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呃——就算是夏天,標高六千公尺的高山上也是冷到不行啊。」


    多達數十人的小團體排成長列,在愛德貝格的山路上緩緩前進。


    刮過的寒風讓站在隊伍最前端的男人抖個不停。


    「畢竟是第五營地,再忍耐一下。」


    「紮完營就來吃飯吧。」


    「其實我帶了酒來。愛德貝格在標高六千公尺以上會變得特別險峻,先在這裏喝掉吧。」


    「不錯呀!那今天就來提前慶祝我們打敗〈比翼〉吧!」


    正如同剛才的對話,這個團體正是由一群對自身實力有自信的伐刀者組成。他們都是衝著國際級罪犯——〈比翼〉愛德懷斯的懸賞金而來。


    並非隻有挑戰者會前往愛德貝格。


    也是有許多人成群結黨,打算以人海戰術擊倒愛德懷斯。


    「……不過我們真的贏得了嗎?」


    「沒問題啦。光是我們這批先遣隊就將近五十人,加上之後抵達的人超過一百人,而且所有人都能使用魔法。」


    「是啊、是啊,再說所謂的傳聞都會加油添醋。說是一個人殲滅整個軍隊……未免太誇張了。當然我不是小看〈比翼〉,她就是這麽強,強得能傳出這種蠢到極點的謠言。


    但是你看看周遭。


    〈銀狐(silver fox)〉、〈猛牛殺手(bison killer)〉,


    〈烈火尖槍〉克雷因巴克、〈亞馬遜勇士〉,


    甚至連〈鬥魂四兄弟(red-hot-brothers)〉,還有鼎鼎大名的〈殺人症候群〉山田都來了。


    聽說以前政府機關曾派出軍隊追捕〈比翼〉,但又不是整支軍隊都是伐刀者。我們還是頭一次湊到這麽多人馬。


    先由我們這五十人出馬消耗〈比翼〉的體力,再跟趕到的五十人會合,一鼓作氣給她最後一擊。


    作戰計畫很完美。隻要我們不要太大意,一定能靠人海戰術輾殺〈比翼〉。」


    「……說得也是。」


    在場個個都是強者,他們都是以自身實力闖出名號。


    最弱也都達到聯盟c級水準。


    語帶不安的男子望了望在場的成員,也打起精神,神情取迴原有的氣勢。


    就在此時。


    「嗯?等一下。」


    領隊的男子突然停下腳步,舉起手示意後方止步。


    「第五營地好像有別人在?」


    「不是有人比我們早一天出發?是那批人吧?」


    前方隊伍這麽說著,眯起眼仔細觀察。


    漫長的登山通道前方。


    有一片直徑二十公尺左右的平地。


    第五營地。


    有一名紅發女子氣勢凜然地佇立營地中,麵向下方的隊伍。


    「……女的,而且是個女孩?看起來挺年輕的呀?」


    「先發隊伍有人帶小孩去嗎?」


    「還是普通的登山客?」


    「這裏怎麽可能會有普通登山客,應該是山腳村落裏的村人吧。難得碰上了,喂——!」


    其中一人揮著手打算靠近,此時——


    「不、馬可斯,慢著!!」


    領頭男子抓住揮手的男人,阻止他前進——


    「前來侍奉吾身——〈妃龍罪劍(l-vateinn)〉!」


    下一秒,少女手中顯現出黃金巨劍,巨劍在隊伍前方釋放火焰,做出一道火牆。


    阻卻一行人的去路。


    「嗚哇!?靈裝……!她是伐刀者!」


    「果然!我就覺得好像在哪裏看過那張臉……!那家夥是〈紅蓮皇女〉!」


    「是法米利昂的那位嗎!?」


    「對!看那頭紅發,不會錯!我也在新聞裏看過她!」


    這群男人紛紛察覺少女——史黛菈的身分。史黛菈朝著這群人大喊:


    「不好意思,請原諒我用這麽粗魯的方式打招唿。」


    「的確很粗魯啊!你到底想幹什麽!」


    「你就是〈紅蓮皇女〉史黛菈-法米利昂吧!?一國公主跑來這種地方幹麽!?」


    「來這裏的人都隻有一個目的吧。我和你們一樣,我也是來挑戰〈比翼〉。不過她要我打敗你們所有人,才願意跟我過招。」


    「你說什麽……!」


    「我跟你們無怨無仇,但我現在無論如何都得和〈比翼〉交手……!不好意思,我得打倒你們!而且你們要是贏不了我,根本不可能贏過〈比翼〉!那敗在我手上還比較幸運呢!——〈妃龍大顎(dragon fang)〉!!」


    史黛菈拋下戰帖,不等對手答覆就直接出手。


    她以〈妃龍罪劍(l-vateinn)〉施放龍頭狀的火焰炮擊。


    火龍張開巨大雙顎,直指這群男人而去。


    這群男人頓時臉色大變——


    「她竟然真的動手!」


    「哼!我方早就料到會與挑戰者進行生存戰!快點反擊!」


    「可、可以嗎!?居然要攻擊一國的公主殿下……」


    「是對方先出手的,而且這裏是三不管地帶!沒問題!!幹掉她!」


    他們不慌不忙,立刻顯現出靈裝。


    接著揮動武器,將〈妃龍大顎(dragon fang)〉連同堵住去路的火焰一起擊滅。


    突襲部隊以速度極快的〈銀狐(silver fox)〉為首,一口氣逼近史黛菈,揮刀斬去。


    整支隊伍合作流暢無礙,應對沉穩,可以看出這群男人的實力高強。


    但是——


    「什麽!?」


    「她、她會飛!?」


    眾人的刀刃並未命中史黛菈。


    史黛菈喚出火焰雙翼,雙翼拍擊空氣,飛向空中。


    史黛菈從天空俯瞰整群隊伍,高高舉起〈妃龍罪劍(l-vateinn)〉。


    同一時間,她的身後星光閃爍。


    那是無數顆球狀火焰。


    緊接著——


    「將敵人燃燒殆盡——〈焦土蹂擊(broken arrow)〉!」


    〈妃龍罪劍(l-vateinn)〉就如指揮刀一揮而下,火球施放無數高溫熱線,降下大地。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無法抵禦的高空之上,強光熱線如驟雨般傾瀉而下。


    熱線引發的爆風吞噬整群隊伍,男人們頓時哀號四起。


    史黛菈以一次轟炸消滅近半數的敵人。


    不過仍然有人不願乖乖就範。


    「混蛋!這力量果真名不虛傳,太誇張了!」


    「能飛的家夥一起上!一對一根本拚不過她!」


    其中會飛的成員和史黛菈一樣,以自己的能力飛上天。


    他們穿梭在熱線之間,朝著史黛菈吶喊。


    但是史黛菈無動於衷。


    「非常好!放馬過來吧!」


    她愉快地迎擊眾多敵人。


    驍勇善戰的她,絕不會甘於在敵人無法進攻的遠處作戰。


    近距離戰鬥正合她意。


    史黛菈靈活地操縱雙翼,同時與敵人過招。


    她發揮驚人的臂力,一劍擊潰所有敵人的防禦,將他們打落地麵。


    ——行得通。


    敵人並不弱……但自己經曆〈七星劍武祭〉後突飛猛進,這些敵人不是自己的對手。


    (就按照這個步調,還有五天,我一定辦得到……!)


    高處上出現兩道陰影,正注視著積極的史黛菈。


    一名女子的雙眸左右藍紅異色,正是艾莉絲-阿斯卡裏德;另一人則是多多良幽衣,她身穿女仆裝,大嚼巧克力點心。


    多多良咬碎巧克力板,揚起惡毒的笑容。


    「喔——喔——那隻母猩猩第一天就火力全開,蠢死了。她能維持那勢頭到晚上嗎?有得瞧了。嘻嘻嘻……!」


    「…………」


    不過現場隻有這兩個人。


    一輝應該最擔心史黛菈,他卻不在場。


    原因是?


    因為愛德懷斯以「有話要對你說」為由,邀請他到自己家裏。


    ◆◇◆◇◆


    愛德懷斯等到計時器響起,打開磚造舊烤爐的鐵門。


    她戴上隔熱手套,從烤爐中拿出了「那個」。


    房間內頓時充滿水果烘烤後的甜美香味。


    「嗯,烤得剛剛好呢。」


    這是蘋果派,派麵著上焦糖色,散發香醇成熟的香氣。


    她將剛烤好的派裝進盤子裏,端到客廳的小桌子上。一輝就在桌前等著。


    「久等了。來,請用。這裏有蛋糕、餅乾,還有剛烤好的蘋果派。想要多少盡管拿,不夠的話裏頭還有呢。」


    「謝、謝謝您。」


    一輝道著謝,臉上卻略帶疑惑。


    愛德懷斯說有事找他,他才跟了過來,沒想到會受到如此熱烈歡迎。


    世界最強的劍士現在居然穿著圍裙。


    這是什麽狀況?


    眼前的畫麵實在太過奇妙,他甚至以為自己在作夢。


    「哎呀?你該不會是不太喜歡吃甜食?」


    愛德懷斯望向一輝,似乎是察覺一輝的困惑。


    一輝急忙搖頭否認:


    「沒、沒這迴事。隻是這些點心全部都看起來很好吃,不知道該從哪裏下手。」


    「嗬嗬,那就太好了。如果你很猶豫的話,不如先用這道蘋果派。剛烤好的蘋果派可是世界第一美味呢。」


    一輝的客套話似乎讓愛德懷斯相當開心。她一邊哼歌一邊切開蘋果派,並將蘋果派裝到小盤子上,遞給一輝。


    「那我不客氣了……唔!」


    一輝能看見切麵塞滿了蜜糖色澤的烤蘋果。


    切口散發濃鬱的果香以及派皮焦脆的誘人。


    輕輕一聞,就能感覺香味在促進唾液分泌。


    他聽從身體的欲求,將派送入口中——


    「……!」


    接著驚訝地瞪大雙眼。


    好吃。


    而且不是普通的美味。


    牙齒咬下散發淡淡奶香的派皮,便能感受到清脆的口感,派皮下方的烤蘋果帶著香醇的甘甜與鮮甜,在口中迸發開來。


    然而這並不是單純的甜。


    真要用詞匯來形容的話——那就是「厚實」。


    這股甘甜十分厚實。


    像是濃縮了數十顆蘋果在內。


    這股甘甜的底層深處,一股沉穩的大地芬芳承接著一切。


    麥子……還有別的氣息。這是、土?


    舌尖上的資訊接踵而來,與自己認知中的蘋果派截然不同。


    他甚至不認為腦中的蘋果派跟舌頭感覺到的食物是同一種料理。


    這究竟是——……


    「如何?還合你胃口嗎?」


    愛德懷斯語帶不安地詢問。一輝頓時迴過神來。


    這股味覺的衝擊大大動搖自己的價值觀,讓他一時語塞。


    一輝用力點頭迴答她。


    這味道豈止合一輝胃口。


    「是,吃起來雖然很甜,但不會膩,感覺還帶著一股典雅,真的非常好吃。我從來沒吃過這麽好吃的蘋果派!」


    愛德懷斯聞言,露出開朗的笑容。


    「我好高興。這道蘋果派是我的祖母傳授給我,裏頭放了卡巴度斯來提味。」


    「卡巴度斯?」


    「卡巴度斯是蘋果釀造的白蘭地。卡巴度斯的苦澀、辛辣和香甜的烤蘋果十分契合,創造出豐富、多層次的甜味。」


    一輝這才明白這股香醇又複雜的奇妙滋味出自何處。


    而熟成時木桶的香氣會融入卡巴度斯,才會散發那股大地芬芳。


    「來,也嚐嚐這邊的餅乾。黑色的是巧克力口味,白色則是香草橙皮口味。夏威夷可娜咖啡的酸味較強,非常適合搭配這兩種餅乾呢。」


    「呃、謝謝。」


    愛德懷斯接二連三地推薦一輝品嚐這些手工點心。


    這些甜點全都非常可口,令一輝十分訝異。但最讓他訝異的,其實是愛德懷斯推薦點心時的態度與表情。


    實在很難想像,眼前的女性就是以高超劍術撼動大國的強大劍士。


    一輝自從那晚與她邂逅以來,心目中的她始終帶著某種神聖不可侵犯的印象。


    她就像生存在不同的世界,難以接觸。


    她的形象彷佛是隻活在寓言中的傳說人物,籠罩著一層神秘麵紗。


    然而一輝對她的印象卻漸漸翻轉過來。


    他並不覺得愛德懷斯在他心中的形象破滅,倒不如說——


    「一輝,怎麽了?為什麽一直盯著我的臉……!我的嘴邊該不會沾到了什麽東西!?」


    愛德懷斯察覺一輝的視線,急忙遮住唇邊。


    一輝搖搖頭:


    「呃、不,不是沾到東西,我隻是覺得您好像看起來很開心。」


    這麽迴答。


    緊接著——


    「唔——~!」


    愛德懷斯聞言,過於潔白的雙頰頓時隱隱泛紅。


    她有些尷尬地縮起身子,一邊窺探一輝的表情一邊問道:


    「……我、我看起來真的有這麽興奮嗎……?」


    「欸?呃……是有一點啦。」


    「不、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其實我的興趣就是做甜點,也很喜歡請別人吃親手做的點心。不過我實在沒什麽機會邀請客人來家裏喝茶,難得有這個機會,不小心太起勁了…………」


    「啊哈哈,畢竟這個家蓋在很驚人的地方嘛。」


    標高八千公尺以上。


    已經超出人類的生存範圍之外。


    大概不太會有人跑來這麽偏遠的地方喝茶。


    愛德懷斯也點了點頭:


    「山腳下那群客人倒是天天會來拜訪。而且……我全心投入劍術修行,沒什麽朋友……一把年紀又還沒結婚……哈哈哈…………」


    她的眼神飄向遠方,口中不停乾笑。


    ——怎麽迴事?看著這樣的她,會覺得莫名辛酸。


    再繼續這個話題,她心中某種珍貴的事物可能會一點一滴碎裂。


    (得換個話題……!)


    一輝心想,一邊喝著咖啡一邊瀏覽客廳尋找話題。


    此時他忽然望向架子上的相框。


    那裏放著一大一小的相框。


    大相框中……映著數名大人以及一名擁有耀眼白發的女孩。


    這應該是愛德懷斯兒時的家族照片。


    另一個小相框……不知為何蓋在架子上。


    ——其他生活用品都擺放得十分整齊,這個蓋起的小相框反而顯得不太自然。


    她或許不願意讓別人看到裏頭的相片。


    那最好別提起這張照片。


    於是——


    「話、話說迴來,有件事我一直很在意——」


    一輝看見愛德懷斯的兒時照片,心中忽然升起一個疑問。


    「……愛德懷斯小姐為什麽會選擇踏上劍士之道呢?」


    「你是問我嗎?」


    「是的,愛德懷斯小姐的劍術舉世無雙,而我非常想知道您學劍的理由是什麽。」


    這張照片中的女孩究竟是抱持著何種決心與氣魄,才能登上劍術的顛峰?


    雖說是別人的私事,但一輝同樣行走於劍之道上。


    他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於是擅自讓想像的羽翼自由翱翔——


    「是為了減肥。」


    下一秒,羽翼就被當事人一把扯下。


    「……………………嗄?」


    「是為了減肥。」


    「……不是在開玩笑?」


    「不是。」


    ——她說的是真心話。


    一輝見愛德懷斯毫不遲疑地點頭,一眼就明白了。


    她並沒有說謊,口中的話千真萬確。


    「我剛才也提過,我從以前就非常喜歡甜食,喜歡自己做,也喜歡吃,所以……說來慚愧,當時我真的有一點胖。父母認為我應該好好運動,正好家裏附近有一位日本老師在教劍術,就帶我去了。」


    「呃…………是嗎……」


    「很難相信?」


    「不、不會……呃不、是有點難以置信。」


    自己驚訝成這樣也很難蒙混過關,一輝改口承認。


    「……我原本以為〈比翼〉愛德懷斯會成為世界最強的劍士,一定有什麽很嚴肅的原因。不過這隻是我自己擅自想像。」


    「嗬嗬,覺得有點失望嗎?」


    「沒這迴事,但的確有一點吃驚。」


    「我其實一點都不特別。所謂的世界最強劍士,其實隻是生長在一個平凡無奇的幸福家庭,極為單純的普通人……我自己也沒想過,自己身上居然擁有這麽驚人的才能。」


    愛德懷斯如銀鈴般輕笑著。


    此時,她的雙眸忽然閃現羨慕的光彩——低語道:


    「……所以,我其實滿羨慕一輝跟史黛菈的。」


    「羨慕、我們嗎?」


    「是呀。」


    愛德懷斯點點頭。


    「你們兩位清楚自己握劍的理由,並且為了自己的目標握起劍。不過……我仍然不知道自己拿劍的理由。」


    她述說著。


    自己隻是因緣際會下學了劍,偶然擁有比他人更高的才能,而這份才能也十分適合走上這條道路。


    等她迴過神來,自己已經獨自立於顛峰之上,無人能及。


    僅是如此而已。正因為如此——


    「有能力的人應該盡力達成自己的職責,但我仍不清楚自己究竟該何去何從。」


    她即便是踏進〈魔人(desperado)〉的領域,仍然找不到自己的目標。


    自己生在世上,擁有如此驚人的能力,究竟該做些什麽?


    她仍在為「自我」這篇故事尋覓標題。


    「自己的劍究竟應該為何而存在?這份與生俱來的力量究竟該用於何處?所以我現在仍然繼續探求一條屬於我——屬於自己的〈騎士道〉。」


    愛德懷斯以茶匙在咖啡杯中繞出漩渦,迷惘地望著漩渦中心。


    她的模樣……與神話中的傳奇之人相去甚遠。


    她苦惱著,不斷尋求自己的定位與價值。


    眼前的她,不過是一個隨處可見的平凡人類。


    ◆◇◆◇◆


    「謝謝招待。」


    「不客氣。嗬嗬,我還想已經做得夠多了,男孩子真的很能吃呢。」


    愛德懷斯說著,看向一旁清潔溜溜的盤子。


    一輝有些害羞地搔了搔臉頰:


    「因為這些甜點全都好吃得不得了,真是不好意思。」


    「不會,我也想稍微報答你,很開心能聽到你這麽說。」


    「報答……?」


    「是的。其實我今天請一輝過來,主要是為了天音、紫乃宮天音的事……想向你道謝。」


    「!」


    〈厄運(bad rack)〉紫乃宮天音。


    凡是他自身許下的願望,經曆一連串的偶然後,必定會成真。


    這名男孩擁有最高階的因果幹涉係能力——〈女神過剩之恩寵(nameless glory)〉,這份能力甚至徹底擾亂他的人生。


    一輝曾在〈七星劍武祭〉中遭遇這名強敵。


    一輝吃了一驚,他沒想到會在這時候聽見這個名字。


    「愛德懷斯小姐認識他嗎?」


    「是,當初就是我介紹他加入〈解放軍(rebellion)〉。」


    「是嗎!?但這又是為什麽——」


    「你問為什麽嗎?真要解釋起來,隻能說是逼不得已。當年我找到天音的時候……他已經沒辦法在表層世界生存下去了。」


    「…………」


    那份神乎其技的能力。


    他就是因為懷抱著這份能力出世,連他自己的親人都隻在他身上渴求這份「力量」。


    父親、母親、周遭的所有人都隻看著他身後的這股能力。


    無論對方是想親近、厭惡,出發點都不在於天音本身。


    生不如死,如行屍走肉般的人生盡頭。


    天音對一切絕望之後, 唯一的期望便是毀壞自己周遭的一切。


    愛德懷斯正是在這個時候遇見天音。


    「您居然能在那種狀況下接近天音啊。他的能力應該能拒絕與您相遇……」


    「方才我也對史黛菈解釋過,〈魔人(desperado)〉對於因果擁有強大的主導能力。而且我自己的能力也歸屬於因果幹涉係,多少能抵抗同係統的能力。不過……我頂多隻能保障他的人身安全,給予他一個容身之地,避免他開始傷害自己。可是——一輝拯救了瀕臨崩潰的天音。」


    這名騎士明明和自己一樣不受他人期待,卻始終與命運奮戰到底。


    〈落第騎士(worst one)〉黑鐵一輝。


    天音十分憎恨這名騎士。


    因為他隻要看著一輝,就忍不住開始相信早已自我放棄的自己。


    所以天音利用自己的命運,試圖阻卻一輝的去路。


    利用這股讓自己無路可逃、無人能擋的絕對力量。


    〈女神過剩之恩寵(nameless glory)〉。


    但是一輝仍未止步。


    這股奇跡之力奪走了天音的一切。但一輝卻超越這股力量,自己開辟一條道路。


    他奮戰的模樣,他的背影拯救了天音的心靈。


    「真的很謝謝你。」


    愛德懷斯深深低下頭,向一輝道謝。


    一輝這才明白愛德懷斯邀請自己來家裏的原因,但是他知道內情後:


    「不用客氣,畢竟這就是我選擇的〈騎士道〉。」


    愛德懷斯方才提到,自己想以這把劍達成什麽樣的目標。


    對一輝來說,他的目標便是親口將黑鐵龍馬鼓勵自己的那句話傳達給別人。若是他碰上一個人就像曾經的自己,即將放棄自己的可能性,一輝想告訴對方:「人隻要不放棄,什麽都辦得到。」


    他隻是達成自己對自己的劍所立下的誓言。


    愛德懷斯不需要為此向自己道謝。


    因此,一輝神情柔和地請愛德懷斯抬起頭。


    「但假如愛德懷斯小姐認為欠我一份人情,我有一個請求。」


    接著他的表情轉為嚴肅,凝視著愛德懷斯銀灰色的雙眸。


    「是什麽請求呢?隻要是我能辦到的,盡管說。」


    「史黛菈現在為了超越自我,正在努力奮戰。我也不能在這裏發呆浪費時間。期限一分一秒逼近,為了從歐爾-格爾手中保護史黛菈的故鄉,我也要盡可能增進自己的實力,不然等史黛菈成功變強迴來,到時我可沒臉見她。」


    雖說當時是為了保護法米利昂軍,但他仍然敗給了〈b-b〉。


    現在不隻有史黛菈一個人需要修行。


    自己也不能繼續止步不前。


    他在決戰來臨之前,必須讓自身的力量更上一層樓。


    因此——


    「是否能請你教我劍術?」


    自己的劍術是竊取〈比翼〉的劍術而生。


    要讓自己的劍術登峰造極,最重要的便是更加仔細鑽研整套劍術的原型。


    現在正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他絕不能錯過這次良機。


    因此一輝拜托愛德懷斯,希望她務必讓自己在最近的距離觀察她的劍術。


    愛德懷斯聞言——


    「……原來如此,當然沒問題。不過…………我覺得其實沒有這個必要。」


    她露出略帶困擾的微笑,微微歪了歪頭。


    「咦?為什麽沒必要?」


    「我之前已經親自到會場觀看一輝和史黛菈的比賽。」


    「您當時在現場嗎!?我完全沒發現……」


    「平時的一輝一定會察覺我在現場,你當時就是如此專注在眼前的對手身上呀。那真是一場非常出色的比賽。我見識過一輝的劍術,所以請讓我做出評價——你我在技巧上的差異並不大。」


    一輝聞言,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怎麽可能……」


    「差距當然存在,但是並沒有大到十分誇張的程度。你的劍術也已經踏入超人般的領域。而當一項技術越是登峰造極,越要花上更多時間才能更進一步成長,成長的幅度也會越來越小。一輝接下來的目標是與〈傀儡王〉一夥的戰鬥,但即使你將劍術提升到與我同等的境界,實力上也不會提升多少。」


    愛德懷斯抿了口咖啡,繼續說道:


    「一輝一開始確實是模仿我的劍術,但你學到的劍術已經與我的劍術大不相同,逐漸成熟,開始成為隻屬於你的東西。尤其是……為冠軍賽畫下句點的最後一刀,可說是僅屬於你的極致。事到如今還要在你的劍術重新染上我的風格,反而不合理。」


    一旦這麽做,甚至會使一輝的劍術更晚成形。


    因此——愛德懷斯說道:


    「所以……我認為一輝現在應該鍛煉其他地方。」


    「其他……您是說劍術以外的地方嗎?」


    「是的,一輝還有一處最關鍵的部分還不成熟。而我與一輝在這方麵的差距可說是天壤之別。」


    「那、那究竟是什麽!?」


    一輝雙手撐在桌上,急切地追問。


    愛德懷斯對此……則是緩緩推開椅子站起身,對他說道。


    「請跟我來。我帶你去我的秘密訓練場,到時候再為你解說。」


    ◆◇◆◇◆


    「跟得上嗎?小心一點,別掉下去了。一掉下去必死無疑呢。」


    「我、我明白!」


    一輝答得有些勉強。


    但這也是當然的。


    兩人現在沒有綁安全繩,直接攀在幾近垂直的岩壁上,準備前往愛德貝格的山頂。


    越是接近山頂,山勢就更加險峻。


    一來到九千公尺以上的地段,無論哪條路線都形同峭壁。


    他們隻能以四肢攀爬岩壁上的些許凹凸,一步一步爬上山。


    然而這些凹凸地方經過低於冰點的冷風吹襲,表麵覆上一層冰霜,光是支撐就吃盡苦頭。


    這條路明明如此艱難——


    (這個人真的是人類嗎……)


    愛德懷斯領著一輝,沿著結凍的岩牆輕而易舉地攀上山去,彷佛隻是在爬樓梯。一輝方才見愛德懷斯煩惱自己習武的意義,原本感覺她平易近人,現在似乎又隱隱拉開了距離。


    就在此時——


    「!」


    一陣強風襲向一輝兩人。自兩人開始攀岩登山,已經經曆第六次如此猛烈的強風。


    高度超過九千公尺。


    這片藍天不存在任何阻礙,因此此處刮過的強風就如同寒冰暴風,所及之處全都為之凍結。


    那怕是指尖稍微滑開冰冷的凹凸處,暴風會在瞬間吹飛身體數十公尺,最後隻能從半空中頭下腳上墜落。


    但〈落第騎士(worst one)〉還是有兩把刷子。


    暴風大約維持一分鍾。他勉強撐過這段期間,立刻開始攻頂。


    他不斷向上攀爬岩牆,雖然落後愛德懷斯非常遠,但經過兩個小時之後——


    一輝總算抵達愛德貝格雪白的山頂之上。


    「嗬、唿啊!哈、呃……!」


    一輝上氣不接下氣,四周的環境幾乎是同時耗損他的身心。


    愛德懷斯見狀,卻語帶喜悅地對他說道:


    「爬上這種地方果然很累吧?」


    「是、是啊,唔,是有一點……」


    「不過你似乎隻有氣息亂了一點,代表你順利『適應』這樣的環境——很好,至少要達到這種程度,才有辦法進行這項特訓呢。」


    「也就是說,這裏就是特訓地點嗎?」


    「是的。愛德貝格的山頂,這裏是地球的最高處,正適合重新鍛煉你尚未成熟的部分。」


    標高九千三百五十公尺,〈劍峰〉愛德貝格的山頂是……寒冰。


    這裏的氣溫長年維持在冰點之下,寒氣風暴更是不曾停歇。氣溫與強風將這塊永久凍土琢磨成鋒利的刀尖。


    愛德懷斯撫上刀尖的下方,開口指出一輝的不足之處:


    「方才我也提過,一輝的劍術已經趨近完美,再繼續集中鍛煉劍術,恐怕不會有多少進展。但是另一方麵……你使用魔力的方式仍尚未成熟,距離完美還有很大一段空間。」


    「您是說、使用魔力的方式嗎……?」


    「你很意外我會指出這一點?」


    「……是。」


    「我想也是……事實上,你的魔力控製十分出色。你藉由高度專注力強行破壞人類的生存本能,拖出原本無法動用的魔力;更精準操控這份魔力,將原本僅有數倍的強化倍率提高到數十倍、數百倍。由於你原本的魔力總量過於稀少,不但無法通過教育機關的測量,更無法進行學校的訓練,居然還能鍛煉到這種地步,這讓我極為佩服。」


    日本聯盟分部在魔法控製的訓練與測量方麵,建議使用魔力為黏土塑形。


    不使用雙手,單靠無形無色的魔力將黏土捏成特定形狀。


    以〈深海魔女(lorelei)〉黑鐵珠雫為例,魔力控製傑出的騎士甚至能捏出和一輝極為相似的模型;能力普通者頂多捏出星型、三角形一類單純的圖案;魔力控製方麵極為拙劣的人隻能做出類似梅幹的成品,形狀非常難看。


    一輝的成績甚至遠低於最後一種。


    因為他要是直接以魔力幹涉物體,他稀少的魔力總量沒過多久就會變得空蕩蕩的。


    魔力是伐刀者與生俱來的特質——換句話說,一輝在不使用〈伐刀絕技〉的情況下,能量轉換效率特別低劣。將魔力當作無特定方向、無形無色的能量去消耗,這種使用方式十分浪費能量,一輝沒有餘力支撐這種消耗。也就是說,他沒有能力完成整套訓練或測量。


    然而,〈落第騎士(worst one)〉並不允許自己在能力範圍內有未盡之處。


    即便學園不承認,他還是獨自鑽研出打鬥所需的魔力使用方式。


    一輝能將自己原有的強化能力提高至數百倍,所以他隻有打鬥方麵的魔力控製可以與珠雫並駕齊驅。


    他本人也對於這方麵頗有自信。


    因此愛德懷斯的批評讓一輝相當吃驚。


    不過愛德懷斯其實相當讚賞一輝的魔力控製,給予他正確的評價——


    「但是你的魔力控製能力與你在劍術方麵的成熟度相比,其實還相當普通,隻維持在優等生的境界。」


    「!」


    「請你看看這個。」


    愛德懷斯說著,又向上爬去,讓愛德貝格的尖端位於她腰間。她雙腳站在冰麵的些微凹凸上——全身散發如白焰般的魔力光芒。


    魔力的光輝濃密到肉眼可見,這是——


    「我現在模仿你的〈一刀修羅〉,塑造出當時的魔力狀態。


    魔力其實類似火焰。


    火焰外表燒得旺盛,實際上卻不帶任何熱度。魔力亦然,這種狀態的力量其實不如外觀強勁。


    魔力的猛烈外觀是源自於能量的分散。


    ——靜靜燃燒的藍色火焰擁有最強的熱度。


    魔力也是異曲同工之妙。」


    「這是……!」


    愛德懷斯語畢,身上的魔力光輝產生變化。


    白焰原本劇烈噴湧至體外。


    此時搖曳的外焰漸漸轉小,最後轉變為朦朧的微光覆蓋全身。


    她減弱身上的魔力?


    不、並非如此。


    「維持原本的魔力輸出量,但將魔力壓進體內……?」


    「沒錯。榨取原本無法動用的力量,燃燒殆盡,但隻有這種程度還不夠。


    重點在於如何駕馭這股猛烈的靈魂之火,使其在體內發揮最大效用。


    一輝這類體能強化係的魔法特別需要注重這一點。


    但太過專注於控製魔力導致行動遲鈍,反而本末倒置。


    你必須維持以往操控身體的高精準度,同時節製魔力的浪費。


    你必須擁有同時進行這兩項動作的專注力。


    普通特訓恐怕無法在六天內鍛煉出如此高度的專注力。


    但是,換成這裏——愛德貝格,那就另當別論……!」


    「什……!」


    驚唿出自一輝口中。


    愛德懷斯將全身熾烈的魔力壓進體內後,將食指放在愛德貝格的尖端上,直接抬起身軀,以食指倒立在山頂上。


    「〈劍峰〉愛德貝格的尖端是由永不融化的永久凍土為底,以長年吹襲的寒風日夜鍛造而成,彷佛是一把星之劍。這把劍能輕易斬鋼截鐵,那怕對象是伐刀者,隻要空手摸上尖端必定會出事。你必須維持足以觸摸尖端的魔力輸出量,同時暴露在這片天空的暴風之中,保持全身平衡。想同時掌握精準控製身體與魔力的技術,這是最好的方法。」


    而這正是一輝現在最需要的訓練內容。愛德懷斯解釋道。


    一輝隻要能維持這個姿勢一個小時,實力必定會突飛猛進。


    「……想嚐試一下嗎?」


    愛德懷斯輕巧一翻,恢複原本的姿勢,並且開口問道。


    一輝一開始就決定好答案了。


    ◆◇◆◇◆


    當然。


    愛德懷斯聽見一輝的迴答後,便將山頂讓給一輝,迴到家中。


    一輝獨自留在山頂上,先是輕輕觸摸〈劍峰〉的尖端。


    「唔……」


    指腹隻是微微觸及尖端,立刻皮開肉綻。


    這山尖確實極為鋒利。


    天空的暴風鍛造而成的星之劍。


    這句形容絕非誇大其辭。


    這個地方……或許帶著某種詛咒。


    如同長年殺人浴血的武器,刀身會附上怨念。


    又像是經年累月受人崇拜的偶像,其身帶有祝福。


    (就算隻有一瞬間鬆開魔力,尖端都會立刻刺進骨頭啊。)


    一輝收斂心神,提高體內的魔力。


    魔力原本是用於伐刀絕技——也就是魔法的燃料。


    但是魔力本身也能呈現為無色的能量體。


    魔力最廣為流傳的現象,就是伐刀者特有的物理衝擊防禦能力。


    伐刀者全身包覆魔力之後,能對於不帶有魔力的衝擊發揮強大的防禦力。


    甚至子彈直接命中身體,頂多隻會造成瘀青。


    利用這股力量——確實有可能站立於〈劍峰〉之上。


    「——」


    一輝全身釋放魔力。


    強烈想像將魔力壓進體內,不讓其向外流失。


    他保持這個狀態,再次觸摸〈劍峰〉的尖端。


    皮膚完好如初。


    這麽做行得通。他這麽做出判斷後——


    「唿……」


    一輝以一根指頭支撐,抬起雙腳倒立。


    下一秒,他的表情浮現痛苦與焦急。


    (這、這是……如我所想、不、是比我預想得還要困難……!)


    是風。


    愛德貝格為地麵最高峰。


    也就是說,愛德貝格上方全是暴風圈,兇暴的氣流通行無阻。


    強風從四麵八方吹來,毫不間斷。他必須時時刻刻防備陣風,隨時移動重心維持姿勢。


    這實在困難到極點。


    一輝的秘劍中,就屬〈圓〉需要最精細地掌控身體。現在這個舉動的難度居然能與〈圓〉相提並論。


    隻要重心偏離一分,一切就無法挽迴了。


    而且更困難的就是控製指尖的魔力。


    愛德貝格的尖端非常銳利,一定要覆蓋魔力做為盾牌才有辦法觸摸。


    但若是隻從指尖放出魔力,身體就會被自己的魔力彈開,無法保持平衡。他必須維持足以對抗星之劍的強大魔力,又不能釋放過多,將剩餘的魔力保留在體內。


    必須在極限的環境中同時掌控身體與心靈。


    若非如此——


    「……!」


    下一秒,空中的強風忽然轉為極弱的微風。


    風的力道一變,自然得將重心移往適當的位置上。


    更別說他現在隻用一根指頭接觸地麵。


    一輝急忙打算拉迴重心,但就在這一剎那——


    「糟……」


    他被姿勢拉走注意力,魔力調節微微鬆動,魔力頓時湧出體外。


    一輝的魔力隨即彈開自己的身體,將之拋向九千公尺的高空。


    身體當然維持雙腳朝上姿勢摔向地表。


    他伸出手,但身體被風推離岩壁,無處可抓。


    再這樣下去——他會直接撞擊地麵死亡。


    不過——


    「〈陰鐵〉——!!!!」


    他的判斷極為迅速。


    〈落第騎士(worst one)〉跨越無數生死一瞬間,麵對這般危險也能冷靜找出最佳解決手段。


    他顯現出自己的靈裝〈陰鐵〉,解開柄繩,並將〈陰鐵〉拋向岩壁。


    刀身深深刺進岩壁,手中的柄繩隨即拖住一輝的身軀。


    接著一輝利用鍾擺原理靈活攀上岩壁,平安解除危機。


    但是他的心中沒有安心。


    「唔……」


    胸口隻有滿滿的不甘心。


    別說一小時,他甚至撐不過一分鍾。


    但是——


    (想同時學習操控身體與魔力,的確沒有比這更好的修行方式……!)


    這項訓練極為合理。


    隻要在這片天高地遠的極境中順利掌控自己的身心,他或許有辦法在戰鬥中操縱〈一刀修羅〉的魔力,並將其保留在體內。


    至今隻能隨風飄散的魔力也可以善用於攻擊中。


    最後,假如一切順利的話——


    (我所有的伐刀絕技將會更上一層樓……!)


    甚至以〈一刀修羅〉發揮出和〈一刀羅剎〉同等的強化威力——


    「——!」


    一輝麵對眼前確切的進化症兆,心中激昂不已。


    當然,完成這項修行絕非易事。


    他甚至無法將魔力穩定調節成倒立於刀上的微小程度。


    自己必須擺脫生存本能,卯足全力才能成功施展〈一刀修羅〉。現在的自己要想掌控〈一刀修羅〉狂暴的魔力,簡直癡人說夢。


    但相對的,一旦成功達到目標,成果將會超乎想像……!


    既然如此——


    (我就拚一把……!絕對要在代表戰之前掌握這項技巧!)


    一輝下定決心,再次開始攀岩,爬向山頂。


    ◆◇◆◇◆


    來到愛德貝格的第一天即將進入深夜。


    雲塊與陣風互相衝撞,為第五營地刮起了暴風雪。


    冰雹猛烈地飛舞著。


    在這陣風雪之中,〈紅蓮皇女〉史黛菈-法米利昂陷入意料之外的苦戰。


    「吃我這球!青春-爆發-〈鬥魂殺球〉!」


    「呃啊!」


    四名相同長相的男人拉開固定距離,包圍史黛菈。


    其中有兩名男人身穿排球球衣,體格較壯碩的一方以魔力製作出排球狀的光球,朝著史黛菈扣球。


    光球急速撞向史黛菈,引發手榴彈等級的爆炸。


    史黛菈受爆炸直擊,腳下一陣踉蹌。


    另一名穿著足球球衣的瘦弱男子無情地追擊。


    「快點倒下吧!〈榴彈射門〉!!」


    「唔、嗬呃!」


    足球大小的魔力團塊直接深深栽進史黛菈的心窩。


    這記魔力團塊雖然不像剛才的排球一樣會爆炸,重量卻超過鐵球。


    這一擊恐怕超過一百公斤。


    他的能力或許是為自己的魔力增加質量。


    「唔……這混蛋!」


    遠距離的魔法戰可是史黛菈的拿手好戲。


    她當然不會一直被壓著打,立刻——


    「少給我得寸進尺啊啊啊啊啊!」


    出手反擊。


    將魔力化作熱能,從全身一口氣向外釋放——


    「〈暴龍咆吼(bahamut soul)〉——!!」


    轉瞬之間,熱浪燒灼夜幕,引發爆炸。


    史黛菈身邊的四個男人瞬間遭到吞沒。


    ——本應如此。


    但是熱浪在逼近男人的那一刻,隨即灰飛煙滅。


    史黛菈見到自己的攻擊莫名消失,不禁困惑。排球球衣男子趁機再次朝著史黛菈扣出殺球。


    史黛菈下意識往旁邊一跳,躲避攻擊。不料——


    「喔喔喔!小妹妹,才不會讓你逃走咧!〈雙倍狙殺投手炮〉!!」


    四人分別在對角線上預備。其中一名穿著棒球球衣的胖壯男子揮動球棒,將飛來的魔力球再次擊向史黛菈。


    魔力球以非比尋常的速度撞向史黛菈,引發比剛才更巨大的爆炸,將她的身軀炸飛十公尺左右。


    不過——


    「這、這點程度……!算不了什麽!」


    史黛菈的優勢就是耐打。


    她在撞上身後岩壁的前一秒。


    在空中輕輕一翻,重整姿勢,踏上岩壁。


    接著使勁一蹬,朝著球棒男展開突擊。


    〈妃龍罪劍(l-vateinn)〉的劍尖刺出,直指頭盔護住的眉間。


    史黛菈將全身重量賦予劍身,這一刺足以刺穿對方的身軀。


    她確實在劍上灌注全身的力道。


    但是——刺擊卻彷佛刺中看不見的牆壁,一股力量猛地彈開攻擊。


    彈開時的手感堅硬得不可思議,根本無法貫穿。


    「唔、為什麽……!」


    ……從剛才開始一直都是這種狀況。


    史黛菈的斬擊、魔法,所有攻擊全都受到看不見的力量阻擋,完全無效。


    到底是為什麽?史黛菈腦中一片混亂。


    「沒用、沒用!主審絕不會允許這種違反『運動家精神』的行為的啦!」


    四人的攻擊毫不留情,如驟雨般傾瀉而下。


    超重量的魔力球,以及會爆炸的魔力球。


    兩種類型交替而成的波狀攻擊,一點一滴削減史黛菈的體力。


    史黛菈的神情漸漸看得出疲勞。


    但是這疲勞不隻是出自戰鬥的損耗。


    「看吧,給我說中了。」


    多多良在高處望著史黛菈的苦戰,語氣滿是無奈。


    「不先『適應』就亂搞一通,當然會累死。」


    沒錯,史黛菈大量消耗體力的原因。


    大部分都不是因為戰鬥中受的傷,而是她從早到晚不停戰鬥,身體已經極為疲倦。


    對手多達五十人以上,而且他們準備挑戰〈比翼〉,全是個中好手。


    她一個人傻傻地正麵迎擊所有人,當然會疲憊。


    尤其史黛菈的魔法雖然強大,〈巨龍的代謝機能〉卻會消耗大量熱量。


    熱量的代價十分龐大。


    再加上不會融雪的低溫嚴寒、氧氣稀薄。


    光是置身於這個嚴酷的環境,就必須消耗熱量來維持體溫,史黛菈要不累也難。


    「她完全沒油了,血液流不到腦袋。真是夠了,那四個蠢模蠢樣的家夥明明就是使用特殊的結界型能力,居然還亂打一通。」


    身旁的艾莉絲-阿斯卡裏德也悄聲同意多多良。


    「他們可能是使用因果幹涉係的能力,限製結界內的人無法進行『運動』以外的所有行動……『砍不了敵人』、『燒不了敵人』一定也是因為這個能力……」


    「不過就團體戰術來說。先限製對手平時的戰鬥風格,使對方陷入混亂。再趁機使用『製作魔力炸彈』、『賦予魔力質量』、『以加倍力道反擊』等能力,以『運動類型』的方式幹掉敵人。戰術本身是挺完善的,但隻要稍微動動腦筋,馬上就知道怎麽應付啦。」


    「………………嗯。」


    正如多多良所言,打破「限製」並不難。


    平時的史黛菈應該過不了多久就會發現破綻。


    但是現在的史黛菈經曆連續作戰數小時、嚴酷的環境條件,再加上種種要素帶來的重度營養失調,她已經累到連這點小破綻都找不到。


    思考的視角變得極為狹窄。


    她這種狀態下還繼續承受敵人的攻擊,太危險了。


    她現在暫時還保有意識。


    然而再不久之後,她就可能因為體力不足失去意識。


    甚至連覆蓋身上的魔力都會因此解除。


    到時候史黛菈再受到附有魔力的攻擊,恐怕後果不堪設想。


    阿斯卡裏德心想不妙。


    六天後就要麵臨與歐爾-格爾的決戰。


    史黛菈現在要是身受重傷,最壞的情況可能是她無法逃竄到最後一刻。


    於是,阿斯卡裏德以慣用手顯現出漆黑戰斧。


    「你想幫她?」


    多多良叼著巧克力板問道。阿斯卡裏德搖了搖頭:


    「這我辦不到。隻要我想幫助她,〈無瑕誓約(rule of graces)〉一定會阻礙我出手。可是……協助對手就不一樣了。現在我可以輕易從後麵打暈她。」


    然後再趁著史黛菈昏迷的時候帶她迴到法米利昂。


    這就是寧音的請托。阿斯卡裏德解釋道。


    多多良聞言,全身發抖,一開口就是譏諷。


    「也就是說,這隻母猩猩吹了一堆牛皮跑出法米利昂,卻隻能被那群像是大學社團的蠢貨痛揍一頓,連〈比翼〉的衣角都摸不到。一迴過神就發現自己在老家的床上唿唿大睡,是吧?嘻嘻嘻,蠢耶——!」


    「……這並不好笑。」


    「我才沒有笑。」


    「嗯?」


    阿斯卡裏德沒想到會聽見這句迴答,吃了一驚。


    多多良粗暴地大口咬碎巧克力,發出喀喀聲響。


    「我受夠啦——!氣死我了!我不隻笑不出來,還一肚子火!」


    她猛抓頭發,氣得直跳腳。


    「那隻母猩猩幹麽被那堆〇垢混帳揍得慘兮兮啊!憑她的才能,一秒就能幹掉一個還能毫發無傷好不好!結果居然搞了三十分鍾、三十分鍾耶!她在耍什麽白癡啊!?你說說看!?」


    多多良一邊吐出滿腹的抱怨,一邊心想。


    自己是想看史黛菈被〈比翼〉打得落花流水。


    史黛菈與自己交手時,彼此之間的實力差距大得令她暈眩。


    自己就是想看到那個女人也同樣被欺壓到體無完膚。


    她一點也不想看到史黛菈麵對這種小兵還陷入苦戰,簡直丟臉到極點了。


    這讓自己一股怒火無處發泄。


    她這副德行……自己還敗給這種蠢女人,不就更像個蠢蛋?


    於是多多良站在斷崖邊——奮力大喊:


    「喂、那邊那隻母猩猩——!你給我動動腦袋啊——!!誰說隻有球類運動才算運動啊——!!!!」


    「…………!」


    這句吶喊為史黛菈毫無氣力的頭腦點燃一瞬火光。


    「嘿呀——!!!!」


    「——!?!?」


    史黛菈下一秒大喝一聲,一掌拍上最接近的排球男臉上。就是這家夥打出會爆炸的扣球。


    她不使用靈裝,而是空手。


    沒錯,這方法可以破解這片結界。


    四人將攻擊佯裝成「運動」的形式,自己也在同樣的領域作戰即可。


    普通的伐刀者一旦無法使用靈裝與魔法,或許會陷入苦戰。但這點阻礙在史黛菈的體能麵前根本無用武之地。


    實際上,她一掌就把其中一人打飛出愛德貝格。


    「不、不會吧……」


    「他至少飛了三百公尺啊…………?」


    龍的臂力即使空手仍不減威力。


    三人目睹這股破壞力發揮在人體上的慘痛結果——


    「gi、give up——!我們認輸!是我們輸了!」


    「沒錯!比賽結束!比賽結束就不能再動手了!這是國際常識呀!」


    「來、來吧!我們慰勞彼此的努力,來握個手吧!」


    他們立刻高舉白旗,拱手投降。


    說到底,這群人不過就是抱著偷雞摸狗的想法,先封住對手的力量再圍毆對手。


    他們原本就沒膽量與空手如炮彈、一掌打飛人類的怪物正麵對峙。


    史黛菈見敵人遲來的投降,隻能板著臉說:「我明白了。」,答應和解。


    她打從心底讚賞對手的努力——用盡全力握手。


    「嘎啊——!!!!」


    ◆◇◆◇◆


    史黛菈勉強擊退登上愛德貝格的百來名敵人。


    但是史黛菈的體力消耗過度,隻能倚著刺進地麵的〈妃龍罪劍(l-vateinn)〉,不停喘氣。


    「哈啊…………哈啊…………累、累死我了…………」


    戰鬥與〈巨龍的代謝〉大量耗費熱量。


    這種消耗量以非比尋常的速度侵蝕著史黛菈。


    原本在遠處觀望的阿斯卡裏德與多多良走上前,開口問道:


    「還好嗎?」


    「還、還好……我沒受傷。」


    「看起來已經搖搖晃晃了呀。才幹掉一百個小兵就站不住,笑死人啦。」


    「吵、吵死了……又沒辦法,我從今天早上就什麽也沒吃啊……」


    史黛菈氣喘籲籲地反駁多多良。


    她原本想到山腳下買點食物,卻走不開。


    畢竟她的敵人不是一般人,而是伐刀者。


    或許有人會趁夜直接跑上山。


    又或者,有人可能會像自己一樣,直接飛到愛德貝格頂端。


    她考量到自己現在的疲勞,要是太晚出手可能會來不及應付敵人。


    從第五營地能全麵監視陸空兩條路線,現在離開這個地區風險太高。


    但說到她再繼續不吃不喝,能不能撐到最後一天——


    (……說實話,可能很困難。)


    自己現在已經累到沒力氣點燃火焰溫暖身體。


    她就算撐得過今天晚上,能不能度過第二晚還很難說。


    「早知道應該先買一堆糧食備著……」


    史黛菈心裏一陣後悔,但也為時已晚。


    多多良見狀——


    「所以我才叫你動動腦袋啊。這裏到處都是食物好嗎?」


    她從圍裙口袋拿出某樣東西,甩到史黛菈臉上。


    「好痛!你幹什——」


    史黛菈反射性拿起物品,氣得正打算丟迴去。


    但是她忽然一驚,停下動作。


    多多良丟給她的是巧克力香蕉口味的乾糧。


    「你這是…………」


    「快點吃。下一批敵人可能隨時會跑上來,別磨磨蹭蹭的。」


    史黛菈見到多多良的舉動,一時不知所措。


    她剛才還開口給自己建議,她到底想幹什麽?


    她好像是在幫自己一把——


    「反正猩猩最喜歡香蕉嘛。」


    多多良這句多餘的發言一脫口,心中的怒火頓時將困惑燒成焦炭。


    「唔、誰稀罕你的施舍!」


    她說著,將乾糧扔向多多良。


    多多良隨手接下,傻眼地說道:


    「誰會施舍你啊。這是從你幹掉的那些家夥身上摸來的。」


    「……欸?——啊。」


    史黛菈聞言,這才發現。


    眾多挑戰者們在四周東倒西歪,尚未恢複意識。


    多多良說得沒錯。不需要特地去山腳買食物,直接搶走這些人的東西就好。


    「……!」


    雖然這舉止跟山賊差不多,但是她沒餘力顧慮這些了。


    自己的燃料已經見底,甚至無力燃起火焰鎧甲取暖。


    她再不攝取熱量就要凍死了。


    史黛菈催促冷得發抖的身體,從昏迷、無力撤退的家夥身上搶走糧食,來不及品嚐味道就將食物全都塞進胃裏。


    雖然食物分量不足,但史黛菈總算稍微有點熱量暖和自己的身體。


    「唿……勉強撐過去了。」


    史黛菈鬆了一口氣。


    「但是你還沒力氣繼續下一場戰鬥吧。」


    多多良卻從旁潑了桶冷水。


    「……!」


    「你再繼續用那種揮霍的戰鬥方式,我看根本撐不過明天。今天這群家夥隻是一群弱雞……我們在山腳下還見過〈赤蠍(red scorpio)〉跟〈劍狼〉呢。要是下次來的是他們那種等級,你大概就直接耗盡燃料歸天啦。你那顆笨到不行的腦袋至少還懂這點道理吧?說話啊?」


    史黛菈聽完多多良的批判,不甘心地移開視線。


    正如她所說,幾十根小小的乾糧棒根本不足以應付史黛菈的消耗量。


    但是她沒必要老實承認,這女孩是特地來嘲笑自己,承認隻會讓這女孩更開心。


    史黛菈逞強說道:


    「……我會想辦法的。」


    「想什麽辦法?你哪來的辦法?」


    「煩、煩死人了!你從剛剛開始到底想說什麽啦!你不是來欣賞我被揍得慘兮兮的樣子嗎?那就閉嘴,乖乖在旁邊看不就好了!」


    多多良不停逼問,史黛菈不禁大吼道。


    她的確沒辦法。


    但那又不關多多良的事。


    多多良見史黛菈怒吼,更是憤慨地咆哮:


    「你那副蠢樣誰看得下去啊!你明明身懷寶石般的才能卻完全不懂得利用,根本是個『大外行』,看得我滿肚子火啊!!」


    「欸……?」


    多多良口中吐出意外的發言,頓時讓史黛菈目瞪口呆。


    多多良見到她的反應——


    「啊……唔~~~~!」


    這才察覺自己煩躁過頭,不小心脫口說出真心話,這才羞紅了臉。


    ——這也太不像以往的自己了,居然會說溜嘴。這真是天大的恥辱、屈辱!


    不過……她也總算下定決心。


    多多良衝著這口氣,向史黛菈說道:


    「總、總之啦!我再繼續看你耍白癡,絕對會害我壓力大到圓形禿!所以!我現在會徹底把實戰訣竅塞進你的腦袋裏,教你怎麽撐過這六天!好好感謝本小姐吧!」


    「嗄、嗄啊啊!?」


    多多良突然出言打算助她一臂之力。


    史黛菈也不得不驚唿出聲。


    多多良在剛才的戰鬥中出言相助,又告訴史黛菈哪裏有糧食,史黛菈原本還想她怎麽會這麽好心,沒想到她是來真的。


    她到底哪根筋不對勁?


    仔細思考自己與多多良曾經結仇,還有她在車內的態度。


    史黛菈一頭霧水,她根本搞不懂多多良的舉動。


    但不管多多良是基於什麽原因想幫忙,她的答案隻有一個。


    「我是不知道什麽壓力……不過不行啦。愛德懷斯也說了,我一定要自己一個人撐過去,誰也不能幫我。所以我不能讓你出手幫忙。」


    多多良卻滿不在乎地說道:


    「我沒有出手,我隻是出張嘴而已。」


    「這種歪理——」


    「可是我還活著。」


    「……!」


    史黛菈這才驚覺。


    愛德懷斯的〈無瑕誓約(rule of graces)〉在多多良大喊的剎那,並沒有介入阻止她。


    「剛才那句建議並沒有害我被能力刺穿心髒,代表當時結下的〈聖約〉沒有禁止我提意見。因果幹涉係能力強大歸強大,往往都有破綻,剛才那群蠢貨的結界也是一個樣。想破解因果幹涉係的能力,不管什麽差勁的鬼歪理都好,硬是從破綻進攻就對了。對方留下破綻是他自己的錯。」


    「可、可是,就算可以這麽做……」


    對方留下破綻是他自己的問題。


    無論使劍或魔法,瞄準對手的弱點才是真理。


    ……但是史黛菈實在不願偷吃步。


    因為史黛菈能體會〈比翼〉的善意。


    隻要史黛菈能在六天內死守愛德貝格,她就願意與史黛菈交手。


    愛德懷斯原本並不需要締結這種約定。


    憑她的實力,她能輕易當場了結自己的性命。


    她即便不動手殺史黛菈,也有千萬種方法能把史黛菈趕迴去。


    但愛德懷斯還是對她自己的劍立下誓約。


    愛德懷斯是出自好意賦予史黛菈機會。


    自己真的可以靠這種類似歪理的方式作弊?


    自己應該堂堂正正完成約定,才有資格站在愛德懷斯麵前,不是嗎?


    不過——多多良看著史黛菈猶豫不決的模樣,立刻火大地質問:


    「嗄啊?那又怎麽樣?所以你想靠自己的力量,堂堂正正解決那群蠢蛋嗎?他們可是會跟蟑螂一樣,源源不絕的衝過來。你跑來愛德貝格,隻是為了滿足你那小不啦嘰的自尊心啊?」


    「……!」


    「大外行,不要顧著眼前的情緒,搞混你的目的跟手段。這裏不是你以前待的比賽會場,你已經站在戰場上啦。這裏不講求公平、公正,勝負就是一切——你無論如何都要達成你的目的,不是嗎?」


    「——……」


    史黛菈聽完多多良的指責……無話可說。


    她沒辦法反駁。


    「……我的確是搞錯了。」


    多多良說得沒錯,自己是為了與〈比翼〉交手才來到這裏。


    而她要與〈比翼〉過招,是為了以最快的速度變強。


    ——為了獲得力量,在日後與那群〈魔人(desperado)〉的戰爭當中贏得勝利。


    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可是我現在這副德行,根本沒辦法達成我的目的……)


    要是按照自己的方式戰鬥,頂多撐過明天。根本不可能在六天內死守這個地方。


    她自己也心知肚明。


    既然如此——


    (現在沒時間糾結自己那點渺小的麵子、自尊心!)


    史黛菈再次凝視多多良,問道:


    「你真的能讓我守住這裏六天嗎?」


    「這要看你夠不夠機靈。」


    史黛菈聽了答覆,做出決定。


    她需要知識,幫助她守住這個地方六天。


    既然多多良知道怎麽做,她就沒道理遲疑不決。


    她再次正襟危坐……向多多良微微低下頭:


    「我不會藉助你的力量——但是拜托你,請讓我借用你的知識。」


    ◆◇◆◇◆


    請讓我借用你的知識。


    史黛菈這麽說著,抬頭挺胸,高傲的她向自己低頭請求。多多良見狀,不由得大口歎息。


    (真是的,我到底在做什麽啊……)


    史黛菈會有什麽下場,明明就跟自己無關。


    她為了打倒〈傀儡王〉,跑去挑戰〈比翼〉。


    ……想也知道根本是白費工夫。


    人哪有可能這麽簡單就超越自己的極限。


    自己居然主動幫助她做這種無謂的挑戰,到底是哪根筋不對了?


    但是……多多良可是注重「誠信」的專業人士。


    她絕不會把自己說出口的話吞迴去。


    她將後悔與歎息一口氣吐出後——


    「那就在有人來妨礙之前,趕快開始吧。」


    多多良開始評論史黛菈。


    她觀看了史黛菈目前為止的戰鬥。


    她觀察出不少東西,一一指出史黛菈亟需改進的地方。


    「首先……我剛才也說過你的體能很驚人,你隻要充分運用自己的力量,想從剛才那群貨色手中守住這裏六天,根本簡單到不行。但是現在的你卻辦不到,為什麽?其實就隻是你太浪費罷了。」


    「你說我的打鬥方法錯了嗎?」


    「大錯特錯。你的浪費分為三個部分,就是這三個部分扯你後腿,現在就一個一個解決它。」


    多多良首先解釋自己的建議方向,舉起一隻手指。


    「首先是第一種浪費,你太浪費『熱量』了。」


    「熱量?」


    「沒那麽難懂,就是字麵上的意思……從〈七星劍武祭〉的冠軍賽推測,你的魔法應該是以〈巨龍的代謝〉消耗龐大的熱量,換取強大的威力,沒錯吧?」


    「……啊、對,沒錯。」


    「結果你從我們爬上這座山開始,一直使用魔法取暖,現在也是。你這不是等於在油箱上打洞嗎?」


    或許這洞不大,但她的燃料確實一點一滴地減少。


    想在沒辦法輕易補給的環境打持久戰,絕不能這麽做。


    「繼續照你這個調調用魔法,大概到早上就沒力了。現在就給我住手。」


    「唔、嗚嗚~我、我知道了啦……」


    史黛菈不情願地聽從多多良的命令,解除包覆全身的熱能鎧甲。


    同一時間,標高六千公尺的寒冷夜風撫過肌膚,史黛菈全身冷得直打顫。


    「冷死惹……這、這樣就好了吧?」


    史黛菈一邊確認,一邊抱著肩膀抖個不停。多多良卻搖了搖頭。


    「不對,一點也不好。」


    「嗄、嗄啊!?為什麽!?我聽你的話,已經沒用魔法了啊?」


    「是啊,的確沒有用魔法,但是你抖成那副鳥樣,結果還是不斷在浪費熱量。油箱上的洞還是大開呀。」


    「什、什麽意思?」


    「身體在寒冷的地方會發抖,這是一種非常常見的生理現象,叫做『冷顫』。當人的體溫降到三十五度以下,全身會自動驅動骨骼肌產生熱能,恢複體溫。不過這玩意可難搞了。骨骼肌會拉動全身百分之四十以上的大肌肉……自然會吞掉大量熱量。」


    「啊……」


    「這樣一來,不管你再怎麽降低魔法的消耗量都沒屁用。」


    「可、可是、沒、沒辦法啊。我自己又不能控製自己不要發抖……」


    「你有看到我在發抖嗎?」


    「……!」


    史黛菈聞言,這才瞪大了雙眼。


    多多良和自己一樣,穿得並不多,身體卻完全沒有打顫。


    「……這麽說來,阿斯卡裏德跟一輝也沒有發抖。你們又不像我會使用火焰,為什麽不會冷……?」


    「因為我是專業人士。你們這些大外行跟運動員沒兩樣,別搞錯了,戰場上可不是隻有『自己』跟『敵人』,戰場的環境也是很重要的要素,自然要學會如何讓自己『適應』任何環境與狀況。


    例如這種酷寒又無法奢望補給的戰場,絕不能放著『冷顫』不管,這是最糟糕的選項。發生『冷顫』時所消耗的能量至少是平時的五倍,你光是在這種地方站著,沒多久就會變成冰棒。所以……你得自己控製好才行。」


    「可是要怎麽自己控製生理現象……」


    「我現在就告訴你方法。」


    多多良說著,朝史黛菈張開雙手。


    「欸?幹麽?要抱抱?」


    「不是啦,蠢豬!誰叫你沒事長這麽高!給我蹲下!」


    多多良見史黛菈遲鈍地迴問,羞恥跟憤怒令她漲紅了臉。她氣得大吼。


    史黛菈不懂多多良的用意,一臉疑惑地蹲下身。多多良見狀——


    「——呀啊!?」


    立刻粗魯地把史黛菈的頭抱進懷中。


    「等等、你突然間的做什麽呀!?你、你突然變這麽溫柔,該不會是因為那方麵!?」


    「給我閉嘴!少在那邊亂猜有的沒的!……安靜點,仔細聽我的心跳。」


    「仔細聽……?…………啊!」


    史黛菈待在多多良的懷中,忽然露出訝異的神情。


    史黛菈乖乖仔細聆聽,立刻就發現了。


    多多良的胸口,其中傳出的心跳聲十分異常。


    「啊、對喔……!你降低心跳次數了!」


    多多良點頭同意史黛菈的新發現。


    「沒錯。『冷顫』是生理現象,你很難自己停止這種現象。所以——要直接拔除現象發生的根源。直接將心肺功能降到極限,進而阻止能量供給,降低維持生命活動的層級,防止身體把熱量往肚裏吞。一旦降低生命活動層級,代謝自然會變慢,也沒力氣引發『冷顫』,隻能在最低限度內維持生理機能。」


    在能自由行動的範圍內將肉體導向半假死狀態,節省能量。


    說得簡單點,這很接近哺乳類的冬眠狀態。


    「這麽做就能控製代謝。我平常的心跳大概是一分鍾五十下,現在大概降到二十下左右。比這個數字多一點就代謝過頭,少一點體溫會降過頭,提高凍死或昏迷的風險。心跳二十,體溫三十三度,大概這個數字前後就是最佳狀態。」


    這個狀態的代謝機能大概隻有平時的百分之六十。


    史黛菈隻要能維持在這個狀態,就可以在天寒地凍的環境下防止體力流失。


    她就不會再像今天一樣慘兮兮。


    「你必須優先學會這玩意。不浪費熱量,『適應』這個環境,這是最重要的功課。你不學會這技術,光是在這裏站上六天就會凍成冰柱,更別提作戰了。」


    話雖如此——


    「這技術也不是一時半刻就學得來。你必須先習慣控製心跳,我會『引導』你,直到你習慣為止。你試著想像用自己的心跳配合我的跳動,然後記住控製心跳的感覺,之後自己一個人也、辦得——……!?」


    自己一個人也辦得到。


    多多良到口的話卻說不下去。


    她訝異得說不出話。


    (不、不會吧……這家夥、已經……)


    她一迴過神,兩個人的心跳完全重合在一起。


    史黛菈跟多多良,兩個人的心跳聲完全維持在同樣的時機。


    「好厲害!身體真的不抖了!多多良,這樣就好了吧!?」


    「呃、對……」


    「唉~~~什麽嘛,順應各種狀況控製心跳,選擇體能狀況……現在想想,這像汽車換檔一樣,根本是理所當然呀!為什麽我都沒發現呢?這樣也難怪你會一直叫我大外行。」


    史黛菈慚愧地苦笑,反省自己的幼稚。


    另一方麵,多多良仍然啞口無言。自己在兒時可是被棄置在雪山內,眼睜睜看著其他姊妹死去,花上一個月才終於練成這項技巧。史黛菈卻隻是聽聽原理就做到了。


    史黛菈不隻魔法優異,武術也相當優秀。


    她的體能雖然不如一輝超凡驚人,但她早就學會如何隨心所欲操控自己的肉體。她能主動靠著興奮、放鬆來操控心跳,這件事本身並不值得驚訝。每個人經過訓練都做得到。


    但是——將心跳減少到維持生命活動的極限。


    這個舉動本身已經超過訓練的層級。


    因為這等於是主動靠近、窺視死亡的深淵。


    隻要走錯一步,不慎讓體溫降到無法自主恢複的程度……人的生命也到此為止。


    然而——


    「你……你不怕死嗎?」


    多多良忍不住問道。


    史黛菈毫不猶豫地迴答:


    「怕呀,可是我更怕自己沒辦法以〈紅蓮皇女〉的身分死去。我就是為了這個理由、為了保護重要的人們才來到這裏。所以,多多良,請你教我。教我你會而我不會的技巧,告訴我我不知道的所有事、還有我所需要的一切,讓我能繼續保有〈紅蓮皇女〉的驕傲!」


    她的雙眸如同鮮紅的寶石,意誌的光芒耀眼不已。


    美得令人不自覺地屏息——


    (……嘖!)


    「不過『適應』學得稍微快一點,少得意忘形。你浪費的還不隻這些咧。」


    多多良看著史黛菈的側臉,見識到她麵臨苦難也絕不逃避,那股燦爛奪目的意誌之光——


    她居然覺得很美。


    多多良故意選擇用毒舌發言來隱藏自己的尷尬。


    史黛菈聞言,表情卻更是開朗。


    「太棒了!那代表多多良的建議會讓我變得更強嘛!」


    ——於是從這一天起,史黛菈以驚人的速度吸收「實戰專家」多多良所有的思想與技巧,以及隻經曆過正式、公正戰鬥的她所不知道的一切。


    「第二種浪費是『時間』。


    愛德貝格的山路從三千公尺地段開始,隻有一條向上走的螺旋狀道路,凡是徒步登上山都一定會通過第五營地,也就是這裏。應該沒人會蠢到在跟〈比翼〉開戰前攀岩上山,你選擇在這裏布下防禦陣線並不算錯。


    但你像昨天那樣傻傻站在原地等敵人來,根本是笨到沒有極限。浪費時間。浪費太多寶貴時間的下場——就是得跟那種蠢蛋打鬥。」


    多多良說著,從第五營地的入口看向下方的山路。


    正確來說,是看著前方逐漸逼近的——一群噪音組成的團體。


    那是在山腳下遇見的蓋爾一夥。他們坐在機車、越野車上,排煙管不停噴出黑煙。


    『大哥!上次那個小娘們居然在那裏啊!』


    『木場他們也不會跑來這裏妨礙咱們——!現在幹掉她們吧!』


    『哼,想去就去!不過不能碰那個紅發女!那是本大爺的獵物!』


    『『『咿——哈——!!!!』』』


    「那些家夥居然能騎著機車爬到這種地方來?還真行啊。」


    多多良一掌巴上史黛菈的後腦勺。


    「好痛!做、做什麽啦!」


    「那群渣渣行個鬼,是你太笨了。」


    「欸、我嗎!?」


    「你假如有充分利用你昨天發呆浪費掉的時間,那群傻子根本爬不到這裏。你的勝利條件是在這個地方擋上六天,換句話說,這是一場『守城戰』。既然如此——」


    「對喔!!」


    史黛菈隨即理解多多良的言下之意,當場高高抬起腳,往地麵使勁一踏。


    〈龍震腳(dragon stamp)〉以怪力震撼大地。


    灰色的山壁立刻震出龜裂,龜裂直線奔向蓋爾一夥人——


    史黛菈震垮眾人腳下的地麵,使山路崩塌。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蓋爾等人一個措手不及被卷入崩塌中,從六千公尺的斜坡直接滾下山去。


    沒錯,多多良要說的正是這一點。


    「我根本沒必要『戰鬥』,隻要守住就好了嘛!那我就阻止其他人爬上山就好啦!」


    「就是這麽迴事。當你不得不動手,就代表你輸了這場『守城戰』。」


    一開始就不讓他們來到自己麵前。這一點最重要。


    尤其這次的目的是在特定時間內守住某個地方,取勝的關鍵就在於如何減少特定時間內的「戰鬥時間」。


    「先破壞山路的要道就足以阻止那群家夥進攻。走啦,聽懂了就趕快去毀掉那些要道。」


    「…………」


    多多良催促道。但史黛菈並沒有迴應,直盯著那條被挖空的坡道。


    「……?喂,話才剛說完沒多久,發什麽呆呀?」


    「啊、嗯,我想說應該可以善用這一招。」


    「嗄?」


    就在此時。


    『是〈紅蓮皇女〉!!她果然還在第五營地!』


    「!」


    蓋爾等人以外又傳來別的男性吼叫聲,震蕩高空清澈的空氣。


    視野前方,山路繞著山壁外圍一圈又一圈延伸下去,就在另一頭。


    山的陰影處有一群人爭先恐後地衝了過來。


    那是——


    『昨天倒是挺囂張的啊!』


    『我們已經看穿你的把戲了!不會有第二次啦!』


    『是你先動手的!等會兒落得什麽淒慘下場可別後悔啊!』


    史黛菈昨天在第五營地擊退的獎金獵人集團。


    他們先退到第四營地,重振旗鼓後又再次進攻。


    不過他們的去路——通往第五營地的道路已經挖空了一大塊,徹底塌陷。


    他們無法直線攻過來。


    扣掉能飛天的家夥,大部分人應該會被擋在另一頭。


    那就能輕鬆擊退那群慢吞吞的——


    (嗯?奇怪!?)


    多多良下一秒見到難以置信的景象,不禁目瞪口呆。


    塌陷的山路忽然恢複原狀。


    怎麽迴事?多多良一臉疑惑。


    另一方麵,前方的團體直接衝上原應崩塌的道路,奔上第五營地——


    ——當他們踏上去的一瞬間:


    「〈陽炎暗幕(me bales)〉——解除。」


    眾人腳下的道路忽然消失無蹤。


    沒錯,原應崩塌的道路忽然複原,這種奇妙現象——


    全都是史黛菈以伐刀絕技——〈陽炎暗幕(me bales)〉製造出的幻覺。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眾人以強而有力的腳步踏上蓋爾等人的後塵,一腳摔下山去。


    後方急忙打算煞車,卻被更後方的人擠下斷崖——


    「好耶!再見不送!」


    獎金獵人跌進幻覺的陷阱中,幾乎失去戰鬥能力,隻能再次撤退。


    ——就如前述,史黛菈不會一味聽從多多良的指示。


    她吸收多多良的實戰知識後,會以自己的方式理解其本質,思考自己該如何做出最佳行動。


    史黛菈的積極讓她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學會利用「環境」或「地形」作戰。學生之間的戰鬥中絕對學不到這些戰鬥方式。


    於是,一行人來到愛德貝格的第三天——


    「第三種浪費是『餘力』!


    以百分力打敗隻需要十分力就能打贏的對手,根本傻到不能再傻!


    特別是持久戰,你的隨便最後會積少成多,變成致命傷!


    聽好了!贏得輕鬆跟贏得隨便不一樣!


    麵對弱小的對手更不能隨便!既然這種對手能輕鬆打贏,就要找到最輕鬆的方式!


    這裏省下的『餘力』在緊要關頭就會發揮用處!」


    ……多多良正想這麽批判,話一到口就堵住了。


    「——」


    多多良默默望著下方。獎金獵人集團終於與後方的五十名同伴會合,還吸收蓋爾一夥人,總計超過一百人的大型軍團隨即進行第三次進攻。史黛菈則是單槍匹馬麵對整個軍團。


    她的戰鬥方式已經與第一天大相徑庭。


    而且是在多多良提出批判之前。


    她不再像第一天那樣飛到空中,或是施放大把火焰。


    她以〈妃龍罪劍(l-vateinn)〉施展劍術,僅僅如此就徹底壓製這群男人。


    史黛菈的體術其實也不容小覷,隻是因為一輝太過出色,相較之下讓她的印象較為薄弱。


    她的斬擊剛強非凡,一劍打敗五個敵人。


    她甚至一人給一劍都嫌浪費。


    她對多多良的聲音充耳不聞,極為專注,刻意將對手引進攻擊範圍內,以最小的力氣換取最大的戰果。


    「——!」


    也就是說,多多良至今指出的問題——「熱量」、「時間」等方向;


    實戰本身的特質;


    史黛菈將其一一咀嚼、吸收、化為血肉——


    如今她不需要多多良指正,就能自己察覺錯誤。


    自己導正這些問題。


    (這學生實在沒有教的必要啊……)


    她已經超越學習力強的境界。


    所謂的「聞一知十」,就是在形容這種人吧。


    多多良見狀,隻能一個勁地苦笑。


    甚至是——


    「真高明呀。她不僅將控製代謝的技巧用在『適應』環境方麵,還運用在體術及伐刀絕技上,甚至限製〈巨龍代謝〉耗損的熱量……」


    雙色瞳女子——〈黑騎士〉阿斯卡裏德站在多多良身邊,一起觀望史黛菈的戰鬥。正如她的低語,史黛菈現在可以隨心所欲操控心肺機能的代謝機製,不隻針對環境狀況,還能按照自己的行動、敵人等狀況仔細調整,細膩地控製自己的體能。


    以往她隻會以同樣的代謝量麵對所有敵人、所有狀況。現在完全大不相同。


    史黛菈藉此將所有行動的消耗量降到極限,節省能量。


    現在的她與抵達愛德貝格之前相比,隻需要以一半的熱量操控〈巨龍代謝〉。


    結果史黛菈的持久戰力自然提高整整一個層級。


    她現在麵對比第一天兩倍強的敵人,仍然臉不紅氣不喘。


    「……她拜托你幫忙,是正確的選擇呢。」


    「別開玩笑了。」


    多多良聽阿斯卡裏德這麽一說,一笑置之。


    自己根本沒教她什麽。


    這些全是史黛菈自己原有的實力。


    自己的確教了她如何運用,但那也不值一提。


    「她就算沒有我的建議,總有一天也會自己發現。」


    控製代謝、運用環境作戰都是。


    她戰鬥直覺之優秀,足以讓多多良做出這句結論。


    「她就是個天才,資質跟我們完全不一樣。」


    短短一個小時。


    史黛菈隻花了第一天十分之一的時間,就解決掉最後一人。多多良凝視她的身影,心想。


    一開始她心中從未升起這股預感。


    但是隨著一天一天過去——期待,一點一滴逐漸壯大。


    多多良毫不遲疑地承認心中的感受。


    「搞不好、搞不好她真的辦得到。」


    這趟有勇無謀的遠征之路,多多良始終深信這趟旅程會以極為丟人的無功而返告終。


    與世界最強劍士的戰鬥。


    這個天才或許能一把獲取自己也從未料想過的結局。


    ——時間來到隔天,史黛菈一行人來到愛德貝格的第四天。


    第三天的慘敗瓦解了整團人。


    超過一半的團員已經下山,剩下的成員憑著毅力展開突襲。


    這群人大多是先發成員,他們曾在第一天與史黛菈交手。


    第一天的優勢讓他們弄錯撤退的時機。


    說到底,史黛菈第一天會陷入苦戰,大部分都得歸咎於自己浪費太多力氣。


    但是如今的她今非昔比。


    史黛菈以有別於以往的細膩,開始掌控寄宿於魂魄的巨龍之力。半毀的烏合之眾沒道理勝過她。這場突襲不如預期,宣告失敗,終究隻是在浪費時間。


    於是,緊接著第五天。


    再也沒有半個敵人登上愛德貝格。


    ◆◇◆◇◆


    「啊~好舒服啊~~~~,好久沒泡澡了,複活啦~」


    一行人來到愛德貝格後第五天。


    史黛菈距離達成愛德懷斯的約定,隻剩下最後一天。而當天夜裏,她收集積雪丟到第五營地旁的岩石陷坑,再以自己的火焰煮成熱水。


    打造出即興的露天澡堂。


    史黛菈泡在浴池裏,自己施放熱度保溫。多多良泡在史黛菈身旁,不禁低聲碎念:


    「簡直燙得跟石頭火鍋沒兩樣……」


    史黛菈不滿地鼓起雙頰。


    「要抱怨就別泡啊——」


    「稍微學會節省能量就開始給我浪費,我當然要抱怨啦。」


    「這才不是浪費。我明天早上就要跟一輝會合了,一個嬌滴滴的少女怎麽能用五天沒洗澡的模樣去見人呀。這是必要花費。」


    「你想太多了吧?我以前對某個目標用過美人計,對方倒是挺喜歡女人的汗味啊。」


    「不、不,不要把我家一輝跟那種高等級的變態相提並論!」


    「也是啊。真要說起來,反而是你比較喜歡汗味吧。」


    「我、我才不喜歡——!我、我才沒有趁一輝不在的時候鑽進他被窩裏——!」


    史黛菈莫名開始自爆性癖。多多良瞥了她一眼,徑自靠上岩壁,深深泡到肩膀處。


    她也許久沒泡澡,泡起來確實很舒服。


    雖說也沒舒服到把省下的魔力跟熱量拿來蓋個澡堂。


    (算了,反正今天大概也沒敵人會來……)


    一整天沒使用魔力反而會讓感覺變遲鈍,結果也不太好。


    這點小運動也能讓感覺保持敏銳。


    多多良不再嘮叨,望著滿天星空享受預料之外的娛樂。


    良久——


    「……我說,多多良啊。」


    史黛菈安靜下來,忽然遲疑地向她搭話。


    「幹麽?」


    她一迴問,史黛菈便尷尬地移開視線——


    「…………謝謝你喔。」


    接著向多多良道謝。


    「嗄?」


    「我、我可以撐到第五天,都是多虧有你。謝謝你不惜冒著被〈聖約之儀〉取走性命的危險,給了我意見……如果隻有我一個人,一定沒辦法撐到現在。所以,謝謝你,幸好有你在。」


    多多良聽著史黛菈道謝,心中有些不解。


    多多良也對阿斯卡裏德說過,史黛菈的成長全都是源自於她本來就具備的能力。


    她隻是不懂如何使用。就如同嬰兒會自然而然學會站立,史黛菈即便沒有自己的建議,也會在這六天內靠自己察覺這些方法。


    多多良根本不認為自己幫了她什麽。


    不過以多多良的別扭性格,她當然不會坦率對史黛菈說出這些想法。


    「嘻嘻嘻!說什麽蠢話。誰會為你冒這種風險啊。我可不像你這頭笨猩猩,我一聽〈比翼〉的解釋,就已經看穿〈聖約之儀〉的缺陷,根本是零風險。不過呢……你終於明白自己有多無能,也不錯呀。都是我教得好!你要是沒有我,早就被那群小兵打得滿頭包,哭著跑迴家啦。你可要好好感謝我啊。」


    「你上次不是這麽說——唔噗……」


    阿斯卡裏德同樣在一旁泡著澡,多多良噴水堵住阿斯卡裏德的嘴。


    「我當然很感謝你呀。」史黛菈說道:


    「我迴法米利昂之後一定會準備一份謝禮。對了,多多良好像很喜歡巧克力喔?」


    「嗄?有嗎?」


    「因為你之前不是吃了一大堆巧克力。送你『邦妮之家』的一年份免費巧克力招待券,如何?」


    多多良興趣缺缺地答道:


    「鬼才要咧。我是很喜歡巧克力沒錯,但我不怎麽喜歡免費的巧克力。」


    「什麽呀?好奇怪的堅持。」


    「與其說是堅持,不如說是我從小到大的習慣。」


    「習慣?」


    史黛菈不懂這句話的意思,一臉疑惑。這個詞跟剛才的對話有關係嗎?


    多多良望著蒸氣冉冉上升的水麵,凝視遙遠的記憶,開口答道:


    「我出生在名為〈暗獄之家(up grund)〉的家族裏,這個家族全家都在幹『殺手』。我自出生以來,也是以殺手的身分培育到大。」


    〈暗獄之家(up grund)〉。


    其家族曆史長達千年之久。這個家族與〈解放軍(rebellion)〉締結契約以來,一直做為歸屬旗下的殺手,於地下社會最深邃的黑暗之中一路協助〈解放軍(rebellion)〉的行動。


    這群人的實力在地下社會中自然是無人能比,生於〈暗獄之家(up grund)〉或是〈暗獄之家(up grund)〉招募的人們,從誕生的那一刻起就開始接受修行,將其培養成一流的殺手。


    殺人訓練——會動用活教材進行課程;


    潛伏訓練——教導其隱姓埋名,行走於社會陰暗處;


    耐拷問訓練——訓練其忍耐各式各樣的嚴刑拷打,死也不能泄漏雇主的情報。


    適應訓練——在沒有衣物、沒有食物的狀況下,在零度以下的雪山存活一個月。


    最後是挑選——他們被關在密室裏,與其他同甘共苦的姊妹互相殘殺,直到剩下最後一個人。


    她就這樣經曆了各種訓練。


    「我們根本沒有娛樂。所有的時間都耗費在訓練上,隻為了成為一名優秀的殺手。所以我們沒喝過母奶,不知道母奶的味道。從嬰兒時期就受到嚴密的營養監控,三餐隻有乏味的營養劑或高蛋白。飯就已經難吃到極點了,每三天還會摻一次毒,真的很讓人吐血。」


    多多良心想。一迴想起來,那個地方真是奇爛無比。


    「……那時候的每一天都快把人搞成瘋子。唯一的樂趣,就是當我們順利完成工作之後,可以得到一顆巧克力當『獎勵』。」


    那隻是一顆又小又便宜的巧克力。


    這種東西對日本的小孩來說稀鬆平常,更不會對此有任何感慨。


    但是對當時的她們來說,這顆巧克力是生存的動力。


    在那段如同煉獄般的日子裏,在口中緩緩擴散的甜味就是她們的快樂。


    「所以對我來說,巧克力比較類似工作報酬,是勞動的代價。別人免費送給我,我也不會開心啦。」


    「是、這樣啊……」


    地下社會,自己的常識與道理無法觸及的世界。


    史黛菈聽見活在其中的人描述其殘酷之處,隻能啞口無言。


    多多良繼續說道:


    「我還有比巧克力更想要的東西。你真想向我道謝,就送我那玩意吧。」


    「那是什麽?」


    「〈惡之華(dirty rose)〉的狗命。」


    「……!」


    「那家夥是我的目標,把她的命讓給我。」


    「……聽說那個襲擊父王他們、名叫〈惡之華(dirty rose)〉的伐刀者,好像是跟你同門的『殺手』?可是她背叛你們的組織,殺光所有『殺手』,隻有你活下來。」


    史黛菈從母親——阿斯特蕾亞口中聽來這段故事。


    多多良點頭承認:


    「對,父母、其他的姊姊們全都死在她手上。〈暗獄之家(up grund)〉隻剩我一個人,所以我一定要殺了她。」


    「你想報仇,是嗎?」


    「嗄?才不是咧。」


    「欸?」


    「那些混蛋掛在路邊也不幹我的事。不就是擅自買賣他人性命的賤狗們,死得淒慘隻是剛好而已。我對他們沒什麽親情可言……不過,那個混蛋大姊好死不死居然敢對客戶下手。我身為〈暗獄之家(up grund)〉的『殺手』,必須親手宰了她來收拾善後。不然放著她到處亂跑,可能會影響〈暗獄之家(up grund)〉的信譽。」


    「殺手」是世界最上最需要信譽的行業。


    身為專業人士絕對不能傷了信譽。


    組織的餘孽就要由組織的人自己收拾乾淨。


    多多良這麽解釋道,但史黛菈仍然對她拋出疑問:


    「……可是從剛才的話聽起來,多多良也不是自己喜歡才當『殺手』嘛,隻是自然而然就做了殺手。」


    「那又怎麽樣?」


    「那你沒必要這麽盡責吧?那種家族……隻願意賦予一顆巧克力、這麽一點點幸福給你……反正已經沒有人會束縛你了,你可以自己選擇要怎麽過活呀……」


    這些話裏也包含史黛菈自己的願望。她希望多多良能金盆洗手。


    兩人一起相處了幾天,雖然她還是覺得多多良很討厭,但也不到「邪惡」的地步。


    她活在陰暗處,卻與歐爾-格爾等人完全不同。


    既然如此,她不希望多多良繼續做那些骯髒事。


    多多良聞言——


    「當然是因為——我是專業人士。」


    她答出心中無可動搖的理由。


    她的確不是心甘情願選擇這個工作。


    她懂事以來就已經是個「殺手」。


    她對別人無恨無愛,隻會用金錢來衡量一個人的性命。就是一條下賤的野狗。


    「……但不論我怎麽踏上這條歪路,我還是一路靠買賣別人性命的錢混飯吃。現在隻因為家裏倒了就想當個正常人?這太丟臉了,我不幹。」


    多多良覺得這行為很卑鄙。


    就算她是逼不得已,她還是曾經為了那入口即逝的甘美、那渺小到不行的幸福,奪走他人的性命。


    她無法抹滅這個事實。


    那她該怎麽辦?


    她有兩條路可走。


    一是贖罪。


    但她辦不到。


    她對於殺人這件事,原本就沒有一絲罪惡感。


    她有生以來,沒有人教導她這種倫理道德。


    沒誠意的贖罪隻是在藐視受害者罷了。


    那她隻剩下一條路可行。


    「我想活得像條路旁的野狗,死也要死在路邊。


    我直到最後一刻,都要活得像〈暗獄之家(up grund)〉的『殺手』。


    隻要貫徹到底……我大概也能稍微對這份卑賤的工作感到自豪吧。」


    她沒有生而為人的「名諱」,隻是一株無根浮萍。


    她隻能為了殺人借用他人的「名字」,無名的人生。


    那麽她也不想苟且偷生。


    無人認同這種生存方式也罷。隻要她在死前的那一刻迴想自己的人生,自己可以接受這一切就夠了。


    「所以我一定要殺了〈惡之華(dirty rose)〉,誰也不能妨礙我。」


    「……」


    多多良的自我十分堅定。正因為她沒有名字,隻能假借他人的姓名,她這份心願更顯強烈,執意貫徹自己的無名之道。


    這早已脫離善惡的範疇。


    這名少女已經設定好自己的道路,親手打造了自己的靈魂。


    那就不能扭曲她的一切。


    他人的三言兩語不可能動搖她的意誌。


    ——就如同史黛菈-法米利昂無法舍棄〈紅蓮皇女〉之名。


    史黛菈明白了一切後——


    「我決定了!」


    她忽然站起身。


    「突然間搞啥啊?」


    「我是說你的謝禮!等這場戰爭結束,我要在皇宮舉辦勝戰紀念宴會!然後我會在宴會上請你吃『邦妮之家』的超大巧克力蛋糕!」


    「你這豬頭,根本沒聽懂我說的話吧。」


    「這可是特別商品喔!隻在十年前的〈聯盟〉首腦會議推出過,一般客人絕對買不到!那蛋糕真的超大、超好吃!誰叫你要選擇當『殺手』這種可疑到極點的工作,假如你錯過這個機會,這輩子就絕對吃不到啦!」


    「所以你到底想說什麽……」


    「你不能輸喔。」


    「!」


    「你要是死掉了,我就哭給你看,大哭特哭!然後我會幫你辦一場前所未有的盛大國葬。醜話說在前頭,我們國家的國葬可是吵鬧到不行呢。這種死法對你來說一定惡劣到極點。所以——你絕對不能輸。」


    鮮紅雙眸直視著自己。


    多多良能肯定,這雙眼瞳的光輝絕無虛假。


    這個女孩沒有說謊,她一定會大哭。


    她會真心哀悼自己這種惡人。


    這的確是——


    (最惡劣的死法啊。)


    一個「殺手」死去時,絕對不能有人為她惋惜。


    既然如此——


    「你要我說幾次?我可是專業人士,誰會掛在那種大外行手上啊。」


    我才不要死得那麽難看。多多良咧嘴一笑,並且起誓。


    宣示這場戰爭的勝利。


    ◆◇◆◇◆


    多多良誓言自己的勝利後,「先不提我啦。」臉上的堅定笑意頓時轉為壞笑,說道:


    「你先擔心自己吧。你明天就要跟世界最強的劍士互幹了耶?就算最後如我所想,〈比翼〉好心留你一命,之後還有〈傀儡王〉在等著你……你先去交代人準備剛才說的特製蛋糕好吧。你死不死不幹我的事,但是我可受不了有人放我鴿子,嘻嘻嘻。」


    「不需要,我才不會放你鴿子呢。」


    史黛菈不悅地反駁多多良,「啊,對了。」此時她神色一轉,像是忽然想起什麽事,看向阿斯卡裏德。


    「阿斯卡裏德,你之前說過……你是歐爾-格爾的姊姊對不對?」


    「……是。」


    「然後你們現在互相敵對,是嗎?」


    「……嗯。」


    「你可不可以告訴我,為什麽你們會互相敵視?接下來的代表戰,我們好歹要同心協力作戰……我想先知道你戰鬥的動機。」


    「…………」


    阿斯卡裏德需要一小段沉默,才能迴答史黛菈的疑問。


    她需要時間做好心理準備。


    「我是為了……贖罪而戰。」


    「贖罪、嗎?」


    「是,這是我活下來的動力。從那一天起,一直都是這麽活過來……」


    於是她開始循根源迴想,自己後悔的起點,那段罪惡的記憶——……


    ◆◇◆◇◆


    歐爾-格爾與艾莉絲-格爾。


    這對姊弟出生在法國的一處農村,雙親經營一間小小的餐飲店。


    父親可靠,母親溫柔。


    他們並不富裕,也不貧窮,隻是一個隨處可見的普通家庭。


    兩人在這個家裏度過了無憂無慮的童年。


    他們接受的管教可圈可點,不會讓人產生半點扭曲。無微不至的愛情包圍兩人。


    多虧父母的教育,村裏的人都對這對能幹的姊弟讚歎有加。


    尤其是弟弟歐爾-格爾,他的個性敏銳、外向,不隻討同齡玩伴喜歡,從大到小都十分喜愛他。他從小就展現優秀的伐刀者才能,是村裏的風雲人物。


    內向的艾莉絲總是認為弟弟十分耀眼,卻也為他感到自豪。


    但是——這一切都是誤會。


    因為艾莉絲的弟弟生而為人,靈魂卻異於常人。


    惡魔。


    他的真麵目就是一隻狡猾的惡魔。


    無論對惡魔灌注多少親情,仍無法去除他的邪惡。


    他的靈魂自出生開始就已經汙濁不堪。


    雙親的教育隻是賦予惡魔智慧。


    教導他如何隱藏自己扭曲的靈魂。


    ……現在迴想起來,那個景象令她毛骨悚然。


    這孩子居然能表現得讓所有見到他、認識他的人都喜歡上他。


    弟弟恐怕是在演戲,讓自己能配合任何人。


    惡魔模仿著人類,虎視眈眈地累積他人的信任。


    他越是期待更大的毀滅,就越要將積木疊得更高、更大。


    就如同無法避免的劇變理論。


    但是誰也沒有察覺這一點。


    父母、甚至是自己這個形影不離的姊姊,誰也沒發現。


    他曾經是父母引以為傲的兒子。


    他曾經是姊姊自豪的弟弟。


    他們以前是那樣喜愛著他。


    所以他們才沒有察覺異狀——直到那悲劇的一天的到來。


    歐爾-格爾迎接十歲生日的那一天。


    人們在村裏的教堂中為他舉辦生日宴會。


    弟弟接受全村的祝福,展露他人從未見過的喜悅笑容,這麽說道:


    ——謝謝你們,我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有這麽多人深愛著我。


    有這麽多人為我祈禱,希望我能獲得幸福。


    所以,我決定讓今天成為我人生中最棒的日子——


    於是,惡魔的瘋狂宴會正式展開。


    他以自己優異的能力奪走所有村民的自由,將他們關進教堂中,一個一個玩壞所有人。


    每一個人遭遇的手法、順序全都不一樣。


    傷害部位的順序、方法,甚至所有細節,沒有人是相同的。


    他恐怕平時就在不斷思考這些手法。


    一邊偽裝成常人,一邊思考如何傷害眼前的人類,盤算著如何一次帶給一個人最多的絕望。


    緊緊封閉的教堂中,一開始滿是怒吼,接下來是慘叫,最後隻剩下無力的求饒。


    在這腥臭到令人反胃的血海之中,歐爾-格爾始終一臉陶醉地凝視著這瘋狂的一切。


    歐爾-格爾的表情,不同於他至今那些討人喜愛的可愛笑容。


    不同於那些為了深入人心、博取好感,刻意露出的微笑。


    他實在太開心、太愉快,完全無法壓抑臉上的歪斜。


    那張狂喜的滿麵笑容,甚至讓他的五官扭曲變形。


    此時艾莉絲終於明白。


    她看見那張非比尋常的淒厲容貌,心想:


    這個生物,根本不是人類。


    他自出生以來就懷有無法融入人群的價值觀——他是惡魔。


    不然他為什麽能在這片地獄之中,露出如此滿足的表情?


    「……於是,等到教堂中隻剩下姊弟兩人存活時……外界的人終於察覺異狀,發現從一周前開始,所有村民都不見蹤影。他們帶著警察闖進教堂,為這場惡魔饗宴拉下布幕。那家夥操縱我的身體,讓我跟警察部隊發生衝突,再趁機逃走。而我則是因為自己的能力保住一命,受到政府保護。」


    這起大量隨機虐殺案件名為〈浴血十字架〉。由於案件本身過於殘忍,〈白翼宰相〉憂心這起案件會影響全體伐刀者的社會地位,因此全麵封鎖此案件的相關消息。阿斯卡裏德對史黛菈、多多良描述自己親身經曆的慘劇……恐怖與絕望的記憶仍然深深烙在靈魂上,隱隱作痛,令她渾身顫抖。


    「我已經失去了一切,村子、家人、好友……存活下來的我……隻剩下悔恨。假如我更早察覺那家夥的真麵目,或許就不會發生那種事,或許誰都不會死……但是這悔恨來得太遲,而且無濟於事……」


    阿斯卡裏德不曾遺忘。


    所有村人死去時的痛苦表情、自己親手傷害父母時的絕望;


    以及那場惡魔饗宴的一切。


    ——所有的記憶都深深苛責著她。


    為什麽、為什麽你沒發現?


    你總是待在那個惡魔的身邊,不是嗎?


    ……這就是自己犯下的罪孽。阿斯卡裏德懺悔道。


    所以她在這起案件之後,決心獻出自己的人生贖罪。


    為了不再發生這種悲劇。


    後悔成為她的動力,伴隨著她撐過種種嚴苛的修行,得到了力量。


    最後……


    「那家夥這次終於主動現身了……」


    至今無論艾莉絲如何探尋,始終隻找到〈傀儡王〉的人偶。


    這次他卻主動現出自己的真身。


    ——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時機。


    一旦錯過這次機會,她不知道究竟要何時才能逮到這名惡魔。


    不、甚至是再也沒機會抓住他。


    因此——


    「……我一定要在這裏阻止那家夥。一定要結束那場染血之夜,為大家報仇雪恨。這就是我戰鬥的動機……也是我生存的意義……」


    阿斯卡裏德緊抓著顫抖不已的白皙肩膀,淡淡低語,彷佛在鼓勵自己。


    史黛菈主動撫上阿斯卡裏德的手,開口道歉:


    「對不起,讓你提起傷心事……我沒料到竟然發生過這種事……」


    「……沒關係,我也認為非說不可。這是為了建立信任。」


    史黛菈點了點頭。


    「嗯,我很慶幸能聽你說出口。」


    她聽完剛才的描述,可以徹底相信阿斯卡裏德跟自己有著共同的目標。


    史黛菈緊緊握住阿斯卡裏德的手,說道:


    「我們要互相合作,一起打倒那家夥。絕對不讓他再任意弄出這種慘劇!」


    「……嗯。」


    阿斯卡裏德也微微使力迴握史黛菈。


    慘綠、緊繃的神情似乎緩和了些許。


    多多良望著阿斯卡裏德的模樣——


    「…………」


    她獨自一人置身事外,默默注視阿斯卡裏德。


    臉上……似乎有些遲疑。


    「多多良?怎麽了?」


    「……沒事啦。」


    史黛菈一問起,多多良卻閉上了嘴,不再多說。


    ◆◇◆◇◆


    另外同一時間,愛德貝格山腳的村落發生了一場小鬧劇。


    距離現在十分鍾前。


    獎金獵人一夥為了對抗史黛菈召集了大隊,卻被徹底瓦解,逼不得已放棄討伐愛德懷斯。當一夥人準備撤退時——


    『撤退也好呀。看你們被一個小孩子痛宰,還妄想與〈比翼〉交手,根本是找死。殿下可是親切地阻止你們自殺,你們反倒要好好感謝殿下呀。她是你們的救命恩人呢。』


    穿著紅色機車騎士服的男人——〈赤蠍(red scorpio)〉蘭伯特-拉布坐在村中酒吧的吧台邊,說出這樣一番話。獎金獵人一夥受到預料外的阻礙,原本眾人的神經就已經十分敏感,現在這個男人的發言更是火上加油。


    『混蛋你說什麽屁話……!明明自己在上山之前就嚇得屁滾尿流!』


    『你是不是想自己被痛揍一頓,試試看我們到底哪裏雜碎了?嗄啊!?』


    『大夥上!宰了他!』


    以蓋爾領頭,一群血氣方剛的男人上前找碴,酒吧瞬間喧鬧了起來。


    現場的氣氛顯然是免不了一場亂鬥。


    漆黑和服男——〈劍狼〉木場善一在拉布身旁吃著飯,低聲說:「要打去外麵。」拉布聽從木場的要求,獨自率領惱火的眾人走出酒吧。


    而現在——酒吧前方,村裏的廣場上……拉布帶出來的五十名獎金獵人全數倒地。


    沒錯。這群人曾在第一天糾纏適應不良的史黛菈半天以上。但拉布獨自一人,花不到十分鍾就解決這群男人。


    但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這群獎金獵人方才諷刺拉布,認為他在上山前就退縮了。這句話卻是大錯特錯。


    拉布跟木場抵達當地後,十天內完全沒有登上愛德貝格,但他們並非臨陣脫逃。


    越是一流的戰士,越不能疏於事前準備。


    換作體育界亦然。頂尖運動員會從比賽開始前一周仔細調整三餐菜單或練習內容,使肉體累積最充足的能量,以便在比賽當天發揮優異的體能。


    這種方式稱為肝醣超補法(carbohydrate loading)。


    兩人正是在戰前進行這種準備。


    他們在抵達後十天內,始終在調整自己的體力、魔力、精神,使這一切在開戰的那一瞬間達到最高峰。


    兩人很清楚自己的斤兩。對手可是〈比翼〉,他們絕不能有任何鬆懈。


    兩人的行動,在在證明他們確實是貨真價實的強大。


    而他們決定的決戰之日——就在今晚。


    這就代表拉布現在已經足以將自己的體能發揮到極限。


    他沒道理會輸給這群落荒而逃的喪家犬。


    會有這種場麵也是天經地義。


    「嘿、那位紅衣小哥還真行啊。」


    「這裏經常發生有挑戰者自相殘殺,不過我還沒見過這種一麵倒的狀況呀。」


    這幾乎是單方麵的鎮壓,根本不能稱作「戰鬥」。


    村民半夜聽見吵鬧聲,紛紛衝出家門觀望,也不禁訝異拉布的實力。


    他們就住在愛德懷斯的家門前,自然也是見識不少。


    在村民眼中,〈赤蠍(red scorpio)〉拉布確實稱得上稀世強者。


    「哎呀哎呀,我還以為會出什麽事呢……小老弟,你真強呀。」


    酒吧女老板出來看看狀況,並向拉布搭了話。


    她身旁則有拉布的好友——木場陪同。


    拉布的雙手顯現出一雙長著銳利長針的手甲型靈裝——〈死亡螫針〉。他解除靈裝,向女老板賠罪。


    「這位夫人,還有各位村民,不好意思,在深夜打擾各位休息。不過我都收拾乾淨了。」


    「你殺了他們嗎?」


    「夫人,請放心,我並沒有殺他們,隻是讓他們半天無法動彈。」


    「喔齁齁,那可就幫了大忙了。處理屍體還挺麻煩的呢。」


    「十分鍾嗎?比我想像中還快呀。」


    木場說道。拉布點了點頭:


    「是啊,這群家夥也太不經打,居然在我熱好身之前就全部睡倒了。這下根本沒暖到啊。也罷,至少確認好身體狀況。」


    他們順利完成戰前準備。


    身體輕如羽翼,但攻擊卻如鐵錘般猛烈。


    薄皮下的肌肉、深入體內的魂魄,全都蓄勢待發。


    自己現在能夠施展自己的全力,毫無疑問。


    現在就是最佳時機。


    這麽一來一定能觸及〈比翼〉……!


    「終於可以奉還波羅的海危機時的那筆帳了。」


    他與木場各自做為〈同盟(union)〉、〈聯盟〉的士兵,參與了那場戰爭。當時兩人根本無法抵抗〈比翼〉的引力……但如今,他們不再是當年的自己。


    「……那麽,出發吧。」


    「明白,走吧。」


    第一步,就從狩獵負責守山的〈紅蓮皇女〉著手。


    兩人鬥誌激昂,正要走向愛德貝格時——


    「好厲害!太強了~!!」


    某處傳來女孩不合時宜的活潑讚歎,讓兩人停下腳步。


    ◆◇◆◇◆


    「這五十個『鬥士』並不弱,你卻能毫發無傷地打敗所有人!才剛到愛德貝格就遇到這麽強的對手,是個好兆頭呢~!」


    拉布與木場聽見女孩的嗓音,疑惑地迴過頭——


    「「——!」」


    當他們一見到來人的瞬間,頓時一陣戰栗。


    那是一名大約十幾歲的少女。女孩的皮膚與發色偏深,全身穿著附有束帶的白囚衣,打赤腳,腳上還銬著鐵球。


    她這身打扮太過詭異,詭異到極點了。


    但兩人並不是因為她的奇裝異服而戰栗。


    她全身重心置於何處?擁有多少魔力?


    是她的站姿。她的站姿並未泄漏任何一絲打鬥所需的情報。


    ——來者非同小可。


    而從女孩的站姿看來,顯然她正是為了打鬥而現身。


    木場在轉瞬間理解現狀,隨即伸手握住腰間的日本刀靈裝——〈霜月〉。


    另一人卻不然。拉布來自於擁有世界最強諜報能力的大國——美利堅合眾國,他不同於獨來獨往的木場,隸屬於該國的戰鬥部隊,自然得知許多情報。而他顯然比木場更受到衝擊。


    為什麽?


    拉布赫然察覺一件事。


    他從少女的外表推測出她的身分。


    「福小莉!?」


    「!?她就是〈四仙〉的〈饕餮〉嗎……!」


    「對!你認識我呀!有點開心呢!」


    女孩聽見對方叫出自己的名字,她露出白牙,展現極為開朗的笑容,並承認對方的猜測。


    空氣中一時之間彌漫著令人發麻的緊繃。


    但這也是理所當然。


    眼前人正是來自武術的頂點——中華聯邦引以為傲的〈神龍寺〉所舉辦的〈鬥神杯〉。


    其中有四名〈魔人(desperado)〉最接近〈鬥神杯〉霸者——〈鬥神〉之名,其名為〈四仙〉。此人正是〈四仙〉之一——


    〈饕餮〉福小莉。


    「……這下奇怪了。你現在應該被監禁在〈神龍寺〉的『極苦樓』裏呀?聽說好像是因為你觸犯〈神龍寺〉的戒律……『五戒』中的三項戒律,判刑三百年,對吧?」


    小莉一聽,「哎呀!你為什麽知道呀!?」她嚇得瞪大雙眼:


    「嚇死我了,你居然知道〈神龍寺〉裏發生的事!你說得沒錯!但是那裏實在太無聊了,我就跑出來啦!」


    她這麽答道,晃了晃綁在手上的皮帶。那應該是囚具的皮帶,上頭還有強行扯壞的痕跡。


    「……你這不是『逃獄』嗎?這可不行呀。」


    「是啊……是不行……迴去大家應該會罵死我的……」


    小莉聽見拉布的指責,縮了縮身子,不過——


    「可是一直關在那種地方,身體會變鈍的!而且……我有一個夢想,我是為了達成夢想,不得不觸犯『五戒』,沒辦法嘛!」


    她堅決地說道,像是在為自己打氣。接著她從肩膀一把扯下囚衣的衣袖。


    「兩位感覺很強的仁兄!請你們和我過個招吧!我們來到這裏的目的隻有一個,反正等一下在路上一定會狹路相逢,不如直接在這裏做個了結,還比較省事呢!」


    她說完,在上臂顯現出附有斷煉的拳套型靈裝。


    她朝向拉布與木場,左拳敲上右掌,行抱拳禮。


    她刻意以右「武」覆蓋左「文」,以示戰意。


    兩人見狀——


    「嗬……絕不受縛的野獸,得名〈饕餮〉,是嗎?有趣。」


    「木場……!」


    「拉布,別出手。我會解決她。」


    〈劍狼〉木場善一向前走出數步,與小莉相隔十公尺,相視而立。


    於是——


    「驅於域外——〈魔冰十狼陣〉!」


    他拔出靈裝〈霜月〉,刺入地麵。


    緊接著,刀尖刺穿的裂縫噴出寒冷的白霧,瞬間包覆戰場。


    數秒過後,風帶走冷霧,再次清晰的戰場上——


    赫然出現十個木場善一,將小莉團團包圍。


    「哎呀!我第一次見識忍者的忍術!完全分不出哪個是真的呢!」


    「「「上陣——!」」」


    小莉的雙眼像孩童一樣閃閃發亮;木場卻隻散發出殘忍的殺氣。


    兩人一對上,他轉眼就明白了。


    眼前的女孩並不是單純的孩子。


    她更像是惡鬼、修羅一類。


    那他絕不能手下留情。


    伐刀絕技——〈魔冰十狼陣〉,可製造出九個「冰分身」,分身全都擁有與本尊完全相同的戰鬥能力。


    木場的戰鬥風格正是利用分身施展群體劍法,因此得名為〈狼〉。


    換句話說,眼前的戰況正是木場的拿手好戲。


    (〈饕餮〉福小莉,你太大意了。這個伐刀絕技一旦發動,等於木場的實力瞬間提升,難以招架。冰分身在打敗本尊之前會不斷重生,接連上前攻擊。一般來說必須在他施展伐刀絕技之前就解決本人啊……!)


    木場一起頭就布好棋陣,完全掌握戰鬥的優勢——


    「真是厲害呀!居然能一次享受十倍的打鬥樂趣,我也很開心喔!」


    「「!?」」


    木場與拉布看見眼前的光景,不禁啞口無言。


    冰分身同時襲向小莉,速度快得幾乎出現殘影。


    但小莉麵對眾多分身快如迅雷的斬擊風暴,竟然全數躲開了。


    不、隻是撐過斬擊還不足為奇。


    對手的實力若是到達某種程度,此舉並非不可能。拉布就是其中一人。


    真正令兩人詫異的是——小莉的體術。


    技巧平凡無奇。


    速度稀鬆平常。


    兩人可以用肉眼追上小莉的所有動作。


    她做了什麽、接下來的行動,全都一清二楚。


    她的速度甚至不到木場的十分之一——


    ——但是十人同時進攻,卻無法在她身上留下任何傷口,甚至不見任何擦傷。


    不、不僅如此,她更趁著斬擊之間的些微停頓時——


    掌底;


    拳頭;


    腳踢;


    腳上的鐵球;


    攻擊接二連三擊潰「冰分身」。


    現實違背彼此壓倒性的速度差距,同時證明兩人在力量上相差懸殊。


    即便對方的動作極為緩慢——高手的招數必中無疑。


    因為她的一舉一動找不出一絲多餘。


    (〈四仙〉……離〈鬥神〉最近的〈魔人(desperado)〉之力竟是如此可怕!)


    木場名震一時的劍術高手,在她麵前卻形同赤子。


    拉布對此無話可說——


    (不得不承認,對手在武術方麵技高一籌。)


    木場見到對手輕易擋下自己的全力攻勢,也明白在武藝方麵敵強我弱。


    但是——


    (〈饕餮〉,別忘了。現在與你交手的並非區區劍士,而是〈魔法騎士〉!)


    「……!」


    下一秒,戰況忽然生變。


    小莉揮拳,準備一拳擊碎「冰分身」的頭部。就在這一剎那!


    「冰分身」霎時間變成水,吞噬小莉的手臂後再次凍結。


    冰化為枷鎖,銬住她的手。


    小莉的行動頓了頓,其他的「冰分身」趁機撲上製伏住她後,同樣化為冰枷鎖——


    「〈絕冰割殺擊〉——!!」


    小莉的四肢失去行動能力。〈劍狼〉木場瞄準這一瞬間,卯足全力由上劈下!


    然而,他的對手是〈四仙〉——福小莉。


    「發!!」


    木場的下劈抵達小莉的頭頂之前,她全身發勁,震碎冰塊枷鎖。


    四肢隨即恢複自由。不過——


    (理所當然。這點程度還綁不住這頭猛獸!)


    木場早就料到了。


    他知道小莉能擺脫束縛。


    但這就夠了。一瞬間,隻需要一轉眼的瞬間,她被束縛在這把刀的攻擊範圍內,那麽——


    ——一切水到渠成!


    「你無法阻止絕對零度的一斬!」


    木場幾乎將所有魔力貫注於〈霜月〉之上。刀上纏繞極冰寒氣,這把絕對零度之刀將會瞬間凍結所及之物。


    格擋完全無用武之地。對手接下刀刃的瞬間就會全身冰凍而死。


    除了閃躲別無他法。


    但是小莉已被奪走一瞬間的自由,她早已錯過閃躲的時機。


    這一擊將會斬斷小莉的性命!


    ——本應如此。


    「~~~~!?」


    小莉居然空手擋下木場傾盡全力的下劈。


    (豈有此理!為什麽——)


    「噴!!」


    超乎預料的狀況令木場一時動搖。瞬間定勝負。


    小莉的崩拳深入木場的腹部——


    接著瞬間冰凍木場全身,一拳擊碎。


    ◆◇◆◇◆


    「好對手,謝謝你!我學到不少!」


    小莉這次向木場迴以正式的抱拳禮,而木場的身體早已名副其實地斷成兩截。


    拉布在一旁望著小莉以及勝負的結尾,他頓時滿頭霧水。


    (那是、冰的能力……!?)


    不可能。


    因為小莉在五年前的上屆〈鬥神杯〉中,似乎是操縱「風」來作戰。


    這消息十分出名,木場應該也有所聞。


    所以當小莉接下絕對零度的一擊時,他才無法壓抑自己的動搖。


    火焰、水或是高超的雷術士,的確有可能接下木場的〈絕冰割殺擊〉。


    但是風卻辦不到。風之力隻會增強木場的寒氣。


    在屬性相克上是絕對不可能發生這種情況,但現在卻出現了原本不可能的狀況。


    「來吧!接下來是那邊的紅衣大哥!我隨時準備就緒喔!」


    小莉才剛秒殺木場,接著就對拉布擺出架勢。


    拉布也接受挑戰——


    「……我知道了,就打吧。我們上吧,〈死亡螫針〉!」


    他在雙手再次顯現出附有長針的手甲靈裝。


    「感謝!」


    小莉同時蹬地,沿著直線最短距離逼近。


    拉布麵對突襲——便將手中握著的物品砸向地麵。


    「哼!」


    「唉呦!?」


    夜晚的廣場登時白光四射。


    拉布丟下的正是閃光彈。


    這隻是純粹的兵器,無關他本身的能力。


    最基本的槍炮兵器一類根本傷不了伐刀者(美國稱為超能力者,中國稱為鬥士),因此伐刀者之間的戰鬥本來是不會動用這類兵器。但閃光彈就另當別論。


    伐刀者的魔力擋得住物理衝擊,卻擋不住光線。


    他們自然會覺得刺眼。


    對手的視線一旦遭到強光遮蔽,無論對方擁有多恐怖的能力,全都形同木偶!


    (她竟然同時擁有兩種能力,雖說不可能有這種狀況,但她實力深不可測!得速戰速決!)


    拉布趁著閃光逼退小莉,率先出招。


    他直線拉近雙方距離,以靈裝的尖端刺向小莉的心髒。


    「〈致命劇毒〉!!」


    但對手是「武術」的頂點——中國的〈仙人〉。


    〈死亡螫針〉的長針刺中小莉的胸部,卻並未取走她的性命。


    「用閃光彈偷襲嗎?真是嚇我一跳。」


    「我們美國人提倡合理主義,不會隻依靠超能力作戰。」


    「好喔好喔!我並不討厭這種直來直往的方式喔!」


    小莉說著,臉上的微笑並無虛假。


    假如在伐刀者之間的戰鬥中動用這類武器,大多會招來白眼。但眼前的女孩打從心裏享受打鬥與體悟,其中也包括這類事前準備。


    畢竟〈鬥神杯〉更是偷襲、謀殺樣樣來,不愧是在這種大賽中獲得前四強的鬥士。


    不過——


    「……真抱歉掃了你的興,這場戰鬥已經結束了。」


    「唔!」


    小莉的身體忽然猛地一跳。


    她全身產生嚴重的生理性痙攣,這是生命最後的哀號。


    「我的靈裝〈死亡螫針〉的能力是〈毒〉,能夠操縱存在於世界上的任何劇毒。畢竟是對上〈四仙〉的〈饕餮〉,我可沒辦法手下留情。我動用能力中最猛烈的致命毒素,隻有我能解毒。過不了多久你就會送命了,不好意思。」


    沒錯,小莉並沒有擋住拉布的刺擊。


    他的能力根本不需要刺穿心髒。


    螫針隻要微微刺進皮膚,那怕隻刺進一公厘,就足以奪人性命。


    戰鬥早已決出勝負。


    「一時疏忽,終生遺憾。你要怪就怪自己太大意了。」


    拉布說完,打算從小莉身上拔出長針,但是——


    「……大意?才不是呢。」


    「——!?」


    針拔不出來。


    小莉臉上仍然掛著親切的微笑,緊緊夾住長針,完全沒有放鬆力道。


    她已經瀕臨死亡——不、是早已死去了才對。


    拉布腦中一片混亂。究竟是為什麽?


    小莉對他說道:


    「眼前無法視物,還是能讀取人的『氣』與『意』。『殺氣』在一片漆黑之中直逼而來,但奇妙的是隨之而來的『意』卻沒有打算貫穿心髒,也不打算砍飛頭顱。你的『意』隻希望擦過某個地方,隻要命中即可。『意』與『殺氣』並不相符——那就代表你真正的殺招不是那兩根長針,而是針裏的〈毒〉。我馬上就發現了。」


    而且——


    「既然如此,就以〈毒〉攻〈毒〉。所以囉——」


    小莉這麽說道,同時自己擺脫長針,迅速靠向拉布——


    「呃、啊!?」


    她將小指刺進他的腹部。


    「這不叫做大意,這叫做遊刃有餘。」


    「唔!」


    區區小指的刺擊,傷害並不大。


    但是這個距離非常不妙。


    拉布不慎讓她闖進懷中,這裏是赤手空拳的攻擊距離。


    拉布立刻揮開小莉的手臂,一把推開她。


    不、他是打算推開她。


    但是——


    「——!?」


    一陣麻痹忽然席卷拉布全身,所有肌肉漸漸僵硬,無法動彈。


    拉布霎時之間無力站立,當場倒地——


    (這家夥、該不會……這家夥的、能力是………………)


    他的思緒運轉到一半,意識頓失。


    勝負已定。


    「謝謝。」


    小莉輕而易舉地擊敗拉布與木場,再次向兩人行禮後,開口拜托一旁的酒吧女老板。


    「老板娘,可以請你幫他們治療嗎?」


    「……他們還活著嗎?」


    「是呀。這邊這位放著不管,一個星期後就會自己醒來了。那邊的忍者大哥也隻是冰成冰塊,放進〈再生囊〉裏馬上就能恢複原狀囉。」


    「我知道了,之後就交給我們吧。」


    「感謝!」


    小莉道完謝,轉過身看向高聳的愛德貝格。


    緊接著——


    「小事也解決了,稍微打個招唿吧!」


    她深吸一口氣——


    「喝——!!!!!!」


    接著全身釋放氣勁,隨著聲音噴發而出!


    她刻意暴露平時隱藏的力量。


    這是〈饕餮〉福小莉的挑戰書。


    氣流撩亂,樹木低喃,群鳥爭相逃離,天搖地動——


    「「「——!?!?」」」


    標高六千公尺地段,第五營地中的史黛菈等人也隨之戰栗。


    「剛、剛才那誇張的殺氣是什麽鬼!愛德懷斯搞的鬼!?」


    「不對,這是……」


    「…………」


    沒錯,這不是愛德懷斯。


    史黛菈曾直接承受過愛德懷斯的殺氣,她認得出差異。


    這股霸氣並非出自愛德懷斯。


    特質本身完全不同。


    愛德懷斯的劍氣應該更加細致、尖銳,如同直指心髒的利刃。


    但是這股氣勁並不尖銳,顯得雄壯、猙獰,彷佛吞噬一切的野獸。


    來者十分陌生,並非史黛菈認識的任何一人。


    這股威壓類似愛德懷斯……不、甚至是與她同層級。而史黛菈並未接觸過這號人物。


    這名陌生的不速之客透過霸氣宣示:


    「我現在就要來挑戰你。」


    史黛菈感受到自身終結的恐懼,猶如她與〈傀儡王〉、〈比翼〉對峙時的感覺。


    絕對無法抵禦的命運張開巨大雙顎,幾乎要將自己吞噬殆盡。


    但是史黛菈並未選擇逃避。


    「……放馬過來呀……」


    〈紅蓮皇女〉挺身對抗迎麵而來的威脅。


    為了讓自己繼續做為法米利昂之劍——〈紅蓮皇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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