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臂力驚人的隊長,櫛枝實乃梨!」


    「是!稱霸關東的[子彈長傳』可不是浪得虛名啊!」


    「擅長料理的邪眼.高須龍兒!」


    「是、是……今天有雞肉的限時搶購特賣,會在五點前結束喔。」


    「最強之名就是為了你而存在.逢阪大河!」


    「……」


    「——最後就是我,北村佑作!全員到齊!」


    握緊拳頭的北村用手指一一確認在場每個人。平常總是忙得不得了的他,今天剛好遇上社團休息,而且特別向學生會告假。


    下午四點的教室裏已經沒有其他學生,淡淡的陽光下隻有三個坐在北村附近的手下,以及站在稍遠之處的亞美。


    那麽——北村以班長的樣子大聲說:


    「我們馬上按照昨天訂定的作戰計劃開始行動!工作分配如下:我、櫛枝和逢阪是負責拍攝跟蹤狂的『攝影組』。使用的工具就是數位相機以及各自的手機。為了預防萬一,高須負責陪著亞美。」


    龍兒舉手,得到北村許可後發言:


    「我和你負責拍攝跟蹤狂,讓兩位女生陪著川嶋不是比較好嗎?」


    大河還沒關係,可是龍兒不希望實乃梨擔任那麽危險的任務。但北村製止龍兒:


    「不,如果『攝影組』發生什麽意外跟丟的話,隻剩下女孩子豈不是更糟糕?我們的計畫若是曝光,說不定還會刺激到對方,迫使他采取更激進的手段。萬一真的發生這種事,至少還能靠你的臉來保護亞美」


    「聽起來好像也有道理……不過我對打架沒什麽信心喔!」


    不好意思的龍兒壓低聲音,盯著自己的拳頭——他的拳頭從出生到現在都不曾打過人。


    然而亞美走到他身邊,兩手握住他的手:


    「沒問題的!我相信可靠的高須同學一定能夠保護我!」


    「呃……啊……咦」


    突如其來的靠近讓龍兒一時說不出話,也不知道如何掙脫。正打算輕輕抽迴自己被握住的手時,身體卻因為尷尬而變得遲鈍,臉頰沒用地熱了起來。大河射過來的冰冷視線反而讓他覺得舒服得多。


    「好、那麽就開始行動!我們不清楚他現在在哪裏監視,所以離開出入口的鞋櫃之後,高須和亞美就按照昨天所說的路線先走吧!有什麽狀況再用手機連絡。」


    在北村的號令下,一群人浩浩蕩蕩走出教室來到走廊。


    「喂……這是什麽?」


    龍兒盯著眼前大河領子裏的奇妙物體。


    「這是為了預防萬一帶來的……很懷念這家夥的觸感吧?」


    微笑的大河發間隱約突出一個看似木棒的東西。龍兒稍微看了一下是什麽東西……


    「你這家夥……亂用的話會出事的!」


    「我知道啊!所以說隻是預防萬一嘛。」


    龍兒把拉出來的木刀刀柄再度推迴外套的領子裏真好懷念啊——那個春天的夜晚,我差點就被這玩意給殺了……仔細看的話會發現大河站的很直,因為脊椎藏著一把木刀。長長的頭發正好用來掩飾。


    [龍兒……還有一件事。」


    背了把木刀的大河突然壓低聲音,以大大的眼睛仰望龍兒——


    「恩?」


    「你真是隻無藥可救的好色狗……剛剛那個被迷得暈頭轉向的表情……真沒用!說真的,身為主人的我都因為你而感到羞恥!」


    「你……你說什麽……」


    嘴上是這麽問,其實心裏清楚得很。「哼~」大河誇張地對龍兒的臉歎了口氣:


    「看來你和川嶋亞美的感情不錯嘛……哎、這樣也不錯啊?馬上忘了沒希望的小實,轉向自己送上門來的美女……原來你是這種人啊!我記住了。」


    「你說什麽……你、你是不是誤會了?」


    「是嗎?算了,隨便你高興怎樣就怎樣。我可懶得管你這隻發春中的狗。」


    「你在說些什麽啊?」


    哼!態度傲慢的大河留下一個充滿毒氣的微笑,別過頭拋下龍兒小步跑開,搖著淺色長發跑到實乃梨的身邊。


    「喲!這不是大河嗎?今天也很可愛呢!」


    喉嚨發出咕嚕響聲的大河貼著實乃梨,裙擺裏的刀尖若隱若現。實乃梨的手指像在撫摸大河臀部,戳了一下裏麵的木刀


    「裏麵有個很硬的東西呢。」


    「這是用來以備不時之需的。」


    龍兒不知不覺看著她們——不對,應該是受不了地歎了口氣,還敢說人家好色狗、好色狗,我看你們的樣子比較色吧?


    我到底做了什麽?剛才大河也說的太過分了。隻是說明的機會一縱即逝。


    [高須同學,怎麽了?」


    「啊……沒有,沒什麽。」


    亞美不知幾時靠近身邊,她的笑容讓龍兒很緊張。兩人間的距離很近,肩膀幾乎碰在一起——龍兒的怒氣慢慢散去,心情異常煩躁。


    這都要怪川嶋亞美突然靠過來!龍兒一邊在心中高喊臉頰發燙的原因,一邊把視線由亞美身上移開,嘴巴癟成\字形。


    兩人並肩在住宅區散步。


    「……然後啊,我就跟對方說,我想試穿淺粉紅色的,可是店裏的人卻堅持白色最適合亞美、除了白色其他都不行、就硬是要我試穿那件針織衫。一穿起來,我又覺得白色好像也不錯。可是前一天已經買了白色的針織衫…啊、也不算是白色,應該是帶點淺灰色……米黃色?應該是米黃色吧?」


    微笑的亞美不斷說著瞎拚的事——這就是所謂「光是瞎拚就費盡腦力,完全無法思考複雜事物的可愛時髦女孩」麵具吧?


    「高須同學,你有在聽嗎?」


    「嗯……」


    「白色和粉紅色,高須同學會選哪一個?」


    「我對粉紅色有點……」


    「討厭啦!我是在說我的衣服耶!」


    「原來如此……」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龍兒總算搞懂北村的意思了。那個拜托大河和亞美好好相處的家夥並沒有看錯。


    「我最喜歡買衣服了!」


    亞美已經選擇性遺忘昨天那件事情了吧?現在就像正在撒嬌的小孩子,臉上露出天使笑容。但比起這個亞美,和大河互瞪的真正亞美還比較好會把蝌蚪爬過的鞋子丟向河堤的亞美也比較好懂。


    與戴著麵具的亞美相處,雖無趣倒也能接受,雖覺得有些寒意倒還能夠忍耐,然而最受不了的是,心裏會有種看著危險物體的感覺——因為那是虛偽的表情。


    沒錯,麵具不過是層薄冰——看穿之後就能感覺到底下的不安。為什麽她要隱藏真麵目呢?這跟性格好壞無關(恩……雖然她是壞的那個),明明已經露出真麵目,為什麽還要隱藏起來?為什麽要刻意勉強自己?真是讓人不解。


    「啊、電話在響喔!」


    亞美有如貝殼的指甲,指著龍兒口袋裏不知何時開始震動的手機。龍兒趕忙接聽:


    「喂?」


    [高須隊員!你那邊的狀況如何?]


    麵對北村熱血沸騰、精神百倍的聲音,龍兒很普通的迴答:


    「沒有異狀。你那邊呢?」


    [我們很快就發現目標了。他在你們後方十五公尺,我們跟在他後麵。]


    [高須同學,是佑作嗎?換我聽換我聽!」


    亞美從旁邊伸出手,接過龍兒手上的電話。


    「喂喂,佑作?恩,這邊沒事,再說還有高須同學在!佑作,我的腳好酸喔……恩、恩……啊、是嗎?那就那麽辦吧!」


    亞美自作主張掛斷電話、蓋上手機,開心微笑地說:


    「佑作叫我們找間可以喝茶的店,選個靠窗的位子。」


    「這附近有這種店嗎?帶我去吧!」


    和亞美在咖啡廳喝應該很痛苦吧?可是既然是北村的指示,也隻好照辦了。龍兒指著前麵綠色的圓形看板——


    [這附近可以喝茶的店……有看到對麵的招牌嗎?」


    「咦?那不是星巴克嗎!?原來這附近也有啊!太好了!這樣我就可以喝到很久沒喝的拿鐵羅!」


    「那隻是看來像星巴克……」


    「恩……?咦?呃?」


    隨著兩人越來越接近,亞美的脖子也隨著疑惑越來越歪。那個看板的確很像北美知名的咖啡連鎖店——圓形、綠色的邊、莫名其妙的人像……


    [這、這是……」


    ——那個插畫是老板的人像。


    「這間店的名字是須藤咖啡吧……我們都叫它須藤吧(注:日又發音和日本年輕人對星巴克的簡稱接近)』


    「呃……」


    鈐~


    龍兒與亞美在現代幾乎已經聽不見的門鈴聲中走進店裏。須藤吧裏連內部裝潢也是努力接近星巴克的風格——看來很舒服的沙發,還有看似女大學生的店員坐鎮的個人吧台,裏麵可以說是座無虛席。


    「哦……須藤吧……看起來不錯的嘛……」


    亞美東張西望,興致勃勃地點頭。這時候從窗邊正好站起一個老頭子——


    「喔喔!你是魅羅乃家裏的……」


    親切地與龍兒打招唿。這位是昆沙門天國的常客,今年春天剛離婚而傷心的稻毛先生。


    「啊,你好。」


    「哇!怎麽迴事!今天又帶了一位漂亮小妞……你跟那個個子小小、很可怕的女孩子分手了嗎?分手了吧?再婚……不對,再交新的女朋友啊……」


    「不是那樣的。川嶋,你就到老伯伯空出來的位置坐吧,我去買些喝的再過來。」


    「好——!」


    真可愛~你長得真漂亮啊~感覺有點像女演員川嶋安奈……是啊是啊~我常常被這麽說


    ……龍兒無視這些熱絡交談的閑話家常,逕自往櫃台走去。


    「歡迎光臨須藤巴克!」


    女大學生店員(黑色pol0衫配上綠色圍裙)一如往常地說出這個奇怪的店名。雖然外表抄襲的很兇,可是菜單跟普通的咖啡廳一樣。龍兒點了兩杯美式咖啡,端迴亞美正在等待的座位上。


    「咖啡可以嗎?」


    「恩。這裏真舒服……讓人開始想寫作業了。」


    沉沉坐在沙發上,亞美好像蠻中意須藤巴克的。沒錯、沒錯、鎮上每個人都很喜歡須藤吧,反正再等一百年,正牌的星巴克也不可能在這裏開店。


    「蛋糕也不錯喔!是老板女兒手工製作的。」


    「蛋糕……蛋糕……超想吃的……」


    不行不行,亞美搖搖頭,雙手無意識擺在自己的小腹上。昨天的便利商店神拳不好受吧!龍兒也不鼓勵她吃,拿出手機和北村連絡。


    「喂喂?我和川嶋進入須藤吧了。」


    『恩、我知道。我們看到你們進去了。須藤吧是家好店啊!]


    嗯恩。同為本地居民的兩人都有同感,龍兒也對著電話那頭頷首,


    『跟蹤狂也跟來了,一直盯著窗子。他就躲在十字路口對麵的大樓入口陰暗處。你們兩人暫時先待在那裏。]


    「了解。」


    掛斷電話後,亞美立刻發問:


    「佑作說什麽?」


    「他說那名男子躲在對麵的大樓,要我們暫時先待在這裏。」


    「哼……真討厭……果然還跟著我們。」


    亞美正要躲進窗簾陰影時,「啊,不對!立刻恢複原來的坐姿:


    「我躲起來就沒意義了。」


    「是啊,那家夥不照相的話,我們也沒辦法照相。」


    [這我知道……可是……真討厭,還是很不舒服……」


    亞美趴在桌上,美麗的臉上做了個鬼臉。


    「恩,被那種莫名其妙的家夥偷拍,的確很不舒服。」


    「話是沒錯,但是最討厭的還不隻這樣。之前他還把偷拍的照片放進我家信箱……這點更叫人難以忍受!」


    「信、信箱!?意思是他都已經來到你家玄關了!這太……」


    龍兒無言以對。不不不——亞美揮揮手,臉上表情更加痛苦。


    「跑到我家固然也很討厭,可是我更不喜歡他拍的照片。那是我結束工作迴家順道去買東西的模樣,該怎麽說……看起來個性很差,好像在生氣的樣子,像個會欺負別人的人。所以我看到那張照片時感覺糟透了……我是這種臉嗎!我的真麵目有這麽糟嗎!」


    可是即使如此,你仍舊是個美女啊!有什麽關係?龍兒心裏是這麽想。


    「不行不行,我不要……那張臉……真討厭、超討厭的!……我不想讓人看到那張臉!」


    仿佛不吐不快的亞美歪著嘴唇說出這些話。對她來說,這或許是打從心底無法接受的吧?但是很抱歉,對龍兒來說,要是談到關於臉的煩惱,可是無人能出其右。


    「要說那種事……你看我的長相,連川嶋一開始也認為我是不良少年吧?不隻看來性格惡劣,走在路上還會被人指指點點。你那根本沒什麽了不起吧!即使以真麵目示人,別人還是會覺得你很可愛啊。」


    「那高須同學也裝出可愛的樣子不就得了?」


    「怎麽裝?」


    「像這樣『我最可愛了~!最最可愛~!』然後超級認真地覆頌。」


    亞美用雙手食指指著自己的臉頰,眼睛眯成一條線,脖子偏向一邊,露出甜美的笑容輕輕點頭——真的要試嗎?可別後悔啊……龍兒也打起精神——


    「這樣嗎?」


    微笑點頭。


    「……噗!」


    亞美噴出嘴裏的美式咖啡,痛苦咳了好一陣子:


    「那……咳咳!……高……高…咳咳咳!」


    「你要說什麽我都知道。應該是說,在做之前就知道了。」


    亞美拿出手帕拚命按著嘴巴,連眼淚都飆了出來。因為嗆到的關係,滿臉通紅趴在桌子上用力吸氣,還不忘用手指著龍兒——


    「好、恐怖……!咳咳……簡、直……像恐怖片!」


    「就說我已經知道你要說什麽了啊!」


    雖然反應自己不出所料,可是龍兒還是很受傷雖然不應該因為很受傷就說出口,可是龍兒還是——


    「我話先說在前頭,你還不是一樣——臉長得可愛,本性卻像恐怖片一樣可怕。」


    「哈~好難受!哎呀、高須同學真是的,這麽可愛的我跟『你那個樣子』哪裏一樣—?」


    嘿嘿嘿嘿……開心的笑聲與嗬你那個樣子』的講法,龍兒也不再客氣。


    「一樣啊!雖然不想這麽說,但是你昨天變臉的樣子就夠恐怖了。我指的不是你發飆的那一麵,而是後來一臉不在乎,還以為能夠繼續裝迴好孩子的樣子。」


    雖然沒說出:「早在初次見麵那天我就知道你的本性了。」不過剛才的一席話好像就已經太過分了,可是現在想要收迴也來不及了。已經說出口的話,就要一口氣說完。


    「既然早巳露出真麵目,你就別再裝模作樣。繼續偽裝下去或是裝可愛隻會讓一旁的人覺得難受而已。」


    結果龍兒還是說了——心想好像說得太過分時,突然注意到亞美的表情。


    「川嶋……?」


    亞美仍舊保持微笑……以不自然的溫柔天使微笑凝視著龍兒。所有的情緒動搖都被收進那副笑臉之中。


    [“昨天?你在說什麽?”——說這種話對我來說,就跟唿吸一樣,超簡單的。這種程度的挑釁我可不怕!」


    分不出直視龍兒的視線究竟是冷淡是熱心。能夠明白的隻有一點:無論自己想說什麽,都會被那張笑容彈迴來,傳不到她的心裏。


    「我自己最清楚,我一定要保持這張臉。」


    「那……個……」


    不曉得該如何迴答。不過亞美看來也沒有期待他迴答,隻是帶著笑容繼續說:


    「什麽意義?什麽好處?我的做法跟這些有沒有關係?都隻是無關緊要的問題……昨天我的做法的確沒意義也沒好處,有的隻是想要惹那個令人生氣的小不點不爽吧?因為我和高須同學靠在一起時,那個小不點的表情實在太有趣了。隻要和小不點有關的事我就充滿幹勁!小蝌蚪當然是意外。」


    「抱歉,我好像……不是很清楚,不過……我好像講的太過火了。」


    「什麽?你說什麽?高須同學,我剛才說了什麽?我完全不記得了耶—」


    亞美的眼睛彷佛因為感到不可恩議而睜成圓形,龍兒有點喘不過氣。這女人為了隱藏本性,可以堅持到這種地步嗎?


    「討厭,幹嘛擺出那個表情!不用想得那麽認真,因為這是一種戰術啊!說些莫名其妙的話,讓別人心裏掛念我的事情……這也是沒有意義的喔。」


    「說真的,我真是越來越搞不懂你了……」


    亞美聽到龍兒的話,偏著脖子可愛又滿意地笑了起來。


    「沒關係沒關係,這樣就可以了。因為我“天生少根筋”嘛!」


    就算不懂也沒關係……既然如此我就不想了。龍兒聳聳肩膀看著這個自稱天生少根筋的雙重人格,喝起美式咖啡敷衍過去。


    最後連對話也無法繼續。過了十分鍾左右,龍兒的手機震動起來。


    『喂?高須嗎?大事不妙。那家夥從他的位置好像沒辦法順利拍到亞美,所以他現在放棄了,正在看漫畫等你們出來。真不好意思,雖然才進去沒多久,可以麻煩你們出來嗎?」


    「啊、我知道了。」


    對亞美說明狀況,兩人迅速上完洗手間之後走出須藤吧。北村他們似乎正在靠近那個男人,確認他的舉動。


    [不好意思。接著就繼續按照計劃,朝西北邊經過國道,然後繞向公園。』


    「了解……川嶋,我們走這邊。」


    龍兒與亞美再度並肩緩緩前行。


    [另外——還有一件傷心的消息要報告:櫛枝隊員脫隊了。』


    「什麽!?」


    龍兒不由得停下腳步。


    不是她說要這麽做的嗎?什麽都沒發生就走了?


    聽見龍兒太過震驚而忍不住大喊的聲音,亞美睜大眼睛看著他……不行不行,不假裝平靜的話,跟蹤狂會懷疑的。.


    「為……為什麽?」


    [打工的地方緊急來電,說其他店員感冒請假,要請她代班。店長哭著說,如果她不來的話就開除……不對不對、應該是說,櫛枝不來的話,我會被開除!於是她就哭著趕赴戰場了……以下是櫛枝要我轉告你們的訊息:改天見!更重要的是,真的很抱歉……我們失去一名優秀的士兵……』


    龍兒咽了口氣。實乃梨離開戰線,也就是說現在是……


    「那、那現在隻剩下你和大河兩人……」


    『逢阪隊員相當努力喔!』


    「把、把電話交給大河、緊急事件!」


    過了一會兒——


    『!』


    快哭出來的獨特唿吸聲與沉默一起從電話傳出——是大河.


    「大、大河……你、還好吧!」


    [嗚嗚嗚:』


    聽起來不太好!龍兒粗魯地搔頭。與北村兩人獨處,豈是此刻的大河能夠應付的狀況?


    光是靠近就全身僵硬,更何況兩個人走在一起……大河不就死定了?


    「喂!振作點!有沒有聊得很起勁有沒有話題可聊』


    [很很』


    「很……很爽!?]


    『很緊張——』


    噗滋!通話突然中斷。


    「咦……咦咦!?」


    到底發生什麽事?龍兒不由自主盯著手機。平時笨手笨腳的大河光是與北村兩人獨處,就會緊張到說不出話來,更何況現在是跟在跟蹤狂後麵!而且電話又突然中斷……真是讓人擔心到不行。


    「喂,怎麽了?剛剛是佑作他們吧?收訊不好嗎?」


    「恩、啊,是他們……好像突然斷線了……」


    「打過去看看吧?」


    龍兒點頭同意亞美的建議,撥了通電話,可是聽到的聲音是:『您所撥打的電話目前沒有開機……』再撥一次還是一樣。龍兒歎口氣把手機收進口袋……


    「打不通嗎?佑作他們怎麽了?」


    「好、好像是櫛枝脫隊,而大河遇到麻煩……到底怎麽了?真是的……再打一次看看好了……不、收訊可能不太好……」


    龍兒此時才注意到亞美正抬頭注視自己。


    「怎、怎麽了?」


    亞美無言。


    她的眼神,比起對跟蹤狂的害怕,更多了幾分想要探索龍兒內心的味道。那個透明、直接而清澄的眼神裏似乎有點慌張、焦慮不安——


    「什、什麽啦!?」


    「……沒事。」


    她含糊笑了一下,轉開視線龍兒覺得自己得救了。


    「隻是有點覺得,高須同學好像真的很溫柔。特別是事情和她有關的時候……」


    正當龍兒準備要開口問「她」是指哪一個她的時候,口袋裏的手機再度震動起來。總算收到訊號了吧?龍兒按下通話鍵——


    「喂!」


    『嗚:嗚:』


    「大、大河!?」


    龍兒將耳朵貼近電話——電話那頭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大河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在哭。


    「喂、怎麽了!」


    嗬北、北村同學他』


    「北村發生什麽事了!」


    聽到這句話,亞美也嚇了一跳,抬頭看向龍兒的臉。


    『北村同學掉進水溝裏了!』


    「水溝」


    『剛剛我們差點在行人穿越道的地方被甩掉,所以我們慌慌張張追過去,結果他就掉到路旁的水溝裏……北村同學全身上下黏唿唿的,還叫我別管他、快追上去……]


    「什麽!?」


    [他叫我一直跟蹤到找不到為止,還把數位相機交給我……現在隻剩我一個人……』


    怎麽會有這種蠢事!正這麽想的龍兒耳邊隱約聽到電話那頭……逢阪—小心點—……遠遠傳來的聲音的確是北村。


    嗬我已經搞不清楚自己為什麽要來做這種事了……』


    「別、叫你別哭!這個、這樣的話……也、也對……總之、呃……」


    嗬啊——!


    「怎麽了!?』


    龍兒嚇得不禁停在原地,屏住唿吸——這迴是大河的慘叫聲。


    [我我有事要報告』


    繼續傳來的聲音讓龍兒的胸口霎時如釋重負。


    『我也跌進水溝裏了。今天已經沒辦法再繼續下去了……全身黏唿唿的,數位相機也黏唿唿……作戰失敗,通訊結束。』


    「咦……咦咦大河!喂!大河!……切、切斷了……」


    怎麽會發生這種事。


    龍兒幾乎愣在當場,一直注視已經掛斷的手機。水溝?那一帶有那麽多水溝嗎?哪有那麽簡早就跌進去?水溝……水溝……


    「佑作他們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即使是難以理解的狀況,龍兒還是得解釋給她聽。意兒毅然決然轉身麵對一臉擔心仰望自己的亞美。


    「全員陣亡——北村與大河掉到水溝裏。」


    「什麽?水、水溝?」


    下午四點,剩下大眼瞪小眼的兩個人,不知該何去何從——


    「……!」


    看到亞美的眉毛動了一下,龍兒也在同一時間反射動作轉身。


    甩掉北村與大河的跟蹤狂就站在僅距數公尺之處。他大概想都沒想過自己會被注意吧?


    若無其事拿著相機,長得一副就是愛傳milf的樣子——手機的相機閃光燈持續發光,也許是在錄影吧?


    「我、我們走……」


    亞美皺起眉、麵無血色地跑了起來,龍兒也連忙跟在後頭還以為對方不可能會追上來,沒想到自己太天真了。


    「喂……那家夥、究竟在搞什麽……」


    男人也大膽地高舉手機追了上來。


    這附近毫無人煙,如果發生什麽事,龍兒不曉得自己能不能應付。


    龍兒一麵逃跑一麵想——平常人見人怕的我,為什麽這種重要時刻卻起不了作用?是對方太小看我嗎?龍兒稍微轉過頭去瞄了一眼,立刻得到答案:男人的眼睛緊緊盯著手機畫麵,相信畫麵一定隻有亞美,把龍兒當成普通小鬼——事實上也是如此——根本就看不起他。用遺傳自黑道父親的眼睛瞪他,事情應該會有所轉機吧?


    「怎麽辦?他還跟著我們!」


    亞美被逼得走投無路的聲音在龍兒的胸口糾結。得想點辦法擺脫,安全迴到日常世界。


    「我想想……距離這裏最近的警察局是……啊啊—可惡!還有段距離!我們還是盡量逃到警察局吧!」


    「我受夠了……!」


    亞美可憐兮兮哭了起來——眼淚讓她的聲音顫抖:


    「為什麽我非得遭受這種對待不可!?全都是那家夥的錯!把一切搞得亂七八糟!還害得佑作受傷……我、我該怎麽辦才好!?」


    如果她身旁的人是北村,至少還能堂堂正正打敗對方——他雖然是個會掉進水溝的笨蛋,但是勇氣與正義感都是貨真價實的。或許能夠用聲音讓女孩子不再哭泣——至少、如果他在的話


    可是我還是能夠握住亞美的手,給她一點勇氣——可是亞美正在拚死逃跑,龍兒根本抓不到她的手。抓不到她的手,也保護不了她,亞美的聲音抖得更厲害:


    「就為了那個莫名其妙的家夥,我必須暫停工作、必須搬家、甚至轉學……!弄到最後還不是一樣!這算什麽…現在還得像這樣逃跑!不管我逃到哪裏,他都會追來……他到底打算怎樣啦!」


    「川、川嶋!」


    或許是激動的關係,亞美的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尖銳,似乎快發飄了。原本因為哭泣而顫抖的聲音,不知何時隻剩下滿腔的憤怒。


    「喂!你這樣子那家夥會聽見的!要是刺激他……」


    「因為真的令人生氣啊¨」


    咬牙切齒,亞美的聲音爆發了:


    「都怪那個混帳,讓我煩得要死,累積一堆壓力,結果吃下超多甜食.肚子變得軟綿綿的經紀公司說,再這樣下去,我可能真的無法迴到模特兒界……這什麽鬼話我怎麽可能接受你知道我有多辛苦嗎但是有這個肚子……有這個贅肉的話……」


    龍兒斜眼看看她的樣子——喔哇!龍兒嚇得喘不過[來——剛剛還淚流滿麵的側臉,變成嘴唇翻起、太陽穴的血管抽動、雙眼眯起、鼻子皺出皺紋,簡直就是露出獠牙的吉娃娃——這就是亞美的真麵目。


    「混蛋……混帳東西……逃跑就代表亞美美輸給那個無聊透頂的混蛋吧!」


    出現了!亞美美出現了!


    「也就是說亞美美,輸給那個變態、被他看不起……!啊……可惡……王八蛋……生氣……亞美美生氣了……」


    「川、川嶋……喂、你等……」


    「高須同學也說過……你剛才說過,叫我別再裝模作樣對吧?我知道了、不要再裝模作樣,亞美美不再裝下去了。給我停、給我停給我停、給、我、停!給我用個性差勁的樣子活下去!」


    「你、等、那是……不是……」


    「羅唆!那個小不點逢阪大河,她都沒輸給那種男人!亞美美也不要老是被那家夥欺負!我旁邊可是有男孩子的,讓你看看我的本事!別小看女演員的——女兒¨」


    在說不出話的龍兒身旁,亞美突然一百八十度轉變方向,龍兒還沒反應過來——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全力朝追來的男人街刺。手裏揮舞著書包,美麗的容貌像惡鬼股扭曲。


    「什麽!?咦!?」


    男人會逃跑也是理所當然的——追逐與逃跑雙方的角色突然互換。


    「別跑、混蛋——!」


    亞美追著拚命逃走的男人,同時不斷用粗魯的字眼辱罵著對方。龍兒隻能跟在她身後,


    邊跑邊大叫:


    「笨蛋!快住手!冷靜點!別看我這長相,打架我可完全不行啊!」


    可是龍兒的話根本沒傳進亞美耳裏。她一看到男人逃進公園裏——


    「哦呀!」


    亞美像小鹿般靈巧跳過矮樹叢,抄近路來到男人前麵——


    「耶耶耶——!」


    最後丟出書包,長方形的書包低飛旋轉——


    「唔哇!」


    命中對方的腳,隻見他東西散落一地,直接摔在小朋友玩的沙坑上。


    亞美立刻撿起男人掉落的手機


    「哈啊……哈啊……哈啊……!」


    惡鬼般的亞美喘著氣沒說話——啪嘰啪嘰啪嘰!手機被折成兩半。


    「噫、噫……」


    男人害怕得向後退。亞美把手機殘骸丟在男人身邊。不隻這樣——


    「哈啊……你、還有吧……用來錄……亞美美……的東西、數位……相機……喂!快點拿出來!」


    「在……在那邊……」


    男人顫抖的手指著地上一台最新型的數位相機。亞美彎下腰撿起來,好一會兒隻見她來迴翻轉相機,按下按鈕,—大概是打算消除記憶吧?


    「住、住手!那樣會被你弄壞的!」


    「哈啊……哈啊……」


    還沒弄清自己立場的男人大聲喊叫。他的叫聲似乎觸怒了亞美,氣衝衝的亞美手抓著相機的吊帶。


    「黑!」


    「唿唿唿!」揮舞相機,最後順著離心力把相機砸在水泥椅上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男人哀號。不愧是最新型的相機,撐得住一次兩次的衝擊(裏頭怎麽樣就不知道了).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反覆的暴力相向之後,相機終於發出令人愉快的「喀喳!」聲,不能脫落的地方脫落了。不過亞美還是持續不斷——


    「嘿!嘿!嘿嘿嘿嘿!壞掉吧……壞掉吧……粉碎吧……壞、掉、吧啊啊啊啊!」


    ——看來她真的累積很多壓力吧?亞美手抓著吊帶不斷敲打,直到相機完全看不出是相機。男人半身伏在沙坑裏,早已無聲哭泣。龍兒在這幅地獄景象前麵,找不到一句話能夠安慰雙方。


    「嗚、嗚、我的相機啊……」


    「好……接下來要弄壞什麽呢……?亞美美心情好像變好了喔?恩?」


    亞美美執拗地踩著已經四散碎裂的相機殘骸,冷酷地咧嘴微笑。


    「喂!可以弄壞~嗎?亞美美可以全部弄壞嗎?喂!有沒有在聽啊?迴答呀!你也想要變成那個樣子嗎!」


    「拜托放過我吧!」


    男人在沙坑裏下跪磕頭,顫抖的雙手對著亞美合掌求饒。


    「你確定以後不會在亞美美周圍徘徊?」


    「我發誓!雖然我已經發過很多次誓了!」


    莫名變得孩子氣的男人沒出息地哭出聲音。


    「看到你像鬼一樣,我已經嚇死了!亞美不再是我的天使!大騙子!你根本就是惡魔!


    你這可帕的家夥!這是詐欺!我不想再和你有所牽連了!可愛的天使亞美根本不存在!亞美—!話說迴來,我現在才注意到,你為什麽要和可怕的不良少年交往」


    「你說我是不良少年……」


    對於男人來說,比起手機與相機被弄壞,夢想瓦解才是最大的痛苦。他似乎沒有打算反擊,就這樣沒出息地放聲大哭——算亞美走運,今天這家夥不是帶著兇器的「真正」危險家夥。然後,那個人最後的台詞是——


    「你這家夥性格糟透了!」


    「你說什——麽?」


    亞美冷冷迴應,然後突然想起什麽,從製服口袋拿出鏡子照著自己,手握拳擺在下巴附近,微微一笑。


    「亞美美這麽可愛—一性格如何有——什麽關係呢?」


    ***


    ——她的逞強隻維持到出了公園第一個轉角處。


    「來,坐下!那邊的報紙移開!」


    「嗚……嗚……」


    龍兒扶著亞美,讓她坐在坐墊上——


    「手、手指放不開~」


    亞美哭著仰望龍兒,緊抓住龍兒手臂的手指已經僵硬到無法鬆開。


    「放鬆,慢慢來沒關係。」


    平靜的夕陽照進高須家的二房一廳,亞美坐在曬到褪色的榻榻米上,努力調整唿吸閉上眼睛——


    雖然成功讓跟蹤狂死心,可是威風凜凜走在人行道上的亞美一過轉角,立刻就腿軟癱坐在地上說著:「好、好恐怖喔~!」


    身體抖個不停,淚水不斷從眼眶落下。大概是太緊張的關係,全身僵硬緊繃.要是龍兒不扶著她,別說是走,連站都站不起來。幹燥的嘴唇不停顫抖,這種狀況實在沒辦法放她一個人不管。


    繞過公園就離高須家不遠。所以龍兒把肩膀借給她,扶著她迴家。沒想到——


    「笨蛋泰子,跑到哪裏去了?」


    讓亞美坐在坐墊上,龍兒困惑地站在廚房環顧靜悄悄的屋內。沒想到家裏沒半個人。早知道就叫計程車把亞美送迴家去——把正在哭泣的女孩子帶迴無人的家裏,並不是龍兒擅長應付的情況。就算女孩子沒在哭,他恐怕也應付不來。至於大河——那是例外中的例外。


    總之要先讓亞美平靜下來。龍兒用微波爐加熱牛奶,加入一些蜂蜜後端給亞美。


    「謝、謝謝……」


    「想喝的話還有很多。不想喝甜的,還有茶或咖啡……呃……不過咖啡才剛喝過……」


    「沒關係,這就好……」


    喝下一口,亞美終於長歎一口氣:


    「真好喝……可以再加點糖嗎?」


    「隻有蜂蜜,要嗎?」


    亞美點點頭。龍兒輕輕將蜂蜜加進亞美手中的杯子裏,用湯匙攪拌。這時亞美的唇邊終於再次亮起淡淡的笑容:


    「真沒想到高須同學竟然會喝這種東西?」


    「我不太喝,是大河喜歡喝。」


    順勢說出口後,龍兒發現亞美抬眼看著他。


    「大河……高須同學總是這樣叫逢阪大河呢,」


    「刻意掩飾反而奇怪吧……」


    這不是什麽藉口,也不需要找藉口——


    「我們隻不過住的很近,加上她家裏又隻有她一個人……我家有我和媽媽,但也幾乎是一個人,所以……恩,很多啦……就是幫忙做家事……一起吃飯,就像兄弟一樣……」


    「恩——是這樣啊」


    也不知道她究竟接受不接受這種說法,總之亞美沒有多說什麽。


    [這個真的很好喝耶!下次我也在家裏做做看吧!」


    亞美捧著加入很多蜂蜜的熱牛奶,一點一點喝個不停。


    「你覺得怎麽了?」


    聽到龍兒問話,亞美隻是抬起眼,嘴巴停留在杯口,難為情地微笑,然後撇過頭去,


    「啊啊~真是……太丟臉了!都已經決定要堅強……結果還是抖個不停露出馬腳。」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看到你突然跑出去,我也是抖個不停呀!幸好那家夥不是危險的暴力分子。」


    「對不起……」


    亞美終於轉迴頭,把空杯子擺在矮桌上。是夕陽的關係嗎?她的臉頰隱約染上淡淡的橙色,褐色的瞳孔也像琥珀般晶瑩剔透。


    「連我自己也不敢相信……被媽媽知道的話就完蛋了……竟然做出這麽危險的事。也許是受到逢阪大河的影響吧?昨天在河堤上,看到那家夥那麽輕易地趕走跟蹤狂……突然覺得膽小害怕的自己很丟臉,感覺自己……好像輸給她……」


    「大河有點異於常人,你不能拿她當標準。」


    「掌中老虎對吧?麻耶她們有告訴過我……嗬嗬,那個綽號真是太貼切了。要與掌中老虎一較高下,我也非得鍛練一下不可」


    「川嶋本來就很強啦!」


    「很強?嗬嗬,隻是人格有點扭曲。自己這麽說好像有點那個,不過亞美美真的是人格扭曲到極點的孩子喔!高須同學也很清楚吧?一肚子壞水,是個壞心眼的孩子。昨天……該不會更早之前就知道了?所以你才會說怎樣也無法掩飾。」


    亞美聳聳肩笑了笑。現在的亞美不是平常戴著麵具的亞美。眼睛好像要吃人似地睜得大大,嘴唇微妙的角度看來有些刻薄,在這個亞美身上完全看不見天使般的純真。相反地狡猾且殘酷,似乎真的很壞心,不把對方當人看的傲慢一點一點滲入她的表情,然而……還是很漂亮——這種感覺與龍兒想要批判的心情一同樣強烈。


    「啊……我忘了那些跌進水溝的家夥……」


    「和佑作在一起就不用擔心了。」


    那樣反而更糟糕吧!可是亞美說出這句話時的表情,讓龍兒又將好不容易想起的那兩人忘得一幹二淨。


    微笑的臉開始緩緩緊繃,亞美靜靜憋住氣,像是在忍住疼痛。


    「那個家夥真幸福。」


    「那個家夥……你是指大河嗎?」


    亞美隻是低著頭,沒有迴答


    「譬如說,剛剛的跟蹤狂……一定很容易喜歡那家夥。隻要在照片上、電視上看起來可愛,大部分人就會隨隨便便喜歡她……你看嘛!因為亞美美也是超可愛的呀!」


    最後那句話大概打算搞笑吧?可是龍兒不覺得想笑,看著亞美說話時僵硬的側臉,誰會有心情笑呢?


    「同樣的……也很容易被討厭。隻要告訴他們,你們所喜歡的亞美不是真正的亞美喔!然後讓他們瞧瞧亞美的真麵目,他們立刻就會自以為是地討厭我。」


    眼中浮現自嘲的眼色,讓龍兒不由得轉開視線——那副模樣讓人覺得心痛——可是如果對她說這種話,應該更是種傷害吧!


    「那種事……也不能這樣說吧!」


    「可是這是事實啊!剛剛那個男人不也是這樣?真正困難的是要讓大家喜歡真正的我,所以那家夥……我好羨慕逢阪大河!她一點也不想掩飾自己的脾[,即使那樣,高須同學卻還是一點也不討厭那個亂七八糟的家夥,這點讓我有些……不、是非常、非常不甘心。我想要讓那家夥後悔,所以打算把高須同學搶過來,卻完全搶不了。我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形。為什麽?怎麽說都是亞美美比較可愛呀!為什麽?為什麽亞美美不能成為你心中的第一?這是怎麽迴事?我怎麽能夠允許這種狀況?絕不允許!我和她……我和她就差那麽多嗎…我好嫉妒她……」


    龍兒悄悄歎了口氣。


    亞美這麽羨慕大河.而大河則羨慕亞美到一個人蜷縮哭泣。兩人都想得到對方身上自己所沒有的東西。結果這兩個家夥卻可能永遠無法好好相處,兩人的想法隻能在空中交錯。要大河與亞美,像大河與實乃梨那樣和平相處是不可能的事吧?應該不可能吧?


    可是唯有一件事情,我必須幫大河說話。亞美說大河「不掩飾脾氣」,事實上那卻是大河在龍兒之外的其他人看不見的地方拚命掩飾的部分。


    「川嶋不是已經有北村了嗎?」


    「佑作?」


    「那家夥真的很擔心你、為你設想、很在乎你、也很了解真正的你,甚至還為了你跌進水溝裏。」


    「是啊……可是佑作不行。」


    一束頭發滑落,擋住亞美這時的表情


    「佑作已經有『唯一喜歡的女生』了。」


    「…咦?」


    思考停止。


    不經意浮上腦海的,是入學之初北村告白的對象——大河。但是北村已經對大河表明朋友立場了。大河接不接受還是另當別論,可是他對大河的態度,在現在這個時間點上來看,似乎不像是麵對喜歡的女孩。那會是誰?跟他很親密的話,實乃梨?還是麻耶?還是——


    [高須同學……」


    砰!心髒跳了一下。


    亞美彎下身子像貓一樣走近,將臉無聲貼近龍兒。聞得到牛奶香——龍兒無法正視亞美,直接用屁股往後退,可是背後立刻就碰上牆壁。


    亞美沒有再靠過來。


    沒再靠過來,而是把龍兒緩緩拉進琥珀色的水汪汪大眼睛裏——


    [高須同學……如果我、如果我讓你看到真正的我……你會怎麽做?」


    「什、什麽怎麽做?」


    「會……喜歡上我嗎?」


    全世界的聲音都消失了。


    龍兒的腳撞到矮桌,在一片無聲中,空杯子掉到榻楊米上。


    距離兩人的鼻子相碰還剩下五公分。


    能說是開玩笑的時間點快過了,這時亞美終於噘起嘴唇——


    「開玩笑的、騙你的啦!心動了嗎?」


    然而——


    「啊呀呀呀呀恩……」


    認為是玩笑的人,似乎隻有他們兩個當事者。「咚!咚!」龍兒聽到裝滿東西的塑膠袋掉落在榻榻米上的聲響,嚇得幾乎跳起來。


    反射動作轉過頭的亞美,正跨坐在龍兒的下半身。


    反射動作轉過頭的龍兒,正抱著亞美的纖纖細腰。


    「泰泰……不是故意的……恩……那個……買東西、北村同學和大河妹妹掉進水溝……然後呀……那個啊……啊—恩、怎、怎麽辦啊~」


    沒上妝的泰子兩手捧著臉頰,一邊大叫一邊扭動身體。


    在她背後,玄關處的北村渾身滿是泥水,表情可怕地將折彎的眼鏡推上鼻梁,杵著木刀站在那裏。


    同樣渾身泥水的大河——


    「不會吧……」


    在北村背上的大河沒有多說什麽,隻是沉默張大眼睛。


    在沒有任何人注意的房間角落,出乎意料看到一切的小鸚,全身羽毛開始輕輕飄落。


    幸福的掌中老虎傳說


    舊校舍三樓。


    明明已經是放學時間,走廊上卻依然昏暗,絲龍沒有學生的[息。快壞掉的日光燈偶爾發出聲音、怱明怱滅,照得走在燈下的富家幸太,憂鬱麵容更加陰沉。


    總算來到一扇門前麵。門上用透明膠布貼著一張從筆記本撕下來的紙,上麵用鉛筆潦草寫著:


    「學生會辦公室」


    「啊啊。」幸太歎了口氣,黯淡的眼睛俯視著老舊的門把。為什麽自己每天都要來這裏報到呢?


    「啊——哈、哈、哈、哈、哈!」


    [這是會長吧……」


    從門裏傳出過分豪爽的笑聲,將幸太的存在感徹底抹去,幸太在這個會被忽略的危險時間點停下腳步。腦海裏不由自主浮現笑聲主人的模樣。


    可靠的個性、有時候會展現嚴肅一麵的父愛……適合「大哥大」或者「老大」之類的稱唿,簡直就是「男人中的男人」——幸太並不討厭這種人


    「打擾了。」


    打開門踏入辦公室的同時——


    「哦——!一年級的菜鳥,太慢羅!快到那邊坐下、坐下!」


    「嗯……」


    已經認識那個人幾個禮拜了,不過還是不適應.


    「恩?怎麽那麽沒幹勁的迴答?」


    嘖!旋即又笑著露出雪白的牙齒,說聲「吃吧!」就把點心丟過來。那個充滿男子[概


    的人,名字叫做「狩野堇」——真是難以接受這項事實。


    不光是這樣,那個人——


    「會長抱歉,這是去年度預算案的資料」


    「喔!我要在這邊看,滾到一邊去。」


    沙……黑色絲絹般的長發輕柔披在纖瘦的肩膀上,俯視的眼睛帶著涼爽的感覺——她有著白皙和風美人的外貌。


    這就是學生會長狩野堇。


    入學以來,是個意誌堅定、從不曾把第一名的寶座讓人的超級好學生。附帶補充,她的妹妹狩野櫻目前就讀小她兩屆的一年級,校內的人稱她們為「狩野姊妹」——也就是說,堇既是學生會長、也是大哥大、也是狩野姊妹裏的老大。


    「喂、幸太,你今天也是一個人吃飯吧?經過你教室前剛好看到你孤單的身影喔!」


    [請別管我……」


    堇張開雙腿坐在窗邊的椅子,一手拿著資料,同時麵帶微笑看著幸太,一點也沒有打算不管的樣子:


    「你還沒交到朋友啊?五月都要結束羅?進來到現在不是兩個月了嗎?」


    淡粉紅色嘴唇說出的話中不帶有任何擔心的感情。幸太默不作聲背對著堇,目光落在活動日誌上。


    「一年級的小鬼膽敢無視我!?」


    「哎呀哎呀、會長。」


    學生會副會長,二年級的北村佑作趕忙伸出援手。超認真的銀邊眼鏡閃著光芒,以穩重的語氣介入調停.


    「幸太晚了一個月才入學嘛!所以進來才一個月喔!」


    「喔!也對!」


    「啪!」一聲,堇以瀟灑的動作拍手。


    「你說過……是因為……什麽原因?在開學典禮前一天被車撞到……?」


    「不是。被車子撞到是第一誌願的入學考前一天。」


    「沒錯沒錯!恩……對了!是因為隔壁失火灑水灌救,害得你們家淹大水……」


    「那是國中畢業旅行前一天發生的事情。入學典禮前一天是肚子劇痛,沒想到是盲腸炎,結果在吃飯慶祝的店裏發作,昏倒睜還弄翻別人的桌子。」


    「對對!然後就這樣住院一個月,」


    ——麵對堇的手指,幸太隻是沉默低頭。接下來會說什麽他已經知道了。


    「你真是諸事不順的倒黴鬼啊!」


    啊——哈、哈、哈、哈、哈……有什麽好奇怪的。


    「會長笑得太過分了,幸太的心情很低落喔!」


    豪爽的笑聲一直持續到北村出麵訓斥兩位二年級的前輩——書記以及總務也假裝埋首於工作,肩膀微微顫抖。


    要笑就笑吧!幸太鬧別扭閉上嘴,把臉轉到一邊。我這個倒黴鬼礙著你們,真是抱歉。


    確實如此。每迴遇上「最……」的時候,幸太的命運之輪必然朝向「麻煩」的方向轉動。從降臨到世上的那一刻起,到今天為止都是這樣。順帶一提,在他哇哇大哭從媽媽的子宮出生的瞬間,爸爸用來拍攝的攝影機正好沒電.醫生隻顧著注意爸爸,剛好沒接到從媽媽腿中蹦出的幸太。


    麻煩至今依然持續發生。不過進入學生會是他自己決定的。


    在高中入學這個人生重要時刻遲到,幸太發現自己沒辦法融入班上。個性不活潑,而且想要交朋友就是要參加社團活動,但是等他進來的時候早就錯過招募新生的時機,完全失去加入社團的機會。


    也不是被討厭,但結果就是中午休息時間連個一起吃飯的朋友都沒有。這到底是怎麽迴事?正當幸太相當傷腦筋時,有張海報突然出現在他麵前——


    「學生會征求總務!歡迎新生!」.


    總務……簡單來說就是行政工作吧?雖然他對學生會或行政工作完全沒興趣,但是——。


    「歡迎新生」——這句台詞讓當時的幸太看見光明,感覺就像是快趕不上的電車最後一節車廂,還開著最後一扇門。


    希望能夠和同樣是一年級的總務成為好朋友。也可以說,如果能夠成為「學生會的富家幸太」,今後或許就能脫離被忽視的現況——至少他是這麽認為。


    到現在仍然清楚記得自己鼓起勇氣來到學生會辦公室、第一次開門的心情。


    隻見留著一頭美麗黑發的和風美女,露出驚訝的神情轉過頭來。能夠和這樣的美女一起參加學生會,真是出乎意料之外,也是難得的好運。可是心裏才剛這麽想,那位美女就「喔——!」男性化的舉起手來,張開雙腿,一屁股坐下說道:「你是一年級的吧?怎麽了總之先坐吧!」對他「乓!」拍拍空椅子……呃!幸太腳軟了。幸太所遇到的美女,原來是披著和風美人外皮的可靠「老大」。


    而且一年級的總務隻有一位。班導甚至連學生會裏有這項職務都不知道,當他去向班導報告時還被反問:「咦?你是總務?」


    可是隻因與自己任意猜測的內容不符就要退出,幸太也辦不到。最後隻好在每天放學之後前往學生會辦公室報到——真是件麻煩的例行公事。


    真是倒黴透頂。


    「啊——啊——好想摸『掌中老虎』……」


    這句獨白混著歎息一同從他口中吐出。


    「恩……?」


    首先反應的是北村。


    「你剛剛是不是說了『掌中老虎』?」


    「北村學長知道『掌中老虎』嗎?」


    「不要用問題來迴答!」


    幸太的頭頂被堇的愛之鞭——筆記本的一角「喀!」敲了一下。


    「好痛!做什麽啊?沒辦法嘛!這剛好是我想知道的事情……」


    用筆記本一角敲了幸太腦門之後,順勢開始在幸太頭頂高速「嘎嘎嘎」鋸了起來。


    「啊啊啊、燙燙燙!」


    「少看不起筆記本!紙漿的原料可是木頭!什麽叫做你想知道的事啊!」


    「幹嘛那麽暴力……班上同學都在說……」


    ——可以摸到「掌中老虎」的話,到畢業為止的三年裏,就能夠過著幸福的生活!


    聽到這個很像「校園七大不可恩議之一」的消息,正是被堇目擊到孤獨吃飯的午休時間。在幸太身後聊天的同學們的談話,不經意傳入他的耳朵。


    「嗯……所以倒黴的你就決定一定要摸到。但是對方又不是你朋友,你也沒辦法向他問個詳細,對嗎?」


    你要龜到什麽時候啊!對於堇接下來的發言,幸太再度轉身暗自喃喃:


    「夠了,請你們別再管我了……我隻是有點好奇。也沒有什麽行動,反正大不了就像是咒語之類的東西吧!」


    「不是……」


    北村的聲音突然在辦公室響起。


    [“掌中老虎”是實際存在的東西。我就曾經見過。」


    「咦?真的嗎?」


    對於這個應該要感到震驚的消息,堇也舉起柔嫩的手:


    「我也看過喔!」


    其他幹部也交換一下眼神,跟著會長舉手——「我也有、我也有,」


    「各位學長姊部看過嗎?」


    「是啊,看過的人大多是二年級學生……可是,幸福的掌中老虎傳說……能夠獲得幸福……怎麽會變成這麽誇張……」


    北村忍不住「嗬!」笑了起來。堇底下的其他幹部也以輕鬆的表情詭異微笑。


    「怎…怎麽了嗎?這是怎麽……」


    幸太獨自處在狀況外,隻能環顧四周,期望有人能夠告訴他。


    「有了!」


    堇突然大叫。


    「幸太、你去摸『掌中老虎』!」


    「什麽……?」


    「像你這種諸事不順的倒黴鬼待在這裏,整個學生會都有可能被你拖累這是會長命令!你一定要去摸[掌中老虎』,治好你的黴運!」


    「叫我治好黴運……可是我連『掌中老虎』是什麽都不知道啊!」


    「去問不就知道了?去問班上同學,明天馬上開始收集情報。」


    「聽起來似乎很困難……」


    什麽?堇的雙眼變得十分危險。


    「好了好了」北村再度介入:「突然這麽要求也有困難吧。幸太,先給你一個提示。


    你去我們二年c班找一位叫櫛枝的同學據我所知,她是這間學校裏最了解[掌中老虎]的人。」


    「櫛枝……前輩嗎?」


    恩恩。北村點點頭,臉上帶著親切的笑容看著幸太。


    「北村學長……」


    「恩?」


    「你好像很高興的樣子,」


    「恩,還好。」


    眼鏡後麵那對理性的眼睛,總是讓人猜不透他在想什麽。現在那對蘊含笑意的眼睛,平靜的眼神仿佛透視幸太,直直穿過他望向前方。


    幸太雖然覺得北村是個好心的學長,但他也是堇的左右手——總覺得學生會辦公室的每個人都有點怪,


    諸事不順的倒黴鬼幸太顧不得自己的異常,眼神恐慌地望著前輩們的表情。


    ***


    聽好了,幸太「掌中老虎」是這個學校裏實際存在的東西,恐怖又殘暴,想要觸摸是件很困難的事。


    ——這是堇特別告訴幸太的優待提示。可是提示就隻有這樣,還是無從得知「掌中老虎」


    究竟是什麽。幸太猜測,應該是普通的銅像之類吧?


    [這已經算是恐嚇了吧……」


    之後堇還落下狠話——你敢無視會長命令就死定了!


    『呃……這是指退出社團嗎?』


    幸太心想,那我寧可那樣。誰知道:


    『不對。是強迫你當下一任的學生會會長。』


    『下一任學生會會長不是現在的二年級嗎?』


    『賀!第一位一年級學生會會長誕生!』


    『我才不要!]


    隔天,幸太直接來到二年c班門口。


    神情憂鬱的幸太,猶豫不定站在高一個學年的學長姊教室前。若無其事窺視教室裏好一陣子——沒看到可靠的北村學長,隻好自己找個人問問,找出「櫛枝」這個人。


    「對、對不起。」


    「什麽事?」


    他心一橫出聲叫住路過的學姊.轉過頭來的那個人:


    「有什麽事嗎?」


    臉上浮現開朗的笑容,溫柔的褐色眼睛看向幸太,圓圓的臉頰帶著微笑,粉紅色的嘴唇閃著滋潤光澤,無處不令人眩目。這位直接坦率又健康的學姊,每一個小地方都與那位「老大」相差很遠。


    「啊,那個……我想找一位叫做櫛枝……」


    「是——的!」


    「的……叫輩……」


    看見她直直伸向天空的手,幸太稍微不解地偏著頭,又開口:「那個……」


    「是——的!」她又再次舉手——


    「我就是櫛枝——!」


    「什麽!?」


    原來如此,很可愛不過也有點怪……幸太再次情緒低落。最近遇到的每個人都有點怪,這也是因為「諸事不順的倒黴鬼」黴運作祟嗎?


    「喂喂、『什麽』是什麽意思?你不是找我嗎?」


    櫛枝笑著拍了一下幸太的肩膀,害他腳下一個踉艙幸太盡量站穩腳步朝著前方。


    「北村學長叫我來找學姊……」


    不想輸給堇的威嚇,所以才心一橫跑來找櫛枝,沒想到——


    「北村同學?恩——他沒跟我提過耶?」


    「咦……?」


    腦子裏出現那張戴著眼鏡的臉——怎麽會這樣……幸太一時語塞。也就是說,他必須重頭向櫛枝說明自己要找「掌中老虎」的始末嗎?這實在有點丟臉……一年級學弟特地跑到二年級數室來問:「掌中老虎在哪裏?」而且還問得很認真,這實在是有點……


    「喲!櫛枝!他是一年級的富家幸太。他要調查[掌中老虎]的事,所以我要他來找你。我說櫛枝對他要問的事情很清楚。就是這樣!掰!,一


    一陣風般正好路過的北村,簡單地把丟臉的事說明完畢之後離去迴過神來——


    「啊?」


    櫛枝的眼睛突然警戒眯起:


    「你在調查[掌中老虎]的事,是嗎……?」


    「學姊……你的語氣好像……」


    「閉嘴!」


    靠著門的櫛枝伸出雙手撐著牆壁,阻斷幸太的退路,不見開朗的笑容,下巴稍微突出:


    「你調查『掌中老虎‘的事,打算做什麽……?」


    她用壓低的沙啞聲音瞪著他。


    「那個,就是……打算要摸……」


    「要摸?要摸嗎?你想摸嗎?原來是想摸啊!」


    「你說了四遍了……嗯……是的。」


    唉——櫛枝長長的歎息吹得幸太瀏海不停搖曳。


    「你應該有買保險吧?我指的是傷害險。」


    「有買。」


    不管怎樣,幸太還是希望自己這種天生倒黴的體質就算被卷入任何事態,總還能有個保障,因此唯有保險是每一項都有買。


    恩嗯。聽到這個答案,櫛枝深深頷首:


    「聽好了,年輕人……你好像還不知道[掌中老虎]是什麽東西……」


    「是啊,所以我才來問你。」


    「就算從我這個老婆婆口中聽到什麽,現在的你還是無法理解的喲……婆婆就給你一個提示吧……『掌中老虎』的『掌中]指的是尺寸喔……」


    [馬場(注:在日文裏,「馬場」與「婆婆」同音)……?


    然後在倒黴的幸太麵前——


    「唔!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櫛、櫛枝學姊,你還好吧?咦咦!?」


    咳咳——!大聲咳嗽、自稱婆婆的櫛枝把頭發弄得亂七八糟,迅速滑落地麵單膝跪地。


    「這、這是在演戲吧?你是在開我玩笑嗎?」


    「婆婆……已經不行了……其他事情……你去問……名叫……高須…的人吧……」


    然後就突然倒在午休時間的走廊上、裝死倒臥在地。裙子整個掀起,露出穿著白色內褲的屁股,可是她也沒有任何驚慌或者想要掩飾的樣子。如果是平常的話,早就因為如此幸運的遭遇而流鼻血了……啊啊——怎麽辦?這位學姊似乎不隻有點怪而已……


    [請問……高須是哪一位?」


    路過的同學跨過櫛枝的身體繼續往前走,總算有個女孩子說:「喂!內褲、內褲!」幫她把掀起的裙子整理好。即使如此,櫛枝仍繼續倒臥在地,伸出食指輕輕指著教室角落——


    她指向的位置有幾位二年級學長正在愉快談笑。


    咕。幸太咽了下口水。那群人之中有一個人注意到這邊而轉過頭。


    「櫛枝在做什麽啊…?」


    看什麽!找死嗎?


    那個人周圍散發的氣氛,看起來好像是這樣——絕非一般人的銳利眼神,不耐煩而扭曲的殘酷長相,雙腳喀嚏喀嚏抖個不停,全身上下散發出過度危險的光芒。為什麽在這種普通高中裏頭會有那種超級不良少年呢?


    靈光一閃!


    那個不良少年絕對是高須。


    幸太的命運總是朝著「最不希望」的方向走,所以絕對是他!還是算了吧!迴教室去吧!幸太認為這個判斷真是既正確又快速,誰知道——


    …同須同學……這位年輕人好像有事找你……」


    「啥!?」


    比幸太快一步,那個照理說應該已經死去的櫛枝親切地幫他叫了高須一聲。


    「什麽?」聽到櫛枝的話而做出迴應的人——事到如今幸太也不覺有什麽好驚訝——就是那個不良少年。眼睛閃閃發光,從座位站起身來——個子不高,可是起身的魄力相當驚人。幸太甚至看到他背後的景象逐漸扭曲……


    高須粗魯地舔了下嘴唇,移步往這邊走來,嚏嚏睦地大步靠近。


    「哇、哇!」


    幸太反射動作向後轉,跳起來轉換方向,準備順勢逃離——


    「啊!」


    「……!」


    胸部附近感受到輕微的衝擊。撞到誰了嗎?腳下不穩地轉身:


    「對不起!」


    慌張低頭,準備就這樣飛奔出去——


    「好……痛……」


    發生了出乎意料的意外。一個嬌小的女孩蹲在走廊角落,似乎被幸太撞飛而跌倒在地。


    幸太嚇了一跳,想上前關心,不料——


    「呃啊!」


    噗啾!腳底有股大事不妙的感覺——掉落在走廊上的三明治被幸太一腳踩扁。應該是那個女孩原本拿著的東西吧?可是高須正在逼近,女孩依然蹲在原地,現在不是管什麽三明治的時候了。總之,幸太伸出手來打算拉女孩一把。


    「你沒事……」


    說不出話來。


    洋娃娃般的長發溫柔蓋在瘦小的身體上,女孩輕輕抬起臉,看著幸太。


    雪白透徹的臉。


    眼睛像是倒映著宇宙,閃耀不可恩議的色彩。


    薔薇蓓蕾般微張的唇。


    由糾結的發間窺探到驚人的美貌,讓人瞬間忘了唿吸。


    「哇……啊……」


    幸太感覺到閃電擊中腦門的衝擊,讓他刹那間忘記即將降臨的命運,陶然看著那對眼睛出神。彷佛自己全裸飛進星光閃耀的夜空,那是股危險的衝動——他已經搞不清楚周圍的狀況了。在場的二年級學長姊們為什麽全部定在原地一動不動、為什麽一起屏息以待,他已經全然不在意。


    隻有眼前這個美麗的少女……


    「快走!」


    「!?]


    出聲的人是高須。


    不良少年高須不知什麽時候來到身邊了,突然躍進眼前,像是要把少女藏在背後似站著原地——臉上帶著世界上最恐怖的表情。


    「快走!如果還愛惜自己性命就快走!」


    「什麽……?」


    高須大叫「去!去!」一邊揮手。


    「別站著不動!快走!」


    「好、好!」


    那簡直就是恐嚇。不知所以然的幸太無法抵抗高須的聲音,隻能丟下女孩逃離現場。


    也就是說,女孩被限製行動了。


    迴顧一連串的事情,幸太得到這個結論不良少年高須以恐怖統治限製那名女孩的行動.具體情形雖不清楚,但大概八九不離十。


    「真想幫她……」


    唉……幸太在下課後的學生會辦公室裝模作樣地歎息。


    有兩對視線正以奇妙的速度掃過幸太。


    「真不愧是幸太呀。」


    堇以莫名感佩的語氣開口。在她身旁手臂交抱胸前——


    「他自己正逐漸往不幸的方向高速前進……這個倒黴鬼蒙著眼,朝著遠超乎我們預估的方向急速而去。」


    連北村也說出這種話。恩恩,其他幹部也認同,讓這個原本就不太寬廣的空間產生奇妙的同儕意識。


    「隨便你們愛怎麽講就怎麽講。」


    哼!唯一被排擠的幸太以後腦勺對著學長姊。


    此刻的幸太完全不怕遭遇不幸。他甚至覺得,如果自己的不幸能夠解救那位二年級美女,不管多麽不幸都沒關係——簡而言之,就是一見鍾情。


    事到如今,幸太極度後悔當時拋下她離開。被那個不良少年瞪視……不,就算是倒黴到要與他為敵也無所謂。隻要稍微忍過痛苦,之後就是幸福快樂在一起的美滿結局啦!


    「會長,我要去救她。」


    幸太拾起臉,堅決直視進堇的杏眼。堇一時間說不出話,緩緩搖頭:


    「不準、別衝動、別多管閑事!剛才突然有陣寒意……你既然清楚自己是個諸事不順的倒黴鬼,就不該有過分的行動!」


    「不——要——!我要嚐試。絕對可以成功的!我想救出那個可憐的女孩,然後去摸『掌中老虎』得到幸福!我要和那個女孩一起去摸……一起得到幸福……再說,一開始要我去的人就是會長吧?」


    「我應該沒有要你去救什麽可憐的女孩吧……?」


    幸太猶如在夢裏,任誰說什麽都不聽,腦中所想的隻有那張雪白的臉、水潤的星空之眼、有如玻璃般朦朧的表情,帶著妖精般溫柔的輪廓……那樣美麗的女孩,全世界找不出第二位。


    「那個……幸太,我有事情要跟你說……」


    「請別管我!」


    聽到北村的聲音打算破壞他美麗的夢想,幸太連頭也不迴。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成為夢想世界的居民——腦中浮現一幅幸福的景象:自己與那位女孩還有掌中老虎的圓滿結局。


    「啊——算了,北村,別管他,讓他去吧!既然已經到了這種地步,就讓他做到底吧!」


    堇下定決心的聲音沒有傳進幸太耳裏。


    「既然幸太叫我們別管他,也不接受我們的建議,就讓他自己努力吧!」


    「這樣沒問題吧……恩……就這樣吧!」


    ***


    她、她在教室裏!


    幸太忍住想叫她出來的衝動,低調走過教室。從剛才開始就不停假裝路過二年c班,在走廊上來來迴迴,並且裝做若無其事從窗戶窺視裏麵。總算發現她的身影,而且也沒被櫛枝與高須看到。


    潛身在轉角牆邊反覆偷看。明明是午休時間,她卻安靜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沒和任何人講話。嬌小的肩膀被孤獨環繞,就像是孤芳自賞的薔薇。沒有朋友這點和自己相同……想到這裏的瞬間,幸太立刻搖頭否認。


    一定是忌妒心強烈的高須威脅她,禁止她與其他人往來吧?一定是這樣!高須、你這家夥!心胸真是太狹隘了!


    「請加油,我就快要帶著[掌中老虎』去接你了。」


    幸太小聲說著,再度以若無其事的表情離開走廊。他把手伸進口袋,緊緊握住要給她的禮物——那是剛剛才買的、還是熱的罐裝咖啡。


    如果能夠親手交給她是最好,但是兩人又還不是那種關係,所以先用「無名氏」吧!


    「哩!」


    看我奇跡般的控球力——幸太從窗戶把溫熱的罐裝咖啡丟向心愛的她。在他腦海中出現的畫麵是——「來,喝吧!」、「咦?」咻!咕嚕咕嚕咕嚕……啪!「真……真暖和……」


    然後雙手捧著罐子。罐裝咖啡果然按照幸太的想像拉出一條漂亮的拋物線往她的頭部直線飛去。他看到這裏便快速離開現場。


    背後傳來「鏗!」的聲音,可是專心逃跑的幸太完全沒注意到。就連幸太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會做出這麽大膽的行動——害羞的自己竟然做得出這種像是連續劇的舉動!


    啊!體會到戀愛的滋味之後,自己也逐漸像個男人了……他雙手捧著火紅的臉頰逃跑,悄悄露出女性化的羞態。


    溫暖的罐裝咖啡中,包含了幸太深遠的含義。改天再送她一個更溫暖的東西當禮物吧!


    沒錯、就是「日常生活的幸福」,代表自己已從高須手裏解救了她。


    這樣一來,和獲救的她一起觸摸「掌中老虎」的日子也就不遠了。手握著手、臉靠著臉,兩個人一起摸著能夠擺在手掌的老虎雕像或什麽的,光亮亮、滑溜溜。當他說:「一起幸福吧」然後聽到她迴答:「嗯」


    「真是的,我的幸福終於要來了嗎……?」


    抖抖抖,幸太因為開心而顫抖不已——


    這股顫抖在放學後被另外一波新的顫抖抵消。在學生會辦公室裏一如往常打混摸魚後打算迴家時,幸太站在鞋櫃前看著裏麵。


    他的鞋櫃裏頭擺了一張整齊折好的活頁紙,裏頭似乎寫了些什麽。這是什麽?幸太打開一看,~心髒一下子凍結成冰。


    上麵以潦草的字跡寫著:


    小心夜路二c高須


    隻有這麽一句話


    「喔——」


    「唔哇!」


    突然發出的聲音嚇了他一跳,嚇癱的幸太臀部誇張地撞上鞋櫃發出聲響。


    「有、有事嗎?你這家夥現在不是有社團活動嗎」


    [今天休息。」


    即使被學弟叫「你這家夥」,北村仍然繼續微笑。他從幸太背後窺視手裏的紙條——


    「是高須給你的警告嗎?那家夥也很辛苦呢。」


    北村低聲開玩笑。


    「不是那樣啦!這、這個、也就是……就是那個吧?」


    「就是叫你迴家的路上要小心嘛!高須真是體貼,竟然好心提醒素不相識的學弟妹。]


    北村的態度實在太悠閑了,讓幸太幾乎失去迴嘴的力氣。小心夜路……這根本就是流氓常用的恐嚇方式嘛!應該是要幸太別隨便學人家英雄救美、要他作好心理準備。


    「喔喔……!」


    颼——背後感到一股寒意。為了那女孩遲早必須與高須對上——雖然幸太早有覺悟,但是一旦走到這地步,光是想起那個閃亮的危險視線,幸太就禁不住渾身發抖。


    擁有那種瘋狂眼神的家夥的確可能在夜路趁黑襲擊無辜的學弟。這種事情對他來說應該是跟吃飯一樣簡單吧?八成還會揮舞木刀準備幹掉我……


    「明天見啦。」


    無情的北村拋下害怕的幸太一個人快速步出校舍。幸太反射性想要叫住他——


    「不行!」


    他緊緊握住正要伸出去的手。


    心裏出現她如夢似幻的表情。不是已經決定,即使遭遇不幸也要救出她嗎?那就不應該害怕高須的威脅,也不應該向北村求助。


    逞強的幸太把活頁紙捏成一團,連位置都沒確認,就把紙團丟往垃圾桶所在的角落.


    「哇哈哈!這樣就行了!被我丟掉了吧!」


    「你好像很開心嘛!」


    轉向那不愉快的聲音,才發現堇站在不遠之處。


    「會長……你在做什麽?」


    「問得好。」


    堇皺著眉繃著臉,頭頂上以驚人的平衡感頂著紙團:


    「如果這是石頭,我早就頭頂噴出血來,死相淒慘的倒在一旁了吧?」


    「恩……如果是盤子,那就變成河童了吧?」


    含糊點頭之後,幸太才注意到——堇頭頂上的東西,不就是剛才丟的……


    「會長的運[也不太好耶……一般人不會這麽厲害把垃圾頂在頭上吧?」


    是是是、是我不好。堇一邊喃喃自語一邊走近,拿下頭上的紙團交給幸太——下次要丟進垃圾桶裏啊!這時幸太突然感到一股笑意。


    「嗬嗬!剛剛會長的樣子……啊哈哈,就像這樣吧!」


    戰勝高須的威脅——那股激昂的氣勢將幸太的情緒帶往奇妙方向。他把手上的紙團擺在頭頂,重新麵向堇,重現那副愚蠢的模樣笑個不停。堇的表情沒有變化,隻是看著幸太。雖然覺得有點不妙,但是——


    「都已經十八歲了、哈哈哈哈哈、頭上還頂著垃圾——」


    無法停止的大笑讓身體抖個不停,就算垃圾從頭上掉下來也停不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


    總算恢複唿吸,從笑到停止整整花了一分鍾。幸太彎下腰撿起垃圾,重新丟進垃圾桶裏。哎呀哎呀!他擦了擦因為笑得太厲害而冒出的汗水。


    「那麽我先告辭了,再見。」


    背對著堇,準備往家的方向前進——


    「有什麽事?」


    堇用力抓住他肩膀,翩然一笑:


    [幸太呀……」


    擁有生動笑容的日本娃娃,在幸太手裏放上一把鑰匙。


    「這個是學生會辦公室的鑰匙。我現在正要到教務主任辦公室去,可是突然想起我忘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辦公室裏不是有個置物櫃嗎?那裏頭有將近一百本的曆屆學生會活動日誌,每一本部必須用膠帶貼上活動年度才行。封麵、封底都要貼,然後一目了然地排好。今天就要完成……麻煩你了,總務!」


    「什麽?現在?我一個人?」


    「是的。我明天早上要檢查,如果沒有完成……你知道下場吧?加油吧!」


    「太強人所難了吧?」


    「加油!」


    美麗的雙眼皮靜靜閃著一個「怒」字,對著幸太揮舞雪白的手。


    ***


    花了三個多小時總算完成會長交待的任務。


    天色全黑,早已不是傍晚。走出校門越過大馬路,來到了無人煙的住宅區街道時,已經是晚上了。


    幸太快步走在街燈照耀的柏油路上。在迴家的路上想起那句警告「小心夜路」……


    既然決定要勇往直前,我怎麽會害怕呢?然而實際走上夜路時,很難不去注意四周的狀態。這裏平常都這麽安靜嗎?前後都沒有半個人影.他不由得呆立在原地。


    「不對……我什麽都沒做啊!」


    幸太小聲告訴自己,毅然決然擺出一副要戰勝不安的表情。沒錯、沒什麽好在意的,也沒什麽好害怕的。雖然受到威脅,可是對方到目前為止也沒有任何舉動——


    「唔哇!」


    「喀!」樹叢裏發出聲音,幸太嚇了一跳,連忙跳開準備加速逃離時:


    「喵—」


    含糊的叫聲。


    「什、什麽啊!原來是貓呀!」


    黑色小貓從陰暗的樹叢裏探出頭來。咚~踏出來的貓腳隻有前端是白色,就像穿了襪子一樣可愛。


    小貓抬頭仰望鬆了口氣的幸太,再一次撒嬌喵喵叫,然後豎起尾巴,在幸太腳邊磨蹭。


    那副模樣真是可愛到不行,幸太不禁忘了恐怖看得出神。伸出手指叫它過來,小貓開心的把頭靠向腳踝。


    「啊!別這樣別這樣,會沾到毛……對了!」


    他想起便當裏還有剩下的炸竹莢魚尾巴。幸太就地蹲下,拿出書包裏的便當,一邊安撫伸出腳來不停叫著的小貓,一邊拿下包著便當的布巾打開蓋子,用手指捏起竹莢魚的尾巴。


    幸太盤算著:製服沾到貓毛會很麻煩,而且也不能老在這裏陪它玩,所以幹脆就把魚尾巴當作臨別的禮物,丟進小貓原本的樹叢裏吧!這樣小貓就會為了追魚尾巴迴到樹叢,自己也能夠趁機迴家。


    「好好好,馬上給你喔!去吧!」


    颼!他原先打算往斜前方丟,沒想到小貓的金色瞳孔卻看往幸太的背後。竹莢魚的尾巴從手中脫落,直直往正後方飛去。


    不行!小貓無視幸太的阻止,準備朝尾巴飛去的方向,可是——


    「喵……!」


    身高隻到幸太膝蓋附近的小貓突然倒豎全身的毛,膨脹成原來的三倍、縮起耳朵、拱起背部,然後邊發抖邊後退,接著就像彈起的毛球跳進樹叢。


    「咦?你不要了嗎?」


    到底怎麽了?幸太站起身,準備迴頭撿起飛出去的竹莢魚尾巴——


    「……」


    說不出話。


    她就站在那裏。


    他所愛的女孩就站在那邊,竹莢魚的尾巴奇跡似的黏在她的眉間。


    [富家、幸太……」


    低沉的呢喃……彷佛來自地底的平板音調。過於唐突的相遇,讓幸太連「必須趕快道歉!」的想法也飄散在黑夜之中。甚至問不出口:為什麽知道我的名字?她的那雙眼,還有那個視線。


    「我啊……原本打算放過你的——」


    幸太慌亂不已而麻痹的腦袋有個角落想著——怪了……


    長長的頭發、美麗的臉蛋、嬌小的身材,毋庸置疑就是那個女孩——那個一心恩念、被限製行動的女孩……可是為什麽?


    「撞到我、踩爛我的三明治,似乎都不是故意的……再說你又是北村同學的學弟……我本來還想說,就勉為其難原諒你算了……」


    在夜路上遇到猶如春風般的她,不曉得為何看來搖個不停。而且、而且——


    「啊、啊、啊、啊……?」


    站在她對麵的自己,為什麽會抖個不停?


    腳抖得無法動彈,就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還有被你丟過來的罐裝咖啡打到頭,我也決定耐住性子把它喝掉就算了。畢竟北村同學拚命道歉,要我看在他的麵子上放過你……現在想來,北村同學好像對你太好了……我也太寬宏大量了。」


    她的影子輕輕延伸。


    幸太全身僵硬,無意識向後退一步。


    她的眼睛猶如充滿黑暗的洞穴。


    幸太快要不能唿吸,拚命想搞清楚狀況。


    「那、那個……咦?呃、咦?」


    [高須龍兒也阻止我,說你是一年級新生,要我別太過分……我會出現在這裏,純粹隻是偶然。美術作業一直做不完,才會弄到這麽晚才迴家……然後你正好走在我前方……」


    「奇、奇怪……」


    幸太不禁以微弱的聲音自言自與:


    「剛剛轉過頭時,我沒看到任何人啊…啊!該不會……對了、因為她太嬌小了,所以看不到……?」


    雖說是自言自語,但似乎被嬌小的她聽見了。雪白的臉頰開始痙攣——這絕對不是什麽好預兆。


    「是啊……嗯恩,沒錯……的確。」


    她緩緩拿下眉間的竹莢魚尾巴,盯著魚尾巴看了一秒,「哼!」笑了起來——


    「——嚇啊!」


    啪嘰!她以驚人的氣勢將魚尾巴甩到幸太腳邊,幸太急忙往後眺竹莢魚尾巴像子彈一樣嵌在柏油路裏,樹叢裏的襪子小貓發現魚尾巴,正悄悄伸出顫抖的前腳——


    [富家……幸太……」


    細小的聲音猶如在地獄裏的惡魔豎琴,幼貓一驚,無聲收迴貓腳。


    「再怎麽寬宏大量,忍耐還是有限度的啊!」


    她靜靜抬起頭,用視線貫穿幸太。


    「噫……」


    腳不聽使喚。


    一屁股坐在地上。


    那個人往下看的眼睛——充滿瘋狂的殺意。


    閃耀的眼睛發出血腥味、仿佛饑餓的野獸釋放出狂亂光芒,這一切隻為了訴說:「找到獵物了」——把你咬死之後吃下、撕裂你的肉從肚子開始吃起——


    猙獰的低語是……


    「饒不了你……」


    隱沒在陰森的笑容裏。


    咧開的血盆大口宛若猛虎——


    「啊……?老……老虎……?啊?」


    恐怖、殘暴、嬌小……可以擺在手上的大小……?


    「……掌中……老虎…?」


    思考瞬間一片空白。


    少年的慘叫聲響徹夜晚的住宅區街道,最後消失得無影無蹤。


    ***


    早上七點十五分。


    看不到其他學生的身影,隻有幸太偷偷摸摸來到擺放二年級鞋櫃的出入口。


    二年c班,最上麵最左邊的女生鞋櫃。


    他按照指示把雙手抱著的紙袋塞進鞋櫃。可是沒辦法全部塞進去,隻好把紙袋拿出來,重新調整裏麵的東西之後再塞一次。


    車站北口「丸屋」每日限量十個的盒裝三明治、店內最受歡迎的番茄培根起司三明治、第二受歡迎的照燒雞肉三明治:還有當地便利商店才有的軟綿綿布丁奶黃醬口味與咖啡牛奶口味:三盒香草優格:一公升盒裝牛奶。


    他已經拚命確認過,內容物應該沒錯。


    再次把塞得太滿的紙袋擠進鞋櫃裏,這下子總算進貢完畢。最後再次確認鞋櫃的位置,也確認一下姓名欄。


    「哈……哈……」


    幸太癱坐地上。她的確是活生生的「掌中老虎」傳說。因為她的名字,逢阪大河,大河……掌中尺寸的大河(注:日父的「大河」與「老虎」同音)學姊。


    「是誰給她取這種無聊綽號的……?」


    幸太連笑的力氣都沒有,隻能無力蹲坐在掌中老虎的鞋櫃下方。鞋櫃裏的東西,全都是她要的賠罪禮。


    「咦?幸太,這麽早你在這裏做什……」


    聽到背後的聲音,幸太轉過頭。


    「……噗!」


    幸太愣愣仰望忍不住發笑的北村。


    「你、你……的臉!這是逢阪的毒手吧!」


    「看也知道……學長怎麽這麽早來……社團嗎?」


    「是啊,社團、社團……噗!」


    噗啊——哈、哈、哈、哈!北村用力狂笑,連口水都噴出來了,可是幸太連迴他幾句的力氣也沒有。接下來還要暫時頂著這張臉過日子呢!


    昨天晚上掌中老虎狠狠教訓過幸太之後,還壓住幸太的身體,「像你這種天生的蠢蛋!就靠風水的力量活下去吧!」


    然後用油性奇異筆,以幸太的鼻子為中心,仔細畫上東西南北……下巴為北方,徒手畫出羅盤。這是擦也擦不掉、洗也洗不掉,絕對不會消失的「尋找幸福羅盤」。


    「真的…好恐怖喔!她的確是老虎、是不能伸手觸碰的野獸。正因為她是危險人物,


    所以才會成為『傳說』吧……?學長姊全部都知道,才會煽動我去摸她對吧!」


    「我們並沒那麽想啦!所以我才打算勸你,可是你不是要我們不要管你嗎?因此會長才要我們別插手。」


    「你這家夥、隻要會長說什麽你都聽嗎?」


    恩,大致上是吧!北村蠻不在乎地點頭。


    「……唿哈哈哈!」


    又再度狂笑起來。


    「還有啊!你那張臉,好像臉上長出屁眼!」


    「你要笑就笑吧!反正把學長姊說的話當真的我是個笨蛋!話說迴來,我知道掌中老虎的真正身分了……不過其他人又是怎麽迴事?櫛枝學姊那些人……」


    「櫛枝啊?別看她那個樣子,她可是逢阪最好的朋友喔!」


    「朋、朋友……那兩個人是朋友!?真是嚇死人了。那……那個看來恐怖的高須學長跟掌中老虎又是什麽關係?他們也是朋友嗎?難、難道是……男朋友?」


    一問到這件事,北村突然止住狂笑:


    「你想知道嗎?可惜隻有這點我不能告訴你。那兩人的關係才是真正的校園七大不可恩議之一呢!」


    「什麽意思?啊——算了算了!」


    幸太十分清楚,自己隻是被學生會的成員要著玩罷了。


    幸太憤然轉過身背對北村走開。反正我就是屁眼臉、就是諸事不順的倒黴鬼——!


    「啊、幸太!等等!」


    他頭也不迴,完全無視北村的聲音繼續走。


    「你不是摸到[掌中老虎』了嗎?如何?得到幸福了嗎?」


    「——」


    無言跑上樓梯,用力忽視北村的問題——他連否定的答案都懶得迴答。啊啊!沒錯,自己的確摸到掌中老虎了。她就坐在我身上,拿油性奇異筆貼近我的臉,想反抗的話隻更加殘暴……完完全全輸給她——我竟然完全無法抵抗那麽嬌小的女孩子。


    那個女孩子到底是何方神聖啊!我果然老是遇上奇怪的家夥。擦去不甘心的眼淚,倒黴的幸太在走廊上全力奔跑,衝進理應沒人的教室裏。


    「啊……」


    雙手連忙遮住自己的臉——可是已經太遲了。


    不知為何提早到校的幾個同學驚叫出聲,盯著幸太的臉。


    這是當然啊!冷不防出現一個臉上有羅盤的同學,無論誰都會嚇一跳。幸太帶著自暴自棄的心情,索性也不遮掩被亂畫的臉,直接走向自己的座位。「唉!」這下子同學們更會排擠我吧……


    「哇啊啊啊啊啊!富家,你那張臉是怎麽迴事啊!?」


    「讓我看讓我看!你在幹嘛啊?」


    幸太四周突然揚起開朗的笑聲,快步靠近的同學們伸出手指,不是要傷害他,而是取笑般地摸摸幸太的臉。


    「啊!這個是……」


    「咦?什麽什麽?怎麽迴事?」


    「說嘛!快點快點!怎麽會變成這樣!」


    同學們圍在幸太的座位周圍,閃閃的目光正在期待幸太開口。大家正在等待,怎麽會變成這幅蠢樣,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這個……其實啊……」


    和這些探出身子的家夥麵對麵,幸太由整件事的開頭快速說起。他們沒想到這一切比他們想像的還要驚人,隨著事情的發展,「咦——!」、「真的嗎!?」、「好厲害!」等興奮迴應的次數也跟著增加。


    因為幸太可是和傳說中的掌中老虎對峙耶!


    而且還摸到她了!


    舊校舍的三樓——


    「明天見!」、「喔!拜拜!」熱熱鬧鬧與同學道別,幸太快步走在走廊上。


    他原本打算辭掉總務工作,不過現在前往學生會辦公室的腳絲龍沒有猶豫。心想:「再做一陣子吧!」自己還有些話想對那些壞心眼的學長姊說:


    「我摸到掌中老虎了。


    我遇上點好事了。」


    雖然就算告訴他們自己遇上好事,堇還是會嘲笑說「不過是那種小事」……延遲入學至今已經一個月,總算認識能夠一起聊天的朋友對幸太來說,他寧可相信這是「掌中老虎」所帶來的幸運。他覺得光是今天自己笑的次數,就是從入學到昨天為止的三倍。


    所以幸太帶著比平常明亮的眼神推開那扇熟悉的門。他有預感,日子似乎將會有個全新的開始——


    「很抱歉我遲到……唔哇!」


    眼睛瞬間被一閃而逝的眩目光亮照到,連忙遮住臉。剛才究竟是……


    「閃、閃光燈!?」


    「答對了!再拍一張做紀念!」


    眼睛才睜開一條縫,手拿數位相機的堇從正麵再度拍了一張在她背後的是一如往常埋首工作的二年級書記跟總務,還有——


    「拍得真好啊!會長!」


    在堇身旁拍手的北村。


    「你……你們在幹什麽」


    「聽說你的臉很好笑,所以要拍照留念……呀!不過真的……噗唿!那張臉!」


    啊——哈、哈、哈、哈、哈、哈!哇啊——哈、哈、哈、哈、哈!


    比平常更maz兩倍的笑聲響徹整個辦公室。果然是這樣。就在幸太即將氣餒——


    「啊——真好笑真好笑!既然拍了紀念照,快用這個把臉洗掉吧!」


    堇擦著淚,同時拋給幸太一個小小的軟膏


    「這是什麽……?」


    「據說是市售產品中最能夠卸幹淨的卸妝油。就連指甲油也擦得掉喔!如果還不行,就去找皮膚科吧。拿去!還有這個!」


    毛巾也飛了過來——堇推著幸太的背。要是平常的話,幸太會順著她的話說:「是是是,我知道了。」不過這次——


    「會長……」


    幸太轉頭。


    「幹嘛?」


    「你人真好!」


    呆——堇的眼睛圓睜,忘記迴應的嘴唇微微張開——幸太直接走出辦公室。來到走廊之後擺出勝利姿勢。


    「贏了……!」


    竟然能夠讓堇露出那個表情……第一次難倒「大哥大]讓她說不出話了吧。


    覺得今天的狀況很不錯。雖然臉上帶著全方位的羅盤,還是覺得今天過得挺順利的。搞不好摸過掌中老虎真的能轉運。不過她實在太恐怖了,已經不想再和她有任何牽扯。


    「不過美女還是美女。」


    近距離看到的掌中老虎雖然可怕,但還是最高級的美少女。自己似乎多少可以理解學長姊幫她取那種綽號的心情——恐怖、不想和她有關係、不想激怒她,但也沒辦法因為害怕而無視她的存在。


    沒辦法無視她的話,就「大家」一起站得遠遠欣賞她的美麗吧——不爭先恐後,一起從安全距離觀賞。跨過安全範圍的話就會被攻擊。幸太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超出安全範圍,結果就是這個羅盤臉之刑。


    既然已經知道一切了,幸太打算怎麽做呢?


    好好躲在安全範圍裏。


    不管這個倒黴的自己會因為怎樣的不幸而招致怎樣的事態,他都決定待在不惹掌中老虎生氣的距離,偷偷看著她。安全範圍待起來感覺也不差——帶著這種奇妙的心情,高中生活終於要正式開始了。


    幸太哼著歌,高興來到走廊的洗手台,使勁打開窗子,結果用力過猛——


    「糟了……!」


    堇給他的軟膏掉出窗外幸太連忙從窗戶探身一看——僵硬、凍結。果然是這樣……就算身處於安全範圍,黴運還是能夠輕鬆越過安全範圍…


    「啊、啊哇、啊哇哇……」


    打開的窗子底下——


    小手拿著軟膏,另一隻手摸著頭,臉上帶著猙獰的表情,抬頭看向幸太的人正是——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龍與虎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Tiger×Dragon/竹宮悠由子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Tiger×Dragon/竹宮悠由子並收藏龍與虎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