抿下一口混了少許牛奶的水滴式冰咖啡,邊享受著芳醇的香氣邊緩緩咽下後,朝田詩乃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把呆呆的視線投往古式玻璃窗外,透過朦朧的雨水可以看見來來往往行色匆匆的朵朵雨傘。雖然不喜歡下雨,但像這樣坐在隱匿於小巷之中的咖啡店裏最內部的桌子上、遠遠望著灰色潮濕的街道時——心情卻是絕對壞不起來。坐在這種毫無科技氣息的店裏,聞著廚房裏邊飄出來的令人懷念的氣息時,總會有著自己是飄在現實世界跟虛擬世界的間隙中的錯覺。一個小時前才聽過的教師的講課,簡直就像是在某個異世界發生的事一樣飄渺。


    「下得真厲害啊。」


    花了一點時間,詩乃才發覺吧台內側那中低音聲調的嘟囔是在向自己發出的。因為店裏除了詩乃就沒有其他客人了,要說的話也是理所當然的吧。詩乃微微偏過頭來,看著正仔細地擦著玻璃杯的巧克力色肌膚的巨漢,簡短地迴答說:


    「因為是梅雨啊。好像會一直下到明天吧?」


    「我還以為這一定是水妖精族的法師幹出來的好事。」


    聽到這麵容可怕的master一本正經地開這種玩笑,詩乃不由得小小地苦笑起來。


    「……在開玩笑時就得露出開玩笑的表情,你這樣是不行的啦,艾基爾先生。」


    「唔……」


    艾基爾試著想擺出一副「開玩笑的表情」而挪動著眉毛跟口型,但不管怎麽擺都隻是露出了能讓小孩子們嚇得馬上停止哭鬧的兇惡麵容,這讓詩乃禁不住吐出一聲淺笑。她略帶慌張地把玻璃杯放到嘴邊,讓冰咖啡混著笑意衝了下去。


    不知道是把詩乃的反應理解成什麽意思了呢,艾基爾一臉滿足地做著更加嚇人的像是兇惡摔跤手的麵相——的那一瞬間,入口處的門哢嚓一聲響了起來。往店內踏入了一步的新客人在看見master臉部時被嚇得目瞪口呆,然後他歎息一聲搖頭說:


    「……我說啊艾基爾,要是每次都用那種臉出來迎接客人,這家店很快就會破產了哦。」


    「不、不是啦。剛剛的是開玩笑時用的秘密武器啊。」


    「……不,那也不對頭吧。」


    冷淡地吐槽了他的話之後,那人把抖幹水滴的傘放入身旁的威士忌桶裏,向詩乃半舉著右拳打招唿。


    「喲。」


    「好遲。」


    被半瞪著這麽說了句,詩乃等著的人——桐之穀和人縮了下脖子開始找借口了。


    「抱歉啦,畢竟好久沒坐電車了……」


    然後他坐到了詩乃的對麵,把開襟襯衣最上邊的紐扣鬆了開來。


    「今天沒有騎摩托來嗎?」


    「沒有在雨中開那個的精力啊……艾基爾,我要搖擺動感咖啡。」【caffeshakerato】


    和人點了個沒聽說過的飲料。從他敞開的衣領下看到的脖子幾乎跟虛擬世界的虛擬體一樣瘦弱了,仔細一看臉色似乎也沒多少生氣。


    「……你又瘦下來了?得多吃點才行啊。」


    緊繃著臉的詩乃這麽一說,和人便擺著手示意不是這麽一迴事。


    「不久之前我已經恢複到標準體重了。不過啊,這周五六日三天裏又一口氣瘦下來了……」


    「是去山裏修行了嗎?」


    「怎麽會,隻是躺著睡大覺而已。」


    「那為什麽會瘦下來的啊。」


    「因為不飲不食啊。」


    「……哈?你是打算去領悟什麽境界嗎?」


    在詩乃不明所以地歪過頭來的時候,吧台那邊發出了哢鏘哢鏘的輕微聲音。轉頭一看,master正用完全不像他那巨體所能擁有的——雖然這麽說好像有點失禮——精妙的手法晃著銀色的調酒壺。說起來這家店到晚上就會變成酒吧,才想起這一點,艾基爾就在詩乃的注視下把調酒壺裏邊的液體倒入廣口半球玻璃杯裏邊,然後放在托盤上送了過來。


    放在和人麵前的玻璃杯裏,滿盛著冒出小氣泡的淡茶色液體。


    「這就是剛才說的,搖擺……什麽來著?」


    這麽一問,和人就用指尖把玻璃杯推向了詩乃。那就試一口吧,說著詩乃拿起了玻璃杯,輕輕抿了一口。粘稠忌廉沫的口感、舒爽的清涼飲料跟咖啡的芳香依次襲來,在咽下之後又能帶來極為香甜的迴味。學校的無人販售機買到的冰咖啡跟這一比,就像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種飲料一樣。


    「……真好喝。」


    詩乃這麽一說,艾基爾就一臉自豪地拍著自己那粗壯的上臂。


    「調酒師的手段不夠好的話,可是調不出這種泡沫的呀。」


    「別到了現實還在為技能熟練度而自豪。比起這個,艾基爾,這個香味是什麽?」


    被和人看準機會開口吐槽的店主,見他張鼻提問,便輕咳一聲迴答說:


    「波士頓風情白扁豆燒醃肉【bakedbeans】。廚師的手段不夠好的話……」


    「哦——是你妻子故鄉的味道嗎。那也給我來一份。」


    被打斷台詞的艾基爾憋這嘴轉身離去後,和人拿迴放在詩乃身前的玻璃杯,「咕」地灌了一大口。又吐出一口氣後,他端正了一下姿勢,直直地注視著詩乃。


    「…………他現在,是怎麽樣了?」


    對於這幾乎是唐突的發問所蘊含的意思,詩乃馬上就明白了。但她並沒馬上迴答,而是又從和人手中奪過玻璃杯,也大大地灌了一口。粘稠的泡沫從喉中落下,而濃厚的香氣直衝鼻端。她用這刺激感攪拌著散亂漂浮的思考碎片,再把它們串連成簡短的話語。


    「嗯……似乎已經穩定得多了。」


    半年前,二〇二五年尾發生的《死槍》事件。


    既是三名實行犯之中的一人,也是當時的詩乃獨一無二的朋友的——新川恭二,在經曆了以少年事件來說長得異常的審判後,在上個月被醫療少年院收監了。


    雖然他在審判中頑固地貫徹著沉默,對進行精神鑒定的專家們也幾乎沒開過口,但在事件經過六個月之後的某一天,卻忽然開始斷斷續續地應答教育員的問題了。詩乃也隱隱約約察覺到了其緣由。六個月——也就是一百八十天,是vrmmo遊戲《gungaleonline》注銷未登錄賬號的期限。在這段時間過去之後,新川恭二的分身,某種意義上可以說是本體的角色《史貝蓋爾》就會從ggo服務器上永久消失,而恭二也終於迎來接受現實的一刻了。


    「過一陣子之後,我會再去跟他會麵的。下一次的話,我覺得他應該會願意見我了。」


    「是嗎。」


    短短地迴應了詩乃一句之後,和人把視線轉往不停降下的雨水中去。又過了數秒,詩乃才刻意做出一副不滿的表情打破了沉默。


    「——我說,一般這種時候啊,不是應該問我要不要緊的嗎?」


    「咦,啊,是、是這樣啊。——嗯,詩濃你,不要緊嗎?」


    成功地讓和人露出少有的慌張表情後,詩乃把滿足感藏在心裏,惡作劇地笑了起來。


    「從你那借到的舊世代動作電影全集,我都看完了。最喜歡的啊,是那個用手槍子彈鏘鏘地跳彈越過遮蔽物打中敵人的片子吧。看起來似乎在ggo裏也能做到那種動作,下次你得做我的訓練靶啊。」


    「是……是嗎。那還真是太好了……到時請手下留情……」


    看著露出抽搐笑臉的和人,詩乃不得不用上全力,才忍住了噴湧而上的笑意。


    讓詩乃痛苦了超過五年的對槍械的恐怖感,到現在還不能說完全消失了。就算已經能享受槍械動作片電影的樂趣,在不經意間看見街頭的海報或是玩具店的展示平台上的槍械時,心髒還是會咚地激跳一下。但是,這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正常的反應、普通的警戒心,最近她已經能有這樣的想法了。畢竟,也許在某一天,現實世界裏會再次出現拿著真手槍的犯罪者——這並不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


    再說,光是看到槍的照片或是影像就會馬上倒下、嘔吐之類的激烈的拒絕反應消失,自己也已經是得救了——詩乃是這麽想的。現在即使身處學校也不會有被排斥的感覺了。連平時一起吃飯的朋友也交上幾個了。當然,跟她們交談的那個契機,正是眼前的少年騎著摩托來校門前接詩乃的那件事——這一點讓她的心情多少有點複雜。


    雖然看起來並沒發現詩乃在想著這些事,但和人還是變迴了平穩的表情,點了點頭。


    「這麽一來,死槍的事件,就終於告一段落……了吧。」


    「嗯……是呢。」


    詩乃也緩緩地點頭——途中卻不自覺地抿起了嘴唇。總覺得有什麽在牽動著記憶之海,但在抓住那一點疑問之前,從廚房裏現身的店主把兩個冒著熱氣的碟子擺上了桌子。


    看見烤得接近米黃的豆跟擺放在正中間的柔滑可口的大塊醃肉,早就把午飯的便當消化完畢的胃開始產生暴力性的空腹感,讓詩乃像是被吸引過去一樣拿起了湯匙。然後她才迴過神來,慌慌張張地縮迴了手。


    「啊,我、我可沒點這個啊。」


    然後巨漢master那粗獷的臉上浮起了一絲惡作劇的表情。


    「沒所謂啦,請你吃的。桐人他。」


    趁著對麵的和人啞口無言的空隙,他大踏步地走迴了吧台裏邊。詩乃從喉嚨裏發出「咯咯」的笑聲,再次拿起湯匙,向和人揮了一下。


    「謝啦—承你款待了。」


    「……嘛,我是沒差啦。反正拿到了兼職的工資,現在錢包還算挺鼓的。」


    「哦—是去幹什麽兼職了吧?怎麽樣的?」


    「之前不是說了嗎,三天間不飲不食的那個。嘛,那件事就放到正事後邊再說吧。總之先趁熱吃完。」


    和人拿起桌上的瓶子灑了大量芥末到盤子裏,之後把瓶子交給了詩乃。詩乃也學他那樣做了,然後用湯匙抄起山一樣多的烤豆,送入口中。


    徹底煮熟了的烤豆裏吸附著極其軟滑的甜味,嚐得出一種雖帶著洋風卻樸素得讓人懷念的味道。厚實的培根上也切去了多餘的肥肉,在舌頭上被紛紛絞碎。


    「這個也……非常的好吃啊。」


    輕聲說了句感歎之後,她向對麵大口大口地吃著的和人問:


    「剛剛說過,這是波士頓風味吧?是用什麽來調味的?」


    「嗯……這個嘛,記得是用了種叫什麽的粗製蜜糖的。艾基爾,那叫什麽來著?」


    再次開始擦起玻璃杯來的店主,抬起頭來迴答了。


    「甘蔗糖。」【msses】


    「諾,聽到了吧。」


    「哦……之前還以為美國的食物隻有漢堡包跟炸雞來著。」


    把後半部分的聲音壓低說出來之後,和人露出了一個淡淡的苦笑。


    「那是偏見。那邊的vrmmo玩家也是,相處下就能發覺都是些好人啊。」


    「嗯,說得也是呢。前陣子也在ggo的國際服務器上跟一個西雅圖的女人聊狙擊的事聊了三小時。啊—不過……那家夥的話應該怎麽都相處不好吧……」


    「那家夥?」


    已經清空了盤子的一半的和人,邊嚼著食物邊重複了一次。


    「那就是今天叫你出來的原因。你也知道的吧,上星期ggo舉行了第四次barrettofbullets個人部分決勝賽。」


    簡稱為《bob》、gungaleonline的官方最強者決戰大會。這個名字一說出來,和人馬上點了點頭。


    「嗯,跟大家一起看了直播。這麽說起來還沒跟你說聲恭喜啊。……嘛,就詩濃來看應該是很懊惱的結果吧。總而言之,恭喜你奪得亞軍。」


    「謝……謝謝啦。」


    被這麽正式地恭賀,詩乃不自主停下了話題。為了掩飾這份羞意,她加快了一下進食的速度,然後才繼續說:


    「既然你看過直播那就省事多了。奪得冠軍的,那個叫《沙多拉撒》的人……那家夥,已經是第二次奪冠了。」


    聽到這,和人飛快地眨了眨眼睛,像是要迴憶起來似地把視線抬了起來。


    「這麽說起來……我也參加了的第三次bob裏,在場地那聽你說過來著。美國的玩家,光靠匕首跟手槍的武裝就在第一次大會裏完勝什麽的……。——咦,不是說從第二次開始便把服務器分成了美國跟日本,所以從美國那邊連不過來了嗎?」


    「原本應該是這樣的……實際上,第二次跟第三次他都沒報名吧。但這次他似乎想出了辦法繞過限製,又或是給運營公司塞錢了什麽的……嘛,不管是什麽情況,就我來說都是歡迎的啦。早就想跟傳說中的《沙多拉撒》交手一次試試看了。」


    「嗯。光看直播影像,也能看出詩濃你鬥誌十足了。」


    和人壞笑著這麽一說,詩乃就把嘴嘟了起來。


    「不、不止是我這樣啊。在總決戰出場的三十人全都……不,除他以外是二十九人,大家都是火氣十足的。畢竟其中有好幾個人都是在第一次大會時直接被他打敗了啊。fps的發源地也許是在美國,但ggo所使用的《theseed》引擎可是從日本流出的,他們帶著這種自尊進入了官方決戰的舞台……不過,到勝負揭曉時還是……」


    「第一次大會的重現……畢竟結果是那樣子啊。」


    詩乃把嘟起來的嘴彎了下來,不甘心地點了點頭。她用右手的湯匙把最後的培根送入口中,再迴味了一次這道略顯樸素但口感厚實的料理,然後把想法切換過來,以客觀的角度喚醒一周前的記憶。


    「從結果上來說就是這樣,但從過程來看還更加誇張啊。畢竟他這次參加,開始時可是什麽武器都沒帶著的。」


    「咦……是空著雙手的嗎?」


    「嗯。嘛,其實他還點了《軍隊格鬥術》的技能來作為替代。他偷襲第一個目標然後隻用格鬥打倒對方之後,就搶過那家夥的武器襲擊下一個目標……然後就這麽循環下去了。因為從其他玩家那搶來的槍無法上彈,所以單用格鬥把對方打倒的情況也發生了好幾次。那真是淒慘到……戰鬥的境界相差太遠,隻能這麽說了……」


    聽完詩乃那歎息般的話後,和人抱著胳膊附和似地晃了晃頭。


    「不過嘛……也就是說,沙多拉撒的角色構建是專攻近身戰鬥的類型吧?那麽,他應該對應不了中、遠距離戰鬥才是啊?應該說,ggo的玩家大半都是那種角色構建吧……?」


    「你也看了我輸給那家夥的場景吧?」


    「嗯,在alo裏邊看的。從畫麵看來,詩濃你是一直線地衝往約三分鍾前沙多拉撒用來藏身的地方,所以大家都一個勁地叫著『別去那裏!』、『詩濃快退迴去!』之類的話來著。」


    「就是那個啦,哼。」


    用鼻音把迴憶起來的那一瞬間的驚愕跟屈辱噴出後,詩乃努力用最為冷靜的口吻說了下去。


    「在大會之後跟他直接打倒的十一個人談了一下,發現幾乎所有人都是同樣的輸法啊。明明幾乎不知道我們這邊的性格傾向,卻能完美地預測出我們的行動,被他的偷襲逼迫著進行貼身戰、連舉起槍的空隙都做不出來便死去了。雖然不知道美國那邊怎麽樣,但就日本的服務器而言,別說貼身戰,連用匕首戰鬥的場景也幾乎沒多少呢……」


    「……呃,我聽說從半年前的第三次大會之後,使用光劍的人可是增加了不少的說……」


    聽見和人用微妙的表情說出這話後,詩乃不禁苦笑了起來。


    「那個啊,是因為你幹下了那麽華麗的事跡啊。確實在年初的那段時間裏,練習用光劍斬落子彈的玩家也可以說為數不少,但模仿成功的人一個都沒有。」


    ——雖然用的是評論他人的口吻,但其實詩乃自己也買了把小型光劍,以士兵型mob進行了同樣的訓練——不過這是秘密。進行了一個月的苦練之後,對於突擊步槍的連射,第一發、第二發總算是能勉強擋住了,但至少得練到能把三連射全部擋下才能在實戰中有所作為。像和人那樣把十連射全部擋下什麽的就隻能當是遙不可及的夢想了,現在那把光劍隻是收在裝備欄裏權作護身符而已。


    但是,如果在那個時候,把光劍從裝備欄調出裝備到腰間的話,她就能對沙多拉撒還以顏色了……吧?才這麽一想,詩乃就馬上搖頭擺脫了這種想法。怎麽看都製造不出空隙來這麽做吧。她把思考切換迴來,轉迴到之前的話題上。


    「……總而言之,日本玩家裏邊——別說擊中他了,連能用槍瞄準他的人都沒有。沙多拉撒厲害的地方,應該不止在於他貼身戰的能力,還有那份預測戰況的能力吧。」


    「嗯……是這樣啊……。不過,那種事有可能做到嗎……對付初學者的話還可以理解,連出場bob總決賽的老鳥玩家都能百分百地看穿其行動……」


    對於還是半信半疑地說著這話的和人,詩乃稍微聳了聳肩迴答說:


    「十人以上都是同一種輸法,這不能說是碰巧撞上的吧。嘛……正因為是老鳥,行動規律模式化的情況也更顯著呢。這個地形的話應該從這個方向攻擊、應該用這條路線移動——這些套路已經成為習慣了呢。」


    這麽一說,詩乃才發現一個直到剛才都沒想到的事實,小小地倒吸了一口氣。


    那個時候……在第四次bob總決賽完結前的那一刻。


    為了狙擊剩下的最後一個敵人——沙多拉撒,詩乃選擇的地點是一棟半崩壞的大廈的最上一層。按照詩乃的預測,沙多拉撒應該會橫越過的那條馬路,能從這一層的窗口確認到。


    但是敵人預料到了詩乃會作出這樣的預測,先一步進入那棟大廈,在狙擊點附近潛伏了起來。他等著詩乃架好步槍的支架,再擺好伏射姿勢……才從詩乃背後,像是貓科肉食獸那樣襲擊過來。


    但是,詩乃原本選擇的狙擊點並不是在最上層,而是在最上層其下一層。在那個高度已經能擁有充分的射角了。沒有那麽做的原因,是因為下一層是書庫。這個能讓詩乃迴想起中學時代唯一能讓自己安心的圖書館的空間會擾亂她的集中力,因此就算明知會浪費幾秒時間,詩乃還是多跑了一層樓。但是在那層樓的陰影處,潛伏著她本應狙擊的敵人……就是這麽一迴事。


    也就是說,沙多拉撒連詩乃不會在下麵一層的書庫,而會在最上一層展開狙擊的事也預測到了。但是改變狙擊點的理由,並不是基於身為狙擊手的合理判斷,而是完完全全基於個人的想法。就算他能看穿狙擊手詩濃的行動,也不應該看得穿現實世界的朝田詩乃喜歡書這一點。那麽,潛伏地點選在大廈最上層隻是沙多拉撒碰巧地選對了而已嗎?還是說那家夥,在看見下一層的書庫後,便確信詩乃不會選擇那裏作為狙擊點嗎……?


    如果是後者的話,那根本不是憑經驗作出的預測了。而是超過vrmmo遊戲玩家技能範疇的……讀取他人想法的能力…………


    「……濃。我說,詩濃啊!」


    固定在空中的右手手指被什麽人按了一下,讓詩乃一下子把頭抬了起來。跟一臉擔心的和人的視線對上後,她慌慌張張地開口說:


    「啊……對、對不起。剛剛在說什麽來著?」


    「老鳥玩家的行動模式啊、套路什麽的。」


    「這、這樣啊。呃……嗯,所以說……我想如果采取不同的模式、不像套路那樣行動的話,也許就能反過來向沙多拉撒偷襲了……」


    半是自動地開口說出這樣的話,她才迴想起今天把和人叫出來的理由是什麽。詩乃咕、咕地把冰幾乎融光了的冷飲喝下,想要把心情切換過來,但背上緊貼著的惡寒卻完全沒有消減。


    對了……從背後以流暢的動作捉住詩乃,再以格鬥術技能僅花數秒就壓製了她的沙多拉撒,在緊張得停止了唿吸的詩乃的hp槽減滅前一刻,用低低的聲音說話了。幾乎完全沒發出聲音,而且是用英語說的話,所以當時完全不知道他在說什麽,但現在耳邊卻似乎又迴響起那句話來。


    『yoursoulwillbesosweet』……你的靈魂一定很甜美吧。


    這台詞應該沒特別意義。網遊裏的對玩家戰鬥,在決出勝負時的得勝詞、或是敗落詞什麽的,執著於此的玩家並不在少數。那隻是角色扮演的一種,僅僅如此而已。


    像是對自己說著借口一樣,詩乃刻意用開朗的口吻再次續起話題來。


    「……那麽,說到無視套路的《沒規矩、亂出牌、不動腦》的家夥嘛,能想到的人隻有一個了吧?雖然現在準備似乎早了點,但為了年尾的第五次bob,想要跟那家夥先約好——」


    她用作出手槍形狀的右手,往坐在對麵的和人虛射了一下。


    「就像這樣把他叫出來了。」


    「咦……咦咦,我?」


    對於身子向後倒去的和人,詩乃露著微笑,說出了早就想好的台詞。


    「這個嘛,讓你把alo的角色再轉換一次到ggo來實在也是過分了點啦,不過呢,我記得你似乎欠我一個人情的吧。怎麽樣啊,在那之後……用傳說級武器的心情?」


    和人——桐人在《alfheimonline》裏所擁有的黃金長劍《excalibur》,是在即將掉落無敵深洞時被詩乃撿迴來的。整個服務器隻有一把的超珍稀道具都大方地給了他,那麽這種程度的任性要求應該也有權提出來吧。而且就和人本人來說,有跟強者戰鬥的機會,不可能會不感興趣的吧。


    而詩乃的預測真是一點失誤都沒有。和人馬上輕咳一聲說:


    「這個嘛,我也不是沒跟那個沙多拉撒對戰一次的想法啦……不過,上次大會我之所以能拿到好成績,主要的原因應該也是其他參賽者都不習慣對付劍士而已。但是啊,從你的話聽來,那個沙多拉撒不止是貼身戰的專家,而且槍械也都能熟練使用吧?這有勝算嗎……」


    「什麽啊,就你而言可真是軟弱的發言呢。確實那家夥是很強啦,根本上來說也隻是跟我們一樣的vrmmo玩家而已,不用說得像是專家對外行人那樣吧……」


    「這就是問題所在了。」


    和人把背靠到古式木椅上,雙手抱上了後腦。


    「沙多拉撒啊,真的隻是外行人……隻是一個vrmmo玩家嗎?」


    「……什麽意思?不隻是個玩家的話,你想說是什麽?」


    「本職啊。不是以遊玩的心態而是而工作的態度,接受過槍械訓練的人。士兵什麽的……或者是警察的特種部隊。」


    「咦——!?那種事,不管怎麽樣都……」


    詩乃以為對方肯定是在開玩笑,於是隻能苦笑以對。但和人卻用預料之外的認真的表情繼續說了下去:


    「我也隻是從新聞網頁看到一點消息而已……部分國家的軍隊啊警察啊,還有民間的保安公司什麽的,已經把潛行技術加入到訓練當中了。在那種地方研磨出了技術,也就是所謂的專家,為了一試身手而參加bob……這種事也是有可能發生的吧。」


    「…………這個,實在是……」


    想太多了吧,詩乃才打算這麽說,卻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嘴唇。因為她想起了沙多拉撒那驚人的預測能力、還有那流暢的動作。完全可以用戰鬥機器來形容的那種戰鬥風格,確實像是超出了外行玩家所能有的水平。


    但是,加入那人的本職真是士兵或者警察,在給目標最後一擊時會說出那種台詞嗎?靈魂很甜美什麽的……那種人,如果要說他的《本職》的話,那應該不是士兵而是殺……


    詩乃強行讓自己的思考在這裏斷開來。包含ggo在內,所有的虛擬世界都隻是為了娛樂而存在的。沙多拉撒在現實裏是什麽人都沒有關係。下次在戰場看到他的話,這次一定要用必殺的.50口徑彈把他轟飛。用這種決心填滿胸膛,她用堅定的口吻說:


    「不管對手是什麽人,在ggo裏邊條件是even的!連續兩次輸在同一個人手裏可就免了,下次一定要贏,不管用什麽手段!」


    「……那個《手段》就是我,這樣嗎。」


    「正確點說,是手段的一種。」


    看和人露出一副「哈?」的表情,詩乃笑著補上了說明。


    「對手是貼身戰的專家,所以隻靠你的話多少有點不安,於是我跟另一個人也打了聲招唿。特別是,要靠她作為阻止你暴走的製動器,像是控製裝置之類的吧。」


    「控、控製裝置?」


    重複了一次的和人,似乎從這個單詞裏察覺出什麽的樣子,哢的一下把椅子端正下換迴習慣的坐相。然後他從口袋裏拿出薄身形的便攜終端,用手指在上邊比劃著。然後他馬上抬起頭來,帶著苦笑向詩乃說:


    「原來如此啊。」


    「……什麽原來如此啊?」


    這次是詩乃歪起頭來了。然後和人把終端放到桌麵上,向詩乃這邊靠了過來。詩乃看了下高清4寸屏幕,發現上邊的是以這咖啡店為中心的禦徒鎮周邊的地圖。從車站到店麵的路上,有一個閃爍的青色光點。


    「這個光點是?」


    「詩濃你等的人快要到啦。還有一百米左右。」


    正如他所說,光點是向著這間店移動的。走過路口,進入小巷,然後到達地圖中心的、那一瞬間——


    哢啦啦~隨著門鈴的響動,詩乃抬起了頭。而收著傘進入店裏的那個人,則是在揮手拂去栗色長發上的水滴之後,也直直地看向詩乃。然後她臉上浮起了仿佛隻有那裏提前脫離了梅雨期的笑容。


    「呀嗬——詩諾諾【シノのん】!」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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