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夫耶拍打著翅膀展現出驚人的飛行速度。


    才剛過午夜,西斯他們就已經抵達了王都上空。


    由於從沒在龍背上坐過,途中一行人由於恐懼和興奮而一直在大聲嚷嚷著,然而當看到眼前王都的光景時不知不覺中大家全都沉默了下來。


    從上空俯視整個王都,這對西斯來說是第二次了。


    上一次如果能夠靜下心來細細眺望的話,恐怕會由於那曾經的美麗景色而內心激昂起來吧。西斯不禁對當時不是現在這種坐在龍背上的狀況而感到後悔。


    因為,曾幾何時那番美麗的景色,已經是無法再次看見的東西了。


    ——從那之後已經過了一個月……。就僅僅,隻是一個月而已啊。


    整個城鎮都籠罩在寂靜當中,不過各處也都有著些星星點點的燈光。那是人工控製的〈占刻〉火焰在玻璃器皿裏搖曳產生的光輝。


    越遠離中心區域的燈火就越是稀疏,然而在稍微離中心區域有段距離的某個場所卻聚集著格外明亮的燈火。


    那裏都是倒塌的建築物。原本整齊美觀的石板路一路卷起,被無情挖開的地麵綿延超過了一千賽爾卡。其中既有宛如溪穀般大小的巨大裂縫,也有裸露出來的滿是汙泥的一部分下水道。


    為了防止次生事故,而且也是為了能通宵進行修複作業,才在這裏點上了分外明亮的光照。比起這裏,周圍百姓家中的燈光則少得令人吃驚。雖說也有已經夜深了的因素,但從空中也能知道那些房屋並沒有人住在裏麵。


    大概是地基變形的原因吧,在運河邊有座傾斜的塔被網子和繩索固定著。那是過去可以稱得上是王都名勝之一的鍾塔。


    在這隻有些零星燈火的夜晚當中,唯獨那被毀壞的景色仿佛是從寂靜背景中分割了出來似的顯得那麽紮眼。


    這些全都是在一個月前的那次事件中——那些被稱作刻魔的魔物們所刻上的傷疤。


    《劍刻》雖然被認為是將傳說中的魔神消滅的先人留下的遺產,但實際上卻是封印魔神的大門。隻打破了區區其中一個,就造成了這種淒慘的景象。


    現在,半數殘骸已經被拆除,損害較輕的區域也開始了住宅的再建工程。和最初的樣子比起來,已經是修複很多了。


    即使如此,這個慘不忍睹的街道仍然無言地述說著劍刻戰爭給人們帶來的傷痛。


    從柯斯塔帶過來的那種輕鬆氣氛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讓人徹底體會到自己究竟是迴到了一個什麽地方。


    ——所以大家才會對露切爾和艾斯蒂兒抱以期待嗎……


    能逃離此地的人的話也就算了。但是除了這裏以外無處可去的人們,會渴求那些無論是多麽微小的希望吧。不,就連那些離開的人也在渴望著“這個世界還有救”這樣的希望。


    而此時,為了拯救王都而奮戰的少女們的身姿,就正好是那憧憬與救贖的象征。女孩們的年齡如此年輕的這點也對這種形象加分不少。


    事件後被令藏身於學園裏的西斯,現在才終於迴想起自己所處的是怎樣一個世界。


    「……差不多要降落了哦」


    沐浴著夜風的艾斯蒂兒說出的這句話裏,也沒有了平時她那種開朗的聲調。


    龍盤旋了一陣後,開始向著被圍牆圍住的埃斯特雷亞學園降落下去。


    擁有巨大身軀的迪夫耶刻意避開學園的訓練場和庭院等場地,拍打著翅膀降落在了舊校舍的中庭。


    由於這次坐著五個人,所以就連艾斯蒂兒也沒有想要直接從空中跳下去,然而西斯還是感到有些意外。


    「我還以為你想要降落在更加顯眼的地方呢」


    為吹走這沉悶氣氛的西斯竭力用那裝糊塗的口氣這麽說道後,艾斯蒂兒哈哈大笑起來。


    「因為是晚上叫出來的呢。所以就直接降落在它的被窩上了」


    「被窩……?」


    西斯歪頭表示不解後,艾斯蒂兒像是理所當然般地點點頭。


    「你以為自從我來到這個學園以後,迪夫耶一直都是呆在哪裏的啊?」


    「難道就一直呆在學園裏嗎?」


    看到臉色蒼白的西斯,露切爾沉痛地點了點頭。


    「拜此所賜,學園裏又增加了一個奇妙的傳聞啊……」


    「……難道,舊校舍裏有魔物出沒的那個傳聞,指的就是迪夫耶嗎?」


    瑪娜戰戰兢兢地問道後,艾斯蒂兒的臉上浮現起愉快的笑容。


    「如果隻是魔物程度的話,這裏的學生說不定也能做些什麽的吧?」


    然而事實卻是比起童話故事中的妖魔鬼怪不知要恐怖多少倍的真真正正的黑龍——在它麵前甚至就連罪禍看上去也會顯得那麽可愛。


    一路坐在那黑龍背上的瑪娜像是為難般地小聲哧哧笑了起來。


    有種沉悶的氣氛稍微輕鬆了點的感覺。


    「但是,說真的還的確不得不感謝它呢」


    「這是什麽意思?」


    在迴答西斯的問題之前,露切爾就從龍背上跳了下來。


    就像是等待著這個時機一般,幾位老師和學生的身影從舊校舍裏現身出來。副會長卡塔麗娜也在其中。


    「您能這麽快迴來真是幫大忙了。狀況是——」


    側耳聽著報告的同時,露切爾向西斯他們也招了招手。


    「你們也過來吧」


    跑到露切爾旁邊後,她仿佛是要忍住歎息般吐了口氣。


    「雖然隻是這半個多月來的事情,但學園裏陸續發生了學生行蹤不明的事件」


    「陸續發生?也就是說不隻一個人嗎?」


    對西斯的疑問露切爾以點頭表示肯定。


    「光是確認到的被害者就有八個人。而今晚已經變成九個人了」


    「那就是說……那有沒有向騎士團或者憲兵隊發出通報呢?」


    「當然有在聯係,但畢竟現在是就算出現說是想要卸任迴鄉的人也毫不奇怪的世道啊」


    如同剛才在空中看到的那樣,刻魔來襲時作為戰場的區域現在仍然處於禁止入內的狀態。將那些殘骸拆除的作業也好不容易即將告一段落,而重建工作則是從現在才要開始。


    長久以來被說成是固若金湯的王都居然發生了這種事件。


    在居民中也有不少人目擊到了打破《劍刻》而出現的那個巨大怪物。據說因此不斷出現了由於恐怖而逃離王都的人。


    學園裏行蹤不明的學生就算被認為是那種人也沒有什麽奇怪。


    「那麽,騎士團沒有展開調查嗎?但是,隻要身為圓桌騎士的露切爾你發話的話他們就會認真介入此事了吧……」


    露切爾卻搖了搖頭。


    「騎士和士兵的人數根本就不夠。本來就在劍刻戰爭中人數方麵受到了沉重的打擊,然後在那次刻魔事件中又出了那麽多死傷者。而且事後的廢墟重建工作也是需要人手的。不能明確證明這次也是一個重大事件的話我不能讓騎士團輕易出動」


    如果有明確出現死者和被害人員的話則另當別論,但隻是行蹤不明這種程度是沒有將貴重的人員分擔出來的富餘的。


    「但是,在我的學園中我是不會放任這種事情不管的」


    說罷,露切爾依次看向了西斯他們一行人的臉。


    「為此——就輪到我們特務小隊出場了」


    「「「啥……?」」」


    除艾斯蒂兒以外的三人的聲音重合在了一起。


    「哎、但是,不是說我們是為了當艾斯蒂兒的護衛才……」


    「我可不是那種隻為了艾斯蒂兒一個人就會去成立小隊的好好先生。特務小隊的真正目的是解決各種事件哦」


    西斯垂下了肩膀。


    「我還在想怎麽會有那麽好的事情呢……」


    「很高興你能明白事理。那麽,現在起特務小隊為了解決事件而轉入作戰行動」


    同時,西斯也理解了那句話的含義。


    ——看來可以期待你能派上超過我預想的作用了呢——


    瑪娜和艾利歐的話姑且不論,西斯被期待的應該就隻有槍術和作為在艾斯蒂兒麵前的擋箭牌而已。對成績墊底的他說出你能起到超出期待的作用這種話,指的就是在學園外的那些情報吧。


    艾斯蒂兒在那裏獨自一人露出怎麽也想不通的表情。


    「嗯~呐、露切爾。事件是指有學生行蹤不明嗎?」


    「……是啊」


    「你那麽急著要趕迴來是有什麽含義在裏麵嗎?就算你一個人去搜索也不會有什麽結果的吧?」


    露切爾仿佛在用視線警戒著周圍那般壓低了聲音。


    「剛才我說了行蹤不明的學生有九個人對吧?」


    「嗯」


    「其實被襲擊的學生有十個人哦」


    「被襲擊……?不是說是行蹤不明嗎?」


    看著歪起腦袋的艾斯蒂兒,瑪娜「啊」地一聲。


    露切爾也點點頭。


    「是啊。這十個人裏麵有一個人——迴來了」


    所以才會說現階段行蹤不明的是九個人。


    露切爾在向卡塔麗娜副會長作了什麽指示後,向大家指了指舊校舍。


    「我們就別站著說話了,先進去吧」——


    被催促著進入舊校舍後,一股古老建築特有的黴味和灰塵直衝鼻腔。


    然後就是,空氣冰冷到十分不自然。西斯也不知道這到底是因為這裏已經長年沒有使用、還是因內心的恐懼而帶來的寒意。


    露切爾進入其中一間教室後,拍了拍整齊排列的其中一把椅子上麵的灰塵坐了下來。西斯他們也各自挑了把椅子坐下,隻有艾斯蒂兒大大咧咧地坐在了桌子上麵。


    就在大家做著這些事情的時候,一位教師敲了敲房門後把熱飲端了進來。估計就是剛才露切爾下達的指示吧。那是幾個學生食堂裏的木杯子,以及一個裝滿熱水的教員用熱水壺。


    在場的每人都拿上一個倒入熱水的杯子後,露切爾繼續說起剛才的話題。


    「我說了有一人迴來了對吧?」


    無言地點點頭後,露切爾小聲歎了口氣。


    「剛才我有略微提到在舊校舍裏有魔物出沒的傳聞吧?出於那種好奇心有很多學生在晚上偷偷溜出來來到這裏。也正因為這個,所以過了很久我們才察覺到這是個事件。而讓我們明確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是在那個學生成功逃迴來之後」


    「宿舍的規定沒有禁止夜晚外出這一項嗎?」


    露切爾搖了搖頭。


    「自從那次刻魔事件之後,心懷不安的學生並不在少數。雖然有在一定程度上向大家提出過警告,但想著也許能借此緩解下大家的緊張情緒,所以學生會也就睜隻眼閉隻眼了。……畢竟已經知道了那魔物傳聞中犯人的真麵目了啊」


    看到迪夫耶的話,大部分學生都會哭著逃出來的吧。


    但是,西斯總覺得這個說明有些拐彎抹角。


    ——是很難啟齒的事情嗎……?


    在西斯看來,露切爾之所以像是一點點擠出來般地進行著說明,言外之意就像在說那個是機密事項。


    「她——那個叫菈莉的女學生——好像也是那些充滿好奇心的學生的其中一人。但是,她在舊校舍裏被什麽人給襲擊了」


    「被襲擊了?」


    「嗯。幸好沒受什麽大傷,但當時好像是被某種〈占刻〉給困在了舊校舍裏。到處亂逃的時候最終是察覺到騷動的迪夫耶救了她。由此我們判斷那些行蹤不明的學生也是被那個犯人給拐走的」


    說到這裏,露切爾用一句「隻是」停頓了一下。


    「隻有這種程度的話原本是動用學生會來調查就可以了,但是卻有個棘手之處」


    看來終於要進入正題了。


    西斯他們屏息凝神時,露切爾用沉重的口吻開口說道。


    「好像有個——劍形的紋章——刻在犯人的身體上」


    在場的全體人員頓時倒吸一口冷氣。


    「那也就是說……」


    「嗯。犯人是個《劍刻》持有者」


    《劍刻》,那是隻要擁有就會被賜予力量、全部收集起來的話還能實現任何願望的刻印。西斯所知道的持有者都是些被襲擊、被盯上性命的受害者。


    隻不過,“被奪走”也就意味著有實施“搶奪”的一方。


    直覺告訴自己這次的《劍刻》持有者就是那種“搶奪者”。


    ——也就是說,那是個認真起來的話說不定會讓整個學園消失的對手嗎……


    光是這一點就已經非常棘手了,然而露切爾又說出了另一點。


    「另一個棘手的地方,是那個人穿著這間學園的製服」


    「也就是說,犯人是某位學生嗎?」


    「雖然也能這麽認為,但也有可能是喬裝打扮成學生的外部人員。一開始就斷定是某一方的話可是很危險的想法哦?」


    被婉轉地這麽告誡後,西斯也恢複了冷靜。


    「而且,當時菈莉她也相當地驚慌失措,所以詳細情況就連她本人也說不清楚。……連對方是男是女也還是未知數」


    西斯歪起了腦袋。


    「這很奇怪吧?對方是穿著學園的製服對吧?那樣的話至少應該可以知道性別……」


    露切爾搖了搖頭。


    「雖然聽起來可能有些不可思議,但對方究竟是男是女菈莉她也說得含含糊糊。雖然因為是晚上發生的事情所以這也不能怪她。……隻是,倒好像有清楚記得對方是這間學園的學生這一點」


    這話聽起來的確很奇怪。


    明明就連是長褲還是裙子都分不清楚,卻居然能斷言那是製服。


    ——哎?分不清楚是男是女……?


    西斯條件反射般看向了就坐在旁邊的有著少女般容貌的少年。


    仿佛是要肯定西斯的疑惑般,艾利歐舉起了手。


    「那個,這話由我來說可能有點不合適,但既然犯人是學生的話,那不用考慮我們說不定就是犯人的可能性嗎?因為,事件開始發生是在——」


    「——是呢。正好是在你們轉進來後就立刻發生了呢」


    聽到這裏西斯察覺到原來自己也被當做過嫌疑犯。


    ——所以卡塔麗娜學姐一直才會對自己如此警戒嗎……?


    看到事到如今才膽戰心驚起來的西斯,露切爾向他投去安慰的微笑。


    「不用說,學生會的確有懷疑過你們三人。但是,正因為如此才最終確認了你們並不是犯人」


    「哎?是怎麽確認的……?」


    「很簡單,單純就是不可能,因為你們太引人注目了。在菈莉遭到襲擊的那段時間裏,你們究竟在哪裏做著些什麽事情,我們立刻就調查清楚了。西斯是被艾斯蒂兒拽著在學園到處亂跑,瑪娜也和你們在一起。艾利歐那個時候是在向老師詢問上課的問題吧?雖然中途就不見了身影,但也不會有去到處追逐菈莉的時間了」


    唯獨這次,西斯不禁打心底裏感謝起了艾斯蒂兒。


    「而且,今天事件發生時,你們也都在遠離埃斯特雷亞的柯斯塔啊」


    也就是說,大家的不在場證明都成立了。


    ——不如說,正因為曾一度被懷疑過所以最終獲得了信任吧。


    正因為被懷疑過所以才能洗清嫌疑,並被提拔為特務小隊的成員。同時,雖說是下意識的反應,但西斯也反省起剛才自己向艾利歐投去懷疑目光的舉動。


    ——就連我也一度是嫌疑犯不是嗎。


    說明完之後,露切爾尖銳地眯起了眼睛。


    「都能理解的話,那我就要進入正題了哦。你們都還有力氣活動的對吧?」


    看來事情不會像“說明結束今天就此解散”那樣簡單。


    西斯他們用僵硬的表情點點頭。


    「今天行蹤不明的是一名叫阿瑪麗亞的三年級女生。說不定她還有的救」


    所以露切爾才會如此急著想要趕迴來的吧。


    不顧不斷點頭的西斯,艾斯蒂兒露出一副想不太明白般的表情。


    「艾斯蒂兒,你怎麽了嗎?」


    「嗯?嗯~稍微有些在意的事情……」


    「是什麽事呢?」


    艾斯蒂兒一臉為難地用食指骨碌一轉,說出一句誰都沒預料到的話。


    「總覺得,有我所不知道的罪禍的氣息在這裏呢……」


    大家的臉色瞬間布滿了緊張。


    「……艾斯蒂兒,這話是什麽意思?」


    「天知道呢。就連我也不是很明白」


    「能再說具體點嗎?」


    看到一臉嚴峻表情的露切爾,艾斯蒂兒為難般地撓了撓頭。


    「難辦的地方就是這裏啊」


    「……此話怎講?」


    「露切爾,我可是很喜歡你、西斯以及瑪娜的哦?你們大家都肯陪我一起歡笑,我也認為將來你們一定會成為一位優秀的小醜的」


    「我可沒說過要當個小醜吧!」


    向著不禁提高音量的露切爾,艾斯蒂兒很意外地用一副認真的表情繼續說道。


    「在露切爾你們遇到困難的時候我也想施以援手。但是啊,要說到我是會優先對待人還是罪禍的話,我是不得不優先於罪禍那一方啊」


    對此露切爾也一時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也是啊。艾斯蒂兒終究隻是想成為一位能和任何人一起歡笑的魔王呢。


    她絕對不是想作為一個人類生活下去,而是想改變罪禍的現狀。我們絕不能搞錯其中的分界線。


    就在大家都不禁陷入沉默時,艾斯蒂兒浮現起了苦笑。


    「——話是這麽說,但還記得今天白天的事情嗎?」


    「白天的事……是指討伐罪禍嗎?」


    「嗯,就是那個。那時也都是些我所不認識的孩子們吧?我在想你們是怎麽看待這些罪禍間的事情呢……」


    說到一半,大家像是突然想起來般看過去的方向是——臉色慘白的艾利歐。


    「「……啊」」


    西斯和露切爾同時發出了聲音。


    ——說起來,艾利歐不知道艾斯蒂兒是罪禍的啊……!


    經曆了一整天的共同行動,雖然艾斯蒂兒並沒有直截了當地說出來,但也沒有想要去刻意隱瞞。然而剛才她的發言就等於是明確在說自己就是罪禍。


    像艾利歐這種聰明的男生,是不可能聽不出來艾斯蒂兒是在以罪禍的立場說著這些話的。


    露切爾用不輸於艾利歐的那種惶恐不安的表情開口說道。


    「艾利歐。我想你現在內心一定是十分困惑,但請你能冷靜下來聽我說」


    「咿、好、好的!」


    接下露切爾的話頭對身體一哆嗦的艾利歐接著說下去的是艾斯蒂兒。


    「我是個皇禍哦。是統治北方大地的下任魔王第一候補、艾斯蒂兒-諾恩-修蒂倫——再次多關照哦,艾利歐特-格裏托醬?」


    魔王第一候補——那也就是在宣告說自己就是世界上最強的罪禍。再加上她擁有一個《劍刻》也已經是眾所周知的事實了。


    恐怕這個世界上是不存在能在一對一情況下擊敗她的人的。最多也就隻有傳說中的那個魔神了吧。


    對她來說這還真是少見的措辭。


    「艾斯蒂兒?」


    西斯下意識地插話了進去,同時聽見就在身後艾利歐那鬆了口氣的聲音。


    「怎麽了啊,西斯」


    朝著一臉不悅的艾斯蒂兒,西斯為難般地說道。


    「……怎麽說呢,總覺得剛才你的那種說法不是那個我所認識的艾斯蒂兒呢」


    那個恐怕就是她作為魔王時的樣子吧。


    雖然艾斯蒂兒的臉繃得更緊了,卻突然別過臉朝著艾利歐伸出了手。


    「雖然我是個罪禍,但在這裏隻打算當個小醜哦。也想和人們能搞好關係」


    艾斯蒂兒鼓著臉頰這麽說罷,朝著西斯投以「這樣可以了吧?」般控訴的視線。


    西斯苦笑著點點頭後,艾利歐也像是打著哆嗦一樣小幅點頭。


    「……我才是,請多指教艾斯蒂兒小姐」


    然後他像是跨越了內心的疙瘩般說道。


    「……我也想,能和你、和西斯他們成為朋友。這就是我的真心話」


    這是句飽含決意的真摯話語。


    聽到這話後,艾斯蒂兒也不禁喜笑顏開。


    「那麽我也會來保護你的哦」


    接著,艾斯蒂兒像是估價般地將艾利歐從頭到腳看了個遍。


    「……那麽,艾利歐你會些什麽逗人笑的把戲呢?」


    「艾斯蒂兒!剛才的話可不是這個意思啊!」


    看到漸漸轉入勸誘艾利歐加入小醜行列的艾斯蒂兒,西斯不禁叫苦不迭。


    艾斯蒂兒撅著嘴巴「切—」地發著牢騷,但最終還是老實了下來——


    露切爾咳嗽一聲後站了起來。


    「總之我想要趕快展開舊校舍的搜索行動……艾斯蒂兒,關於剛才你說的事情還有什麽能告訴我們的嗎?」


    露切爾的意思是說作為罪禍的立場你還有沒有能說出來的情報。


    艾斯蒂兒把食指抵在嘴唇上後小小地一點頭。


    「關於那個犯人我是不清楚,但曾呆在過這裏的罪禍所留下的氣味的話倒是可以追蹤的哦?」


    「可以嗎?那就拜托你了」


    「我做好事了」


    雖然不知道評判基準,但好像艾斯蒂兒在心中把什麽事情給想明白了。


    艾斯蒂兒快步走起來後,西斯他們一行人也趕緊跟了上去。


    木地板咯吱咯吱地不停作響。


    偶然間一瞥腳下,隻見滿是灰塵的地板上殘留著些許腳印。


    ——艾斯蒂兒是在跟著這些腳印在走嗎?


    但西斯立刻就察覺到不是那樣的。


    雖然其中說不定是混有犯人的腳印,但據說這裏已經有好幾位學生悄悄進來過了。就算不是那樣,剛才的那些教師和學生會成員也有出入過這裏。


    所以這些腳印是成為不了線索的吧。


    在這隻有腳步聲在迴響的環境中,突然間西斯感到自己的衣服下擺被誰拉住了。


    「瑪娜……不對,艾利歐你怎麽了?」


    察覺到衣服被拽住而迴過頭去一看,結果發現那人不是自己的妹妹,而是艾利歐。


    「啊、抱抱抱歉」


    雖然他慌忙放開了手,但看上去是一副很不安的樣子。看到聲音裏打著哆嗦的艾利歐,瑪娜露出一副覺得頗有意思的表情。


    「難不成艾利歐學長你害怕這種地方嗎?」


    「怎、怎麽可……能、呢……」


    那越說越輕的聲音,到最後都已經讓人聽不清了。


    西斯在和瑪娜互相看了一眼後,朝他伸出了手。


    「雖然男同胞之間有點那啥,但不介意的話要和我牽著手嗎?」


    「嗯、嗯……」


    看到那樣的艾利歐,瑪娜也嘻嘻地笑出聲來。


    「別、別笑我啊,瑪娜」


    「對不起。因為艾利歐學長你看上去像是什麽都能做到,所以感到有點意外」


    聽到這話後,艾利歐的表情明顯失落了下來。


    「……你太看得起我了啊。我其實什麽都做不到。正因為我是個什麽都做不到的吊車尾,所以才會來到這裏的」


    「那是、指交換留學嗎?」


    「可以說是這樣……吧」


    西斯越發握緊了拳頭。


    「艾利歐你才不是什麽吊車尾」


    「西斯……」


    「如果你是吊車尾的話,那我這種人算是什麽啊。還希望你也能為我想想呢」


    「就是啊。還真希望哥哥能多學學艾利歐學長呢」


    「瑪娜……。原來我是個那樣沒用的哥哥嗎……?」


    西斯做出一副就像是內心受傷淚眼汪汪的樣子後,艾利歐也終於笑了出來。


    「……謝謝你,西斯。還有瑪娜也是」


    接著像是緊緊抱上來般貼在了西斯的胳膊上。


    聽到他抽鼻子的聲音時,西斯和瑪娜都裝出沒注意到的樣子撇開了視線。


    然後一句有氣無力的話語飄了過來。


    (……對不起)


    西斯裝作是沒有聽到。


    ——他在故鄉肯定有什麽痛苦的迴憶吧……


    就在這麽揣測之時——


    「嗯……?」


    西斯注意到有個奇妙的觸感正抵在胳膊上麵。


    是一種輕盈、柔軟又溫和的感覺。考慮到艾利歐的身高,應該是肩膀下麵的部位吧?


    ——咦?不、但是、咦……?


    艾利歐特-格裏托雖然有著一副少女般的麵容,但應該是個男性才對。


    男性的肩膀下麵,會長著有這種觸感的部位嗎?要說有的話——


    「——但是太好了哦」


    西斯就這麽困惑的時候,瑪娜說出了這種安慰般的話語。大概由此艾利歐也注意到了自己的醜態,馬上從西斯身邊退開一步。


    「“太好了”是指什麽呢?」


    「艾斯蒂兒學姐沒讓艾利歐學長你做什麽奇怪的事情」


    「……說的也是呢」


    雖然艾斯蒂兒毫無疑問對自己很重要,但艾利歐也是自己來到這間學園以來交到的第一個朋友。


    自己可不想讓他們兩人在這種地方把關係搞僵。


    ——但是,總覺得艾斯蒂兒的反應有點帶刺呢……


    雖然認為那很反常,但西斯也隻看到過她和自己中意的人說話的場景而已。


    說到底,對艾斯蒂兒來說人類既是罪禍的敵人,也是打著自己身上的《劍刻》算盤的襲擊者。說不定她對待艾利歐時的那個反應才是正常的。


    就在西斯這麽沉思期間,艾斯蒂兒重複著時而停下腳步東張西望確認方向後再次邁開腳步前進的行為。雖然剛才她說成是“殘留的氣味”,但實際上說不定隻是很稀薄的味道而已。


    也許是厭煩了這種無聲的工作吧,艾斯蒂兒靜靜地開口問道。


    「說起來,那些半夜溜進來的學生全都消失不見了嗎?那樣的話我認為應該會傳得沸沸揚揚才是啊」


    艾斯蒂兒提出質疑後,露切爾「啊啊」地點點頭。


    「不。行蹤不明的學生隻占到少數」


    「哼嗯~是有什麽挑選的標準嗎」


    「是〈占刻使〉啊」


    露切爾立刻給出了迴答。


    「騎士科的學生當中並沒有出現被害者。沒有平安迴來的都是些〈占刻〉科的學生。話雖如此,但說不定還有什麽其他的條件」


    「〈占刻使〉……呢。為什麽罪禍要盯上〈占刻使〉呢?」


    對於艾斯蒂兒的疑問,露切爾小聲笑了出來。


    「這應該是我想要問你的問題才是吧?」


    「哦哦,露切爾像是西斯那樣朝我吐槽了。表演風格又擴展了呢!」


    「你不把話扯到那上麵就不肯滿足嗎?」


    看著滔滔不絕說教起來的露切爾,西斯腦中忽然浮現起一個疑問。


    「呐,你們兩人都認為犯人是罪禍嗎?」


    「難道不是那樣嗎?」


    「嗯~怎麽說呢……」


    和一副理所當然表情的露切爾相反,艾斯蒂兒的反應則顯得有些猶豫。


    「我認為,罪禍有涉及到此事。但是,卻完全不明白對方想做什麽」


    「在研究對抗人類的手段,這種理由怎麽樣呢?」


    說出這話的是瑪娜。


    對此艾斯蒂兒瞪大了眼睛,噗地笑了出來。


    「啊哈、研究對抗人類的手段嗎~。雖然是個我不會去考慮的想法,但那是不可能的呢」


    「為什麽?就算是罪禍,大家也並非全都是像你這般強大的吧?」


    對於露切爾的指摘,艾斯蒂兒為難般地撓了撓頭。


    「那個啊,希望這話你們聽到後不要生氣。基本上罪禍都有著很強的自尊心,所以才會絕對服從比自己強大的對手。從罪禍的這種價值觀來看,人類是要比自己弱得多、理所當然應該要贏過的對手。所以為了勝利而進行研究這種事情,罪禍的自尊心是不會允許自己這麽做的」


    露切爾向那麽說到的艾斯蒂兒投以冰冷的視線。


    「那麽你是怎麽想的呢?」


    「是說我有沒有看扁人類嗎?」


    看到艾斯蒂兒露出一副覺得很有意思的表情,西斯不禁連連歎氣。


    ——明明你自己是十分清楚艾斯蒂兒她會怎麽迴答的……


    而且,艾斯蒂兒也裝作是正在享受露切爾的那種反應的樣子。西斯像是要來調解這兩個人般開口說道。


    「罪禍認為人類很弱小,那是因為相較而言罪禍是強大的存在對吧?」


    而其中最為強大的就是眼前的這位艾斯蒂兒。


    「啊啊……原來如此」


    聽到這裏露切爾好像也已經察覺到了。臉上露出理解了般的表情。


    滿意地點點頭後,艾斯蒂兒唰地轉過身來。


    「就是那樣。力量隻是那些規則的其中一條而已哦?以那種標準來評判優劣到底有什麽意義啊」


    露切爾用混雜著認同和驚訝的表情點了點頭。


    「……是這樣的呢。你就是那樣的性格呢」


    「啊哈,露切爾你還對我很不了解呢」


    艾斯蒂兒臉上掛著燦爛耀眼的笑容,那銀色的長發像是簾子般晃動著,表情當中沒有絲毫的輕侮和嘲笑的成分。艾斯蒂兒她是真心對露切爾抱有好感、並認可她的。


    看到這兩人的樣子,艾利歐用一副鑽牛角尖的表情緊緊盯著自己的手。


    「力量隻是,規則的其中之一……嗎」


    就在這時,艾斯蒂兒冷不防地停下了腳步。


    牆角邊放置著一具貌似是學園創立者的男性的胸像。這裏就是走廊的盡頭了。


    「……?氣味到這裏就中斷了」


    看來罪禍的蹤跡在這裏就消失了。


    露切爾走上前調查起了那具雕像。在西斯看來這隻是具沒有任何特別之處的雕像,然而露切爾卻不停地來迴這裏摸摸那裏敲敲。


    研究了一陣後,接著又調查起了雕像身後的牆壁。用拳頭咚咚地在牆壁各處輕敲起來後,西斯也終於察覺到了。


    ——剛才是有個聲音明顯不同的地方吧?


    而敲打著牆壁的露切爾本人應該是更加清楚的吧。隻見她的雙眸犀利地眯了起來。


    「……這裏麵有藏著什麽機關」


    這麽嘀咕後,她向著瑪娜招了招手。


    「瑪娜,能過來一下嗎?」


    「好的」


    走上前去的瑪娜查看後也不禁叫了出來。


    「這個,是〈占刻〉嗎?」


    「看樣子是呢。能試著發動看看嗎?」


    剛被瑪娜摸到,雕像就發出了淡紫色的光芒。


    喀隆一聲悶響過後,雕像開始倒塌下來。


    等到雕像消失,牆壁後麵的地板上就出現了一個供一個人通過也綽綽有餘的大洞。雖然裏麵全都包裹在黑暗之中,但卻有一行梯子一路向著地下深處延伸而去。


    「密道?居然會有這種東西……」


    艾利歐表情蒼白地窺視著這個空洞。


    「難不成……那些消失的學生都被帶進了這裏麵嗎」


    西斯像是為了確認般這麽問到後,露切爾點了點頭。


    「我們進去吧」


    「露切爾公主,還不知道裏麵有沒有危險。是不是該先去通知老師們……」


    對於艾利歐的建議,露切爾搖了搖頭。


    「對手是《劍刻》持有者,而且說不定還是罪禍。讓老師來處理反而更加危險」


    隻是罪禍的話另當別論,但說到能和擁有《劍刻》的怪物相抗衡的人類,別說是學園了就算找遍整個埃斯特雷亞王國也沒有幾個。


    ——但是,艾利歐說的話也是合情合理的啊。


    「那就由我——」


    「——我先下去吧。露切爾你是無可替代的,所以不可以做些以身試險的行為」


    「真是的,怎麽連西斯你也……」


    雖然一臉不服氣的樣子,但就連露切爾也是清楚自己的立場的,所以她在此也就不再堅持了。


    「……知道了。那麽就交給你了西斯」


    說罷,她猛地一拉西斯的領帶。


    充斥著鼻腔的灰塵和黴味當中,還混有一絲淡淡的甘甜香味。看到那近在咫尺的淺紫色雙眸,即使是在現在這種狀況下西斯也不禁慌亂了起來。


    「——但是呢,你也是無可替代的哦。請你也記住這一點」


    不光是露切爾,就連艾斯蒂兒和瑪娜也都一齊瞪著西斯。


    「……好的」


    迫於這三位少女的氣勢,西斯隻得搗蒜般地不停點頭。


    接著當西斯剛想朝梯子踩上去的時候,艾利歐也湊了上來。


    「果然還是我先下去比較好吧……」


    「沒問題的哦。我的狗屎運可是很好的。……再說你也不擅長應付這種環境吧?」


    西斯這麽迴答後,艾利歐也隻得放棄般地露出微笑。


    「這種時候,你應該說自己比較強啦、比較機靈啦之類的話才對吧」


    「隻可惜,我的成績可是年級墊底的啊」


    西斯挺起胸膛這麽答完,悄悄地把臉湊到艾利歐的耳邊。


    (謝謝你能接納艾斯蒂兒)


    聽到這番話的艾利歐不知為何睜大雙眼身體僵在了那裏,而且整張臉好像也漸漸紅了起來。


    「艾利歐?」


    「呃、沒、沒什麽哦?我沒事的哦?」


    雖然明白他是慌了手腳,但剛才自己說的話裏到底有什麽奇怪的地方呢?


    ——啊、難道艾利歐對艾斯蒂兒……?


    相對於露切爾那成熟的美貌,艾斯蒂兒的容姿可以用美少女這個詞來形容。就算對她抱有愛慕之情也沒有什麽好奇怪的。


    ——真是那樣的話,心情還真有點複雜呢……


    大概是傍晚艾斯蒂兒說的那番奇怪的話,讓西斯產生了這種聯想。


    「那、那麽,我先下去看看」


    「嗯……啊、等等」


    就在西斯打算沿著梯子往下爬的時候,艾利歐上來把臉湊到自己耳邊。


    (剛才謝謝你了)


    是指剛才聽到艾斯蒂兒真實身份時的事情嗎。還是說是在走廊上牽著手的事情呢。


    吐息在耳邊輕繞,西斯也意識到自己的臉紅了起來。甘甜的香味讓鼻子感覺癢癢的。


    ——……咦?他的確是個男人……對吧?


    身上的體香也好、身體的柔軟度也好,總覺得和前幾天把露切爾抱在懷裏的時候是同一種感覺。


    雖然心生疑問,但西斯還是沿梯子開始爬了下去。


    最終從結果而言,西斯並沒有遭遇什麽自己和艾利歐所擔心的事態。


    「……這個是、怎麽迴事……?」


    下到由鋼鐵製成的梯子底端後,一個巨大的空洞就展現在了眼前。


    牆壁上塗著一層厚厚的灰泥,地上到處散落著還在製作當中的〈占刻〉,看上去是個〈占刻技師〉的研究室。


    雖然這個景象已經夠稀奇了,但在“那些”麵前卻顯得不值一提。


    巨大的水晶在眼前排成一排。是些和〈占刻使〉的眼睛相同顏色的淡紫色水晶。數量總共有九個。要比西斯的身高都高出不少,而且裏麵還包裹著什麽東西。


    被整個包裹在那清澈的淺紫色當中的,是一位少女。


    身上穿著連衣裙狀的製服,胸前係著一根短領帶。能清晰看見手腕上戴著的腕輪上麵刻著〈占刻〉的紋路。


    是埃斯特雷亞學園的女生——而且明顯還是〈占刻〉科的學生。


    睜大的雙眼裏布滿了絕望,甚至讓人現在仿佛都能聽到那最後的慘叫聲。


    這就是那些行蹤不明的學生的末路——


    經事後判明,在舊校舍地下被封在水晶棺材裏的就是那些行蹤不明的學生。


    現場工作從調查轉移到了救助行動。立刻就叫來了教師和專業的〈占刻使〉,而西斯他們則接受了漫長的情況聽取工作。等到終於獲得解放的時候,都已經是快到第二天中午了。


    ——犯人果然是和這間學園有關的人。


    既然知道舊校舍的那個機關,就不可能是完全無關的外部人員。從目擊情報來推測的話,犯人應該就是這裏的學生吧。


    ——但是,會是誰呢。


    昨晚那駭人的景象到現在還印刻在西斯的眼簾上。


    至今為止已經看過許多牽涉到《劍刻》的死亡場景。但是,這次卻是西斯第一次看到和自己同齡的少男少女落得那種下場。


    光是想到這裏,西斯就不禁心生想要找出犯人的衝動。


    「怎麽了西斯,一副嚇人的表情。……啊啊、是要去廁所嗎?」


    一位擦身而過的同班同學冷不防向西斯這麽說到。


    「我露出一副認真的表情會顯得那麽滑稽嗎?」


    「哎、但是,你現在要去的地方是廁所吧?」


    ……再怎麽認真思考問題,生理現象這種東西仍然是無法反抗的,而且西斯現在也的確正朝著男廁所的方向走去。


    那位同班同學像是鼓勵般啪啪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後就走開了。


    忍受著某種像是挫敗感、又像是屈辱感的心情,西斯有氣無力地推開廁所的大門後,就那麽僵在了門口。


    「……哦,是艾利歐嗎」


    站在學生宿舍的男廁所門口的西斯,一瞬間還以為自己是進錯了地方。楚楚可憐的少女……一位有著那種容貌的少年就在裏麵。


    注意到西斯後,艾利歐仿佛是習慣了那種反應般聳了聳肩膀。


    「啊啊,早上好。……你臉色很差呢」


    昨晚搞得一夜沒合眼,而現在也都已經快是中午了。


    西斯苦笑下後站到了艾利歐旁邊的位置。


    偷偷瞄了一眼旁邊,然後不禁對自己的愚蠢歎息不已。


    ——嗯,是男的。這可絕不會看錯,就是男的啊!


    雖然自己也認為在這種時候如此行為不夠謹慎,但西斯還是不由得確認了一下。


    像是要揮開那份愧疚感一般,西斯說起了別的話題。


    「艾利歐你有稍微休息過了嗎?」


    「……不怎麽樣呢。不過我想應該是比你好點吧」


    嘴裏叼著手帕、先一步開始洗手的艾利歐像是在警戒著什麽似地說道。


    「說起來,我昨天一整天都是和你們共同行動的。是那樣吧?」


    「……?嗯、是啊」


    「有發生什麽奇怪的事情嗎?」


    「奇怪的事情?」


    昨天的行動既有罪禍討伐也有下海遊玩。晚上還坐在龍背上飛迴王都,然後找到了那些被封在水晶棺材裏的學生。倒不如說沒什麽不奇怪的事情吧?


    西斯歪著腦袋思考的時候,艾利歐像是在說沒什麽般搖了搖頭。


    「不,算了」


    「你有什麽在意的事情嗎?」


    「……記得的確有提到一個從這次事件中逃脫出來的家夥吧。我在想去哪裏可以見到那個人呢?」


    果然艾利歐他也滿腦子都在想著要如何解決此事吧。


    「你打算去見那個人嗎?我想去拜托露切爾的話大概就可以了吧」


    「露切爾公主嗎……。那說不定有點困難呢」


    「……?雖然不明白你是什麽意思,但如果你想拜托她的話要我和你一起去嗎?我也正打算要去學生會室」


    西斯這麽邀請後,艾利歐露出一副猶豫的樣子後搖了搖頭。


    「不,這次就算了」


    「是嗎……」


    匆匆迴答後,艾利歐就快步想要離開。


    ——是有什麽急事嗎……?


    「我說,艾利歐」


    察覺到友人的側臉上帶著一絲陰霾的西斯下意識出聲叫住了他。昨天他並沒有露出過這種表情。


    「怎麽了?」


    「那個,別勉強自己哦。我們可是同伴啊」


    艾利歐的臉上浮現起某種陰暗的笑容。


    「啊啊、我知道的。是同伴、對吧?」


    對他那態度抱著某種似曾相識的違和感的西斯突然間想了起來。


    ——昨天艾斯蒂兒表現出那種態度時也有種違和感,難道是我搞錯了嗎……?


    昨天一整天,艾斯蒂兒和艾利歐之間的互動有好幾處讓人感到不自然的地方。


    難道說不是艾斯蒂兒,而是艾利歐有哪裏不太正常嗎?


    話還沒來得及問出口,艾利歐就已經消失不見了。


    雖然感到心中像是有個疙瘩沒解開,但西斯還是出發朝著學生會室走去。


    當然,是在把手洗幹淨了之後——


    西斯來到學生會室時已經是過中午的事情了。


    「……早。臉色很差呢」


    房間裏露切爾正坐在椅子上。


    西斯聳了聳肩膀。


    「雖然也被艾利歐這麽說了,但還沒到露切爾你那種程度哦」


    「因為是通宵在做事情呢」


    隨口附和的並不是露切爾。


    除了露切爾以外,艾斯蒂兒也在這間房間裏。和平時的那種開朗表情不同,她也是一張陰沉的臉。


    「姑且有一個好消息哦」


    翻著資料的露切爾像是要讓人安心般地這麽說道。


    「被關在水晶裏的那些學生好像都還有唿吸」


    「——!真的嗎?」


    「嗯。但是,那個水晶到底是什麽東西、要怎樣才能解救那些人,這些還都沒有頭緒」


    即便如此,還都活著就已經是萬幸了。


    「但問題是,不知道在那裏麵他們能存活多久。……第一位失蹤的學生好像已經相當衰弱了」


    被害者已經清楚擺在眼前了。騎士團也已經出麵調查、專業的〈占刻使〉也正在對那個水晶進行著研究。可即使這樣也不是說就能馬上抓到犯人。


    幹等的話,那些人早晚會喪命。


    「就沒有什麽辦法嗎?」


    「隻有找出犯人,除此以外別無他法」


    西斯以點頭表示同意。


    艾斯蒂兒雖然估計也是受到那駭人景象的衝擊刺激,提出表示願意協助尋找犯人,但罪禍的氣息在那個地方中斷了好像才是最根本的原因。


    話說迴來,都還不能肯定一定有罪禍牽扯到這件事情,所以這也不能怪她。


    「要是能有什麽線索就好了……」


    「……雖說不知道這能不能成為線索,但我打算再去聽一次菈莉的證言」


    「原來如此……」


    被害者當中唯一一位平安迴來的就是那位名叫菈莉的學生。的確有去找她談談的價值呢。


    ——而且艾利歐原本也是這麽打算的吧。


    「我能一起去嗎?」


    「嗯,當然。艾斯蒂兒你也要來嗎?」


    「是呢。說不定還殘留著些罪禍的氣味」


    大家意見統一後,露切爾也站了起來。


    「不知道艾利歐和瑪娜現在都在做什麽呢?」


    「瑪娜應該還在休息吧。艾利歐的話就在剛才我還在學生宿舍碰到他,然後去了哪裏我就不知道了」


    露切爾點點頭嗯了一聲。


    「嗯,反正一大群人過去說不定也不太合適呢」


    西斯他們正想離開房間,剛巧卡塔麗娜就開門進來了。


    「阿芙娜爾大人,您要去哪裏?」


    「去菈莉那裏。想再聽聽她的描述」


    「請多加小心。……這兩位也是要和您同行嗎?」


    卡塔麗娜單手扶住鏡框,用威壓的口氣向西斯這麽說道。


    「如果阿芙娜爾大人有什麽三長兩短的話,我就要你用命來抵償」


    「誒誒?」


    「副會長你小題大做了啦」


    雖然露切爾將此話笑著帶過,但不知是福是禍,其實西斯早就下定決心要保護露切爾和艾斯蒂兒她們了。


    「我明白了。副會長你對我的認可,我會證明給你看的」


    這是番對平時的西斯來說是不可想象的、充滿覺悟和決意的迴答。


    然而,或許,如果在此西斯沒有表現出覺悟,或是露出膽怯之色的話,說不定也就不會發生之後的悲劇了——


    「——阿芙娜爾大人的話,現在不在這裏」


    在學生會室裏迎接瑪娜的是副會長卡塔麗娜。


    看來正好是前後腳、西斯他們已經去了那個叫菈莉的少女所在的病房。


    「是嗎……」


    瑪娜雖然也有獲得休息時間,但在那中事情之後怎麽還可能睡得著。


    結果是毫無睡意、掛念著事情有沒有進展所以來到了學生會室。


    卡塔麗娜正在忙碌地整理著大堆資料,不是什麽可以靜下心來談話的氛圍。


    ——說起來,我在之前有向她說過很失禮的話呢……


    看到哥哥被當成傻瓜後情不自禁地發起了脾氣。雖然最後卡塔麗娜撤迴了那些發言,但自己


    還沒有對她進行過道歉。


    由於氣氛尷尬,正當瑪娜想就此離開的時候。


    「瑪娜-貝爾格拉諾」


    「在、在!」


    看到不自覺挺直後背的瑪娜,卡塔麗娜從那眼鏡背後向她投去宛如雌豹般的目光。


    「艾利歐特-格裏托都在做些什麽呢?」


    「那個,我想應該和我一樣是呆在宿舍自己的房間裏待命……」


    「明白了。你可以走了」


    打開房門本想就這樣離開的瑪娜最終卻沒有這麽做。


    「還有什麽事嗎?」


    「那個,卡塔麗娜學姐。上次的事情我十分抱歉」


    卡塔麗娜停下了手上的活,眨了眨眼睛。


    「是指什麽事情?」


    「那個、就是,因為哥……家兄被說成那樣後我對您說了些激烈的話」


    卡塔麗娜仿佛這才想起來似地點了點頭。


    「那個時候的你並沒有說錯。西斯·貝爾格拉諾的確有著能被阿芙娜爾大人認可的長處」


    扶了扶鏡框的卡塔麗娜繼續說道。


    「而且,我也不認為看到自己親人被羞辱而默不作聲的學生會是個出色的人」


    瑪娜理解到這是卡塔麗娜在委婉地向自己表達歉意。


    ——她也不是個壞人呢。


    ……雖然有些笨拙。


    瑪娜不禁笑了起來。


    「……有什麽奇怪的嗎?」


    「對不起。我隻是在想卡塔麗娜學姐您的確是個如同露切爾學姐所說的那樣的人」


    卡塔麗娜對此沒有正麵迴應,隻是淡淡地這麽說道。


    「雖然我們現在隻是一介學生,劍刻戰爭已經讓這個國家已經失去了許多騎士和英雄。等內亂平息後,來重建這個國家的就會是我們這代人吧。所以優秀的人才不加以肯定的話隻會是一種損失而已」


    瑪娜原地不動地關上房門。


    「卡塔麗娜學姐,請問有什麽我能幫上忙的事情嗎?」


    「你也跟隨阿芙娜爾大人參加了遠征。不是聽說阿芙娜爾大人讓你去休息了嗎?」


    衝著露出略感意外神情的卡塔麗娜,瑪娜露出堅毅的笑容。


    「就算躺在床上估計也是睡不著的。相比之下還是做點什麽事情比較能轉換心情。而且,我也算是學生會的成員對吧?」


    卡塔麗娜像是在煩惱什麽似的沉默了一陣後,最終指了指散亂在桌子上的一堆紙張。


    「明白了。我接下去還有其他事情,就請你把這些資料整理一下」


    在那事務性的發言中察覺到某種反常決意的瑪娜困惑了起來。


    「……卡塔麗娜學姐,請問發生了什麽事情嗎?」


    「我要去見一位這次事件的重要知情人士」


    「那是指被襲擊後順利歸來的人——那個菈莉小姐嗎?」


    卡塔麗娜搖了搖頭。


    「不,是其他人。雖然根據情況發展可能會遭到對方的抵抗」


    對那煞有介事的說法方式,瑪娜疑惑地歪起了腦袋。


    「請問是誰呢?」


    卡塔麗娜突然停下腳步,將手搭在了腰間的劍上麵。


    「將會影響到阿芙娜爾大人心情的隱患鏟除在萌芽階段是我的工作」


    「……對犯人的身份有頭緒嗎?」


    雖然卡塔麗娜沒有迴答,但那份沉默就已經算是一種迴答了。


    瑪娜在稍許的猶豫後,用毅然的口吻說道。


    「我能和您同行嗎?卡塔麗娜學姐是騎士科的吧。身為〈占刻使〉的我應該可以派上用場的不是嗎?」


    「……請自便」


    就在兩人剛想邁出腳步的時候。


    「你看上去一臉為難的樣子呢」


    飄蕩著碧藍色頭發的少年站在那裏。臉上看上去有種鑽了牛角尖般的表情。


    「艾利歐學長?」


    瑪娜沒有注意到,在看到少年的臉後,卡塔麗娜在扶了扶眼鏡的同時另一隻手悄悄地搭在了腰間的劍柄上麵——


    露切爾趕往的,不是醫務室而是女生宿舍。看樣子學校是分配了一間房間給菈莉讓她來作為療養之用。


    在這個都是女生的空間裏,西斯莫名慌亂了起來。


    「看來是和瑪娜錯過了呢」


    雖然途中也去瑪娜的房間看了看,但被窩裏卻沒見著她人。據她的室友所說,好像她也是去了學生會室。


    一行人來到菈莉的房間外後,首先是露切爾上前敲了敲門。


    「中午好,菈莉。感覺怎麽樣了——」


    就自己帶來了兩個人的事情向她打過招唿後,露切爾這才打開房門走了進去。


    橫臥在床上的,是一位有著齊肩黑發、顯得有些神經質的少女。


    那呈現出淺紫色的細長而清秀的雙眸,讓人一眼就能看出她是個〈占刻使〉。


    少女——菈莉正打開著一本厚厚的書在看著,不像是身體狀況很差的樣子。


    菈莉吃驚地看向跟在露切爾後麵進來的西斯和艾斯蒂兒。


    「這兩位就是艾斯蒂兒和西斯哦。他們正在調查此次事件。西斯、艾斯蒂兒,她就是菈莉——是個一年級生」


    「你好,菈莉」


    「……請多多指教、學長學姐」


    雖然聲音並不開朗,但也不是什麽抗拒的態度。


    「能把事情再說給我們聽聽嗎?」


    露切爾盡可能地用柔和的口氣說著話,但菈莉還是肩膀哆嗦顫抖了一下。


    ——看來還沒有像外表看上去的那樣振作起來呢……


    這樣的話的確是很難詢問她事情了。


    艾斯蒂兒上前靜靜地坐在了床邊。


    「那、那個,學姐請問有什麽事嗎?」


    「呐,你是叫菈莉對吧?」


    「是、是的……」


    「菈莉小姐你喜歡什麽顏色呢?」


    是不明白這個問題的意圖吧。隻見菈莉歪了歪腦袋,最終還是小聲地這麽答道。


    「……藍色」


    「藍色、啊。……嗯~是在哪裏呢?」


    像是要抓住什麽似的將手心合在一起後,艾斯蒂兒一臉為難地將雙手伸到菈莉麵前。


    在露出困惑表情的菈莉麵前,艾斯蒂兒突然間攤開雙手。


    「看!」


    「……!」


    在艾斯蒂兒的手心裏,一朵藍色小花赫然映入眼簾。


    ——是使用了〈門〉的力量吧……


    並非是人工製成的假花,而是一朵仿佛才剛摘下般嬌豔欲滴的真正花朵。


    看到這個後就連菈莉的表情也不禁放鬆了下來。艾斯蒂兒看到後很滿意地將手中的花遞給了她。


    「來,這個送給你」


    「謝謝你學姐」


    「逗人發笑原本就是小醜的工作呢」


    菈莉很珍惜地捧起藍色小花後,做了個大大的深唿吸。


    「你們來是想聽取關於犯人的事情吧」


    「是啊。有什麽可以告訴我們的嗎?」


    菈莉雖然在露切爾這番催促到後再次抖了下肩膀,但已經可以在那表情當中瞥見到某種堅定的意誌。


    「我看到犯人的臉了。是個漂亮的女孩子。還有就是戴著眼鏡」


    聽到眼鏡這個詞後,西斯想起了剛才和自己擦身而過的那位少女。


    ——卡塔麗娜學姐也是戴眼鏡的吧……?


    雖然並不是說自己懷疑那個深得露切爾信賴的副會長,但那畢竟讓人十分在意。


    西斯歪起了腦袋。


    「那樣的話,你為什麽要把對方說得像是個男性一樣呢?」


    菈莉別開視線後,像是有點難以啟齒似地說道。


    「……那是因為,對方穿著的是男生製服。但是,那的確是個女孩子」


    「這是什麽意思?」


    「是指明明是個女生,卻穿著男生的製服嗎?」


    「……是的」


    有種不詳的預感。


    ——不,但是,難道說……


    自己不就在剛才才遇見過那樣的人嗎?但是,他是個男人這件事情在廁所裏已經確認過了啊。


    不顧臉色蒼白的西斯,艾斯蒂兒東張西望地看向四周。


    「呐、這裏有什麽能寫的東西嗎?再能有張大點的紙的話就更好了」


    「……?那個,如果這個可以的話」


    菈莉把自己的筆記本和筆遞給了她。


    艾斯蒂兒把那接過來後,哼著小曲地奮筆疾書起來。西斯偷瞄了一眼,發現她好像是在畫著什麽人物的畫像。


    雖然原本就認為艾斯蒂兒的雙手十分靈巧,但看來她連繪畫也很在行。眼看著一張栩栩如生的肖像畫就這麽呈現在了紙上。


    「呐,那個像女孩子般的男生,長的是這張臉嗎?」


    對這張艾斯蒂兒畫出來的肖像畫,菈莉露出畏懼的神情。


    「就是這個人!就是這個人說要和我玩捉迷藏,然後還出現了一頭龍!」


    「——沒事的菈莉,請冷靜下來」


    雖然露切爾在旁進行著安慰,但她的表情看上去要比菈莉顯得更加動搖。


    這也難怪吧。因為現在西斯也應該是一副同樣的表情。


    「嗯~這是為什麽呢?」


    就連畫出這幅畫的艾斯蒂兒本人,也是一臉的不可思議。


    從手中滑落到床上的筆記本上麵,畫著一位少年的臉。


    是艾利歐特-格裏托的臉。


    ——這不可能。


    在洞窟裏一起和罪禍戰鬥、晚上在舊校舍裏就算知道了艾斯蒂兒的身份後也說了想要和她成為朋友。雖然相處時間不長,但西斯卻已經把他當成自己的朋友了。


    就在這個時候背後的房門傳來輕微的喀噠一聲。


    西斯和露切爾同時迴頭向後看去。露切爾猛地一腳將門踢開後,隻見一位擁有碧藍色頭發的少年就站在那裏。


    「——啊」


    慌忙想要退後的艾利歐腳下一絆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既然你都聽到了,那麽話就好說了」


    話音剛落,露切爾的劍就指向了艾利歐的脖子。


    接著,半空中泛起十幾個波紋,從每個波紋中都各自顯現出一把刀刃。


    「雖然懷疑同隊成員不是我的本意,但艾利歐——能否請你就此事說明一下呢?」


    〈圓桌騎士〉——不是那稱號,而是露切爾所擅長的那個魔法的名字。每一把刀刃都可以單獨發動,而且不存在超越它的術式。實際上這就是當今最強的魔法。


    西斯不由得插進這兩人中間。


    「等、等一下露切爾。艾利歐是男人對吧?而且菈莉被襲擊時他是在其他地方的啊。昨天也是,一直和我們在一起。他是不可能做到誘拐這種事情的,而且眼鏡什麽的他也沒……」


    說到一半,西斯就想起了昨天傍晚從房間裏出來的艾利歐就戴著說是讀書時才會戴上的眼鏡的事情。


    「那種事情我也知道。但是,菈莉看到的就是他,所以艾利歐他有義務對此進行說明」


    「……我明白的」


    將護在自己麵前的西斯輕輕地向旁一推,艾利歐舉起雙手站了起來。


    露切爾向著背後的菈莉問道。


    「菈莉,你那晚看到的,就是他吧?」


    「……是的」


    「有沒有看錯的可能性?」


    說心裏話,露切爾也是不想懷疑艾利歐的吧。對菈莉問出的話裏帶有一絲“應該是你搞錯了吧”的意味。


    「腳上……我當時看見那人的右腳上有個劍形的紋章」


    被露切爾的視線催促後,艾利歐把自己的長褲從大腿的部分往下哧地撕破了。


    「——!這不可能!」


    艾利歐的腳上,什麽都沒有。


    嬌嫩的肌膚雪白到甚至讓人懷疑是否長有汗毛。不禁讓人懷疑他其實該不會是個女性吧。


    「我的確看到了。是真的……」


    看到狼狽不堪的菈莉後,艾利歐委婉地開了口。


    「能讓我說兩句嗎?」


    接著,艾利歐用充滿緊張的聲音繼續說道。


    「她……菈莉小姐其實並沒有看錯」


    「……這是什麽意思?」


    「我——」


    「——阿芙娜爾大人!」


    就像是要打斷艾利歐的聲音一般,一位男生慌忙跑了過來。


    「有事稍後再說。現在我正——」


    「出、出事了!一年級的瑪娜·貝爾格拉諾她!」


    聽到這個名字後,不僅是西斯就連露切爾和艾利歐也臉色大變。


    「瑪娜怎麽了?」


    「她、她被誘拐了!」


    瞥了一眼艾利歐後,露切爾向男生追問道。


    「怎麽迴事?你看到誰是犯人了嗎?」


    「看到了!」


    「誰?是誰幹的?」


    男生像是要抑製住內心動搖般深唿吸一口氣後,口齒清晰地說出了那個名字。


    「是卡塔麗娜副會長」


    「你說、什麽……!」


    艾斯蒂兒從後扶住了一陣暈眩腳步踉蹌的露切爾。


    「冷靜下來啊,露切爾。喂,那是個什麽情況?」


    「不清楚。我隻看到卡塔麗娜副會長帶著失去意識的貝爾格拉諾同學,然後還砍了好幾位上前想要詢問情況的學生……」


    「她去向了哪裏?」


    「是朝著舊校舍——」


    西斯沒聽到最後就已經衝了出去。瑪娜是他比什麽都重要的妹妹,現在他可沒法保持什麽冷靜。


    ——瑪娜不正是〈占刻使〉嗎……!


    被襲擊的那些學生都是〈占刻使〉。可盡管如此,西斯從未意識到過瑪娜也有會被盯上的危險。


    特務小隊是在調查著這次失蹤事件。對犯人來說這支隊伍可是應該要消除的存在啊。完全不會想到居然是實力低於露切爾的瑪娜會首先被盯上。


    「西斯你等等!」


    露切爾也將劍收迴腰間打算追出去。


    「艾利歐,迴來後再聽你解釋。艾斯蒂兒,你也一起來」


    「嗯」


    「那個,我也……」


    麵對戰戰兢兢發出聲音的艾利歐,露切爾朝他投去了嚴厲的視線。


    「我不能帶上現在的你。等迴來後再說明給我們聽吧」


    既然還不知道艾利歐和這次事件有何關聯,就沒法把他帶上。因為萬一他真的是叛徒的話,己方就會有背後受敵的危險了。


    其實是想先聽聽看他的解釋的。但是,當下有人正在遭受著危險。


    艾利歐也能理解到這些的吧。隻見他緊緊握住拳頭退在旁邊。


    「這是怎麽迴事……?」


    他用誰都聽不到的聲音這麽喃喃自語到——


    在舊校舍裏,已經有好幾位教師和士兵倒在了地上。


    是那些被安排進行調查的人員吧。雖然其中也有不少人需要立刻進行救治,但西斯的腦海裏絲毫顧不得他們。


    ——瑪娜!


    和自己這個沒有可取之處的哥哥不同,妹妹瑪娜可是有著那名為〈占刻使〉的天賦才能。


    雖然小時候對此有過嫉妒,但瑪娜甚至連發展這個天生才能的機會都沒有得到過。一開始就沒有才能的人和擁有才能卻無法發揮的人之間,到底哪一方才是不受上天眷顧呢。


    自從注意到這點後,西斯就從“為自己而努力”轉變成了“為妹妹創造機會而努力”。


    可以說,瑪娜就是西斯曾經的全部夢想。


    但是,在一個月前的那次事件當中西斯深刻體會到,那隻不過是自己將所有的一切都強加在了妹妹身上而已。


    ——自己已經下決心以後要作為哥哥保護她了。


    下決心要成為能讓她引以為豪的哥哥。


    自己曾經想讓瑪娜能去學校鍛煉她的才能。


    然而,正因為這樣現在她才會遇到這種事情。


    通向地下研究室的入口已經被打開了。


    正當沒耐心一步步爬下梯子的西斯打算就那樣直接跳下去的時候,胳膊被人從後麵一把抓住。


    「我說了、讓你等、等的吧!」


    是上氣不接下氣地追上來的露切爾。


    「放開我!再不去救瑪娜的話——」


    西斯發出怒吼聲的瞬間,臉上立馬就被打了個響亮的耳光。


    「我叫你冷靜。換做是我被誰追趕的話,就會做出設點陷阱或是搞點埋伏之類的事情」


    「可就算如此——唔」


    嘴唇被露切爾用食指一抵。


    「所以就由我先下去」


    「為什麽……」


    「我不認為現在的你能做出冷靜的判斷。輕率的行動不僅會讓你自己、還會讓瑪娜也暴露在危險當中哦?」


    被這麽說到的西斯毫無反駁餘地。


    露切爾抵在西斯嘴唇上手止不住地顫抖著。她並沒有克服那個男性恐懼症。可即使如此,為了阻止西斯,她還是主動觸碰了他。


    露切爾從西斯前麵繞過去後,把西斯的身體用力往外一推。


    「……我也很想要去救瑪娜。因為是我把她牽連進來的」


    「啊……」


    西斯這才冷靜了下來。


    自己就算是發怒失控也不會被責怪,因為自己和遭遇到危險的妹妹是被牽連進來的那一方。


    但是,露切爾就不一樣了。既然作為小隊隊長就不得不保持冷靜,而且還有把原本是局外人的瑪娜給牽扯進來的責任在身。


    在這種時候自己居然是如此地派不上用處。


    西斯咬著牙低下了頭。


    「對不起,露切爾……瑪娜就拜托你了」


    露切爾微微一笑,沿著向地下延伸的梯子爬了下去。


    就這樣看著露切爾爬到底下後,西斯聽見她發出倒吸一口冷氣的聲音。


    「露切爾?下麵有些什麽?」


    「……西斯,你千萬別下來」


    單單這句話就已經足以讓西斯行動起來了。


    他毫不遲疑地沿著梯子跳了下去。


    「不行,別看!」


    露切爾慌忙把身體擋在他麵前,但西斯已經看到了。


    「唔……啊……啊……」


    那是宛如身體凍僵般充滿痛苦的掙紮聲。


    紫色的液體正在將妹妹的身體漸漸吞沒。


    目前才進行到身體的一半程度,從肩部往上的部分還都暴露在外麵。但是,已經沒入液體當中的手腳好像無法自由活動,每次掙紮都隻會加速身體的下沉。


    是在恢複意識後劇烈掙紮過吧,隻見身上的製服一塌糊塗,從衣領到肩膀的部分殘破不堪。


    西斯這才迴想起來。


    迴想起為什麽那些被困在水晶裏的學生全都露出相同的——那種充滿絕望的表情。


    那是因為大家在被誘拐後,都是在保有意識的情況下被一點一點吞沒進那個水晶裏的。


    「——哥、哥……哥哥……」


    妹妹的唿聲讓西斯從僵硬中迴過神來。


    「瑪娜!」


    「——不行!你也會被吞噬的!」


    露切爾製止了想要跑上去的西斯。


    「露切爾你快放開我!」


    世上可沒有幾個人可以在看見親人的這幅模樣後還能保持冷靜。


    正當西斯打算強行推開露切爾的時候,身後傳來一聲有誰輕盈跳下來的落地聲。


    「——還算來得及不?」


    是艾斯蒂兒。


    銀色的長發輕柔飄蕩,靈巧地從西斯和露切爾身旁穿過,來到正在被水晶吞沒著的瑪娜麵前。


    艾斯蒂兒輕輕地將手摸在了已經被吞沒到肩膀位置的瑪娜的臉頰上。


    「我說好要保護你的對吧?」


    她的手上顯現出紅色的圓環。


    圓環仿佛是要包裹住瑪娜的身體那般擴展開來——啪咻——隻見妹妹的身體瞬間從水晶當中消失了。


    「瑪娜!」


    從水晶裏麵消失的瑪娜正躺在艾斯蒂兒的懷裏。


    「西斯,交給你了」


    西斯無需多說就已經跑了上去,艾斯蒂兒也立刻將瑪娜的身體交付於他。


    抱在懷裏的妹妹全身都濕透了。像是冰冷的水晶般凍僵的手腳在止不住地顫抖。大概是出於得到解放後的安心感,瑪娜就那麽倒在西斯懷裏失去了意識。


    從那冰涼的身體當中確認到傳來的心跳和唿吸後,西斯這才放心地癱坐下來。


    「艾斯蒂兒,謝謝你救了瑪娜」


    就在西斯用激動到發抖的聲音表達感謝之時,一行冷汗從艾斯蒂兒的臉頰上流淌下來。


    「嗯~要道謝的話還稍微有點早吧……?」


    聽到艾斯蒂兒那為難般的聲音而抬起頭的西斯頓時張口結舌。


    「艾斯蒂兒,你的手……!」


    將瑪娜救出的艾斯蒂兒的整個胳膊都被水晶給吞沒了。


    「要是你現在能來幫幫我的話,我會很開心呢~」


    「進軍吧——〈天陽之騎士〉!」


    露切爾歌唱般地發出唿喚後,一把黑之大劍瞬即編織而出。大劍疾馳而去朝著水晶一刀砍了下去,卻滋地發出一聲意料之外的聲音。


    「被吞進去了?」


    刺下去的這把〈占刻〉之劍尖非但沒有將水晶擊碎,反而是那個水晶開始將黑劍一點點地侵吞起來。


    「那樣的話——《山羊》!」


    金色長槍自手中出現。從群擺狀的護手板部位向前收窄延伸出來的,是一把專門用來突刺的長矛槍。


    這就是《劍刻》的真身。就算不是〈占刻使〉,也能從這個紋章裏唿喚出傳說中的武器。


    ——用《劍刻》攻擊的話!


    長槍向著水晶的中心貫穿而去。


    滋——就連《山羊》的這一擊也沒入了水晶當中。


    「怎麽會——」


    看到這裏後,艾斯蒂兒放棄般地用另一隻手向上攏了攏她那銀色的長發。


    「這東西好像能將魔力本身吸收分解掉。對〈占刻〉或者《劍刻》來說還真是個天敵呢」


    從容不迫地說著這些話的艾斯蒂兒,已經被水晶逐漸從胳膊吞噬到了肩膀部位。雖然她仍然穩穩地維持著站立姿勢,但整個身體正在被水晶一點點地吞進去。


    「但是,這樣的話倒也有對策了呢」


    說罷,艾斯蒂兒看向了西斯。


    「西斯,能帶著瑪娜離遠點嗎?可能的話最好是從梯子迴到梯子上層」


    「你在說什麽啊!我不可能扔下你不管的吧?」


    看到發出粗暴聲音的西斯,艾斯蒂兒的臉上浮現出某種令人不寒而栗的微笑。


    「會被牽連到的哦?」


    艾斯蒂兒的雙眸裏泛起充滿攻擊意味的灼熱色彩。


    「既然有這種堅固程度的話,那我想其他的水晶應該也能承受住。直接用魔力來衝開!」


    說到這裏西斯也終於理解了。


    艾斯蒂兒的意思是說她要在這裏使用自己的“力量”。


    剛才那句話是在向自己警告說她即將行使那份作為罪禍、作為皇禍、作為魔王、火力全開的話整個王都都會化作巨大深坑的那種力量。


    西斯和露切爾退到牆角後,艾斯蒂兒的身體就被紅色的光芒包裹了起來。就連那銀色的長發看上去也染上了紅蓮之色。


    ——不對。那些該不會每一個都是魔法陣吧……?


    定睛看向那覆蓋住她全身的光芒後,西斯才發現原來那些都是由一些精致且細密的圖形和文字組合而成的。


    下一個瞬間,喀嚓一聲水晶上產生出了裂紋。


    嘩啦——然後,紫色的水晶就像是玻璃、不,是像雪花般四散消失了。


    「哇啊」


    破碎產生的衝擊波撼動了這間房間在內的整個地下。西斯被轉身體護住妹妹和露切爾,過了一會兒震動總算是慢慢平息了下來。


    膽戰心驚地迴過頭去,隻見那個水晶的碎片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被吞進去的〈天陽之騎士〉也不見了蹤影,大概是被打碎了吧。相較之下西斯的《山羊》雖然還健在著,但看到那個樣子的西斯也不禁張口結舌。


    ——《劍刻》上出現了裂痕……?


    雖然很細小,但長槍的中間部位出現了一道細小的裂縫。


    居然能給據稱是將魔神討伐的傳說中的武器造成傷害。要是她剛才使出全力的話,說不定就連《劍刻》也會被擊碎。


    首席魔王候補——所有罪禍都拜倒於她、畏懼著她、甚至連觸碰她都會有所顧慮——西斯深刻認識到這就是艾斯蒂兒的力量。


    來迴握緊放鬆著獲得自由的雙手,艾斯蒂兒胡亂地撓著頭發。接著就大大地歎了口氣。


    「我真遜……」


    「……啥?」


    展露了如此驚人的力量後,艾斯蒂兒本人卻是一副消沉至極的模樣。


    「怎、怎麽了艾斯蒂兒。該不會是有哪裏受傷……」


    西斯慌忙出聲詢問後,艾斯蒂兒迴過頭來露出一副就像是遭受慘敗後的表情。


    「……因為剛才隻不過是拚蠻力而已,完全不是小醜該做的事情。平時我明明一直在說力量並不是什麽大不了的東西,可結果還是依靠了那種力量……哈啊……」


    說罷,就像是失去信心般癱坐在了地上。


    ——那會是讓人如此失落的事情嗎?


    那可是就算挺起胸膛擺架子地說句「就這種程度嗎」也絲毫不為過的場麵啊。


    但同時西斯也感到鬆了口氣。


    就算擁有誰都無法與之比肩的力量,艾斯蒂兒也不會搞錯使用方法,也不會去隨意胡亂施展出來。即使擁有萬能的力量,也還是會去用其他的方法來做到各種事情。


    西斯認為這就是自己理想中所謂王的正確姿態。


    對,甚至會讓人抱有隻要有她在的話就什麽都能做到的錯覺。


    但是,西斯還沒笨拙到會忘記自己在此不得不說出口的話。


    抱著瑪娜走上前去後,艾斯蒂兒抬起失落的臉龐直直地盯著西斯。


    「謝謝你艾斯蒂兒。是你救了瑪娜」


    「……可我弄錯方法了啊」


    「沒有那種事!如果艾斯蒂兒沒那麽做的話、如果不是你的話,瑪娜是不會得救的。你可要多些自信哦」


    艾斯蒂兒瞬間愣了一下後,微微苦笑了起來。


    「真奇怪。居然會是西斯你說出這種積極的話」


    「我給你的印象是那樣消極的嗎?」


    「誒嘿嘿,但那就是你的優點!」


    雖然這話讓西斯的內心很受傷,但艾斯蒂兒好歹是浮現起了平時的那種笑容。


    在這兩人進行著這些對話的時候,露切爾也一直在用警戒的目光觀察著四周。


    「沒見到卡塔麗娜學姐啊」


    「——說起來是這樣呢」


    她是拐走瑪娜的罪魁禍首。雖然直接問瑪娜就可以了,但要強行叫醒沒有意識的妹妹這種事情就算那人不是西斯也還是會猶豫不決的吧。


    然後,露切爾指向了房間的裏麵方向。


    「……?那裏有條通道呢」


    「昨晚還沒有那種東西的吧?」


    互相看了看後,西斯又看向了懷裏的瑪娜。


    「西斯,你可以留下來的哦?」


    「……不,我也要去」


    說罷,西斯放下瑪娜讓她平躺在地麵上。邊脫下自己的外衣蓋在她的身上,西斯邊在心中向妹妹道了個歉。


    ——瑪娜,抱歉。馬上就有人會來幫助你的。


    畢竟引起了如此的騷動。西斯他們以外的人也應該會馬上趕來的吧。


    撇下妹妹的西斯緊跟在露切爾和艾斯蒂兒的身後向著通道走去。


    ——絕對不會原諒你。


    西斯的眼睛裏一反常態地閃爍著堅定的決意——


    通道的另一頭是一個挖空地層形成的洞窟。


    看樣子這洞窟不是原本就有,而是最近才被挖出來的。裏麵沒有長著任何的雜草或是苔蘚,地上也到處散落著明顯的細小土塊。


    因為沒有任何可以用來照明的器具,露切爾就在用〈占刻〉喚出來的劍上為大家點了個小小的光源。


    在這個光源的照射下,露切爾用陰沉的表情將視線落在自己的手上。


    手裏握著的是一把失去刀身的劍。劍柄上也布滿了細小的裂痕,現在也是一副像是馬上就要碎裂的慘狀。西斯也注意到了這個由露切爾握起來顯得很大的劍柄就是剛才和水晶一起被擊碎的那把大劍。


    「……看來要複原是需要一些時間了呢」


    雖然施展〈占刻〉魔法需要消耗術者那名為魔力的力量,但換句話說隻要有魔力的話就能重複召喚出來。就像在昨天白天的任務中瑪娜也好幾次釋放了〈冰〉和〈盾〉的魔法那樣。


    但這次好像露切爾卻無法再次唿喚出這個〈占刻〉。據說是艾斯蒂兒的力量不僅是對魔法、還會對名為〈占刻〉的那種“因果”本身造成傷害。就連西斯也能看出那是一種多麽超常規的破壞力。


    看到混雜著歎息聲喃喃自語的露切爾,艾斯蒂兒像是慌了手腳般這麽說道。


    「啊、抱歉。我沒有留意到會變成這樣」


    「不,沒事的。反正〈圓桌騎士〉不止這一把。……反而是我什麽都沒做到,太不像樣了」


    將手中的劍恢複成〈占刻〉(指環)狀態,露切爾笑了笑。


    「比起那個,先在的問題是要找到卡塔麗娜學姐呢」


    雖然西斯也迴以點頭示意,但他現在很難說是平靜的心情。


    「那個人一直都在騙著我們嗎?」


    既然做出想要將瑪娜關進水晶棺材的這種事情,那就隻能認為卡塔麗娜她就是這一係列失蹤事件的犯人了。


    「雖然我不是這麽認為的……」


    說出這話的是露切爾。在她看來,卡塔麗娜既是自己給予信賴的學姐,也是作為自己左膀右臂的副會長。不想懷疑她的心情應該要比艾利歐的那個時候來得更強烈才對。


    即使如此,但這次卡塔麗娜她擄走的人可是西斯的妹妹。


    「如果是身為副會長的卡塔麗娜學姐的話,就有可能摸清這個舊校舍的地下結構。而且也有能耐來騙過露切爾你。畢竟昨天發生事件的時候,艾利歐是身在柯斯塔而副會長卻是在學園裏的。沒有必要再考慮其他可能性了吧?」


    西斯這麽判斷後,艾斯蒂兒不服氣地盯住了他的臉。


    「西斯,你是在生氣嗎?」


    「唔……當、當然生氣哦。至少讓瑪娜遭受那種危險事態的就是那個卡塔麗娜學姐」


    雖然有注意到露切爾露出一副坐立不安的表情,但西斯也沒人格高尚到會就此默不作聲。


    「但是哦?就算是在生氣也不能不容分說地就單方麵做出斷定呢」


    西斯頓時啞口無言。自己的這些片麵斷定,其實就是等同於在間接地責備露切爾,因為卡塔麗娜和露切爾她是同一陣營的人。


    「……抱歉,露切爾」


    西斯率直地向露切爾道歉後,艾斯蒂兒咧開嘴笑了起來。


    然後她將食指抵在自己那令人憐愛的櫻桃小嘴上,像是驚訝般地皺起了眉頭。


    「那個叫卡塔麗娜的人,就是我們從學生會室裏出來時正好走進來的那個人嗎?」


    「是啊。……對哦,艾斯蒂兒之前沒和她見過麵呢」


    「嗯。我雖然不認識她,不過那個人是〈占刻使〉嗎?」


    「呃……不,我想不是的」


    西斯和她也並不親近。雖然記不得她眼睛的顏色了,但應該不是淺紫色的。


    西斯用確認般的眼神朝露切爾看過去後,她也點了點頭。


    「學姐她是騎士科的學生哦。並沒有〈占刻使〉的素質」


    「哼嗯……?」


    「你有什麽在意的地方嗎?」


    對於一臉想不通的艾斯蒂兒,露切爾向她這麽問到。


    「那個啊,西斯也好露切爾也好剛才都猛地跑了過去,但你們有注意到上麵的校舍裏躺倒著很多人嗎?」


    西斯和露切爾互相看了看。


    「嗯,是呢。大家都倒在地上呢」


    「關於那個啊,……那些不管怎麽看都是魔法造成的傷口吧」


    看來艾斯蒂兒她剛才是在確認這些事情才會晚到的。


    「是真的嗎?」


    「嗯。那些不是利刃造成的傷口,而且上麵也還附著著殘留的魔力。所以我在想那是誰幹的呢」


    的確,這座地下研究所的出入口本身就是由〈占刻〉構築的。不至少有一位〈占刻使〉的話是無法進入的。


    「也就是說還有其他的同夥嗎……?」


    看到艾斯蒂兒點頭表示同意,露切爾露出困惑的表情。


    「那個同夥是艾利歐,如果這麽考慮的話那菈莉的那番話也就解釋得通了呢。但是……」


    「——艾利歐也不是〈占刻使〉、對吧」


    就在大家都陷入沉默的時候,露切爾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事情那樣開口說道。


    「艾斯蒂兒,這裏曾殘留有罪禍的氣息……對吧?」


    「嗯」


    「那麽罪禍能夠對〈占刻〉進行幹涉嗎?」


    艾斯蒂兒把紅色雙眸略微眯起一些後,斬釘截鐵地這麽迴答道。


    「——如果是皇禍的話,應該是可以的哦」


    ——皇禍——


    那是在罪禍中也是最強大的種族。艾斯蒂兒也是其中一員。而在埃斯特雷亞也有著僅僅一位皇禍就將當時的騎士團逼到瀕臨全滅地步的曆史記錄。


    「卡塔麗娜學姐,她會是皇禍嗎?」


    看看艾斯蒂兒就能知道,皇禍的樣子和人類極其相似。偽裝成學生的樣子這種事情可以說是不費吹灰之力。


    但是,艾斯蒂兒在此卻搖了搖頭。


    「那個人不是皇禍哦。說起來,一個月前那個事件的時候,這位卡塔麗娜也是呆在這個學園裏的吧?那個時候我沒察覺到有什麽罪禍的氣息喲」


    「那麽,現在該怎麽解釋?」


    艾斯蒂兒像是難以啟齒般搔搔腦袋。


    「嗯~……因為那個人好像有意想自己說出來的,所以這話不該是由我來說呢」


    「現在不是說這種話的時候吧?」


    「話是這樣說啦……」


    就在艾斯蒂兒吞吞吐吐的這個時候。


    伴隨著傳來的轟鳴聲,洞窟裏被一道閃光所包圍。


    「迎擊吧——〈綠之騎士〉!」


    迴應著露切爾的唿喚,一把雙刃戰斧自虛空中出現。看來這也是〈圓桌騎士〉裏麵的其中一件武器,但那厚厚的斧口卻給人一種這是塊盾牌的錯覺。


    而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也證實了這一點。


    露切爾將斧麵作為盾牌頂在前麵抵禦住了那閃光的一擊。但是這個洞窟卻沒能承受住這個攻擊。


    「——!這裏要崩塌了」


    「貫穿吧——《山羊》!」


    露切爾發出警告的同一時刻,西斯已經將金色長槍唿喚了出來。不等其完全成形,就直接那樣朝著頭頂釋放了出去。


    轟隆,天花板上開了個能直接看到傍晚天空的大洞。


    「嘿——」


    朝著打通的頭頂上方,艾斯蒂兒舉止輕盈地跳躍了起來。不斷地來迴踢著牆壁,靈巧地上到地麵後,向著洞底伸出了手。


    「快跳起來!」


    西斯他們可沒有艾斯蒂兒那樣的跳躍力。即使如此,兩人還是照她所說的那樣猛一踏地跳了起來。


    輕飄飄地,一股不可能是自己腳勁的力量,將西斯和露切爾拉上了地麵。定睛一瞧,才發現自己身上被纏上了一根幾乎看不見的細絲線般的東西。


    那是艾斯蒂兒所使用的銀龍絲線——


    「卡塔麗娜學姐……」


    出來的地方,是一大片被深深挖開的土地。看來是在一個月前的事件中被損壞的那片區域。


    在這塊被翻開的大地對麵,戴著眼鏡的學生會副會長就站在那裏。手上握著的不是細劍,而是一把長劍。


    ——那把劍,是怎麽迴事……?


    長劍看上去正發出著紫色的光芒。


    ——就算是在生氣也不能不容分說地就單方麵做出斷定呢——


    正當氣血衝上腦門時,腦中想起的艾斯蒂兒的那句話讓情緒克製了下來。


    極力讓自己冷靜下來進行觀察的西斯突然間注意到了那個異常。


    「露切爾……卡塔麗娜學姐該不會是受傷了吧……?」


    卡塔麗娜的製服後領口被染成了鮮紅。雖然那出血量還不至於會危及生命,但要說是被她砍倒的對手濺出的血的話位置卻又太奇怪了。


    確認到這一點後,露切爾也一臉嚴峻地點了點頭。


    「我要將她製伏。隻要能控製住劍的話就應該能讓她喪失戰鬥力。現身吧——〈白手之騎士〉」


    一把細劍出現在了露切爾的手上。西斯手中也早已準備好了金色的長槍。


    兩人同時跑了起來,而艾斯蒂兒不出意料地沒有采取戰鬥態勢、而是靜靜地站在原地觀察著卡塔麗娜。


    筆直地衝過去時,西斯立刻就察覺到這是個敗著。


    卡塔麗娜舉起的長劍閃起紫色的光芒。


    ——那把劍,是〈占刻〉嗎?


    猛然向旁邊一躲,遲了一瞬之後那道閃光化作利刃飛了過來。


    就是剛才在洞窟裏的那一擊。


    「怎麽迴事?為什麽卡塔麗娜學姐能夠使用〈占刻〉?」


    向另一側閃開的露切爾發出了這困惑的聲音。


    ——而且,威力也不尋常。


    就漂浮在露切爾身邊的戰斧——〈綠之騎士〉上麵被刻上了一道深深的裂紋。


    竟然能對作為〈占刻〉最高峰的〈圓桌騎士〉造成傷害,就說明卡塔麗娜的劍至少有著和其同等的力量。即使不及《劍刻》,但仍舊是個超乎常規的力量。


    「果然應該就是皇禍吧……?」


    但是,艾斯蒂兒已經說了那不可能了。那這到底是怎麽一迴事呢。


    ——不過這並不會改變現在必須先打倒她的這個目的!


    西斯宛如射出的箭矢般迅速衝向前去,趕在卡塔麗娜釋放第三次斬擊之前來到她的正麵。


    卡塔麗娜將長劍揮下,而西斯也瞄準著那把劍將金色長槍向上刺出。


    哐當,紫色的劍刃和槍尖撞在了一起嘎吱作響。


    接著西斯察覺到了一個違和的地方。


    ——她的眼睛、在看著哪裏……?


    卡塔麗娜的視線並沒有看向西斯。不僅如此,失去光輝的那個瞳孔裏甚至看不到有任何意識。


    看向她脖子上出血的地方,隻見那嬌嫩的脖子上赫然刻著兩個小洞。


    「卡塔麗娜、學姐……?」


    西斯啞然地喊出那個名字後,卡塔麗娜的眼瞳微微閃爍了起來。接著從那慘白的嘴唇裏顫抖著擠出了一些聲音。


    「求……求……殺、了……」


    那毫無疑問絕對不是背叛者會說出的話。


    ——是被操縱著……!


    從那空洞的雙眸裏淚水溢了出來。就算變成了這個樣子她仍舊在嚐試著抵抗。


    就算剛才自己是因為憤怒才失去了理智,但西斯現在隻對懷疑過這位少女的自己感到羞愧不已。


    「……對不起,學姐」


    ——他隻會成為累贅而已——


    第一次見麵時,卡塔麗娜是這樣評價西斯的。


    即使如此,她仍然正麵接受了西斯的挑戰,並且認可了他。如果她是徹底蔑視西斯的話,那打從一開始就不會接受什麽挑戰。


    「……十分對不起。我,懷疑了學姐」


    淚水忍不住地湧上眼眶。原來到頭來西斯隻不過是自我中心主義罷了。


    所以——


    「我一定、會救你的!」


    紫色長劍被一把彈開。


    向著順勢失去平衡的卡塔麗娜,西斯刺出了全力的一擊。


    ——目標是那把劍!


    隻要沒有那把劍的話,卡塔麗娜就會失去抵抗的手段。就算她的劍技再怎麽優秀,自身仍然隻是一位和自己隻差一歲的少女。比力氣的話就能壓製住她了。


    瞄向劍身的這下刺擊的確捕捉到了那把紫色長劍,但是——


    「被擋下來了!」


    盡管持劍的卡塔麗娜本人已經完全失去了平衡,然而這把紫色的長劍卻仿佛是定格在半空中那般擋住了西斯的一擊。


    不過,西斯並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幹得好」


    露切爾早已繞到了另一側。


    像是要和槍尖重疊在一起般,細劍的劍尖從刺了上來。


    對於這個從正反兩個方向實施的攻擊,紫色長劍隻堅持了短短一瞬間。


    哢哢——紫色長劍發出玻璃般清脆的破裂聲,就像水晶那般粉碎了。


    「咯、啊……」


    「卡塔麗娜學姐!」


    西斯扶住了渾身癱軟的卡塔麗娜。


    卡塔麗娜劇烈地不斷咳嗽起來。而且,雖然力氣很微弱,但無意識中仍舊想要揮舞手腳進行抵抗。


    艾斯蒂兒在此時靠了過來。


    「稍微讓我看下」


    摸了摸卡塔麗娜脖子上的傷口後,艾斯蒂兒露出嚴峻的表情。


    「……這還真是過分的事情呢。是通過注入強力的魔力來強行奪去身體的自由。雖然我能進行救治,但徹底去除毒素我想需要個二、三天吧」


    觸碰著卡塔麗娜的艾斯蒂兒的手正發出著紅色的磷光。好像是在進行皇禍流的救治手法。事後露切爾告訴自己那是在矯正卡塔麗娜體內的魔力流向。


    艾斯蒂兒邊進行著救治,邊看向散落在地麵上的像水晶般的紫劍碎片。


    「襲擊那些倒在舊校舍裏的人的好像就是這把劍呢」


    「這把劍,到底是什麽東西……?」


    居然能讓沒有〈占刻使〉潛質的卡塔麗娜使出魔法。這不可能隻是一個單純的〈占刻〉


    「——那個啊,是將從〈占刻使〉身上吸取的魔力轉換成魔法的道具哦」


    這個迴答的人,既不是艾斯蒂兒也不是卡塔麗娜。


    一位背對著月光站在那裏的少年,攏攏頭發後奇特地笑了起來。


    「我還以為這是個不錯的主意呢。看來人類終究是無法做到自如使用的啊」


    西斯以一副無法理解的表情看著這位聲音天真無邪的少年。


    「你就是、犯人嗎……?」


    「迴答我——艾利歐特-格裏托!」


    一頭碧藍色頭發的少年,宛如開始了愉快宴會那般站在那裏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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