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後城寨裏便一直在談論著關於那場決鬥的話題。


    理所當然地,大家都認為以那個傑羅姆為對手阿爾緹娜是不可能獲勝的……那麽,為什麽皇姬又會提出決鬥的請求呢?


    是認為以皇族為對手的話,伯爵就會手下留情了麽?


    士兵們都紛紛悄聲交流著自己所聽到的謠言。


    「該不會是像祭典那樣,對砍了幾次之後,伯爵就投降認輸吧?向皇族刀刃相向的話會被判死刑之類的重罪的吧?」


    「你這家夥啊,就是沒看過廣場上的那一幕,才會這麽想的啦。久違地見到將軍發火我都快嚇得尿出來了。」


    「我說,公主殿下,她沒問題吧?」


    「伯爵說過要娶她做老婆的,所以應該不會殺了她吧?」


    「嘻嘻嘻……這婚求得還真夠委婉的啊!」


    「嗚哈哈哈!」


    如果是一場正正經經的決鬥的話,傑羅姆的獲勝是不可動搖的。士兵們所關心的,是這場決鬥到底是一場鬧劇還是認真的。如果,是一場認真的決鬥的話,傑羅姆又會拿皇姬怎麽辦呢?


    決鬥的申請,被認為是“在宮廷長大不食人間煙火的公主殿下對英雄的頂撞。”伯爵對此又會怎麽處理呢?就是勝利了伯爵又是否真的會迎娶皇姬這一點成了眾人關心的焦點。


    雷吉斯把西地區繞了一圈,把正在各處被交流著的謠言收集了起來。


    「……嘛,認為阿爾緹娜會贏的人肯定是不會有的吧。」


    關於這次的騷動,大多數的士兵貌似都認為自己隻是配角,隻有皇姬與伯爵兩人是當事人,可實際上卻並不是這麽迴事。不如說,正興高采烈地談論著謠言的士兵們才更為重要。


    正是為了獲得士兵們的信賴阿爾緹娜才會提出決鬥的要求,也正因為士兵們在看著所以傑羅姆才會接下這場決鬥。


    邊境連隊的三千名士兵們,又在這場決鬥中感覺到了什麽呢


    這正是雷吉斯目前正在關注的焦點。


    雖說不是故意的,但雷吉斯還是認為自己該為唆使阿爾緹娜的一事負上責任,希望自己能做些什麽以幫上她一把。為此,他有事先把握士兵們的心境的必要。


    巡視了大多數的場所之後,雷吉斯走迴中央塔。


    然後,造訪了傑羅姆的私室。


    對此正感到緊張,心髒在意令自己感到不自在的高速下跳動著。


    敲了敲漆成黑色的房門。


    「誰啊。」


    從房門的對麵傳來了低沉的迴應聲。


    吞下一口唾沫。


    「……屬下是雷吉斯。有些話,想對傑羅姆卿你說,於是就過來拜訪了。」


    「哼……反正也就是些無聊的話吧。」


    「這,沒準的確是這樣也說不定……」


    「進來吧。」


    傑羅姆把門打了開來。


    是一個與雷吉斯的房間差不多大的房間。


    寢室好像是在隔壁,在房間的深處還有一道門。而在門的旁邊則擺著一張辦公桌,牆角放著的書架上則是排著有關法律與經濟的書籍。


    傑羅姆正處於房間的中央,正擔著一杆練習用的既重又短的槍。


    上半身赤裸著,身體上則是早已經流出了汗液。


    雖說指著自己的槍尖上僅僅隻帶著球型的重物,可雷吉斯還是被傑羅姆的氣勢所壓倒了。


    「……」


    「庫庫庫……受小姑娘的命令來給我下毒了麽?」


    「是那種事的話,不如說,請你更小心克拉麗絲小姐一點吧。」


    「啊,那家夥的確很恐怖啊。沒準還真做得出來……看上去明明是個好女人不過性格卻不怎麽樣。真是浪費了。」


    「想和你談的是關於決鬥的事……」


    「事到如今,你說什麽都沒用了哦?」


    「……說的是啊。」


    雷吉斯,歎了口氣。如果傑羅姆沒有來勁的話,終止這場決鬥的手段倒也想了好幾個。不過傑羅姆實際上看來還挺來勁的。


    來勁得都立馬開始進行練習了。


    「唿……還真沒想到她會這麽率直地向我挑戰啊。我還以為她會是個在滿腹牢騷與怠惰中浪費著每一天,直到嫁給哪裏的大貴族為止,都無所作為地度日的垃圾……不過看來是我看錯了啊。」


    「雖說如果她能無所作為地過著每一天的話,作為我來說反而還更能安得下心。」


    「怎麽了?你這家夥,是認為小姑娘她,沒法贏過我是嗎?」


    「並不是隻有我,連士兵們也是這麽認為的。認為能夠取勝的,就隻有公主殿下她自己而已哦。」


    傑羅姆搖了搖頭。


    水平地抖了抖沉重的練習用長槍。手臂以及胸口的肌肉也抖了抖,令汗水濺向了四周。


    「唿……不對啊。」


    「您是指……」


    「我可沒有,看輕小姑娘的實力。小看能夠揮舞那把巨大的寶劍的人這種事,實在是太愚蠢了。」


    「原來如此。」


    毫不大意嗎,雷吉斯這般在心中歎息道。


    有關武藝的本事的事,說實話,不論看多少次也還是弄不明白。


    說起來,就是揮舞著沉重的練習用長槍傑羅姆的動作也過於快速,僅僅隻是用眼睛追上他的動作雷吉斯就已經竭盡全力了。


    嗡,嗡,傑羅姆一邊揮舞著長槍一邊說道。


    「那把寶劍,可是很棘手的啊……接下的話,不管是槍,還是劍,都會被折掉。雖說在戰場上的話還能進行替換,可在決鬥中武器被折掉的話,就等於是輸掉了。」


    「說的是呢。」


    「小姑娘會說自己能贏,估計也是瞄著一點吧。那邊,是打算用上帝身轟雷之四啊。」


    「可我之前聽說,傑羅姆卿您也擁有一把能匹敵那把寶劍的寶槍不是嗎。」


    「啊啊……不過,那把是用在馬上的槍啊。在這種徒步決鬥的情況下要用那把槍也挺難的。」


    「您沒打算騎上馬打麽?」


    「在廣場上麽?這話也有夠可笑的。果然,騎兵就是得在平原上戰鬥才……還真是仔細地考慮過了。無論是最厲害的寶槍,還是名馬我都沒法用上。打的也不是我所擅長的突擊戰。意外地,沒準會是小姑娘獲勝也說不定哦。」


    「我可不認為,結果會被這種程度的不利所左右啊。」


    不止這樣,甚至還感覺阿爾緹娜獲勝的可能性都消失了。


    雷吉斯認為,在戰鬥中有如此巨大的實力差的情況下,讓處於優勢的傑羅姆大意是尤為重要的。如果他喝了酒之後再上場決鬥的話,或者說,處於類似的情況的話。


    可是,不如說現在他是抱著十足的警戒心。


    給對手背上這種半吊子的不利的話,就隻會讓對手的行動變得慎重起來而已。


    雖說還不知道阿爾緹娜是抱著什麽意圖,不過作為一個作戰不得不說這是個下策。


    「喂,雷吉斯……你這家夥,是希望我輸掉的對吧?」


    「為什麽,會這樣想呢?」


    「如果是希望我贏的話,你應該是不會來這種地方,而是會和士兵們一起興高采烈地討論著傳言吧。畢竟沒什麽好擔心的呐。又或者,應該會做著你最喜歡的文書工作吧。」


    「有兩點,我需要訂正。」


    「是什麽?」


    「我所希望的,是和平地解決這件事。」


    如果阿爾緹娜贏得了勝利的話,她的野心的確可以向前邁進一大步吧。可是,雖說是接近了她的目標但那也是如同奔向懸崖一般危險的狀況。


    雷吉斯認為如果自己沒法把她攔下來的話,那麽至少事先替她綁上一條安全帶,也是自己的職責。


    「庫庫庫……我倒不覺得,在這個最前線會有和平這種東西啊。」


    「另一項需要訂正的就是……我並不是喜歡做文書工作,這一件事哦。你覺得是因為誰的錯,才搞得我這陣子都沒睡過啊!?」


    連敬語都不自覺省掉了。


    雖說本來是打算壓抑著自己的感情的,不過還是不小心讓對方看到自己的怨念了。


    貌似稍微吃了眼睛而瞪大了眼睛的傑羅姆,大聲地笑了出來。


    「庫哈哈哈!!是嘛,這還真是抱歉了!那麽,我就改口再說一次吧——你會相信著我的得勝好不擔心地,做著最討厭的文書工作吧!為了我!」


    「您說得太過分了。」


    肩膀都垂下來了。


    傑羅姆改變了語氣,壓低聲音說道。


    「我說,雷吉斯啊……你已經察覺到了對吧?」


    「……說的是,預算的事嗎?」


    傑羅姆沉默著點了點頭。


    雷吉斯的脖頸感受到一股寒意。


    在閱讀數量龐大的文件的過程中,發現了某一件事。


    「……您把文官們趕出去的真正的目的是……為了隻讓那些會替你保守秘密的人去做會計的工作對吧。」


    「就是這麽迴事。」


    「為什麽會信任我呢?」


    「那是因為……我沒必要迴答你吧。」


    「初次見麵的時候又是打算收買我,又是用鋤來威脅我,都是為了這件事而做的對吧?」


    「到底是怎麽樣呢。」


    巴伊路修密特邊境連隊,有著一部分並未向軍部報告的預備預算。


    雖然這份預算的用途也並沒有明確地標注出來。


    不過考慮到他的境遇的話,很自然就能推測出來。


    傑羅姆歪了歪嘴角。


    「唿……之前的那件事,因為這陣子你一直在忙著處理文件而推遲了呐……」


    「是有關我的直屬上官的那件事嗎……」


    「你已經,不需要再去跟小姑娘說這件事了。三日後的決鬥結束之後,我和她現在這種演爛戲一樣的關係也就結束掉了。你這家夥就會成為我的部下。」


    雷吉斯臉上浮現出了很不愉快的表情。


    「我,可沒有能夠讓伯爵您這麽在意的價值哦?」


    「別看高自己了,你這家夥就是順帶的。是在撤掉空有名號的司令官,巴伊路修密特迎娶皇族,這麽一件買賣中附帶送來的……當作贈品的蘋果。」


    「哈……我是蘋果嗎。」


    不管是贈品還是別的什麽,成了他戰鬥的其中一個動機這一點,讓雷吉斯怎麽樣也冷靜不下來。


    不管怎麽說,伯爵現在沒有一絲的鬆懈,懷著強大的意誌來麵對這場決鬥,對勝利更是充滿自信。


    另外,好像也有著他自己的野心。


    雷吉斯費了一番功夫才讓焦躁感沒在臉上表現出來。


    ——這下事態可是很嚴峻啊。阿爾緹娜,為什麽你要挑起這場決鬥啊?


    也有些事情是無論三日後的結果如何,都必須得在今天完成的。


    一旦監督被派到部隊裏來的話,會記工作方麵的負責人自不用說,就連司令官也有可能會因為監督不慎而受到處罰。就算這個司令官隻是個空有頭銜的人。


    而且隱藏的事跡敗露的可能性也會增高。


    雷吉斯從傑羅姆的房間迴來之後,就急急忙忙開始完成剩下的文件。


    雖然數次被睡魔突襲,因而浪費了不少時間,不過總算還是把剩下的文件做完,貼上封條了。


    完成了文件之後雷吉斯走到了室外。


    太陽已經升到頂了。早晨明明還是陰天,現在天氣卻已經好到能把雪融掉的程度了。暖得都能把上衣給脫掉了。


    在南門的前麵,圍出了一道人牆。


    定期郵車好像已經到了。


    滿臉歡喜地領取著信件的人中騎士占了大多數。大多數的士兵都不會讀寫文字。所以也他們也並沒有寫信的習慣。


    「馬車要駛出去了啊~~」


    叮叮當當的鍾聲響了起來。


    雷吉斯趕忙跑了過去。


    「等,等等!那架馬車,等一下我啊!這東西如果沒有寄出去的話,我會很困擾的!」


    定期郵車一星期隻會來一次。


    雷吉斯趕在郵車出發之前,把文件遞給了一臉困惑的郵遞員。


    「那個……是寄到軍務省去的東西嗎?老兄,軍方的文件的話,不是有別的郵車會給你們送的嗎?」


    「這份文件很急的。如果沒送出去的話是會出事吧。雖然是個重大的任務,不過還是拜托你們了。」


    「等下!?我們隻是民間的配信屋,可不是軍人啊!?這麽重要的東西,你得讓傳令員來運送才對啊。」


    「傑羅姆卿他,不喜歡把士兵用在與文件相關的工作上啊。我對此很困擾呢。」


    「嗯,嘛,軍務省也是在帝都,我就替你送一趟吧……」


    「幫大忙了。」


    作為小費雷吉斯給了他一枚多尼艾銅幣。


    郵遞員笑著把文件收進了行李箱裏。


    這錢之後就作為必要經費報銷吧——貧窮的雷吉斯這麽想到


    定期郵遞的馬車駛出了南門。


    這下總算可以睡上一覺了。


    雷吉斯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這時突然聽到了一陣竊笑聲。


    迴過頭一看,發現的克拉麗絲抱著堆成小山規模的換洗衣服走了過來。


    「你好像挺累的呢。」


    「啊……本來處理文件就有夠忙的了,而且還出了很多沒法放著不管的事。」


    「是值的公主殿下的事嗎?那你大可不必擔心哦。」


    「……現在,你能稍微擠出點時間嗎?」


    「真是意外呢,你居然還會覺得我很閑啊。」


    撅起嘴唇的克拉麗絲兩手上,捧著大量要洗的東西。


    雖說在帝都的話是用洗衣液來把衣服洗幹淨的,不過在這個城寨裏的話一般來說都是用老式的洗衣板來洗東西的。另外洗衣液在這邊也屬於高級品。


    「抱歉,你看上去挺忙的……不過,你在這種時間才洗衣服還真是少見呢。這應該是早上就該做的工作吧。」


    「因為牛奶倒翻在食堂的桌布上了。如果現在不馬上拿去洗的話,會發出很難聞的臭味的。」


    「啊,是這麽迴事啊。還真意外啊,是你打翻的嗎?」


    「不。隻是因為我那時正好閑著而已。如果不介意我邊在洗衣服的話我還是能聽聽你說話的哦。」


    「就這麽辦吧。我幫你拿一半。」


    雷吉斯把手伸了出去之後,克拉麗絲卻露出了一臉壞笑。


    「沒問題嗎?」


    「就算我再怎麽沒力氣,替女孩子拿一半要洗的東西這種事也還是做得到的。」


    「不是這個意思。上麵可是沾滿了牛奶哦?」


    「嗚……沒法子了。先用濕布擦一下吧。」


    「忽忽忽……」


    克拉麗絲遞過來的布,也並沒有多麽的濕。不過的確,布上滿是一股牛奶的味道。


    雷吉斯和克拉麗絲一起向著洗衣房走去。


    在傭人的工作中,與做飯和打掃一樣既重要又費勁的,就是洗東西了。


    在士兵們居住的西區域的某個角落,有一個半處於地下的地方。


    雪融水通過缸管流到這裏,浸濕了橫排著的多達十個的洗潔用台。


    克拉麗絲先把要洗的東西浸泡在流到台子裏的水中。讓要洗的東西充分地泡水,把盡可能多的汙漬先泡掉。


    她那雙浸泡在冰水中的白嫩的手,立刻被凍得通紅。


    「嗚……」


    「我幫你吧。」


    「沒問題的。你是想和我談公主殿下的事吧?」


    「是沒錯……可是你明明在我的眼前做著費勁的工作,我卻隻是在一味地對你說話,這樣會讓你很不舒服的吧。」


    「真是個會說些不可思議的話的人呢。所謂的身份就是用來做這種事的哦。」


    「照這麽說的話,去幫那些我想幫的忙,不就是我的身份嗎。額,是不是隻要這麽做就行了?」


    雷吉斯從堆成山一般的待洗物品中抽出一塊桌布,在克拉麗絲的旁邊學著她把布浸到了水中。


    「嗚啊!?」


    水冷得都讓手發疼了。


    「真是拿你沒辦法呢……洗的時候請不時把手從水裏抽出來哦。手凍得太久的話可是會凍傷的。」


    「啊,是嗎。那你沒問題嗎?」


    「我已經習慣了。」


    「原來如此。」


    「在一大早得洗很多東西的時候,就會用那邊的鍋來煮一些熱水。那些熱水既可以用來暖手,而且也可以更輕易地把粘在東西上的汙漬給泡掉。」


    在洗衣服的一角放著一口大鍋。


    雷吉斯明白了。不準備這個的話,恐怕是沒辦法洗幹淨那麽多的東西的吧。


    像自己這樣的人才在洗第一件就已經叫苦連天了。


    「今天就不煮些熱水嗎?」


    「畢竟就隻有這麽幾件而已呀。你要說的話說完了嗎?」


    「還沒呢,現在才正要說……庫……」


    雷吉斯搓著冷得發疼的手指,以此來溫暖雙手。


    可是,就算是把要洗的就這麽浸在水中汙漬也還是沒泡下來。


    於是雷吉斯不斷重複著在水中快速搓洗桌布,然後立刻把手抽出水麵,搓手取暖的這三個步驟。


    「沒問題嗎?」


    「嗚嗚……阿爾緹娜,為什麽會在現在這個時候提出決鬥這種要求啊?」


    「關於時期這方麵的事恐怕公主殿下並沒有認真地考慮過吧。這肯定,是她今天早上才想到的主意吧。」


    「她也太沒計劃性了。」


    談話的同時總算是把牛奶的味道從一張桌布上洗掉了。


    同時,桌布上大部分微微泛黃,泛褐色的地方也被洗白了。


    「可就算是這樣,如果這是公主殿下的主意的話,那一定是沒問題的。」


    「我也明白事到如今是沒法讓她收手的了……可沒想到你居然還能想得這麽樂觀啊。」


    「雷吉斯先生,你不相信公主殿下嗎?」


    「我沒有鑒別一個人武藝高低的才能呢。可是,從客觀的事實出發去思考的話,阿爾緹娜還真沒有半點贏的可能。如果傑羅姆卿隻有那種會被毫無實戰經驗的十四歲少女打敗的水平的話,那他早該在戰場上被人幹掉了。」


    「原來如此,也是有人會這麽想的呢。」


    「如果你還能有別的想法的話我倒是想請教一下啊……」


    克拉麗絲把桌布從冷水中拎了起來。


    洗衣房裏響起了啪嗒啪嗒的水聲。


    「因為公主殿下對我說了“絕對沒問題的”了呀」


    「這隻是你放棄思考了而已。“相信的事”和“能夠確信的事”可是不同的啊。」


    「那麽,你又打算怎麽辦呢?」


    「……恐怕,已經沒什麽正當的手段能使了吧。」


    做完做不慣的清洗工作,告別了克拉麗絲的雷吉斯向著自己的房間走去。


    腳步會不穩到底是該歸咎於自己睡眠不足,還是說該歸咎於腦袋裏塞了太多的難題呢。


    從中庭裏傳來了空揮的聲音。


    過去一看,發現是阿爾緹娜在中庭裏揮舞著巨大的斧槍。


    阿爾緹娜單手握著一般來說需要雙手才能舉得起來的斧槍,就像在揮舞著小樹枝一樣,揮出了嗡嗡的風聲。


    ——確實,能做到這種事的她肯定不是個普通的少女了。


    阿爾緹娜有著與她的外貌不符的腕力。


    看來,她好像也察覺到雷吉斯了。


    隻見阿爾緹娜望向雷吉斯笑了起來。


    「哎呀,你也要揮揮看嗎?」


    「不想揮,也揮不起來。不是我自誇……」


    「連舉都舉不起來是嗎?」


    「應該舉不起來吧。」


    雷吉斯聳了聳肩,阿爾緹娜則是苦笑起來。


    然後便再一次開始空揮了起來。


    「你還……真是厲害啊。」


    「就隻有臂力……我從以前開始就對自己很有自信。畢竟我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揮舞成年人用的劍了。」


    「嘛,我想說的不隻是這個啦……不過,你要贏過傑羅姆卿,老實說……就是說……會不會太困難了,之類的。」


    「這是肯定的嘛。如果他是能輕鬆取勝的對手的話敵國也用不著費這麽多勁了。」


    「難不成,你還有什麽對策嗎?看你都自信到敢自己去提出挑戰了。」


    賭上自己心中的一絲希望試著向阿爾緹娜問道


    阿爾緹娜卻一臉不可思議地看向了自己。


    「什麽對策?決鬥就是哪邊厲害哪邊獲勝的吧?」


    「咕……還真是,什麽都沒想過啊……為了取勝,而做的這種準備還有那種準備之類的。」


    「討厭啦,我又不笨。」


    「你有想過的啊!?」


    「第一擊應該是槍會比較快吧。把那一擊擋開後,因為我的劍蠻重的,也得小心別讓他用出體術呢。踹他踏過來的膝蓋會不會被判犯規呢?」


    雷吉斯頹廢地垂下了頭。


    「這算什麽啊……你這不是打算老老實實地和對方決鬥嘛……」


    「不這麽做的話這場決鬥就沒意義了啊。因為我的目的並不是獲勝呢。」


    「哎?」


    「向大家證明我比較強才是目的吧。如果不堂堂正正地贏下來的話是沒法獲得士兵們的信任的。當然,還有你的信任也是呢。」


    阿爾緹娜一臉平靜地,說出了這番話。


    雖然自己也覺得她說的沒錯


    「……可是,對方也不是那種毫無準備就能取勝的對手吧。」


    「依靠計策的話就算贏了也沒有任何意義。」


    「嗚,烏姆……」


    「你沒在想些奇奇怪怪的事吧?」


    阿爾緹娜緊緊地盯著自己。


    雷吉斯不由得移開了視線。


    「……在不引起四周察覺的情況下做些什麽的方法,可是要多少有多少哦?比如用碎玻璃之類的東西,來反射陽光閃對方一下啊,或者在地麵上做些小動作之類的。」


    低聲這麽說完之後——


    響起了風聲。


    砰!巨大的斧槍被砸到了雷吉斯的腳邊。地麵被斧槍的這一擊紮得深深地陷了進去。


    「別開玩笑了!」


    「喂,喂,阿爾緹娜!?」


    「啊……對不起。現在,也許稍微有點激動過頭了……」


    自己這邊才是——雷吉斯對著低頭謝罪的少女迴答道。


    「抱歉,我沒打算擾亂你的心情的。」


    「嗯,我明白的。」


    「我也理解你想堂堂正正地決勝負的想法。可是,目標並不會隻存在於無數的勝利的盡頭。有些時候也是有必要走下夜路的哦?」


    果然,對一個十四歲的少女來說這些話也許實在是殘酷了。


    事實上,身為第四皇女的阿爾緹娜是不可能繼承皇位的。要想當上皇帝的話,那就隻有篡位這個方法了。


    然而有著清廉之誌的她,恐怕是沒辦法做出這種會讓自己沾滿鮮血和淤泥的行為的吧。


    現在她的眼中隻會映出那些公正廉潔的道路。


    那麽,由雷吉斯自己去當壞人也——


    雷吉斯握了握拳。


    此時,一雙白嫩嬌小的手疊了過來。


    「哎……?」


    由於進行空揮而仍然帶有一點餘熱的手指撫摸著雷吉斯的肌膚。


    阿爾緹娜不知不覺間已經來到自己的身邊了。


    在她抬頭看向自己之後,她的那雙美麗的紅色眼瞳也朝自己貼近了過來。


    「我明白,你是在擔心我。當然,也明白你知道很多很多的事。」


    「是,是有在擔心你……可是,我也並沒有知道多麽了不起的事哦……」


    「我並不認為,思考策略是什麽壞事。可是呢,有些時候,也是需要堂堂正正地去和對方一決勝負的。」


    「……你想說,這次就是這種情況?」


    「嗯,不是嗎?」


    雷吉斯閉上了眼睛。


    迴憶起仍留在自己記憶之中的許多書本,並從中抽取出那份知識。


    可是,最終還是決定不使用它。


    「如果,我在此時用計讓你贏下這場決鬥的話……你,就會失去掉自己所應前進的那條道路的正確性吧。沒有比被迷失了道路的人支配更悲慘的事了。」


    「額……雖說,這種深奧的事我不是很明白,不過這是我的直覺。我會堂堂正正地取勝的!」


    「我真的應該相信你嗎……」


    「我會證明自己是值得你信任的,你就等著好了!」


    阿爾緹娜用拳頭碰了碰雷吉斯那隻正被自己握著的手。


    雷吉斯點了點頭,迴應了這個自古以來便用於表示友情的動作。


    至少對現在的她來說,為了取得勝利而運用計策並不會起什麽作用反而還會帶來不好的影響吧。


    不過話雖如此,自己也不可能袖手旁觀啊。


    雷吉斯一邊揉著惺忪的睡眼,一邊到士官食堂露了個臉。


    可是,要找的人卻並不在那,於是雷吉斯又跑到馬廄去了。


    就在他在馬廄裏轉來轉去的時候,要找的人正好大聲地向他搭話道


    「噢噢,雷吉斯殿下!」


    「您在這裏啊,艾威拉魯先生……」


    「正好有點話要找你談呢!」


    「您是……想找我談有關公主殿下的事嗎?」


    「奴?你是說決鬥的那件事嗎?哇哈哈!雖說我之前也有想過遲早會這麽鬧的,不過還真沒想到那小妮子會在那種場合提出來啊!還真是讓我稍稍吃了一驚勒!」


    「您早就猜到了嗎!?」


    「處在那種不上不下的立場上的話,肯定會想做點什麽的吧。」


    「哎……」


    「那麽,能想到的辦法也就隻有舉劍一決雌雄了吧!」


    雷吉斯抱住了自己的頭


    也就是說,阿爾緹娜的想法,和這個滿身肌肉的騎士團長殿下沒什麽差別。


    至少在握住劍的時候是這樣。


    頭好疼。


    不,雖說,也正因為這樣她才會認為作為軍師的雷吉斯對自己來說是必要的。


    「怎麽會這樣啊……要說雌雄的話,明明早就已經決出來了……」


    「哇哈哈!雷吉斯殿下說得還真是精辟啊。真不愧是軍師!」


    「不對啦。我才不是什麽軍師。」


    「謔謔?討伐強盜的時候,你不就提出了一個精彩的作戰嘛。」


    「不,那隻是……被公主殿下拜托了所以說明了一下自己所知道的事而已……我才沒有什麽提出作戰計劃的能力呢。」


    「有什麽不好的嘛。運用別人所沒有的知識來貢獻自己的一份力。


    「哈……」


    可是,如果在關鍵的時刻沒有必須的知識又該怎麽辦?正是在這種時候,才更需要一個擁有真真正正的睿智的軍師不是嗎?


    就比如現在。


    砰!艾威拉魯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背。這衝擊強得都能吹飛自己的睡意了。


    「好痛!?」


    「也有某些人的生命托你的福而獲救了。」


    「啊……?」


    「我的孫子呐!雖然他當時也在提內澤侯爵的貴族軍隊裏麵,那孩子好像在那次敗戰中逃過了一劫呐。」


    「嘛,雖說受了奇襲之後本陣全滅了,不過主力部隊大部分都逃掉了呢。不過我不認為那是托了我的福啊……」


    「你指的,是那些好不容易逃離了追擊的蠻族因而保住了性命的人吧?」


    「是啊。」


    「我的孫子啊,好像是待在了你被撤到後方的時候,和你一起被撤的預備部隊的裏麵呐。」


    「啊,是有這麽一支部隊呢。」


    「結果他並沒有因敗逃而受到恥笑,不如說,他還因為救助了敗逃的同伴們而受到稱讚了。」


    雷吉斯,想起了當時的事。


    雖說那是一段苛刻的記憶。


    「……察覺到敵人的襲擊之後,本陣首先就冒起了火……所以,我才提議並不該去救援而是準備好進行追擊……不過當時能做的也隻是這樣而已。」


    「你就別謙虛了。據說,讓本陣崩潰隻能無秩序地敗逃的軍隊避免了全滅命運的,很大一部分該歸功於使用預備部隊阻止了蠻族進行的追擊的雷吉斯·歐力克五等文官的指揮。」


    「指揮什麽的……預備部隊裏麵也有上級的武官在,實際上在行動的其實是他們。」


    「這上麵可不是這麽寫的呐?」


    艾威拉魯把信遞了過來。


    雷吉斯把信接了過來。


    艾威拉魯的孫子用禮貌得難以置信的語言,在信上寫著艾威拉魯所說的那些話。


    在提內澤侯爵的貴族軍隊敗逃的時候,自己因雷吉斯的努力而獲救的事。


    另外還寫著雷吉斯救助了許許多多的同伴的事。


    最近,得知了這位雷吉斯作為本陣之中唯一的幸存者為了負起敗戰的責任而要被貶職到邊境的這件事。


    因此——


    「為了向雷吉斯殿下你報恩,我的孫子好像誌願要來這個連隊。嗯!這也算得上是一種生活方式呐」


    「怎麽可能!這個連隊的生存率,雖說比別的前線地域是高一點……可就算是這樣在這最前線也還是比待在帝都易死十倍啊。怎麽可能會誌願來這種地方。」


    「我的孫子應該是想要,到這片險地來保護你吧。」


    「……我,並沒有這種價值。」


    「哇哈哈!你這話有夠奇怪的不是嘛。人會賭上性命的理由,除了當事人之外哪還會有人明白的啊!」


    雷吉斯認為,艾威拉魯所說的話大概應該是正確的吧。


    可是,雷吉斯既沒有認為自己拯救了許多的生命,也不認為自己擁有被他人守護的價值。


    「艾威拉魯先生,您就能接受嗎?您的寶貴孫子,為了我這種人而誌願過來這種危險的赴任地區。」


    「如果,他是照著自己的意誌這麽做的,那我也沒辦法。」


    「我值得他保護嗎!?」


    「嘸姆……站在我的立場上我也沒法對他的決定說三道四呐」


    艾威拉魯滿足地笑了笑。


    雷吉斯並沒能參透他的真意,歪了歪頭。


    「……就是說?」


    「就是說,如果我的孫子因為你的無所作為而白白送了死的話,我就會用我的斧槍來和你談談相應的責任這麽一迴事呐!」


    「您這不是生氣得不行嘛!?」


    「沒有生氣啊。」


    「說得隻有隻言片語了!?」


    雖說在以前的部隊裏,有人願意感謝自己的話,也的確是一件讓人開心的事。


    拜其所賜,雷吉斯不由得感覺自己的壽命正在不斷縮短。


    迴歸正題。


    「……這,這件事先不管……我現在想談談關於公主殿下的事」


    「嗯?」


    「您覺得公主殿下能贏嗎?」


    「能擋上十次就已經很好了不是嘛?」


    依艾威拉魯的判斷,傑羅姆在對砍十次的途中便會勝出。


    她們兩人的實力差距,果然就是有這麽的大吧。


    「……雖說沒準會違反騎士道……能夠請您成為公主殿下的救命稻草嗎?」


    「奴?我就先聽你詳細說說吧。」


    三日後——


    正午的鍾聲馬上就要響起了。


    許許多多的士兵,早已經聚集在了廣場上。


    雪從早上開始就下個不停,如果這時候風勢也增強了的話就會變成暴風雪了。


    不過雙方好像也沒有因為天氣惡劣而要延後決鬥的打算。


    雷吉斯來到了阿爾緹娜的寢室。


    這次並沒有引發像前幾天那樣的意外事件。阿爾緹娜正靜靜地等待著決鬥的開始。她把護臂,護膝以及胸甲穿在了連衣裙上,此刻正坐在一張樣式豪華的椅子上。


    桌子上則是放著一套茶具。


    「你臉色不怎麽好呀,雷吉斯。」


    「如果我因為操心過度而倒下去的話可得怪你啊,阿爾緹娜。」


    「要決鬥的人又不是你,再稍微放鬆點如何?」


    「你真覺得自己能贏嗎?贏過那個《艾路修泰茵的英雄》?」


    「當然可以,這句話我也說過很多次了,不過不贏給你們看的話你們是不會相信的吧。」


    「還打那種對自己不利的賭……」


    阿爾緹娜站了起來。


    明明比雷吉斯還矮了一個頭,她此時卻給人一種高大得仿佛讓人需要仰視一般的感覺。


    「如果我在和平的地方毫無作為的話,還能夠當得上皇帝麽?」


    「應該沒辦法當上吧……不過,世間也是有一種叫做危機管理的措施的啊……」


    「同時世間也是有許許多多的東西,不靠取勝是無法獲得的哦。」


    「你現在實在太急了。」


    「不管怎麽做,你都還是不願意相信我呢。」


    阿爾緹娜寂寞地笑了笑。


    雷吉斯語塞了。


    ——自己就算沒有同伴難道也應該相信阿爾緹娜會獲勝麽?


    「如果受感情驅使而下了錯誤的判斷的話,可是會失去無可替代的東西的。我不能再在同一個地方繼續失敗下去了。」


    雷吉斯迴想起了提內澤侯爵。


    恐怕,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忘記沒有進行第三次進言的這件事吧。沒有洞察到貴族的自尊心的這件事也是。


    僅僅隻是知曉知識的話是毫無意義的、


    這一點如今已經銘刻於心了。


    「那你要阻止我嗎?該不會,是打算現在帶著我逃出去吧?不過那樣說不定也蠻浪漫的。」


    「做不到的。雖說我也有這麽想過,不過你可是個有著連傑羅姆卿都需要警戒的實力的人啊。想不引起任何騷動就把你帶出去是不可能的。再說如果你是會自發地逃跑的人的話,那應該早就會終止掉這場決鬥了吧。」


    「也是呢。現實可是一點都不浪漫的呢。」


    「雖然,在你輸掉之後該做的那種事我也已經想過了……」


    阿爾緹娜皺了皺眉,


    「那種事是指?」


    「由我來拖住傑羅姆卿,你就趁著那段時間,和某個騎士一起逃出這個城寨吧。不過那個騎士是誰我現在還不能和你說就是了……」


    雷吉斯也有預想到阿爾緹娜可能會因為自己擅自替她做好這種敗北時候的逃亡準備而生氣。


    可阿爾緹娜卻出人意料地笑了出來。


    捂著肚子大聲地笑著。


    「不,不好了……啊哈哈……雷,雷吉斯你真是的,太過分了啦!!啊哈哈!都已經想著我絕對會輸掉了!嗚哇~就笑到這裏!?」


    「我也覺得這麽想很對不起你。可是,我個人對你的私情與客觀的評價那是兩迴事。為了迴避掉最糟糕的事態而最大限度地做好準備是……」


    「啊哈哈,也是呢!正因為你是這樣的人,所以對我來說才是必要的。這就是所謂的作為軍師所下的冷靜判斷對吧。」


    「才不是什麽軍師的判斷。我是……那個……怎麽說呢,我是?」


    要說這是自己作為五等文官的職責的話,扯得也太遠了。


    那麽,是作為阿爾緹娜的朋友而做的?


    自己,又是什麽時候和身為司令官的阿爾緹娜成了朋友的?隻是被允許用愛稱來稱唿就誤會阿爾緹娜和自己是朋友的話那也實在是太蠢了。


    雷吉斯煩惱著,沉默了下來。


    阿爾緹娜則是笑得連肩膀都顫了起來。


    笑著笑著阿爾緹娜的笑聲中混進了喘息聲。


    「哈,哈……我,還以為,自己在決鬥之前就得笑死了呢。沒想到,你居然連決鬥輸掉之後的逃跑準備都……啊……太過分了啦。」


    「我不會找借口的。我並不相信你能夠獲勝。」


    雷吉斯再一次坦白了自己的真心話。


    阿爾緹娜對此也沒有生氣,點了點頭。


    「我知道的。毫無條件就相信我能取勝的人,在身邊就已經有一個了。」


    「你是說克拉麗絲嗎……」


    「嗯,可是呢,為了達成我的目標,並不會這樣相信我的人也是必須的。」


    「那個人,指的就是我嗎?」


    「經過這次的這件事我已經確信是你了。然後,同時也是為了能夠獲取你的信賴,我是不會輸掉這場決鬥的。」


    阿爾緹娜之所以會向傑羅姆挑起決鬥,就是為了能夠獲得連隊裏麵的士兵的信賴。


    而雷吉斯,也包含在了這些人之中。


    「……這場決鬥,視我的態度有可能取消掉嗎?」


    「嗯~~,可能吧?」


    「嗚……」


    精神上的疲勞又增加了三成。


    阿爾緹娜把手伸了過來。


    她的手觸向了雷吉斯的左胸,心髒外麵的地方。


    「嗯?」


    「我要成為皇帝……,如果這份願望落空掉的話,那時我也肯定會死掉了吧。作為參謀的人到那時應該也得把命給搭上去吧。」


    先不管是采取了什麽手段,但可以肯定的是失敗了之後要背上責任的一定不止阿爾緹娜一個人。


    被阿爾緹娜按著的心髒開始加速跳動起來。


    阿爾緹娜的話還沒說完


    「作為軍師而受人期待,實際上就是被人期待著願意為自己豁出性命這麽一迴事哦。」


    「是啊……」


    雷吉斯自己,也是明白這一點的。


    也正因為如此,雷吉斯現在才會如此躊躇。


    「既然我在要求你為我豁出性命,那我把自己的命也賭上去也是理所當然的吧,我可不想成為那種認為隻要坐到皇座上就能得到他人忠誠心的愚蠢國王啊。」


    阿爾緹娜的手,從雷吉斯的胸口摸了上去,依次撫摸著雷吉斯的脖子,臉頰。


    她的手給人一種涼涼的感覺。


    「你就用那雙眼睛看著吧,我會證明給你看的,我的意誌……然後,你再考慮下,那天晚上的事吧。」


    「我沒法去相信自己的那一部分,就由你來替我相信,所以,我則是要去相信你,是嗎」


    阿爾緹娜點了點頭,把手收了迴去。


    然後,把手伸向了靠在牆上的巨大寶劍。


    緊緊握住了劍柄。


    「差不多,到時間了呢。」


    阿爾緹娜與傑羅姆正站在士兵們圍成的人牆的中心位置上對峙著。


    兩人之間間隔著約有十步的距離。


    眾人腳下的大地上則是積著雪。


    視野也是白茫茫的一片非常的差。這已經能稱得上是一場暴風雪了。


    阿爾緹娜現在是一副連衣裙上裝備著護臂和護膝的打扮。


    而她的手,則是緊緊地握著帝身轟雷之四。


    那是一柄與嬌小的少女並不相襯的巨劍。


    而站在另一邊的傑羅姆則是連鎧甲都沒有穿,隻是一副黑襯衫配上軍褲的普通打扮。並且,握著一把像是步兵會在森林中才使用的短槍。槍大概有27pa(2米)長吧。基本上和大劍的長度差不多。


    雷吉斯正站在圍著兩人的人牆之中看著她們,這時身著鎧甲的艾威拉魯走到他的身旁,說道


    「兩邊,都很冷靜呐。」


    「說的是呢……準備得如何了?」


    「沒問題,已經先讓克拉麗絲小姐到馬車那去了。」


    「謝謝您了。」


    與決鬥之後的行動有關的事,談到這裏就結束了。


    艾威拉魯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須。


    「伯爵還真是死心了啊。既沒有使用輕便的劍來取得速度上的優勢,也沒有使用長槍來取得距離上的優勢,偏偏選了一件對自己不利的武器啊。」


    「我,對於劍與槍之間的交鋒是完全不懂……不過伯爵用的那把短槍會對他很不利嗎?」


    「那東西既不輕也不長,挨上大劍的一擊還會斷掉。」


    「應該,不會在輸掉之後……把這當成借口的吧。」


    「這東西是他自己事先帶過來的,可當不成借口啊。用法應該正相反吧。」


    「是為了讓公主殿下找不了借口嗎?」


    「嘸姆!就像公主殿下為了在勝利之後不讓伯爵找借口而提出各種各樣的條件並且還等了三天一樣,伯爵也用上了對自己不利的武器,來讓公主殿下沒辦法找到借口——要開打了呐。」


    「……!!」


    就像在宣告著決鬥開始一般,正午時分的鍾聲響了起來。


    廣場上響起了金鐵交鳴特有的刺耳聲音。


    大多數人都預想應該會是年輕的皇女向伯爵砍去,而伯爵則是會躲開皇女的攻擊。


    「噢噢噢噢噢噢哦哦哦!!」


    然而發出吼叫率先出擊的卻是傑羅姆。


    隻見傑羅姆踢飛腳下的雪衝了過來。


    阿爾緹娜並沒有動。或者說,是她沒法動嗎?


    一口氣縮短了十步的距離的伯爵把槍刺了出來。


    「哈!」


    第一招就決出勝負了嗎——!?士兵們對此瞠目結舌。


    「這種攻擊!!」


    阿爾緹娜唿出了一口氣。


    用寶劍的劍身,擋下了朝自己刺過來的槍尖。


    傑羅姆呻吟了一聲。


    同時,兩塊金屬因相撞而發出了悲鳴。


    向著少女的肩膀刺出的長槍被偏了開來。


    傑羅姆感歎道


    「呶……用普通的槍刺不出半點傷痕啊!」


    「是精靈銀嗎」


    雷吉斯低聲說道


    在建國戰爭的時代,也有寶劍是由精靈銀所鍛造,並由精靈授予炎帝的傳說。


    實際上寶劍恐怕是由天然的合金鍛造的吧——研究者們的見解則是如此。在這個時代,靠著把數種的金屬熔煉,可以造出比單純的鐵更為強固的素材這種事,已經是人盡皆知的常識了。


    可是,在如今能夠匹敵精靈銀的合金仍未被發現的情況下,也確實有一部分人相信寶劍上存在著精靈的加護。


    巨大的寶劍,同時也能變成守護身材嬌小的阿爾緹娜的盾牌。


    在必殺的突擊被防住之後,傑羅姆為了重新擺好架勢而把槍收了迴來。可在此之前,少女的腳已經揮了出去。


    廣場上響起沉悶的聲音。


    「咕……」


    一記強烈的踢擊,踹到了傑羅姆的膝蓋上。


    巨汗的體勢崩塌掉了。


    少女喊叫道


    「你給我認認真真地打啊,傑羅姆!」


    「呶哦!?」


    橫掃寶劍所揮出的一擊明明完全沒有碰到地麵,可地上的雪卻飛散開來,這一擊帶著的劍壓強得能傳到包圍著兩人的士兵們那裏。


    傑羅姆在地上翻滾著,逃開了這如同災難一般的一擊。


    要是接了下來的話,沒準身體會和短槍一樣被砍個粉碎也說不定。


    正在觀看著這場決鬥的士兵們,都因為這出乎意料的展開而喧鬧了起來。


    皇姬的劍居然把伯爵逼得得在地上打滾,弄得滿身沾雪沾泥才得以逃開的這種事,是誰都沒有想象過的。


    「……沒準,該不會,能贏?」


    然而從雷吉斯胸口湧出的這份期待感,卻被艾威拉魯給壓了下去。


    「現在才要開始呢!」


    重新擺好架勢拉開距離的傑羅姆臉上,仍舊帶著笑容。


    「太天真了啊,小姑娘。你可是會為剛剛沒用那一招把我做掉的事……後悔的啊?」


    「我的目的,是要展現出我比你強的這一點,可不是要撕碎自己部下的身體呢。」


    「你還有餘裕手下留情麽?」


    「你不也是,瞄著我的肩膀刺過來的麽。會那麽做是因為把我殺掉的話就沒法子娶我的原因嗎?」


    「庫庫庫……也不是沒有那種考慮就是了。」


    「給我使出真本事比啊!」


    「唿,有趣!」


    雙方這次同時縮短了距離。


    傑羅姆連續刺出的突刺,被阿爾緹娜握著的大劍彈開。


    阿爾緹娜那用纖細的手腕握住巨大的鐵塊,將其如同樹枝一般快速揮動的身姿,就如同是在演著一出不成器的戲劇一般,完全沒有給人真實感。


    阿爾緹娜不斷揮出斬擊,而傑羅姆則是不斷把它們架開的情況,逐漸多了起來。


    傑羅姆正被壓製著!?


    呐喊聲,從士兵們那裏傳了出來。


    艾威拉魯的手正顫抖著。


    「噢噢噢……沒想到,公主殿下的實力居然強到了這種地步……真可謂是,女神啊!」


    「能贏嗎?」


    「呶!!嗯……的確,伯爵現在進行突刺的時候有著顧忌。可能是在顧及公主殿下的性命吧。可最關鍵的,是因為在被大劍彈開攻擊的時候,伯爵如果不自己把力量放掉的話自己的槍就會折掉這一點。相反的伯爵自己要防住寶劍的斬擊的時候,則必須是用架開寶劍的這種方式。」


    「是因為,硬接下來的話槍就會折掉的原因嗎?」


    「沒錯,不管是進攻還是防守伯爵都得護著自己的槍,所以不管怎麽看都是公主殿下有優勢呐。」


    「那,為什麽還是贏不了呢?」


    「公主殿下不是男性實在是太可惜了啊。」


    「哎?那是……」


    看著看著,現在已經是傑羅姆進攻,阿爾緹娜防守的情況比較多了。


    傑羅姆那邊,還留有餘力。時不時地還會把短槍轉上一圈,來賣弄一下自己的遊刃有餘。


    與此相對的,阿爾緹娜則是已經氣喘籲籲的了。


    體力不足。


    就算她有著能夠揮舞大劍的力氣,可還是沒辦法像既是巨汗又久經沙場的英雄傑羅姆那般長時間戰鬥。


    大劍那變得遲鈍了的動作,已經沒辦法再繼續防住短槍快速刺出的突刺了。


    連衣裙的一側被槍尖所擦過。


    傑羅姆應該也仍然是在進行著隻要走錯一步就會被折斷武器的如同走鋼絲一般的戰鬥的——可漸漸地,卻變成了一幕傑羅姆在壓著阿爾緹娜打的光景了。


    連衣裙的肩頭部位被刺破,阿爾緹娜的肩膀露了出來。


    白稚的肌膚上,微微滲出了血來。


    「哈……哈……」


    「還挺厲害的嘛,我還以為你會再早一點就精疲力竭呢,小姑娘。」


    「我可不會因為自己的唿吸稍稍急促了一些,就向你投降哦。」


    「哼,我就認可你吧。能和我交手到這個地步的家夥,在這個城寨裏可不多啊。而且,你才這麽年輕。再過個三年的話,應該就能成為一名厲害的劍士了吧。」


    「哈,哈……作為劍士承認?你腦袋被門夾了嗎?我的願望,可是作為司令官得到你們的認可啊。」


    「強到這種程度的話,士兵們,也會比現在更願意聽從你的命令吧。雖然還沒到我的程度,不過也有副司令的水平了吧。」


    「是麽……那麽……我就更不能投降了啊!」


    阿爾緹娜把大劍舉了起來。


    踢飛地上的雪突進著。


    然後把大劍揮了下來。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哎呀哎呀……太貪得無厭可是會害死自己的啊?」


    寶劍直接把大地擊碎了。


    地上揚起了白色的雪煙。


    同時響起了如同雷鳴一般的轟鳴聲。


    傑羅姆躲過了這一擊之後把槍刺了出來。


    「喝!」


    「嘿……,呀!」


    阿爾緹娜把陷在地裏麵的大劍挑了起來。


    瞄準了,突刺過來的槍。


    就在大劍把短槍擊碎的前一刻,傑羅姆把武器和自己的身體一起抽身向後退了迴去。


    揮空了。


    是被看穿意圖了麽。


    用上剩下的體力所揮出的一擊被躲掉,阿爾緹娜的步伐變得沒那麽穩了。


    傑羅姆並沒有放過這個破綻,橫掃短槍所發出的打擊直直逼向了阿爾緹娜。


    無法躲避,短槍擊向了阿爾緹娜的左臂,把她打飛了。


    「啊咕!?」


    裝備在少女上臂上的盔甲被擊碎了。


    雷吉斯把身子探了出去。


    「阿爾緹娜!?」


    不由得叫了出來。


    少女在雪地上誇張地翻滾著。分出勝負了麽——在場的人們都這麽想到,然而,阿爾緹娜的手卻仍然沒有鬆開劍柄。


    而且立刻就站了起來。


    「哈……哈……哈……咕……哈……」


    阿爾緹娜那雙如同寄宿著火焰一般的雙瞳,緊緊地盯上了對手。


    左上臂上湧出了鮮血,染紅了連衣裙的袖子以及臂架。


    左手無力地聳拉著。


    這是因為骨折的原因呢,還是說,是因為左手因疼痛而麻痹了呢。


    握住大劍的就隻剩下右手了。


    看得出來阿爾緹娜已經沒辦法再打下去了。然而,從阿爾緹娜的表情中卻完全看不出她有放棄的打算。


    再一次拉開了距離的傑羅姆把槍刺進了地上,解除了架勢。就這麽保持著警戒的狀態,問道


    「還想繼續打嗎?」


    「這是肯定的吧……哈……哈……我,絕對,不會放棄的……」


    「明明都隻剩下一隻手能用了?」


    「你……咕……在在戰場上,隻是區區一隻手不能用了……哈……就會放棄麽?」


    「哼,這氣魄倒是值得尊敬。不過,你成了司令官之後又打算怎麽辦?小姑娘你能背上這個邊境連隊三千人的命嗎?」


    「哈……哈……連這種覺悟都沒有就會向你挑起決鬥……咕……你這麽想是看不起我嗎。我啊,就算是這個國家也會背負起來給你看的!」


    阿爾緹娜僅用右手舉起了大劍。


    會從她的這幅身姿中,迴想起了過去單手揮舞帝身轟雷之四的炎帝的傳說的人,恐怕不隻有雷吉斯一個吧。


    士兵們吵雜了起來。


    可是,傑羅姆仍然沒有架起短槍。


    與之代替的則是向阿爾緹娜投去了話語。


    把那強烈得能匹敵短槍的突刺的提問——


    「你是覺得……自己這種外行人的小姑娘能夠進行比我還要恰當的指揮嗎?這可不是光靠氣勢就能解決的問題啊。我現在問的是你是否擁有相應的技術!隻要犯了一個錯誤可就會讓數百數千的士兵們白白死掉的啊。你明白這一點嗎!?」


    「……嘖!?」


    就算因為疼痛與疲勞而超出了身體極限,卻仍然保有精神力的阿爾緹娜,沒想到居然會在這個問題上產生了動搖!


    少女那紅色的眼瞳中產生了動搖。


    視線在人群中彷徨著,然後,看向了某一點。


    傑羅姆也,追隨著阿爾緹娜的視線把目光投了過去。


    在自己周圍觀看著決鬥的士兵們也一樣。無數的目光聚集到了這邊。連站在自己隔壁的艾威拉魯也一樣。


    幾乎,在廣場上的所有人都看了過來。


    雷吉斯感覺自己就像被重壓給壓崩潰了一般。


    能從人們的視線中感覺到壓力。


    四周騷亂的聲音,也消失到了遙遠的某處。


    雷吉斯按住自己的胸口。


    耳朵聽到的,就隻有心髒發出的那格外擾人的聲音。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呢?


    為何。


    ——是嗎,是那一晚。是因為阿爾緹娜說她相信自己的時候,自己並沒有否定的原因。就是因為這件事!她,才會為了像自己這樣毫無用處的人!


    完全不知道會有這種狀況。


    搞不懂。


    沒讀到過啊。


    看吧,我什麽也做不到。


    現在連唿吸都覺得難以做到了。


    這樣下去我不就要暈過去了嘛。


    雷吉斯意識朦朧地,看向了阿爾緹娜。


    她的嘴唇在動。


    雖然因為周圍都很吵,因此聽不到她的聲音,可是,她嘴唇的動作,卻清清楚楚地映在了自己的眼中。


    我·相·信·著·你


    啊,真的——


    「沒辦法,她是公主殿下嘛,真是的……」


    雷吉斯向前踏出了一步。


    腳下的雪傳出了聲音。


    「……你啊,這可不能說是“相信”哦。既可以說你是放棄了思考,也可以說你是在強詞奪理,你這隻是毫無根據的期待而已。毫無確實理由的願望左右人的行為,逼迫人們去進行那些與自身並不相符的挑戰,最後孕育出悲劇的例子,明明在曆史的長河之中已經有過了的,太可悲了啊。」


    明明,曆史上都已經有過毫無確實理由的願望在強加到別人頭上之後,左右了人的行為,這些人在被願望逼得進行了那些與自己並不相符的挑戰之後,孕育出許許多多的悲劇的例子


    混著歎息,就像是在呻吟一般,又像是在擠出話語一般,說道


    「真是,太可悲了……因為我居然,也會想要去進行這種與自己並不相配的挑戰。都想為自己的愚蠢而哭上一場了。」


    雷吉斯孤身一人地從士兵們圍成的圈子之中,走了出來。


    走到了阿爾緹娜的身邊。


    阿爾緹娜笑著以略微嘶啞的聲音說道


    「謝謝你,雷吉斯。」


    「……還早著呢。」


    放出殺氣的傑羅姆,用低沉得如同從地底傳來一般的聲音向自己問道


    「你走出來是想做什麽?你隻不過是個在角落裏打滾的附贈的蘋果而已啊」


    「不好意思,就算對伯爵你來說我是個小角色,不過某人好像並不這麽想呢……我們約定吧,我會輔佐你的。如果公主殿下您在決鬥中取勝了的話,我雷吉斯·歐力克,就會成為您的軍師!」


    ——軍師!?


    吃驚的聲音從士兵們之間傳了開來。


    雷吉斯的能力在經由強盜的事件而得到了承認之後,已經沒有人會把他當成一個完全無法信任的無能者看待了。


    雖然也有人質疑過他五等文官的軍階會不會太過低了,但那些人並沒有很占多數。因為,說到底階級最高的人也還是皇姬。


    傑羅姆把槍尖向著雷吉斯伸了過來。


    「做得到嗎?就憑既沒有霸氣又沒有勇氣甚至連氣勢都沒有的你。」


    「……的,的確,我也沒辦法相信我自己。並沒有自信。可是,就算這樣也還是有人說願意相信我。隻要這個人仍然繼續願意相信我,我就想做做看。」


    雷吉斯的神經,還沒有大條到能在展現了如此堅定的決心之後,再去找這樣那樣的借口重新把這份職務拒絕掉的程度。


    自己會願意推阿爾緹娜一把,倒並不是因為自己有什麽意圖,心中那份想要協助她實現意願的感情是千真萬確的。


    「……我將會擔任的確,而且關鍵的是,也做過了公主殿下在決鬥中獲勝的話,傑羅姆卿您就得成為公主殿下的部下的約定,即使公主殿下的實權變高了用兵的質量應該也是不會落下去的。」


    「姆……你還是老樣子是個隻會耍嘴皮子的家夥啊,你想說的我已經明白了,退下去吧,還沒分出勝負呢。」


    雷吉斯慢慢地,從兩人的身邊走開迴到了人牆之中。


    傑羅姆架起了短槍。


    「哼,休息時間結束了哦,小姑娘。」


    「你這是什麽意思?我可從沒想過要拖延時間或者是請求休息哦。那些話可都是你自己擅自說的,說指揮會這樣那樣的。」


    「也是啊。這發展還真是超出我意料了……雖然就我個人而言是想盡可能和平地解決這件事的……不過從現在開始我不會再說那麽多五四三了。小姑娘你確實有著意誌與覺悟,還順便帶著一個參謀,我就承認你有著足以擔任司令官的氣量吧。不過呢,我也是不能輸的啊!」


    「打從一開始,我想靠這場決鬥來展示的,就不是什麽意誌和覺悟……而是我的實力啊!」


    「看我把你擊潰掉!」


    雙方在相互叫嚷著。


    散發出來的威壓感甚至讓大氣也顫動了起來。


    就算稍稍休息了一會,阿爾緹娜的手臂果然也還是隻能無力地垂著。


    她僅用右手揮動大劍,率先發動了攻擊。


    「嘿呀呀呀呀呀呀呀!」


    帶著裂帛一般的氣勢把以摔下巨劍的勢頭放出的縱斬轉變為了橫斬。斬擊直直地向了傑羅姆的腰部劈了過去。


    既難以架開,又難以躲避的一擊。


    傑羅姆點了點頭。


    「沒錯啊,你也就隻能這麽出招了。畢竟你已經沒什麽體力去靈活揮劍了啊。」


    斬擊就如同要橫撕開伯爵的身體一般。


    可是,伯爵在此時卻展現出了他那超人般的跳躍力——往上一躍躲過了斬擊。


    如果伏下迴避的話,阿爾緹娜也許還可以利用大劍的重量而讓劍劈向下方。


    可是,跳到了上麵去的話,隻靠這把沉重的武器是很難進行追擊的。


    為了拽迴揮空掉的大劍,阿爾緹娜的身體轉了半圈,把自己毫無防備的背部對向了對手。


    勝負已分——大半的人恐怕都是這麽想的吧。


    不僅是士兵們,就連傑羅姆本人也不例外。


    之後,隻要把短槍架到阿爾緹娜的脖子上決鬥就結束了。就在他們這麽想著的時候,卻一瞬間,紛紛停下了動作……


    背過身去了的阿爾緹娜的動作,並沒有停止。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什……麽!?」


    揮空了的大劍,在轉了一圈之後再一次化作一道橫斬向自己逼了過來。


    而且,速度比剛才還快。


    大劍在受到慣性的充分加速之後,向著對手的側腹逼近了過去。


    傑羅姆咬緊牙關。


    「切!!」


    隻見他斜斜地架起了短槍,嚐試著把斬擊偏開。


    場上響起了至今為止都沒有過的如同悲鳴一般的金屬音。


    大劍一邊削著短槍,一邊從傑羅姆的身邊偏了開來,偏了開來。


    阿爾緹娜的右臂咯吱咯吱地響了起來。


    右臂因過於用力而微微變形。


    「給我碎掉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大劍,並沒有,把短槍擊碎掉。


    滑開了。


    在響起一聲格外響亮的聲音後,槍尖碎裂掉到了地上。


    可就算是這樣,剩下的槍柄也還是可以當成武器來使用的。


    阿爾緹娜這次失去了平衡,倒到了地麵上。


    臉朝下倒了下去。


    地上的積雪飛散開來。


    傑羅姆用雙手舉起了沒掉了槍尖的短槍。


    之後,隻要揮下去,把短槍停在少女的頭上。應該隻要做到這步就行了。沒有敲擊已經趴在了地上的少女的必要。


    士兵們吞了口唾沫繼續看著。


    就在這時——


    舉到半空中的短槍,在發出一陣清脆的聲音之後,折掉了。


    就在傑羅姆的手中,如同一根枯枝一般,輕易地裂成了兩半。


    「什……!?」


    說不出話來。


    並不隻有傑羅姆,看到這一幕的所有人都失聲了。


    留在傑羅姆手上的,就隻剩下兩根變得隻有短劍那麽長的木棍而已。雖說就算是變成這樣應該也是還能用來戰鬥的。


    可是,短槍本身是被折斷了。


    阿爾緹娜仍然還趴在雪地上。


    「唿……唿……嗚……」


    雖然她用盡辦法想要站起來,但左臂沒法動,而右臂則是連支起身體的力量都沒留下。


    雙腿還有雙肩都抖著,恐怕已經沒辦法繼續握住那把厚重的大劍了吧。


    士兵們,眼睛連眨都沒眨就這麽一直在看著。


    傑羅姆把折掉的槍——丟掉了。


    「唿……在一般的決鬥中被人折斷了武器。沒有,比這更慘了輸法了啊。」


    士兵們紛紛因為傑羅姆這番承認了自己敗北的宣言而吵鬧了起來。


    將軍輸了?


    是公主贏了嗎?


    驚愕與動搖散播了開來。


    正倒在雪地上的阿爾緹娜,又有沒有理解現在的這個狀況呢。


    艾威拉魯就像是要確認一般向傑羅姆問道


    「那麽,傑羅姆大人……可以認為是公主殿下獲勝了吧。」


    「煩死了。」


    騎士團長因伯爵的這番話而深深低下了頭。


    圍著兩人的士兵都因為這個誰都沒有預料到的結局而發出了悲鳴以及唿喊聲。也有人發出了歡唿聲。


    嘈雜聲大得如同能搖撼起整座城寨一般。


    雷吉斯急急忙忙趕到了阿爾緹娜的身邊。


    「公主殿下,是你贏了哦。好了,請站起來吧……現在才是關鍵的一刻哦。」


    「嗚嗚嗚……」


    阿爾緹娜點了點頭。


    已經用掉了超出界限的體力了。


    左肩,也還在不斷的流著血。


    可就算是這樣,如果現在在這裏倒下了的話決鬥的意義就會消失掉了。


    阿爾緹娜撐起了自己的身子。


    「哈……哈……是啊……明明輸掉了決鬥的傑羅姆都還站著……咕……贏了的我,卻倒在地上的話……會,讓人笑話的呢。」


    「……」


    雷吉斯靜靜地點了點頭。


    可以感覺到自己的胸口因為她那堅定的意誌以及努力而發起了熱來。


    自己做出相信她的這個決定並沒有太遲,在決鬥的最高潮,表明自己的感受這件事並沒有做錯。相信這個少女吧。


    繼續相信她吧。


    雷吉斯擦了擦發熱的眼角。


    阿爾緹娜站了起來。伸出了自己那纖細又白皙的手指,指向了天空。


    這是,一道靜寂而又優美的勝利宣言。


    四周嘈雜的聲音變得更大了。


    就在這激烈的喧囂聲之中,站在雷吉斯身邊的阿爾緹娜向雷吉斯搭起了話來。


    「呐……」


    「嗯?」


    阿爾緹娜伸出自己仍在發抖的右手,抓住了雷吉斯的肩膀。


    「怎麽樣啊?現在應該,願意相信我了吧?」


    雷吉斯點了點頭。


    已經不需要迷惘了。


    「……啊,我願意相信你。我和你約定。」


    「嗯,約好了哦。」


    阿爾緹娜的臉上滿是笑容。


    她的表情就如同放晴了的春天一般。


    人們因決鬥而產生的激情完全沒法降下來,廣場上就好像在舉行著無限期的祭典一般。


    騷亂給人感覺根本不會平息下來。


    就在這時,鍾聲從天上降了下來。


    這也不是什麽神秘的事。


    城寨中最高的那座瞭望塔——


    在上麵的那口鍾,被不停地,不停低敲擊著。


    士兵們目瞪口呆,一開始連這到底意味著什麽都沒搞明白。


    廣場上靜了下來,漸漸地聽清了從瞭望塔上傳來的聲音。


    「敵襲~~~~!!有敵襲~~~~!!從北方的斜麵那裏攻了過來,是蠻族——!!」


    蠻族趁著暴風雪攻了過來。


    動搖與緊張在士兵之間傳播了開來。


    士兵們立刻看向了傑羅姆。


    雷吉斯喊道


    「伯爵!」


    要改變雙方的關係,就隻有在這一瞬間了。如果沒能在這時展現出立場上發生的變化的話,阿爾緹娜賭上性命所進行的決鬥就白費了。


    「……別擔心……我知道。」


    傑羅姆走到了阿爾緹娜的麵前。


    然後在雪地上單膝跪了下來。


    「公主殿下,敵人來襲了!請下達指示!」


    士兵們都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


    然後都慌慌張張地模仿著傑羅姆頓了下來。


    就像波紋在水麵上擴展開來一樣,士兵們都紛紛以阿爾緹娜為中心,單膝跪了下來,並低下了自己的頭。


    士兵們的想法改變了的這一點,傳達了過來。


    少女的決心終於結出了果實。


    艾威拉魯,也在單膝跪下的人群之中。他的臉上帶著滿意的笑容。


    作為眾人所輔佐的對象的阿爾緹娜已經用盡了力氣,雙腿發著抖,之所以會繼續抓著雷吉斯的肩膀,是因為要是把手放開了的話就會倒下去了。


    雷吉斯向阿爾緹娜咬起了耳朵。


    阿爾緹娜點了點頭之後,照雷吉斯說的那樣下達了指示。


    「我命令傑羅姆卿你率領100騎兵作為第一陣去迎擊敵兵。你們要查出敵方的兵力,可能的話就構築起戰線……如果敵人實在太多的話就把保證部隊的平安迴歸作為首任!」


    「屬下明白!!」


    將軍在點了點頭之後站了起來。


    「你們,初陣的命令下達下來了啊,把馬牽出來!還有把我的槍也拿過來!慢吞吞的廢物小心被我折掉脖子啊!」


    傑羅姆說完之後,士兵們也遵從指示行動了起來。


    ——成功了。


    成功展現出自己作為皇姬的新立場了。


    雷吉斯用手撐住仿佛要倒下去一般的阿爾緹娜的背,把她扶了起來。


    「加油啊,再堅持一下就好了……能走到中央塔去嗎?」


    「當,當然……」


    現在無論如何都要避免輸掉了決鬥的傑羅姆帶兵出擊,而獲勝的皇姬卻躺在擔架上被運走的情況。


    現在正是需要展現出堅強的意誌力的時候。


    艾威拉魯快步趕了過來。


    「要把公主殿下帶到醫務室去嗎?」


    「到醫務室去的話就太不像話了……就謊稱是換衣服到寢室裏去吧。把軍醫喊過來在寢室裏接受治療就行了。」


    「原來如此啊。」


    「啊,不把寶劍帶上的話……」


    「這件事,就由我來命令部下去辦吧。」


    「謝謝您了——敵人是趁著暴風雪過來襲擊的,所以人數應該不會太多才對。我們這邊也很快就應戰了,如果順利的話我想光靠第一陣的部隊應該就能把他們趕迴去了……」


    「我又該做什麽?」


    「艾威拉魯先生請你作為第二陣做好準備。率領兩百騎兵,請先待機。」


    「待機?就算做好準備了也不可以出擊嗎?」


    「現在戰線是處於膠著呢,還是說第一陣被打退了迴來呢,還是說演變成混戰了呢……總之請你們在了解到狀況之後再出擊。不然的話會讓先行的部隊產生混亂的。」


    「原來如此,我了解了。就交給我吧!」


    艾威拉魯把騎士們都集合了起來。


    也有讓步兵們最好準備組成第三陣的必要。至於城寨的防守方麵,事到如今應該也沒有下命令的必要了吧。


    說真的,是想諮詢一下熟知這個邊境連隊的作戰方法的傑羅姆的意見的,可為了向周圍的人展示立場,隻好硬是命令他出陣作戰了。


    這次的判斷中帶著很強的政治色彩。


    從軍事策略上來說最好的方法,應該是守在城寨中進行迎擊,在掌握了敵方勢力的具體情況之後再派出做好了完全準備的部隊進行迎擊的。


    果然,進行實戰時是不能套用教科書上的或者是下棋時用的方法的。


    傑羅姆所率領的第一陣,從正門衝了出去。


    手上拿著武器的士兵則各自奔向了自己的崗位。


    被指示去搬運寶劍的騎士們則是快步進入了中央塔。


    正在慢慢走著的,就隻有受了傷的阿爾緹娜以及攙扶著她的雷吉斯而已。


    阿爾緹娜用模糊不清的聲音說道


    「我,沒事的……所以……雷吉斯你就專心指揮……」


    她的臉色會如此之差是因為疲勞呢,還是因為寒冷呢,亦或是出血的原因呢。


    雷吉斯努力擠出了一副遊刃有餘的笑容。


    為了讓阿爾緹娜放心,而虛張聲勢道


    「沒問題的啦,阿爾緹娜。這種程度的狀況,我知道的多了去了。隻要交給我就肯定不會有問題的。」


    「……看上去,還蠻有自信的呢。」


    「肯定啊。」


    「一點都不像你。」


    「啊,啊啊……」


    被她簡簡單單地就看穿了。


    看來自己好像也沒什麽當演員的才能。


    真是的,雷吉斯這麽想到


    「嘛,的確,我希望能有一點時間來把握住部隊呢。而且也希望在掌握了攻打過來的蠻族的規模之後再讓部隊出陣的……可是呢,在命令正門上的士兵朝敵人射箭之前就派傑羅姆卿出去,應該也算不上是太過糟糕的對應。我覺得我們應該是能夠打退敵人的這場奇襲的。總會有辦法的啦……大概。」


    「是嗎,太好了。」


    「你才是,沒事嗎?」


    「沒事。沒事的喲……我說,雷吉斯……」


    「嗯?」


    「謝謝你,我在決鬥中被質問的時候……你表示願意接受軍師的這個職務……我真的很開心。」


    「反而是我這邊要道謝啦。我一直都很想對你說的……阿爾緹娜,謝謝你,願意相信我。」


    正門伴隨著沉重的聲音打了開來。


    象征著第二陣開始進行突擊的喇叭被吹響,士兵們發出了雄叫。


    雷吉斯與阿爾緹娜一起,注視著那些正奔赴戰場的士兵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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