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看上去頗為白淨的青年男子,卻有一副陰騭的臉色。


    身後跟著兩名壯碩的漢子,滿臉絡腮胡須顯示著一種兇悍的神態,叉手抱胸,眼睛緊緊盯著老者。


    青年男子根本不看在一旁的趙構等人,笑嘻嘻地將老者攤位上的一塊拳頭大小的玉石拎在手裏上下掂量著,說道:“這塊玉肉石質地不怎麽樣,模樣倒是可喜,上個月和這個月的攤位費和玉石稅,合在一起,看你爺孫倆不容易,這樣,我吃點虧,就拿這塊玉石抵賬吧。”


    老者急忙揖禮道:“小官人莫要說笑,這塊玉石是我這裏的鎮店之寶,是要準備獻給官府,作為大慶節(宋國七月初九的趙構登基日定為大宋國慶日,但民間還是喜歡叫大慶節)獻給皇後娘娘禮物的,萬不可拿去。您說的費用,寬限小老兒兩天,過兩天就會補上。”


    年輕男子臉色一沉,叱喝道:“寬限幾日?你說得倒是輕巧,你也寬限幾日,他也寬限幾日,倒是讓我們喝西北風嗎?就在今天,要麽交錢,要麽那石頭抵賬!”


    “小官人,您看,您前前後後也拿了三五塊玉石,雖然不值什麽錢,但是也能相抵這些費用。這塊玉石,是我家大郎再三叮囑過的,不能賣,要等著獻給當今皇後娘娘的,是我們的一點心意。要不是皇後娘娘的善心,我家大郎的病也治不好,小古麗也上不了學堂,做人要有良心。這塊玉石,並不是什麽玉肉石,榮寶齋的李先生看過的,說像是一副江山社稷圖,寓意很好的。”


    老者伸出雙手,卻又不敢硬奪,一副著急卻無奈的神色。身後的小姑娘也怯生生地看著這個青年男子,眼睛裏卻流露出少有的倔強和憤怒。


    “這位小官人,這塊玉石我們先過了目的,老人家說不賣,我們也沒有再詢問。你這上來就強買強賣,是誰家的道理?”一旁的趙構很是平靜地開口問道。


    “你是何人?管你什麽事?”年輕人看趙構穿著得體,談吐不俗,又是漢人,倒也不敢放肆。隻是言語之間頗多不屑,要不是看到趙構身邊的人頗為健壯,估計早就罵上了。


    “我等是燕京府的商人,是做金石生意的。怎麽?不能問?”趙構依舊不溫不火。


    “既然是生意人,還是做你的生意,莫要多管閑事。這家店鋪兩個月沒有交租和稅,以物抵押,我還吃著虧呢?”年輕人依舊把玩著石頭,頗有挑釁地看了趙構一眼,不屑地說道。


    “你胡說,我阿爸說,我們早交了一年的了。”小姑娘鼓起勇氣反駁道。


    “你個小皮子,知道什麽?這是收的增補稅,是稅署決定的,你敢抗稅不交?”年輕人眼睛一瞪,嗬斥道。


    “可是小官人,今年的稅務告示,卻是沒有這項稅費的?”老者也是急忙分辨道。


    “我說有就有,怎的?”年輕人很是囂張地說道。


    “哦?這麽說,這個巴紮的稅費是你說了算?”趙構眯起眼睛問道。


    旁邊的龍一心中一動,大帥生氣了!


    “哼,算你識相。我爹是本區稅務官,自然是本衙內說了算。這些刁民,官府為你等提供這麽好的條件,為官府出一份力,是應當應分的事情,哪有這麽囉嗦?買買提,你可想清楚了,要是不交……哈哈,也可以,就讓你孫女去稅署做幾天義工,也不是不可以商量?”年輕人眼睛裏透著一些淫邪的目光,看著躲在老者身後的小女孩,一副色眯眯的樣子,毫不掩飾自己的那副嘴臉。


    “啪……”


    “混賬!”


    伴隨著一記響亮的耳光,趙構一個大巴掌唿上去,脆生生、亮堂堂。


    這可是趙構極怒之下掄上去的一巴掌,伴隨著年輕男子陀螺一樣轉著圈跌出去,嘴邊似乎是甩出去幾個小碎東西。


    看到主子挨打,兩名長隨先是一愣,沒有想到這個地方還敢有人動手毆打小官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擼起袖子剛想上前彰顯爪牙的武力,“嘭嘭”兩聲,兩個身影已經倒飛出去,“劈啪啪啦”聲中,已經倒在大街正中,捂著肚子痛苦萬分,嘴角已經流血,人卻是已經廢了。


    龍一和趙泰兩人的腳下功夫爐火純青,兩個爪牙飛出去,絲毫沒有碰到任何店鋪攤位,一前一後,落地姿勢都一樣。


    “嗚……你……好……”年輕人好不容易緩過勁來,捂著腮幫子嘴裏卻漏風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指著趙構惡狠狠瞪了一眼,轉身撒腿就跑。


    “啊……哎呦,我說先生,您可是闖大禍了。你怎麽敢打希熱杜勒這個潑皮混子?快走快走,這個混不吝迴去叫人了,您好漢不吃眼前虧,您這幾個人,可不敢和他們硬抗,要出人命的。快走吧,他們不敢把我怎麽樣,大不了砸了我的攤子,您幾位還是趕快躲躲吧。”老者著急地勸說著,又迴頭對小女孩說道:“小古麗,快迴家去,快!”


    旁邊的攤鋪掌櫃的也急忙勸道:“幾位客官,您還是趕快躲一躲,買買提大叔說得對,這次可是惹大禍了。”看著倒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兩名壯漢,這名店鋪老板也是好心提醒趙構,要他們趕快走。


    趙構卻笑了笑,迴頭自嘲一句:“這巴掌打輕了,還是你倆下腳狠。”說完走上前,將跌落的那塊玉石撿起來,仔細端詳起來,絲毫沒有顧及到旁邊買買提老人那副火急火燎的樣子。


    趙構笑著對小女孩說:“小姑娘,能給叔叔拿一個凳子嗎?”


    小姑娘瞪著兩隻水汪汪的大眼睛,心裏在想一個很神聖的問題,這個叔叔一定是一個天山雄鷹轉世的大英雄。


    她急忙搬過來一個小圓墩讓趙構坐下,趙構笑著問幾個人道:“誰兜裏揣著好吃的,拿出來賞給小姑娘,咱不能白坐人家的小凳子。”


    龍一翻了一個白眼,因為大家都知道,要說吃貨,這些人都不及龍一,龍一什麽時候兜裏都有小零食,用他的話講,隨時保持充沛的體力才行。


    一小袋五顏六色的糖果馬上吸引了小姑娘的視線,看著爺爺卻不敢接,趙構笑道:“一點小心意,還望笑納。”


    “這……可這麽好?還不謝謝貴客。”買買提也是人老成精,看著這幾個人居然毫不在意,這位帶頭大哥還坐了下來,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估摸著也是大有來頭的人,索性放下心態任其發展,大不了自己不幹這個買賣就是了。


    小姑娘笑嗬嗬接過來,先是遞給爺爺,買買提接過來一看,心裏卻是咯噔一下,這是“鳳樓記”的糖果,最高貴最好吃的一種。


    買買提不由得看向趙構,貴客的手下居然拿出來最貴的糖果,還是他的隨身小吃,要知道,這一袋糖果的價錢,足夠他們全家生活兩天了。


    而鳳樓庫爾勒分店,就在前麵天山大街和塔裏木路十字路口最繁華的路段,達官顯貴才會去的地方,他們這樣的老百姓,是不常去的,很貴。


    當然,所有的美酒佳肴和服務,也是整個庫爾勒首屈一指的。


    趙構坐在那裏把玩著這塊玉石,整個玉石乳白色底子上麵起紅皮,間或少許灑金皮,非常漂亮,橫過來看,灑金皮點綴的白色底子,就像是河麵上的閃閃金光,中間一些起伏的線條,很像是山峰的輪廓,而最上麵一層紅皮當中,卻有一塊略似圓形的空缺,恰好像極了一輪紅日照山河的圖案,也為整個玉石平添了一份大氣。


    “好一個萬裏江山社稷圖,還真像。什麽玉石肉,俗人怎會有雅致?”趙構一邊讚歎一邊評判道。


    他把玉石小心翼翼放在木托上,笑道:“老人家,為什麽想送給當今皇後呢?”


    買買提老人恭敬地說道:“皇後娘娘三年前曾有懿旨,要在我們這裏建起百所學堂,讓所有人家的孩子都有學上,這可是天大的恩賜。這不,今年的學堂全部建成,要不是娘娘善心,我的小古麗怎麽能上學識字?這在過去,都是老爺們的孩子才能讀書的。”


    這個情況趙構倒是知道,皇後娘娘最熱衷的事情,一是學堂,二是醫堂,是納入大宋五年規劃裏麵的“雙百計劃”,這可是以皇後擔任的“大宋帝國慈善總會會長”和兼任的“大宋帝國文教部特聘顧問”雙重身份在中興黨全國大會上提出來的,獲得全票通過,民間曾有別稱“皇後工程”,被譽為大宋帝國最大的善政。


    “我家是家傳的挖玉手藝,一年前偶然得到這塊寶玉,視為小店的鎮店之寶,很多商人和貴族老爺要花大價錢收購,我們都不賣。就等著養好了送給皇後娘娘,也算是我們一家人的一份心意。”


    趙構點點頭,這就是老百姓最樸實的感情,誰對他們好,他們心中就永遠記著。


    “隻有老百姓,才是真正的江山社稷!”趙構感慨道。


    買買提一愣,這句話,寓意太深刻了,怎麽會從一個商人嘴裏說出來?就是庫爾勒府的知府大人,也不曾有過這樣的說法啊?


    一陣騷亂突然傳了過來,夾雜著些許謾罵之聲。


    順著聲音望去,隻見從北向南急衝衝走過來十幾名拿著棍棒的壯漢,領先的正是捂著嘴滴著血的那名叫希熱杜勒年輕人。


    “就是他!”希熱杜勒眼睛瞪著溜圓,驚奇地發現這夥人居然沒有逃跑,隨即大喜過望,捂著漏風的嘴說道:“給……給我打!狠勁打!”


    十幾名家丁奴仆瞬間就要衝上來,買買提老人急忙衝出來護在趙構身前,急忙說道:“希熱杜勒小官人,玉石給你,不要打了。這樣要出人命的。”


    就在買買提急的滿頭大汗的時候,一句輕飄飄的話順著他的耳朵傳到後麵:“龍大,不能死人。十吸之間,要是還有一個人站著,迴去十裏地武裝越野三個,還有,不許吃晚飯!”


    除了不能下死手,都行。


    於是,眾人眼裏一個身影就像一座快速移動的大山一樣衝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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