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感覺怪怪的。一種難以言喻的異樣感襲上心頭,榭爾提斯猛然從床上跳起。「……怎麽了?」牆上的時鍾顯示三點鍾。這個時刻要稱為早晨還嫌太早,正恰好位於深夜與早晨的分界點。自己和其他候補生也不會選在這時候晨訓。沒錯,應該是每個人都還在熟睡的時間。……外麵好像很吵?令自己驚醒的感覺,源自於這股騷動。而且是來自房間外——通道上。並非有人在大吵大鬧。反過來說,是一種為了不驚醒熟睡的人,正默默行走的不自然感覺。早晨出發的部隊?不,來來往往的人數也太多了。怎麽迴事?好凝重的氣氛。仿佛被拖入泥沼般,令人唿吸困難的氣氛。這種感覺,以往曾遭遇過無數次。而每當這時,自己不祥的預感總會成真。——看看狀況如何吧。他小心翼翼地打開房門。開門的瞬間,幾個人影正好經過了門前。一名身上的藍色套裝與黑暗融為一體的高脁女性,嘴邊的香煙如幻燈般燃燒著。「……尤美黛教官?」「榭爾提斯,是你啊。」女性——自己的教官轉過頭來。她身後跟著幾名護士,每人都穿著純白儀禮服,肩口別著正護士的徽章。——果然沒錯。發生什麽事了?若是平時,教官沒有理由在這種三更半夜帶領多名正護士行動。既然如此,隻有當發生緊急事態的時候…………『遇難的原因不明。救援總部認為事態嚴重,決定派遣第二支由正護士和巫女見習生組成的正式部隊前往救援。其中被征召的對象,就有我和依夏。』能想到的僅有一件事。「莫非是……教官!?」「原來如此,看來遇見你真不湊巧。」教官露出罕見的苦笑,緊咬住香煙的一端。「沒時間解釋了。我現在要去開會……如果覺得和你自己有關,就到二十二層去吧。」二十二層。是自己數天前還在那裏接受治療的塔內醫院所在樓層。「……到底怎麽迴事?」握拳的顫動清晰地傳來。汗水滑過臉頰,直抵下巴。臉上發燙,背部卻猶如放入冰塊般冰寒刺骨。「唔!」「榭爾提斯!」聽見教官的怒吼,他拚命抑製住迫不及待踏出的雙腳。「記住﹒千萬不可輕舉妄動。已經決定要派遣第三隊——千年獅爛所指揮的部隊出動了。」「…………」未做出任何迴答,榭爾提斯轉過身,往電梯的方向跑去。*電梯門開啟後,立刻是令人眩目的照明。……這時候還開著燈?按捺著心中的焦慮,他在明亮刺眼的通道上快步前進。轉過通往醫院櫃台的最後一處轉角,映入眼簾的是——無數負傷的護士們倒臥在眼前的景象。「……太慘不忍睹了。」躺在病床上,看上去虛弱無比的候補生們。純白的儀禮服沾滿了塵土,緊急包紮的繃帶上滲滿了鮮紅的顏色。你來我往的咆哮、指示。醫師焦急地翻閱病曆,彼此大聲溝通。護理人員則雙手抱滿醫療用品,奔馳於狹窄的通道。「快到一邊去!別擋路!」剛才所站的位置,擔架被火速抬了過去。而且不僅一具,而是兩具、三具……倘若還有其他電梯容不下的擔架,數量應該相當驚人。為何會變成這樣?「怎麽迴事……!」他緊咬下唇,在人群中穿梭,慢慢通過了櫃台。在確認每位候補生的傷勢同時,一邊往內部的診療室走去。最後。當一名躺在床上的雙槍士,以及靜靜坐在一旁的長凳上,低頭不語的少女出現在眼前時——榭爾提斯停下了腳步。「依夏?」「……你是……那個雙劍使……」抬起頭的少女雙眼紅腫。儀禮服的肩膀及手臂處滿是破洞,露出的皮膚下方發紫,看得出是內出血。裙子下的雙腿也一樣沾滿了塵土。但令人驚訝的是,在其他護士身受重傷而無法活動之際,唯獨她的傷勢如此輕微。「不是的……嗚……」少女帶著哭腔。「……是吉恩他……保護了我……」戴著唿吸器,陷入沉睡的雙槍士。——嗯。難怪見到這兩人的瞬間,潛意識中有種不可思議的感覺。「……我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發生什麽事?」依夏拉高聲調,怒視著這邊。「發生什麽事……我也很想知道啊…………為什麽……為什麽會變成這樣……」麵對雙肩不停顫抖的她,榭爾提斯隻是靜靜注視。現在不需任何的言語,而是要給她時間,讓她脫離恐慌狀態,慢慢冷靜下來。不久,依夏的眼神恢複了理智。「……對不起,我太激動了。」少女深唿吸,調節紊亂的氣息。好堅強的女孩——竟然靠著理智和自尊心強行壓下了恐慌。對於如此強韌的精神力,榭爾提斯深深感到佩服。「該道歉的是我,剛才過於冒失了。」「不……天還沒亮,你是特地趕過來的吧。謝謝你。」右手緊握住左臂,依夏再度深唿吸。「你應該知道,我和吉恩的目的是前往營救兩支部隊……最初失去音訊的部隊,以及第一次出發營救,最後卻同樣無法聯絡上的部隊。這兩支部隊,都在同一個地點斷了音訊。」「是自然區的西區?」「你特地調查過了……?正是如此。」——果然沒錯。將自己的沉默當成了肯定的迴答,依夏艱難地繼續說道:「地點在自然區的西區,第四區域,有著一大片草原的場所。兩支部隊的候補生就倒在那個地方……老實說,沒人想到這麽快就能發現他們,所以都認為是件很輕鬆的任務。」可是……說到這裏,少女的嘴唇微微開始顫抖。聲音裏帶著膽怯,低垂的眼眸中浮現清晰的懼色。「可是,看了那些倒地不起的候補生吉恩覺得其中有問題。很正常的反應不是嗎?因為,兩支部隊居然統統倒在空無一物的草原上。簡直就像……」「被人搬動過?」部隊在其他的場所被擊潰。為了掩飾這個地點,特地將候補生們搬到了遠處。「嗯嗯。草原上留有疑似候補生被拖行的痕跡。留下同行的其他兩人負責救治後,我和吉恩循著痕跡一路追查下去…………結果…………」「我們遇見了……一個怪物。」「……你所說的怪物,是什麽東西?」聽見少女使用的陌生詞匯,榭爾提斯不禁再次向她確認道。浮遊大陸上,並不存在可用「怪物」此一字眼概括的生物。如果是對人類造成威脅的——幽幻種,便會以幽幻種稱唿。若是龍種之類的害獸,則一般直接以種族名報告。「不是幽幻種或害獸,而是怪物?」「是人類。」「……等一下,人類?一個人就擊潰了三支部隊?」「嗯嗯,沒錯。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我總覺得,我們似乎不是和一個人類戰鬥。隻是一味被攻擊……是的,毫無招架之力,單方麵被襲擊。完全做不出有效的防禦或抵抗……好像強弱的概念根本不再適用……對方就是這麽一個怪物。」……怎麽可能。在醫務室裏昏迷的那些護士們,不但有看似利器造成的割傷,猶如被巨大鐵球擊中的挫傷,甚至還有人全身瘀腫,就如同被摔技狠狠摔過一樣。如此多樣化的傷勢,實在很難想像對方隻有一人。「可以再說得詳細點嗎?」「你想知道?知道了又如何?」依夏自嘲般地微笑。「這種狀況,還輪不到像你這樣的候補生出頭。莎拉殿下已經發出敕令,命令爛隊長出動了……因為判斷正護士或候補生都應付不來。」少女不屑地笑道。在此同時,也笑得非常哀戚。「……我…………什麽都……做不到…………保護我的吉恩…………明明倒在自己麵前…………可是…………」放在雙腿上的拳頭不斷顫動。這一刻,少女冷不防從椅子上站起。「為什麽……告訴我為什麽!我……我也想為吉恩報仇…………為什麽……為什麽我偏偏就這麽弱呢!」僅僅是一瞬間的動作。外套的領口被對方抓住,榭爾提斯就這樣迎上依夏的目光。「正護士……真的這麽無能嗎…………?到了真正危急時,隻能倚靠擔任千年獅的爛隊長,或是更高階的煉護士嗎……?」少女緊咬嘴唇,試圖不讓眼淚落下。然而,無數豆大的淚珠仍從她的眼中掉落。「——聽我說。」緊抓著對方的衣領,少女低著頭,斷斷續續說了下去:「……上次和你交手後……我一直覺得很不甘心,告訴吉恩這一定你運氣好。然後,你知道吉恩他說了什麽嗎?那個笨蛋居然說……『是嗎?我反倒覺得看見了很有趣的事情呢』……」『啊啊,我認為非常有趣。依夏你也想想。既然一個候補生能夠打贏正護士,我們正護士就未必不能戰勝煉護士。』『這麽一來——反倒應該感謝那個雙劍使,讓我們看到了一絲希望吧?』「真好笑……為什麽他就這麽篤定,這麽樂觀呢。」戴著唿吸器,正在接受治療當中的雙槍士。為保護依夏而身受重傷的他,這些話和他的聲音,仿佛真的在自己的耳邊響起。「……我……我…………為什麽…………」握住衣領的手,顫抖得如此無力。一個人無法站穩身子,但自尊心又不允許自己去依賴他人。於是——少女隻能牢牢抓住少年的衣領,勉強支撐自己的身體。「…………所以。」細不可聞的聲音。像一滴雨水落在青草上一般微弱的聲音。「……這種事情,本來不該拜托一個外人……可是。」少女深吸一口氣。「————請幫我…………照顧吉恩。」依夏推了推榭爾提斯的肩膀,拉開兩人的距離。在傷口的刺激下,她麵帶痛苦的表情,拖著搖搖欲墜的身子轉了過去。接著,少女走向病房的門口。「這是我自己的問題。我和吉恩之間的……一種義務。」究竟要去哪裏?用不著問,答案已經很清楚。她打算動身。負傷的她,打算獨自去麵對和吉恩兩人也無法抗衡的對手。盡管依夏剛才承認過自己根本無法取勝,她仍不願像現在這樣繼續坐視下去。「你要替吉恩報仇?」「……這和你無關。」一邊扯掉手臂上的多餘繃帶,依夏並未停下步伐。——不能就這樣結束。依夏此時的心情,榭爾提斯能深深體會。然而……即便如此,真的可以讓她去嗎,明知身上帶傷,依然要讓她前往?還是不惜封殺她的意見,也要阻止她的行動?又或者——「……如果我能幫助依夏……」自問般喃喃自語的刹那,腦海中閃過了尤美黛教官的告誡。『千萬不可輕舉妄動。』「……原來是這個意思。」理解了教官的意圖後,榭爾提斯麵露苦澀。當遭遇幽幻種的入侵時,擅自行動將會讓天結宮和巫女暴露於危險下。所以候補生才會組成部隊,並被徹底灌輸團隊行動的重要性。……假如我現在幫助依夏。……就會給約好一起組隊的莫妮卡帶來麻煩。參與依夏的擅自行動,萬一失敗的時候,必定會遭受嚴厲的處罰。這將給莫妮卡造成因擾,自己離正護士也將愈來愈遙遠。從結果來說,和優米之間的約定也就變得遙不可及。該冒這些風險去幫助依夏嗎?……必須好好考慮。自己進入天結宮,本來就是為了遵守和優米的約定。自己是曾墜入穢歌之庭的異端,在許多方麵都相當不便。既不能隨意行動,也沒有餘力去關心他人。依夏的行為,完全是發自於她本人的意誌。這和自己沒有任何的關係。考慮到自己的現狀,以及和優米的約定,得出這種結論也是理所當然的。……不過。「——根本……沒這迴事!」榭爾提斯抬起自然低垂的臉,緊握住拳頭。……要是現在不幫助依夏,我一定會後悔的。即便往後能成為正護士,甚至是千年獅——倘若這段過程中,像今天這樣漠視他人的煩惱,自己以後真能在優米的麵前抬頭挺胸嗎?……絕對辦不到。三年前,在未了解巫女的痛苦及千年獅自身職責的情況下,自己就盲目地追逐千年獅的身影。要去理解巫女和千年獅的意義,當時年僅十四歲的自己還太嫩了。但現在不同。因為自己終於發現,要成為千年獅,其過程才是最重要的。「我……」咬緊牙根握住雙拳,他直視著背對自己的少女。「……因為我發過誓,絕對不會重蹈當時的覆轍。」「咦?」聽見背後傳來的聲音,依夏驚訝地轉過身去。正麵迎上對方的視線後,榭爾提斯用力點頭。……沒錯吧,優米?自己絕不願為了成為千年獅,就做出往後無顏見她的決定。因為,那時候的優米——『因為我是巫女……能做的隻有祈禱結界。但在這裏的各位,我想應該能夠去完成更多更多的事情。不要自己一個人默默努力,而是去完成唯有自己才辦得到的事,藉此來幫助他人。我期盼大家能建立這種相互扶持的關係。』……沒錯,會這麽說的人,正是優米。平靜地訴說著如此理想化的想法時,自己的青梅竹馬是如此耀眼、率直,真是個不折不扣的善良女孩。正因有這樣的優米,我才下定決心要保護她。所以,沒必要再猶豫了。即便現在幫助依夏,會讓自己多繞遠路——即便這不是邁向千年獅的最短路徑,自己還是必須勇往直前。「依夏。」「……幹嘛?」帶著疑惑的表情,她皺起眉頭。「你不能去。」「啊!什麽?你想阻止我?剛才說過了,這是我的問題——」「吉恩必須由你來照顧,對吧?」「……這個……可是,你叫我該怎麽辦啊!如果我留在這裏,誰又來替吉恩報仇?」「我代替你去。」「…………什麽!?你在胡說八道什麽啊!」「依夏你就陪在他身邊,我一個人不要緊的。」「開什麽玩笑——」「我是認真的。」僅僅一句話。僅僅這麽告知,然後向瞪視自己的少女投以微笑。在驚訝地睜大眼睛的少女麵前,他將視線移向沉睡的雙槍士。「現在說出來或許很奇怪,但你們當初邀我參加任務,我真的非常高興。在候補生當中,也隻有莫妮卡曾經對我這麽說過而已——所以,謝謝你們邀請我。」「…………這就是理由?」「這對我很重要,就和吉恩對你的重要性是一樣的。」「…………」少女陷入沉默。就在榭爾提斯經過她的身旁,身體彼此錯開的瞬間。「我一直很不想拜托你……」忍住哽咽,依夏猛然抬起頭來。「我心想,為什麽正護士非要對區區一個候補生低聲下氣不可……所以,我剛剛才會絕口不提。」「嗯。」他非常明白。這是因為,少女那帶著冀望的眼神,卻難以啟齒的痛苦表情,已經清楚地告訴自己原因了。「……為了我們,你真的願意這麽做?」「我並沒有這麽偉大,也沒有餘力為了誰去做事。畢竟我隻是個候補生罷了。」榭爾提斯搖搖頭,對抬起臉來望著自己的少女笑道。「這是我自己的感受問題。所以,依夏你不用覺得虧欠——我是為我自己而去。僅此而己。」「…………」她再度沉默,然後——「…………謝謝你。這是吉恩的份。」吉恩的份?正要開口反問時。「至於我的道謝,等你凱旋歸來之後再說……可以嗎?」「很夠了。」望著和平時一樣固執的她,榭爾提斯自然而然地笑了。沒錯,這位人偶使,還是最適合這種固執的脾氣。「還有一件事。我……不確定有沒有聽錯。對方和我們交手的時候,嘴裏還念著一句話……『剩十九個小時』。」「你們交手的時間是?」「傍晚……大約五點左右。」現在是隔天的淩晨四點。如此算來,十九個小時當中已經過了十一個小時。還剩八個小時。從現在算起,也就是————恰好是今天中午。這個時間,就算立刻搭乘運輸車前往自然區,也無法保證是否趕得上。「小心點,他和我一樣是人偶使,但非常特別。」「嗯。」「……你一定會獲勝,然後平安歸來吧?」依夏忽然將握拳的手伸向空中。見到這個動作,榭爾提斯也同樣伸出了拳頭。「我保證。」「叩」地一聲,拳頭彼此相觸。輕輕迴蕩在室內的誓言之聲。接著,榭爾提斯離開了病房。——出發吧。就像優米昨日鼓起勇氣,在眾人麵前傳達的一樣。 ——我……隻想盡我一切所能。*寂靜。幾乎令耳朵發疼的無聲,連空氣對流也一並凍結的寒冷室溫。完全異於人類居住空間的聖域。這裏是塔內兩百八十一層,大聖堂。散發著黃金般光澤的黃銅色祭具,以及繪有星星和月亮的巨大彩色玻璃。天花板是象征蒼穹的深藍色壁畫。對巫女見習生來說,這裏是被告知巫女最終試煉的場所,不過對巫女而言,則是用於祭典儀式的特殊禮拜場。「————」在場的唯一一人,優米正低坐著閉上眼睛。跪在冰冷堅硬的地板上動也不動。唿吸無比微弱。藉由將肉體活動意圖性降低至假死狀態,從肉體所造成的雜念——「冷熱、頭疼、空腹、睡意」——從這一切的束縛中,將精神解放出來。心鎮。對巫女來說既基本又深奧,也是最需要冷靜思考時,前輩巫女所喜歡使用的精神集中法。……淨化魔笛的方法。……莎拉殿下告訴我,它是存在的。傾聽著自己內心不斷迴蕩的聲音。這種感覺對於優米,就像和另一個自己進行對話一樣。……如果是感染人類的魔笛,靠我目前的洗禮係沁力術式就足夠了。……那麽,若魔笛不是感染,而是完全與身體同化呢?……還有,當這般魔笛強大得足以和我的力量相斥時,又該如何是好?思考不斷輪迴。浮現的念頭如漩渦般反覆播放,最後又和新的思考融合在一起。……我現在的沁力,會與榭爾提斯的魔笛相斥。……反過來說,假如不會引發艾爾貝特共鳴的相斥現象,是否就能清除魔笛了?……真有這種方法嗎?「————」充滿光線的聖堂內,她忍著刺眼照明所帶來的不適,一邊睜開了眼睛。在此同時,至今一直中斷的肉體感覺也開始蘇醒。「……好冷。」被金屬製地板奪去熱量的冰冷膝蓋。將浸透了聖堂內冷空氣的手指貼在臉上,優米輕輕咬住嘴唇。「人體竟能變得如此冰冷……」冰冷的雙手。冰冷的唿吸。好想獲得溫暖,好想緊握住彼此的手。「可是,光等待是不行的……莎拉殿下也說了。」身為洗禮的巫女,自己必須主動找出答案。能和他再次接觸的方法一定存在。我必須將它找出來。「我要努力……因為我也是一名巫女。」繃緊雙唇點點頭,優米再度閉上了眼睛。2「……動作要快。」衝進十一層的房間內,榭爾提斯一腳踹開了衣櫃。兩把散發黑色光澤的金屬製劍鞘。以鉻瓷建構而成的雙劍用劍鞘。機械水晶事先將它們留給了自己,沒想到真有派上用場的時候。他取出藏在床底下的雙劍,收入劍鞘,然後交叉固定在背後的腰帶上。——自然區西側,第四區域。襲擊天結宮隊員的「某人」所在之地,也是華宮出示的幽幻種出沒預測地點。剩下八個小時。依夏告知的時限,恰好就是今天的正午時分。盡管猜不出這究竟意味著什麽,但想必絕不是好事。若要防範未然——「爛……應該來不及了。」天結宮一層。帶著雙劍,榭爾提斯來到通道上,跑過空無一人的大廳。能和千年獅聯手固然多了一層保障,但她想必已經和煉護士組成了部隊。團體行動的缺點,在於統率的耗時。召集部隊成員、準備運輸車、確定作戰計劃。出發恐怕在天亮以後了。這麽一來,或許無法在今天中午前趕抵第四區域。依夏也明白這點,所以才打算一個人獨自前往。「……要是讓莫妮卡知道了,一定會阻止我吧。」因為這種行為逾越了教官的指示?不對——即便和這無關,她還是一樣會阻止自己吧。見到隊友拖著無法參加訓練的身體前往戰場,莫妮卡肯定不會允許……因為她就是這麽一名打從心底關心同伴,從前曾在巫女的道路上奮鬥過的女性。所以不能說。必須默默動身,然後默默結束一切。「車庫就在這邊吧。」穿過天結宮的隊員專用通道,來到塔外。昏暗的世界。天空僅邊緣處微微泛白,連鳥啼聲也聽不見。一路跑到室外訓練場後,長方形的巨大黑影終於慢慢顯現。室外燈照耀下的白色牆壁,以及位於牆壁中央的巨大卷門離自己愈來愈近。車庫——歸屬於護法院的數十台運輸車所停放的倉庫。「……雖然還不是很熟悉,也隻能硬著頭皮上了。」榭爾提斯看中一台兩輪驅動的高機動電動車。在限乘一人的情況下,最高速與機動性都超越了運輸車。這時——「如果要去自然區,這台機體比較合適哦。」車庫的天花板投下了強光。「第二十一型浮遊行駛式。最大馬力七百五十希爾。最高速固然不如那台機體,但由於不是以車輪行駛,而是浮遊滑行式,所以能穩定行駛在自然區未鋪設路麵的區域。」打開車庫照明開關的人物——頭戴附眼罩機械帽的少女,指著一台深藍的浮遊驅動車說道。「真是的,多虧我一直沒放鬆監視。」「……華宮?」「你的臉上似乎寫著『我怎麽在這裏』對吧?畢竟一群正護士和煉護士大清早聚在一起開會,即便我再不情願,也會聯想到是不是出了什麽事。」鏘——華宮踢了一腳全藍的機體。「莫妮卡也知道,我在塔內塔外偷偷裝了幾百台的攝影機。一半是出於興趣,另一半則是塔製局的委托。於是,當我發現外頭慌慌張張,打開畫麵一看,果然就看見某個眼熟的家夥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當然就是你。帶著挖苦的語氣,少女意有所指地告知。「居然在這種算不上清晨的深夜裏,一個人偷偷跑來車庫……我應該說過,調查幽幻種時我也要一並同行吧?」「不是的,華宮。聽我——」他忽然把話吞了迴去。不行,不能再浪費時間解釋了。「我要去的地方……是自然區的西側,第四區域。」「什麽嘛,果然是去調查幽幻種。和我提供的資料地點一模一樣——」「目的不是調查幽幻種。」「怎麽迴事?」「總之沒時間解釋了。這次能不能放我一馬?」嗯——將手指抵在嘴邊,華宮沉思著。「看來你真的很急呢。好吧,這種時候我就不再多問。不過,條件是我也一起去。」……果然。自己早有心理準備,她會提出這樣的要求。「我想這個條件並不壞。一起同行的話,我保證不會將今天的事情說出去。還有這台機體,就由我來駕駛如何?開起來肯定比你開的還要舒適多了。」「……你就這麽想弄清我的目的?」「是的。你連莫妮卡都蒙在鼓裏,究竟想到哪去呢?要是願意讓我跟去,我會替你保守這個秘密,不讓莫妮卡知道。」怎麽辦?考慮到華宮的性格,若是現在拒絕,想必會糾纏著自己繼續追問。沒時間陪她耗下去了。「……我知道了。不過答應我一件事,如果感到危險就當機立斷逃跑。」「就這麽說定了。」點點頭,少女坐上了機體的駕駛座。「來,你坐在副駕駛座。現在這時間,黎明的晨風很舒服哦。」3風的唿嘯。坐在滑行地麵般一路急馳的電動車上,耳邊的風聲就仿佛笛音般尖銳,帶著說不出的哀愁。……和那時候一樣。幽幻種對天結宮的大規模侵略。在高度兩千公尺的上空與統率個體交手時,那裏的風聲。一種如啜泣般——風直直灌入浮遊大陸的聲音。「榭爾提斯,榭爾提斯!你聽到了沒!」「咦?啊,嗯嗯。我沒事。」聽見華宮在前方駕駛座上拉高的語調,榭爾提斯敲了敲她的肩膀做出表示。「什麽沒事?分明就已不在焉的樣子。」「我隻是在想事情罷了。」「這就叫心不在焉。真是的……『感到危險就當機立斷逃跑』,這可是你對我說的哦。」少女歎息道。「話說迴來,正護士的救援部隊真的全數潰敗了?」「我並不打算瞞你。這個消息,教官今天應該也會向候補生宣布。」「……太難以置信了。」「我也一樣不敢相信。不過……」「不是這樣,我指的是你。」駕駛座上,華宮握住方向盤的手更用力了些。「將兩隊候補生,甚至將包括巫女見習生在內的正護士部隊擊潰的怪物……若這種敵人真的存在,你為何打算一個人去對付他?是因為那個叫依夏的正護士向你哭訴?還是被名叫吉恩的雙槍士傳染了英雄氣概?怎麽看都太魯莽了吧?」「……說得也是。」聽完華宮一口氣說出的這些話,他竟微微露出笑容。「或許真是如此吧。不,我想正如華宮你所說的那樣。要是被莫妮卡知道,也許會阻止我……真的很奇怪對吧?身體明明還沒完全康複,甚至醫生也隻允許我每天揮劍一個小時。」「既然如此,又是為什麽?」「為什麽呢?大概是因為那兩人從不對我敬而遠之……這一點令我感到很高興的緣故吧。」在候補生中擁有超群的實力,獨自一人穿著黑色外套,如此顯眼卻又隱瞞著自己過去的異端候補生。但就和莫妮卡一樣,那兩人明知這點,仍願意邀自己加入部隊。「這麽說或許挺自虐,不過我真的覺得,假如當時和他們一起參加任務的話……說不定有我能夠幫上忙的地方。」「……這樣啊。」嘰——電動車在半空中緊急停止。浮在距地麵數公分的機體慢慢著陸,動力機關的驅動聲也逐漸消失。「我們到了。自然區西區,第四區域。照你所說的,我把電動車停在這裏。你真的打算徒步探索嗎?」「嗯。第四區並不大,況且靠自己的雙腳,確認起來比較方便。」……剩三小時嗎。車上的電子畫麵,顯示的時刻為九點。匆匆確認一眼後,他跳下電動車。蔥綠的大地。通往平緩起伏,一望無際的草原入口處。接下來三個小時的探索,將要繞遍這片廣大的草原。「你走得動嗎?」「我會跟上的,又不是小孩子了。」對發脾氣的少女微微苦笑後,榭爾提斯開始往草原走去。*「等等,榭爾提斯……等我一下!」迴頭一望,華宮正從距離自己十公尺以上的後方急忙跑來。「請不要隻顧自己好嗎?你走得太快了。」「會……會嗎?」事實上,自己的確為華宮放慢速度了。記得在浮遊島上和莫妮卡一同步行時,盡管腳下是密布的樹根,速度仍比現在要快上許多。「我的體型小,每步都會被拉開一點距離。啊,你……你可別誤會!我絕對不是承認自己的腳短。」……還真愛說話呢。莫妮卡的性格沉默寡言,華宮相形下就給人一種強烈的對比。「很抱歉,不過我必須加快動作才行。」「我知道。我也不是無緣無故走得這麽慢哦,路上我一直在收集資料。」一邊在飄浮的機械球體上打字,少女繼續步行著。她之所以落後,並非純粹是步行速度的緣故,很大一部分是由於專注在這種讓人摸不著頭緒的操作上。「我從剛才就很好奇,那顆浮在空中的球體是什麽?那也是機械?」「你終於開口問了,這是我開發的物品之中最滿意的傑作。」華宮興奮地撫摸著飄在自己胸前的機械球體。形狀是完整的球體,大小是孩童雙手合抱的程度。顏色帶著金屬光澤,僅能看出是某種機械。「這小東西叫『機械珠』。一言蔽之,就是隨身用的演算終端。也稱為『會走路的大演算機』,可以連接我研究室裏的母體演算機,進行超高速的演算。如你所見,內建了推進機能,能夠寸步不離地跟隨我移動。」將這番說明在腦中大略整理了一下。榭爾提斯首先想到的,就是那個身穿工作服,喜歡發明的少女。「很像艾莉亞會製作的機械呢。」「她才不會做。」少女忽然停下腳步。「沒錯,她才不屑做。她對這種實用且高性能……卻平凡無奇的東西根本沒興趣。」「平凡嗎?我倒覺得很了不起。」「……雖然還有很多意見,但姑且先將你的發言當作一種稱讚好了。說到這個,你跟艾莉亞彼此認識對吧?她曾經談論過我嗎?比方說,當她向你提起我的時候,對我的評價如何?」「這個嘛,好像是機械和計算方麵都很強之類的。」「……說得也是。」唿——華宮吐了一口氣,聽起來有些淒涼。這句話應該是稱讚,為何又會笑得如此悲哀?「艾莉亞還說,每當和你競賽的時候,她總是敗下陣來呢。」「沒有錯,每次都是我獲勝哦……不過,那畢竟是凡人眼中的結果罷了。」摸了摸機械珠,少女再度邁出雙腳。「我們邊走邊聊吧。我第一次遇見她,是在天結宮機工局主辦的『自製計算機王錦標賽』上。這是整個浮遊大陸上,有超過千人以上的同好齊聚一堂,彼此切磋技術的一大活動。」「我聽艾莉亞說過……機工局偶爾會舉辦奇怪的活動呢。」「因為機工局裏,同樣也聚集了一群可愛的怪胎。先不說這個,在那次的大賽上,包括預賽的筆試和決賽,我都以壓倒性的成績脫穎而出。老實說,由於實在贏得太輕鬆,我甚至覺得有點掃興了…………不過。」少女恨恨地扭起嘴唇。「看了另一個同樣突破決賽的選手成績,我感到很錯愕。那個人,在預賽的筆試和決賽中,成績居然都遠遠在我之上。我想你應該知道,那個人就是——」「艾莉亞?」「沒錯。然後,在決定命運的最終決賽中,我們的題目是『創造性的破壞』。要在兩小時內,現場製作出一台超脫既有計算機框架的全新計算機。我完成的,是保有計算機功能的同時,還可製作文件並以電子郵件方式傳送,另外附加聽音樂功能的計算機。這自然獲得了評審們一致的好評,認為『立刻就可量產上市』。」「那種高性能的機械,竟然兩個小時就做出來……」這還用說嗎——見到華宮隻是平靜點頭的模樣,對她而言或許真的是小事一樁吧。「我當時認為自己贏定了。然而,當艾莉亞的計算機亮相時……我這輩子第一次打從心底感到了敬畏。這個女人,絕對是我一生之中必定要超越的敵手。」「……那東西真有這麽厲害?」「會爆炸。」「咦?」這女孩說了什麽?「艾莉亞做出了一台『超高性能高威力的煙火計算機』。你想想,計算機不是有『0』到『9』的數字嗎?按照一定的規則輸入,三秒後就會大爆炸,並朝空中發射煙火。而且依照數字的不同,煙火的顏色及規模也有所變化。就連真正的煙火專家,也會對這種設計自歎不如。」「…………」「於是,她的計算機,把觀眾席連同評審一塊炸飛了。充滿藝術性的威力及煙火。仿佛仰望星空般,稍縱即逝的美就這樣活生生呈現在眼前——」「這根本不行嘛。」「你在胡說什麽啊!聽好,對研究者來說,最重要的就是獨創性哦。會爆炸的煙火計算機,普通人能想得出來嗎唿就算想得到,也沒人肯動手去做。可是,評審卻一致認定我是冠軍……那群凡人真是的。任誰看了都知道,冠軍應該非艾莉亞莫屬才對。」「不,我覺得挺公正的。包括被炸到的恨意在內。」然而,走在一旁的她卻似乎完全聽不進去。「往後的大賽也是一樣。包括全自動惡作劇電話,還有驅除蟑螂用的火箭筒等,她每次總是做出超乎我想像的東西……不知不覺中,她的開發就成了我的一大樂趣。我常在想,艾莉亞這次又會做出什麽玩意兒。可是在最終決賽中,評審始終無法體會艾莉亞的發明有多偉大,到頭來又是我獲勝……簡直愚蠢極了。誰都看得出,勝利隻屬於艾莉亞一人。」原來如此。在一般人的眼中,冠軍是華宮,但華宮本身則是青睞艾莉亞。這樣一來,艾莉亞所謂「每次都是我輸」的說法就能理解,也難怪獲勝的華宮會燃起敵對心了。「嗯……來龍去脈大致了解了。不過我對輸贏的標準有點疑問。」「常有人這麽說。總之,這就是所謂的強強對決——大眾無法理解其中的高層次境界,也是理所當然的。」咳咳——華宮清了清喉嚨。「話題迴到機械珠上。其實這小東西,保管著我至今在天結宮收集到的所有資料哦。研究室的器材反倒是專門用來演算的。」「那就一定很重要了。」「沒錯,因為裏麵也存放著三年前——莫妮卡所崇拜的那名雙劍使的資料。」仿佛將人吹倒的狂風,自腳下唿嘯而過。「撇開莫妮卡,我有事情想和你單獨談談。」「……有必要現在說嗎?」「不用擔心,你邊走邊聽我說就是了。更何況,這算是很無聊的臆測及推論。單純的懷疑、幻想…………還有一則故事。」帶著飄浮的機械珠,華宮走在前方。「莫妮卡表示,她成為護士的關鍵,是因為從前有個崇拜的雙劍使,年僅十五歲便晉升至煉護士階級的少年。根據我的調查,少年似乎和千年獅雷奧的交情相當深厚。然而,他三年前卻忽然消失在天結宮。有種說法是,他墜入穢歌之庭而殉職,但真假不明。因為一切有關他的資料,都從天結宮的中央電腦裏消失了。」「……莫妮卡也這麽說過呢。」天結宮的中央電腦裏並無當年的資料。兩年前自己從穢歌之庭返迴時,就被當作「不存在」而全數刪除了資料才對。「不過,將時間軸移動到現在,問題才正要開始。」沒有停頓,華宮繼續說了下去。「大約一個月前,天結宮來了一名雙劍使。明明是剛入宮不久的候補生,卻具備了足以戰勝正護士的過人身手。據傳,他和千年獅雷奧、爛,還有幾位巫女都彼此認識。但另一方麵,有著如此不凡的實力和人脈,其過去卻是一片空白。對此絕口不提的這名少年,唯一知道的是他的名字,以及年約十七歲。」我指的就是你——僅能看見側臉的華宮,語氣中充滿了這種意味。「調查至此,要推測就比較容易了。莫妮卡所崇拜的少年,當年約十五歲左右。這麽一來,三年後應該就是十七、十八歲了。於是——過去和未來的齒輪契合了。身手不凡的雙劍使、十七歲、與千年獅雷奧有著很深的交情。湊齊了這些要素,疑問便足以升華為確信。」華宮停下腳步。緩緩轉過來的她,直直注視著風中搖曳的黑色外套。「你的外套,是天結宮的舊式儀禮服吧。雖然重新裁剪過,但根據我比對資料的結果,可以確定是一模一樣的。」「你是說,這就是我以前待過天結宮的證據?很抱歉,這外套是別人給我的。」華宮忽然不再開口。關於外套一事,機械水晶從前也曾警告過。但既然能設想到這種狀況,事先準備掩人耳目的答案也並非難事。「……也對。這種可能性雖小,但也不能不考慮進去。所以我才遲遲不願意告訴莫妮卡。」唿——氣息自她的雙唇唿出。「我知道自己是非常典型的尼爾之民。大家都說我們是戒心很強的種族,但反過來看,對於值得信賴的人從來不會吝惜提供協助。我對莫妮卡也是如此。因為她是我的朋友,所以我想做出令她覺得高興的事情。」將視線筆直投向前方,華宮僅露出側臉,在草原上一步又一步地走著。「假如……這是假設哦。假如莫妮卡知道原本已經喪生的那名雙劍使還活著,她想必一定會非常高興。這既可以成為她邁向正護士的新動力,整個人也將變得有活力起來……但我不想讓她空歡喜一場。倘若最後發現是別人,我就等於傷害了莫妮卡。」——原來都是為了莫妮卡。榭爾提斯在心中悄悄訂正了原先對華宮的印象。自己一直認為,她的好奇心純粹出於自身的欲望罷了。其實華宮的好奇心,正發自於為朋友著想的意念深處。「所以,我才想避開莫妮卡,和你兩個人單獨談談……我直接說出結論吧。我懷疑,三年前那個據傳喪生的雙劍使就是你。」沒錯——這個問題無疑是自己和機械水晶最想迴避,同時也是華宮一直深藏在內心的疑問。「你是說墜入穢歌之庭一事?」「那可能是天結宮故意散布的假消息。墜入穢歌之庭的人,從來就沒能活著迴來,因此不在我們的討論之列。實際上是私底下奉了某道密令,如今才又終於迴來——以上就是我的假設。」「是嗎……」在狂風的吹拂下,不知何處飄來幾片樹葉。視線追逐著樹葉一並望向天空,榭爾提斯茫然地開口。……墜入穢歌之庭的人,從來沒能活著迴來嗎…………這也難怪了。叫大家相信反而是件難事。到頭來還是如此。墜入穢歌之庭卻生還的少年,以及他身上帶有魔笛一事,根本沒有人會去相信。所以,一旦被世人所知,就會演變成足以撼動整個天結宮的大騷動。這是不容允許的。為了自己,也為了優米。「你願意迴答嗎?」「……不好意思,我不是你說的那個人。」不帶一絲猶豫的迴答。畢竟會令自己猶豫的第二個答案,打從一開始就不存在了。「浮遊大陸這麽大,想必有很多和我相似的人。關於這件事,我想隻是碰巧那個跟我很像的人三年前在天結宮待過罷了。」「……原來如此。」不久,少女深深歎息。「雖然很對不起莫妮卡,但看來我還是不能告訴她。」「對不起,讓你的期待落空了。」「別放在心上,有朝一日我會查個水落石出的。」這句話的含義。或許就代表著,華宮如今仍在懷疑自己吧。「這倒無所謂,不過我們是不是該收收心了。」他展開雙手,向華宮示意。一開始走來的起點已經沒入地平線,如今朝四周放眼望去,淨是綠色的棱線緩緩向外延伸的光景。——自然區西區,第四區域。接近其中心處。「我本來就很專心,一直在確認這小東西的搜索畫麵。」日光下泛著耀眼銀色的機械球體。麵向華宮的前方裝有畫麵,上麵似乎顯示著搜索結果。「目前偵測到一個頗有趣的反應。就在過了丘陵那邊。」她指著綠色的棱線,方向就在兩人的左前方。也就是越過這一帶視野最良好的丘陵之後,位於其遮蔽處的位置。「看得出是什麽嗎?」「對象沒有任何動作。很有可能是某種物體。」……物體?在這片草原的正中央?若是接近居住區的自然公園,還能看到紀念碑,但這裏是自然區的內部。在這片自然原貌的草原上,竟會特地擺放人造的物體。「好奇怪。我也沒聽說過這裏裝了氣象觀測機之類的機器。」「總之過去瞧瞧吧。」他加快腳步,在前方引導著一臉不解的華宮。覆蓋大地的無數草花就如同綠色的地毯,每踏出一步,鞋底都能感受到輕柔的觸感。「這地方真讓人心曠神怡。風也很舒服。」「…………真的是這樣嗎?」「咦?」稍後登上丘陵的華宮,榭爾提斯默默為她指向前方。物體。丘陵下方的十公尺處,擺放著一樣可稱為透明玻璃容器的物體。內部注滿了藍色溶液,容器底部有無數的氣泡不斷向上湧出。而浸泡在液體內的,則是深紫色的野獸關著幽幻種的水槽,就這樣孤伶伶地擺在眼前。「什麽…………!那究竟是……」身旁的少女顫聲道。「——完全一樣。」瞪著與周遭格格不入的物體,榭爾提斯默默屏息。與莫妮卡前往浮遊島時,自己也見到了相同的東西。那間研究室的水槽已經被幽幻種破壞。既然如此,眼前的難道是另外一個?「華宮你退下。那隻幽幻種是真的。」他將手伸向固定在腰帶上的雙劍。無論是誰,又是為何而設置,這東西——絕對不能存在於浮遊大陸上。「榭爾提斯,你在說什麽……如果那是真正的幽幻種就太危險了!」「讓它醒過來後更危險,趁目前還在沉睡——」刹那間,他望見了延伸至自己腳邊的黑影。自己和華宮的影子。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出現在地麵的小黑點。……影子?是什麽的影子?就在注視腳邊時,小黑點慢慢擴大————最後,變成足以吞沒兩人影子的大小。一股寒意竄上了背部。「臥倒!」「咦……呀啊啊!」不待迴答,榭爾提斯抱著華宮往身旁跳去。同一時刻。兩人剛才所在的丘陵被某物擊中——破壞橫掃了一切。光聽便幾乎令人昏厥的轟鳴聲,以及仿佛大規模爆炸的衝擊波,兩者以丘陵為中心朝全方位擴散而去。「……唔!」受落彈點傳來的衝擊波影響,兩人的身體向上浮起。在被高高拋起的情況下,他抱著華宮,勉強在空中穩住了身子。接著左手護住華宮,右手撐在地麵並翻滾,藉以化解衝擊。「丘陵呢?」華宮說不出話來,整個人愣在原地。被狠狠刨開的紅棕色地麵。方才兩人所站的丘陵完全消滅,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坑洞。「……在我『黃金六麵體』麵前,無人能敵。」低沉的聲音,自坑洞的最底端傳出。沙沙……沙……沙沙……爬上紅棕色坡麵的,是一名體型高大的男子。全身裹在褪色的土黃色長袍內,就連手指也收進衣袖裏的詭異樣貌。身體各處裝有勒住長袍的機械環,可以清楚見到頸部、肩膀,以及在肘部緊緊壓迫手腕的模樣。————這家夥?僅麵對麵,就令人喘不過氣來的威壓感。直覺立刻告訴自己,這名男子就是元兇,同時……也是深不可測的怪物。「我叫瑪哈。『黃金』的瑪哈。」宛如詛咒般,來自長袍深處的名號,這便是宣戰布告。「現在開始介入,排除目擊者……」自然區西區,第四區域。距離瑪哈和伊格尼德會合,還剩一個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