
天童能力之泛用，連諸星也忍不住咂舌。
〈大炎〉是人形災害。這形容的確貼切。
但是──
「風是很大。但管你這些天災有多大威力，魔力引起的現象都不是我的對手啦！」
諸星在〈虎王〉附上金黃色魔力光，再次衝鋒。
槍尖捅進那條身長如龍，不斷盤旋的旋風。
「咬碎一切！〈虎王〉！！」
龍身側腹隨即開了大洞。
「看到啦！」
天童就待在龍腹內，毫無防備。
筆直衝刺，就能展開近身戰。
諸星的招式中沒有遠距離攻擊。
他隻能跳進〈虎噬〉挖出的無風大洞，將天童納入長槍攻擊範圍。就在他跳進去的剎那──
「──呃啊！？」
從旁傳來一股衝擊撞飛諸星。
這股力道十分猛烈。他的身軀直接撞壞墓園的墓碑，摔在墓園入口。入口距離天童至少三十公尺遠，泡沫正好要從入口逃走，不禁嚇得瞪大雙眼。
「……痛、痛死了……！混蛋……！」
是什麽撞飛諸星？
那是龍卷風卷走的墓碑。
暴風裏還有大大小小無數的碎石，正劇烈旋轉。
（隨便跳進去，會被搗成肉醬……！）
要一邊閃躲又多又快的碎石，一邊衝刺？根本不可能。
既然如此，該怎麽穿過那陣暴風圈？
諸星一邊思考，一邊起身──下一秒，天空傳來一股沉重的壓力。
「──！」
抬頭一看，正好就在諸星頭頂上。
低垂的黑雲散發陰邪的翠綠光輝──
「〈崩天萬雷〉。」
「嗚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天空瞄準停止動作的諸星，砸下光槌。
一次、又一次，重複幾十次。
諸星以槍上的〈虎噬〉為盾，接下所有雷擊──
（這攻擊量太緊密了……）
落雷毫不間斷地落下，逼得他無法動彈。
他隻要漏擋一擊，恐怕立刻變成一堆焦炭。
諸星隻能高舉長槍撐下去。
但這是打消耗戰。
天空降下的能量不斷重壓諸星，背脊吱呀作響，全身從腳跟漸漸陷進地麵。
盡管天童已經施展無數次伐刀絕技，他的魔力卻完全不見衰勢。
──聯盟稱他這種人叫做〈魔人（desperado）〉，是吧？
他們強行掙脫先天魔力總量的箝製。
諸星從未聽聞世上存在這類伐刀者，但是天童已經展現自己的魔力總量，他不得不承認。
人類不可能擁有這種魔力總量。
天童，早已不是人類。
這個男人，就是會走路的人形災害。
所以──諸星果斷下決定。
「咆哮吧──！！〈虎王〉──！！」
諸星用〈虎王〉槍尖指向天空，朝落雷奮力一刺。
同時提高〈虎噬〉的力道到最大，往天空釋放。
〈虎王〉槍尖噴發金色魔力光，吞噬天童魔力汙染的翠綠落雷，同時衝向天際，在黑濁天空開了一塊巨大空洞。
局部的雷雲散去，攻擊終於有了停頓──
「這隻靠我搞不定！溜之大吉！」
泡沫站在一旁，諸星從泡沫肩上一手搶過昏倒的刀華，抱著她拔腿就跑。
他就這樣背對天童，腳底抹油。
「呃、好！」
泡沫急忙追上去，三人沿著墓園入口下方的斜坡，全速衝刺。
專注一致，逃得毫不迷惘。
三人逃得如此果斷，天童不由得出聲佩服道：
「一斷定跟我之間的實力差距，馬上采取最適當的行動呢。」
刀華雖是慌了手腳，但她一直白費功夫進攻，導致自己力竭倒地。諸星的判斷比她恰當許多。
單就做為戰士的成熟度，這名後到的少年顯然高明一點。
天童做出評判，露出微笑，表情仍舊和善。
「我們大人保住的未來，孕育了他們這些潛力無窮的年輕人。實在令人欣喜。」
正因為如此。天童心想。
自己必須傳達下去。
傳達上天的慈愛。
必須賦予他們。
賦予他們上天的考驗。
自己苟延殘喘，又再次重獲自由，踏上這片土地，就隻為了達成任務。
「震災──〈巨星地鳴〉。」
天童輕觸地上的〈天叢雲劍〉，高聲詠唱，欲賦予刀華更加殘酷的命運。
這是震蕩星辰的咒語。
這記伐刀絕技能夠操縱地球上最嚴重的災害──地震。
天童的魔力透過〈天叢雲劍〉，滲入行星，山脈開始抖動。
一開始隻是隱隱發顫，隨著時間越搖越劇烈，周遭的墓碑東倒西歪，山上燃燒的樹林互相摩擦。最後，地麵以〈天叢雲劍〉為中心，逐漸龜裂──
下一秒，隨著一陣巨響，山崩地裂。
碎裂的山川化為土石流，向下崩塌。
泥流湍急、衝刷。
壓垮萬物。
熊熊燃燒的森林，高台上的住宅區，剛從天童手中逃走的諸星等人，全都遭到土石滅頂。
震動不隻影響山林，也波及山腰下的福岡市區。
震動所到之處處處裂痕，地盤塌陷或是隆起，上頭的建築物紛紛從地基斷裂、倒塌，化作成堆瓦礫。地震期間，仍然不間斷地降下落雷，引發爆炸與火災──
短短一個小時內，福岡市區全區毀壞。
◆◇◆◇◆
「……嗯、唔……」
意識緩緩清晰。
東堂刀華隨著意識清醒，慢慢睜開眼。
眼前是冰冷無味的白色天花板。
她躺在病床上，身上插著點滴管線。
「這裏是……」
「啊，刀華，你醒了。」
刀華望向聲音來源。好友貴德原彼方就在一旁，放心地露出微笑。
「彼方……啊。」
她一見到彼方，原本模糊的意識赫然驚醒。
「彼方！孩子們呢？媽媽他們還好嗎！？」
刀華坐起身，心急地一個勁追問。
彼方安撫刀華，答道：
「〈若葉之家〉的所有人都平安無事。聯盟提防得早，已經事先疏散當地居民。」
「……是喔，太好了……」
自己昏倒之前聽諸星說的那番話，似乎是真的。
刀華確認事實，放下心中的大石，眼眶泛淚。
彼方見狀，表情卻黯淡了下來──
「隻是，泡沫跟著諸星一起去救刀華的時候……被卷進土石流，現在還沒恢複意識。」
「……！小沫昏倒了！？」
「諸星同學扛著你們避難，勉強保住性命。現在還在昏迷中。」
「小沫……」
泡沫昏迷，當時昏倒的自己卻毫發無傷。
考量到泡沫的能力特質，這狀況並非不可能。
刀華馬上察覺。
泡沫以能力操縱結果，救了自己。
刀華在內心感謝泡沫，再次詢問彼方：
「我中途昏過去，不記得當時的事。你剛剛說發生土石流了，對不對？在那之後怎麽樣了？現在究竟是什麽狀況？」
「我會按照順序解釋給你聽。」彼方說著，開始描述：
「首先，從那起事件到今天，已經過了五天。」
「已經五天了！？」
「五天前的傍晚，福岡市上空以難以置信的速度凝聚大片雷雲，雷電在整座城市引發火災。再加上附近地區集中發生地震、豪雨等災害，重創福岡縣、佐賀縣全域，以及大分、長崎、熊本部分區域……包含我在內的騎士一邊保護市民，一邊進行大規模疏散，讓市民逃往九州南部。這裏是宮崎市的大學醫院。」
「居然這麽嚴重……」
刀華看向病房窗外，有一座廣場，大小約有大學操場那麽大。廣場內設置數個帳篷，視野範圍內擠滿難民，數量難以估計。
人山人海。
但就避難規模來說，眼前這些難民很可能隻是一小部分。
「而且……現在災害影響還在擴大。雷雲的擴大速度、降雨量和地震發生頻率，是到今天好不容易才稍微穩定。但是災難源頭仍在，距離第二次擴大災難範圍可能沒有多少時間。」
「……也就是說，還沒辦法抓到那個人。」
「是。諸星同學、城之崎同學抵達不久後，理事長也趕到了。但是雷雲、地震造成的受災市民數量太過龐大，不得已隻能優先救災跟疏散。幸好理事長做了這個決定……人員傷亡遠比財產損害少上許多。」
但元兇仍然逍遙法外。彼方的語氣非常遺憾。
「我原本對自己看人的眼光還算有自信。萬萬沒想到，那名老人竟然引發這麽嚴重的災難……」
「……我想，或許是因為他不是基於惡意弄出這場災害。」
「咦？」
刀華迴想起來。
天童犯下那樣殘酷的暴行，他對自己說話時卻不帶一絲惡意，反而充滿慈愛。
他陪刀華等人一起解決〈若葉之家〉的煩惱，當時的語氣也一樣慈祥。
換句話說，對天童而言，為〈若葉之家〉采取行動，以及犯下現在這些罪行──全都出自善意。
為了將他所謂的「恩寵」賜給自己。
他的認知太脫離常識，刀華根本難以體會。
刀華迴想著老人展現給自己的種種奇行──
「……！」
忍不住背脊一寒，渾身顫抖。
就在這時──
『通知所有參與救災的魔法騎士。
今日下午三點，將於緊急應變中心舉行作戰會議，討論逮捕嫌犯之作戰事宜。
包括學生騎士在內，等級達b級以上者，皆需參與會議。
重複一次──』
針對魔法騎士的廣播響徹屋內外。
彼方聽見廣播，站起身。
「災害擴大速度減緩，現在正是反攻時機。我也去參加會議。刀華就好好休息。」
刀華聞言──
「不，我也要去。」
她說著，爬下病床。
「可是……」
「沒關係，我又不是受傷。既然要計畫打倒天童先生，我親眼目睹過他的力量，我最好也在場。」
「……我明白了。我帶你去應變中心。」
◆◇◆◇◆
刀華跟著彼方，走進大學醫院的會議室。應變中心就設置在這裏。
會議室裏早已聚集近二十名的魔法騎士。
他們不分男女，人人身上沾滿煤灰，麵帶倦容。
這些騎士在這五天內，拚了命從天童的威脅之下保護無力的居民，帶著他們逃過死劫。
諸星的身影也出現在其中。
他認出刀華，隨口搭話：
「喔，東堂，你醒啦。睡過頭囉。」
「諸星同學，這次真的多虧你幫忙。非常謝謝你。如果你沒趕來，還真不知道會演變成什麽狀況。」
諸星見刀華低頭致謝，揮了揮手，表示自己不在意。
「要道謝就去謝那個小個子吧……要不是他動用能力保護我跟你，我們早就三個人手牽手，一起死在土石流下了。」
「我會的。可是諸星同學也救了我。」
「那等到解決這鳥事，你請我吃頓飯。你是當地人吧？」
「我知道了，就請你好好期待。」
雖說她也不知道，當地店家要到幾時才能重新開張。
「……話又說迴來，參加會議的人意外地少呢。」
「畢竟這次隻召集b級以上的騎士。現在西日本的騎士、學生騎士大都忙著救災。更何況日本全國的b級騎士也才不到一百人。不過也因為隻召集b級，來參加的麵孔都大有來頭啊。」
諸星說得沒錯。
會議室裏多半是小有名氣的騎士，例如七星劍武祭的執行委員長，〈審判天雷〉海江田勇藏。
看來是準備由少數菁英進攻。
刀華也認為這個決策正確。
總不能放著逃難來的居民不管。而且進攻人數再多，打不中天童也是枉然。
貿然派出實力不足的人應付那種強力攻擊，等於讓我方多幾個活靶──
「怎啦？」
「不、沒有，沒事。」
刀華想起天童的攻擊規模，那超越人類認知的絕對力量，身軀仍然恐懼地直打顫。
但是她隱瞞自己的情緒──
「久等了。」
不久後，a級騎士〈世界時鍾〉新宮寺黑乃走進會議室。正是她負責指揮這次作戰計畫。
她走到會議室的螢幕前，環視前來集合的一行人。
當她看向刀華時，眼神凝視了一陣子。
似乎在詢問刀華：沒問題嗎？
黑乃應該是擔心她的身體狀況。
刀華點頭迴應，暗示自己可以參加會議。
黑乃見狀，開口說道：
「那麽現在開始舉行討伐〈大炎〉作戰會議。」
◆◇◆◇◆
「首先先讓各位瞭解現況。〈大炎〉出現在福岡縣福岡市後，連續使用異常的大範圍破壞魔法，重創九州北部。現在〈大炎〉停留在他與〈浪速之星〉、〈雷切〉交戰的場所──嚴格來說是該場所的遺跡。〈天眼〉前往當地刺探狀況迴報，〈大炎〉似乎也相當疲憊。」
他弄出這麽大場麵，不累也難。
黑乃譏諷道，接著說下去：
「不過他恐怕安分不了多久。一旦〈大炎〉再次行動，可能進而危及九州南部──我們必須在他再次行動前動手。」
在場的騎士點頭迴應。
不需要黑乃多言，所有人都明白狀況。
一邊保護居民，一邊進行討伐作戰，未免太困難。
萬一來不及迴防，肯定會出現更多犧牲。
但在場的騎士同樣抱持一個疑問。
海江田輩分較高，就由他提出了問題：
「〈大炎〉播磨天童處於名為〈超度覺醒〉的特殊狀態，攻擊難以生效……我從事騎士也很多年，還是第一次聽到〈超度覺醒〉。新宮寺，可否請你解釋一下？」
黑乃聽見海江田的問題，點了點頭。
原本隻有接近〈覺醒（brute soul）〉境界，或是已經抵達該境界的人才能得知相關事項。但現在是緊急狀況，聯盟已經下達告知許可。
不能讓我方對敵人一知半解，就上戰場與之搏命。
不隻有提問的海江田，黑乃應其要求，開始向在場騎士說明：
「我們伐刀者在出生之時，魔力總量就不再變動。這是常識，人人都知道，而這句話大致上沒有錯。
但在非常稀少的狀況下，有伐刀者能跨越限製，擴展魔力量的極限。這個現象稱為〈覺醒〉。
伐刀者經曆〈覺醒〉，靈魂便會脫離常人，不再受製於人類的極限──掙脫命運的擺布。
這個狀態稱之為〈魔人〉。伐刀者成為〈魔人〉之後，便會增加魔力量，擁有〈引力〉──能以自我意誌掌控因果，也不容易受因果幹涉係能力影響。」
「一整個等級提升耶。聽起來好處多多啊。」諸星說道。
「這狀態的確可以用升級來形容。但是〈覺醒〉等於是拋棄生而為人的緣分。有時非人之魂甚至會拉扯肉體，〈魔人〉會進而喪失人性。這個狀態就稱為〈超度覺醒〉。伐刀者一旦誤入〈超度覺醒〉狀態，會徹底喪失生而為人的理性，被自我吞噬，變成怪物。」
無限膨脹的自我會吞噬人類的判斷力。
一個人若是無法遏製自身欲望，很難在人類社會中生存。
「自古以來，世界各地都流傳著『鬼』、『惡魔』等傳說。聯盟現階段認定這些傳說的來源，很可能就是在〈超度覺醒〉中喪失人性的伐刀者。」
「換句話說，〈覺醒〉很容易讓伐刀者變成怪物，聯盟基於危險，才向我們隱瞞〈覺醒〉相關的消息嗎？」
刀華說道。黑乃點了點頭，表示這也是原因之一。
「我們騎士總是積極上進，希望抵達更高的境界。如果所有人得知〈覺醒〉一事，想必有更多人會以〈覺醒〉為目標，鍛煉自我。
然而，單靠尋常鍛煉與才華，絕對不可能順利〈覺醒〉。
竭盡全力，鑽研任何自己可以鑽研的領域。直到看見自己的極限，還不願放棄可能性，更加向前邁進。伐刀者必須經曆嘔心瀝血的努力，並且無比強烈地執著於自我，才能真正踏入〈覺醒〉境界。我想大家還記憶猶新，沒錯，就如同七星劍武祭決賽時的〈落第騎士〉。
隻要亂來就能超越極限。聯盟生怕有人大肆宣揚這種錯誤觀念。這種認知一旦宣傳開來，一般人或許會強迫伐刀者嚐試突破。屆時，伐刀者的人權恐怕會一落千丈。」
「「「……！」」」
下一秒，在場所有騎士不約而同僵住了臉。
黑乃口中的未來，實在令他們毛骨悚然。
她說得沒錯。萬一這件事公諸於世，一般人很可能要求每一個伐刀者都往〈覺醒〉邁進。
「原來如此，這確實非常危險。」
換句話說，所有伐刀者很可能被整個社會強迫挑戰自己的極限。
方才黑乃以〈落第騎士〉為例。認識他的人心想：
不是人人都能跟他一樣卯足全力生存。
時時刻刻追尋自己的極限，無時無刻抵抗逆境，即便看見自身可能性的盡頭，仍然執意突破，向前邁進。怎麽可能要求每個人都擁有這種執著？
萬一整個大環境強迫伐刀者走上荊棘之路，會有什麽結果？
想必有許許多多伐刀者的身體受傷、心靈受挫，甚至同時重創兩者。
「由日本分部長親自授權，隻向參加本次作戰之b級以上騎士，公開〈覺醒〉與〈超度覺醒〉相關資訊。事關重大，務必保密。」
在場所有成員嚴肅地點頭答應。
他們都深刻明白，這件事確實需要三緘其口。
黑乃見到眾人答應──
「雖然順序顛倒了一下，接著說明〈大炎〉的相關情報。」
她拉迴正題，開始解釋具體的作戰方案。
「〈大炎〉是已經到達〈超度覺醒〉的伐刀者。
伐刀者處於〈超度覺醒〉狀態下，肉體會從物質轉變為魔力凝聚體。
換句話說，他的肉體強度等同各位手上的靈裝。
靈裝難以破壞，這件事眾所皆知。
再加上〈大炎〉能將自己的身體轉變為靈體，化作雲霧閃避攻擊。
這邊這位〈白衣騎士〉或〈深海魔女（lorelei）〉的伐刀絕技也能將身體化作霧。但是她們的伐刀絕技是將自己的構成分子混入霧裏，〈大炎〉則是徹底化為靈體，熱能一類的化學變化可能難以造成傷害。」
物理、魔法都對天童不管用。
黑乃以此為前提，繼續解說：
「我認為現階段隻有兩種攻擊有可能傷到〈大炎〉。一是我的〈粉碎時空（world crisis）〉，直接鎖定〈大炎〉的存在座標，連同時空一起搗毀；二是〈浪速之星〉的〈虎噬〉，直接攻擊魔力本身。所以本次作戰需要各位進行佯攻，轉移〈大炎〉的注意力，擾亂敵人誘出破綻，再由我和諸星給予最後一擊。」
「我們的能力對敵人起不了作用，擾亂或許沒有太大的效果？」
「貴德原，這就不一定了。〈大炎〉曾經對付過諸星，應該會提防同類型的能力。攻擊起不了作用，至少能幹擾他。更何況，〈大炎〉是盲人，隻仰仗自己的聽力作戰。以人海戰術包圍，總是能降低他的聽力精準度。」
「原來如此，佯攻的確有意義呢。」
黑乃說服彼方後，望向那名將和自己共赴最前線的青年。
「……諸星，你願意接下這次作戰嗎？」
諸星聞言，縮了縮肩膀，似乎覺得負擔有點大。
「說實話，那老爺爺根本怪物啊。我的〈虎噬〉對他有效，但不代表占上風。那個老爺爺的魔力用不完似的，把大範圍攻擊當成機關槍，瘋狂連發。而且每一發的火力都能足夠幹掉一個人，難搞得要死。我光是防禦就忙不過來，完全出不了手。」
諸星不逞強，直率地說。
他很確定。
現在的自己根本拿天童沒轍。就敵人目前展示的手牌，和自己手中的牌麵一比，不管耍什麽計謀都是死路一條。
所以自己當時才果斷撤退。
不過──
「不過，如果各位能接手防禦陣勢，或許還有點法子。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
諸星知道自己能力不足，仍然接下這份重責。
「幫大忙了。執行作戰和避難時一樣，我會在所有成員身上施加〈倍速時間〉。應該會比你單獨對上天童時輕鬆一些。」
「那就靠您啦！」
黑乃接著看向一旁的學生騎士。那名學生騎士身上的白衣沾著洗不掉的血漬與黑泥──她正是〈白衣騎士〉藥師霧子，遠從廣島趕來支援。黑乃對霧子說道：
「藥師，我希望你留在醫院，繼續醫治傷患。」
「的確，與其參加作戰，我留在這裏比較有用呢。我知道了，交給我吧。」
〈深海魔女〉黑鐵珠雫在法米利昂動亂時，升級為a級。而霧子身為水術士的實力足以和珠雫相提並論。她若是站上最前線，想必也大有作為。但她做為醫師的能力遠勝於戰鬥，有許多狀況非她不可。
霧子想必也有自覺。
她二話不說就答應了。
黑乃點點頭，表示感謝。
「就交給你了。──討伐作戰將於明天六點展開。天色一亮，立即出發。雖然現狀刻不容緩，但各位連日協助疏散避難，也累積不少疲勞。麻煩各位今天將手上的工作轉交給其他成員，多加休養備戰。以上。」
她以這段話結束整場會議。
◆◇◆◇◆
「東堂，這次你還真倒楣啊。」
黑乃宣告解散後，走向刀華。刀華不久前才剛與天童交手，昏迷了一陣子。
她身為理事長，十分擔心自己學園的學生。
刀華則是對黑乃低頭道歉。
「很抱歉，都是我們收留了那名老人，才演變成這種慘狀。」
「不對。倒不如說，幸虧你們馬上委托警方確認那男人的身分，聯盟才能順利找到他。更何況，你們隻是出手幫助有困擾的人，不該受到責備，也不需要道歉。純粹是這次運氣真的太差。你不用介意。」
「……好的。」
「然後，天童究竟是什麽樣的人？」
刀華聽黑乃一問，神情一黯，答道：
「天童先生……他說自己的所作所為是『上天的考驗』。通過『考驗』，就能獲得『上天的恩寵』，讓伐刀者轉化成近似於神明的存在。天童先生要我打倒他，掌握『恩寵』。當時我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麽，直到剛才聽完理事長的解釋，才明白他話裏的涵義。我認為天童先生口中的『上天的恩寵』，指的就是〈覺醒〉或是〈超度覺醒〉。」
「也就是說，天童用自己威脅我們，試圖逼迫伐刀者〈覺醒〉？」
「很可能是這麽迴事。」
「原來，那麽戰後〈天導眾〉在帝國旅館引發的慘劇，也是基於同樣理由……」
日本分部長黑鐵嚴曾經告訴黑乃，戰後最嚴重恐怖事件的秘辛。
天童當年組織了一群好戰宗教分子，稱為〈天導眾〉。他們占據旅館，將前來日本交流的歐洲學生騎士關進旅館，強迫他們互相殘殺。
黑乃至今無法理解天童的動機，但聽完刀華的推測，忽然察覺了症結點。
然而這個動機實在是──
「這家夥根本神經病。」
黑乃皺緊眉頭，不耐煩地罵道。
伐刀者遭遇生存危機，被迫體會自身可能性的極限，或是感受到類似的絕望，就會促使自我的執著急速膨脹──的確有案例因此踏入〈覺醒〉境界。
然而沒有基於自我意誌，或是不經曆應有的鍛煉過程，決心不足的狀況下膨脹自我，隻會嚴重損傷一個人的心智。
〈黑騎士〉就是一個好例子。她在年幼時期就經曆〈覺醒〉。
但她直到死亡為止，扭曲的意念始終左右她的人生。
更別說──〈傀儡王〉也一樣。
他懷抱龐大的心傷，卻隻有力量莫名增強。
這狀況非常、非常地危險。
也很容易誤入歧途，走上〈超度覺醒〉。
天童竟然強迫那麽多人走向這條荊棘之道──
「這根本稱不上強大。我們一定要阻止他。」
「……這次作戰稱為『討伐』，意思就是不打算逮捕天童先生了？」
黑乃點頭。
「沒錯。上次是由日本史上最強水術士，自身也踏入〈覺醒〉境界的〈魔人〉黑鐵龍馬出手相助，才勉強抓到天童，卻也殺不了他。現在日本的〈魔人〉都不在國內。南鄉大師出國搜索月影總理，寧音又去了法米利昂。以逮捕為前提行動，恐怕會引發更多傷亡。」
因此日本分部下達的命令為討伐──也就是「不問生死」。
黑乃認為這道命令很正確。
她曾經距離〈覺醒〉，隻差臨門一腳。
一個人能夠跨步前往大門另一側，早已經超越常人認知。
她很清楚其中的意義。
「東堂也去休息。明天還要早起。」
「不，我和各位不一樣，已經睡很久了……我想稍微活動身體，以便、應付、明天和、天童先生的、戰鬥──……」
「是嗎？小心別太過頭。」
黑乃說完，邁開步伐，走過刀華身旁，同時輕拍她的肩膀。
這一拍，隻是小小的激勵。
然而──
「咿、啊──」
就在這一剎那──
刀華忽然痙攣似的，發出些許悲鳴──
「東堂？」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接著放聲慘叫，癱軟在地。
「喂！東堂！怎麽迴事！？」
「刀華！？」
好友彼方見狀，頓時麵無血色，奔向她身邊。
彼方一看，刀華雙唇發白，渾身顫抖。
她伸手輕觸刀華的身體，想確定狀況。汗水早已沾濕刀華的衣服。
刀華的唿吸莫名急促又短暫。
一看就知道狀況不單純。
但她為什麽突然間惡化？
醫師明明診斷她的身體並無異常。
所以黑乃才沒有阻止她參加作戰會議。
（難不成──）
下一秒，黑乃腦中閃過一個可能性，會引發這種症狀。
但不需要現在探究原因，得優先處理刀華的狀況。
黑乃大喊：
「藥師！快過來幫東堂檢查！」
「好的！」
◆◇◆◇◆
『咦？』
刀華一陣混亂。
自己剛才還在應變中心的會議室，和黑乃交談。
對話內容是關於他們的敵人，播磨天童。
但就在她思索即將交戰的對手──
腦中浮現天童的麵孔。
空蕩蕩的眼窩中閃爍光芒，吸走刀華的意識──
『這、這裏是、哪裏？』
迴過神來，自己已經來到這地方。
山丘光禿禿的，草木不生。
陰雲密布，隨時都可能灑下淚滴的天空。
山丘頂端立起了十字架。無數火把的火光圍繞著刀華，她全身一絲不掛，毫無防備，被綁在十字架上。
『唔！？我、我怎麽會裸體、這是──』
她馬上嚐試逃脫，扭動身軀，身體卻一動也不動。
刀華身為伐刀者，要扯開一條鎖鏈輕而易舉。然而，鎖鏈難以置信地堅固，牢牢鎖住她的身體，不管她多大力，這些束縛都沒有鬆上些許。
這顯然不是普通的鎖鏈。
不，現在發生的狀況本來就稱不上普通。
自己究竟發生什麽──
正當刀華思考自己的狀況。
她聽見腳步聲。
刀華的注意力從鎖鏈轉向周圍，赫然發現無數人影包圍著自己。而那些人影──
『天童先生……！？』
全都和天童長得一模一樣。
刀華見狀，越來越慌張。
為什麽天童在這裏？
為什麽天童變多了？
不，追根究柢，這裏到底是哪裏？
自己什麽時候被綁走的？
太多疑問，思緒跟不上。
但是──這些疑問馬上煙消雲散。
周遭的天童人人拿著一模一樣的生鏽青銅劍──〈天叢雲劍〉，緩緩靠過來。
所有劍尖指向刀華。而刀華仍然手無寸鐵，無力自保。
『咦？不、騙人……』
敵意逐漸逼近，刀華試圖脫身，卻無計可施。
鎖鏈依然無比堅硬，緊緊綁住她的身體。
於是，敵意的劍尖來到刀華的皮膚前方，鏽劍壓上側腹、大腿、胸部、腹部──
貫穿了刀華的身體。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刀華！！」
難以形容的劇痛，刀華全身猛地一跳。
下一秒，她發現自己重獲自由。
眼前的景色也從寂寥的山丘，迴到病房。這間是自己參加應變會議之前的病房。
「刀華！你還好嘛！？」
「唔！？彼、彼方！？」
彼方和黑乃站在一旁，擔憂地查看病床上的刀華。
「奇、奇怪……我……」
「你在會議室突然昏倒。醫院檢查顯示刀華的身體沒有異常……你有沒有哪裏覺得不舒服？」
「突然、昏倒……？」
自己昏倒了？還倒在會議室？
那剛才看到的景象，都是一場夢？
可是，自己為什麽會昏倒？
她記得──
「……我在思考怎麽和天童先生戰鬥，然後就……唔、嗚──」
刀華正要迴想，便感覺腹部一陣刺痛，痛得呻吟出聲。
夢裏〈天叢雲劍〉刺穿身體的痛，仍然留在體內。
那真的是夢境？
這股痛楚太鮮明，實在不像夢。刀華皺起了臉──
「夠了。」
黑乃見到刀華的表情，阻止她繼續迴想。
「理事長……」
「你看到的，是自己的死亡。再繼續思考下去，沒什麽好事。」
「我的、死亡……」
「沒錯。」黑乃點頭。
「〈覺醒〉後的〈魔人〉將會置身於流轉世界的因果外側。這時〈魔人〉的靈魂帶有引力──能夠強烈影響因果，也就是命運。東堂，你就是感覺到那股引力。隻要你再對上天童，無處可逃的引力將會捉住你，『死亡』的命運必定隨之而來。」
「──！」
刀華聽完黑乃的解釋，馬上明白。
那條鎖鏈，無論自己費盡力氣，極力掙紮都不曾鬆動。
那鎖鏈，就是自己的命運。
天童化身為威脅，強迫自己試探可能性的極限。
換句話說，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行刑夢境，是源自於自己對天童的恐懼。
現在隻是場夢，但自己隻要再次對付天童，一定會演變「那種狀況」。自己的判斷化作心靈景象，警告自己。
在那前方的戰場，存在無法逃避、無力抵抗的「死亡」。
隻因為刀華打算再次與天童一戰，內心的自己正在告誡她。
而警告效果絕佳。
從未體驗過的死之痛，忽然近在咫尺。
刀華感受著仍舊鮮明的幻痛，全身開始發抖。
她抱緊肩頭，想要壓抑這股強烈的顫抖，卻無法化解。
黑乃望著直打顫的刀華，說道：
「……東堂，你不能參加這次作戰。」
「這、這怎麽行！這隻是夢！我隻是變得稍微神經質了一點，明天之前一定會振作！」
黑乃卻不肯答應。
「不行。恐懼一旦烙印在心靈上，就很難消除。你越是勉強去克服恐懼，越容易造成無法挽迴的悲劇。自己的死亡如同地獄，尋常心誌沒辦法直視這份黑暗。」
「…………唔……」
尋常心誌沒辦法直視這份黑暗。
刀華心有戚戚焉，難以否定黑乃這番話。
她並不是第一次被刀砍、被劍刺。
刀華是學生，卻頻繁參加特別徵召，對她來說，受傷是家常便飯。
然而在那片心靈景象裏，〈天叢雲劍〉貫穿身體帶來的痛楚與恐懼，以往的疼痛根本無法相比擬。她從未感受如此難耐的劇痛，也從來沒有像現在一樣害怕。
或許是因為她的靈魂明白，自己根本無法抵抗與天童交戰後的結果。
刀華不再繼續辯駁。
黑乃把她的沉默當作答覆──
「貴德原，我記得東堂是在貴德原的照護設施長大。能不能找一個熟悉東堂的人來照料她？現在最好不要放她──」
正當黑乃打算下達指示──
「「「──！？！？」」」
尖銳的警報聲忽然響徹醫院──不，窗外，也就是整座城鎮。
這並不是普通的疏散警報或是災害警報。
三人都以騎士身分接觸國防，她們聽得懂這是什麽意思。
這類型的警報聲，代表國家級緊急事態警報。
通知日本境內全體騎士，立即進入備戰狀態。
黑乃的手機同一時間響起。
來電者是──聯盟日本分部長-黑鐵嚴。
黑乃立刻接起電話。
「我是新宮寺！」
『新宮寺，現在立刻中止所有九州當地實施的作戰計畫。』
「發生什麽事了！？」
『──太平洋方麵，美軍的太平洋艦隊出現在日本專屬經濟海域（eez）外兩百海裏的公海上，艦隊帶有明顯敵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