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射性地看向左手的手表。晚上八點四十分。離第三次“satellitescan”的發動,還有5分鍾。這種情況下實在是太長的時間了。


    瞄準鏡裏的破鬥篷男,了無生氣地把l115掛在右肩上。雖然詩濃凝視步槍尋找著可能存在的所屬小隊標記,但除了槍身下邊裝著槍管通條外沒發現什麽個性化的標誌。在詩濃注視著他的時候,破鬥篷男已經滑行到了依然倒伏著的palerider旁邊。


    幾乎無傷地打倒了戴因的palerider,已經是渾身帶著強者氣息的玩家了。雖然詩濃並沒聽過他的名字,但恐怕在遙遠的北方大陸裏,他跟那個使用minigun的“貝希摩斯”有著差不多的名氣吧。但是像這樣收在同一視野裏看的話,卻是破鬥篷男的存在感更高一層。過去得到hecate時solo打倒的巨大boss怪物一樣——不,是更強烈的戰栗感,讓詩濃渾身都顫抖起來。


    但是,越是確信著那個破鬥篷男的強大,心中的某個疑問就越是浮現出來。


    拿著那麽稀有的槍跟有著與之相匹配的狙擊技術的話,為什麽不用實彈而是用電磁彈呢?被338口徑彈頭命中頭或者心髒的話,一擊瞬殺輕裝上陣的palerider應該不難吧。不,如果是麻痹對方之後再加以精密射擊的戰鬥風格也不是無法理解。但是破鬥篷男卻隻是命中了一發麻痹彈就從森林裏出來,在hp槽幾乎沒減過的palerider麵前露出了自己的身形。這樣一來,之前作出的高難度狙擊不就完全沒意義了嗎。


    無法推測對方目的惡劣心情,讓詩濃緊緊地抿起嘴唇。


    說起來,旁邊的桐人還真是過於安靜了吧。雖然也想看看他怎麽樣了,但詩濃又躊躇著不想從破鬥篷男上移開眼睛,於是便繼續窺視著瞄準鏡裏的情況。


    移動到palerider眼前的破鬥篷男,就那樣讓l115掛在肩上,右手伸進了破鬥篷男裏邊。哦,是打算用副武器做出最後一擊嗎,詩濃馬上這麽想道。就算是小型的輔助機槍,在零距離之下射光一彈匣的話也應該夠把hp削光——


    “……咦……”


    但是詩濃再次發出了驚訝的聲音。


    破鬥篷男拿出來的,再怎麽看都隻是一把手槍。雖然夕陽造成的明亮對比太強烈了,很難判斷出籠罩在陰影裏的那把槍的種類,但隻從輪廓上就可以斷言那是一把什麽加裝都沒有的半自動手槍。


    說到手槍,子彈一發的話傷害確實不比輔助機槍遜色,但扣緊扳機時卻無法全自動射擊。要射出足以扣光對方生命值的子彈必須花上相當的時間。但是橫躺著的palerider,現在即將從麻痹狀態下恢複過來。要是他能動了的話,無疑會馬上用右手的散彈作出轟擊。那樣一來,被轟開然後即死的,就會是破鬥篷男那邊了。


    但在這情況下,被黃昏的風吹拂翻動的吉利鬥篷那背影上,還是看不出一點點的焦急跟動搖。槍口對準著地上的palerider,這次他把左手從鬥篷裏拔了出來。那手上什麽都沒拿著。不知出於什麽緣故,破鬥篷男把空著的左手指尖,點在了兜帽的額頭上。然後移動到胸前。再來是左肩。最後,又點到了右肩。


    那就是所謂的——劃十字吧。是對即將死亡的敵人的餞別嗎。但是,時間上應該沒空閑讓他做這些事才對啊。難道他有在最短距離下躲開散彈轟擊的自信嗎?還是說,他隻是一個幸運地得到了珍稀槍的,單純的樂觀主義者……?


    被過多的違和感所困擾,又一次抿起了嘴的詩濃耳邊,忽然聽到一聲小小的低語。


    “……詩濃,攻擊。”


    是桐人的聲音。這短短的一句話,帶著之前聞所未聞的緊張感。所以詩濃下意識地反問:


    “啊?哪一邊?”


    “那個破鬥篷男。拜托了,快攻擊,快!在那家夥攻擊之前!!”


    那過於迫切的聲音裏似乎帶著意誌的力量,讓詩濃馬上把右手食指扣上hecate的扳機。以往的話明明是會反射性地抱怨一句的,但現在的詩濃卻毫無怨言地把十字準心的交點跟那破鬥篷男重合起來。從周圍的沙塵效果推算出風向跟濕度,然後微調整準心。往指尖注入力量,毫無偏差的綠色著彈預測圓剛好覆蓋了對方全身。


    理論上,是應該靜靜地等待兩人的戰鬥終結,然後攻擊戰勝的一方的。要是現在攻擊那個破鬥篷男的話,從麻痹恢複過來的palerider馬上就會逃入左邊的灌木叢地帶,不會再有第二次狙擊的機會了吧。


    就算明白到這一點,詩濃也沒放鬆手指上的力量。不知道為什麽,她有必須攻擊那家夥的感覺。停下唿吸,在胸中積儲假想的寒風。用那份寒冷,讓心跳平穩下來。咚……咚……跟脈動關聯著擴縮的預測圓,在敵人的背後中央縮成一點——


    轟鳴。


    大型的膛口製退器裏,噴出有如火龍吐息一般的巨大焰花來。


    跟對象的距離隻有300米。不可能避開的。詩濃甚至幻視到了後背出現一個大洞的虛擬體被轟飛的情景。


    ————但是。


    實際上,在詩濃扣下扳機的同時,破鬥篷男的玩家就像真正的幽靈一樣毫無重量感地向後倒下了。必殺的子彈,掠過他的胸前飛走,在遙遠的大地上轟出一個虛空的洞來。


    “什……”


    驚叫出來的詩濃,馬上確切地感覺到了。對方的臉在朝往這邊,破爛的兜帽裏射出的視線穿透了瞄準鏡,捕捉到了自己眼中的驚訝。然後那隱藏在黑暗裏的嘴臉,確實浮起了邪惡的笑容。幾乎是下意識地,她把嘴裏的呻吟吐出:


    “那……那家夥,一開始就注意到了……我們藏在這裏的事……”


    “怎麽會……!那家夥一次都沒有看向這邊啊!”


    聽著顯得同樣動搖的桐人的聲音,詩濃輕輕地搖了搖頭。


    “那種避法,沒看見彈道預測線的話是絕對做不出來的。也就是說,在某個時候他已經看到了我的樣子,然後被係統識別到了……”


    在這麽說的期間,右手像是自動機械一樣為hecate裝上下一發子彈。雖想再次進入狙擊準備,但詩濃卻迷惑了。對於那種反應速度的敵人,有預測線的單發攻擊九成九是打不中的。那麽,賭上彈匣裏的剩下4發子彈繼續攻擊的話呢?但那隻是白白把所有子彈打空,而且還會有被逼近距離的危險性。怎麽辦……怎麽辦呢。


    像是看穿了她那一瞬的迷惑一樣,破鬥篷男抬起了身體。


    再次把右手的半自動手槍指往palerider,用拇指拉起了擊錘。然後伸出左腕托住把手,以側身的姿勢,毫不猶豫地扣下來了扳機。


    小小的閃光。遲了一瞬間之後,幹啞的槍聲傳到了詩濃耳中。


    “啊……!”


    在身邊,桐人像是在害怕什麽一樣呻吟起來。


    那子彈,理所當然地沒有打偏,命中了palerider的胸部。雖然閃出了會心一擊的特效,但在這個世界裏,不管打中哪裏一發9毫米的毛瑟彈都是不可能即死的。再說palerider的hp還應該剩下九成有多吧。但不知為什麽,破鬥篷男沒有繼續攻擊下去。他保持著韋伯式站姿【譯注:似乎是ジェフ·クーパー想出來的一個動作,就是破鬥篷男正在做的這個,作用是安定槍身】,從容不迫地站在那裏。明明知道詩濃正在瞄準他,卻一點都沒藏起身形的打算,是因為他有自信不管被狙擊多少次都能避開嗎?


    一秒,兩秒,三秒——


    這時,束縛著palerider的電磁閃光終於失去效果了。


    穿著青白迷彩的身體如同全身裝設了機關一樣彈跳起來,唿的一聲以隻能看到殘影的速度舉起了右手的ar17散彈槍,槍口甚至刺入了破鬥篷男的胸部。如字麵所說的零距離。這樣一來散彈將全部命中心髒。這可跟半自動手槍不同,一擊秒殺也不奇怪。


    詩濃跟桐人,還有恐怕是全ggo世界跟外側的現實世界裏正在觀看直播的觀眾們,都吞下口水睜大眼睛看著這情景吧。


    反擊的槍聲——並沒有響起。


    代替的是,啪的一下小小的音效傳到了詩濃耳中。那是從palerider右手手上掉下來的ar17,掉在腳邊褐紅色沙地上的聲音。


    然後,就像是關節壞掉的人偶一樣,palerider的雙膝跪了在地麵上。就算如此虛擬體還是沒停下來,慢慢地、慢慢地往右邊倒下,最後橫躺在地麵上。


    從詩濃的位置看去,隻能看到鋼盔眼罩下palerider的口型。長得大大的那個嘴巴,既像是在發出無聲的慘叫,又像是因唿吸不到空氣而在痛苦著。


    他用跟之前截然不同的虛弱動作舉起了左手,做出個緊緊地抓住了胸口中央的動作,然後——


    包裹著青白色迷彩的身體,被讓人想起噪音的不規則光暈所包圍,然後突然消失了。


    殘留到最後的光,組成了“disconnection”這樣的小文字,然後像是融入夕陽一樣消失了。


    “………………什麽啊,剛才的是”


    幾秒之後,詩濃才終於擠出了這樣的一句話。


    破鬥篷男的玩家,隻用手槍打中了palerider一次。那個時候,還剩很多的hp。那是絕對不會有錯的。之後palerider解除了麻痹,打算用散彈槍反擊,在那之前不幸地發生了線路故障,然後他從遊戲裏掉線了。


    如果合理地說明自己親眼看到的東西,應該就是這樣吧。


    但是,線路故障的時機會發生得這麽好嗎?而且,險險逃過逆轉的必殺一擊的那個破鬥篷男,比起因幸運而得救,更像是事先預測到那次掉線一樣。不,真要說的話——


    就像是,用自己的意誌讓palerider從遊戲裏掉線了。


    那不可能。在遊戲裏,不可能幹涉得到其他玩家的連接信號的。


    但是,那個破鬥篷男,對於palerider的消失卻沒表現出一點點驚訝的樣子來,隻是從容不迫地把左手收迴鬥篷裏邊。然後他舉起了拿著手槍的右手,直直地指向空中的某一點。那裏有什麽啊,詩濃馬上發現了。那是在直播大會的虛擬攝像頭。為了讓玩家知道鏡頭所在,設定成淡淡的發光體的樣子。也就是說那個動作,是在向無數的觀眾們誇耀。但是,為了什麽?剛才跟palerider的戰鬥,隻是對方線路故障,也就是不戰而勝。無論如何他都說不上值得誇耀的勝利的一方。還是說——果然,那個消失正是由破鬥篷男引發而讓他得到勝利的嗎?也就是說……


    “那家夥……能夠把其他玩家,強製下線嗎……?”


    詩濃用虛弱的聲音說道。


    旁邊的桐人,用有如夢話一樣的聲音迴答了。


    “……不對。不是那樣。不是那麽溫和的力量…………”


    “溫和?哪裏溫和了,那是很過分的行為吧。說是作弊也行了吧,運營商在幹什麽啊……”


    “不對!”


    忽然,桐人緊緊地抓住了詩濃的左手。反射性地想掙脫開來的詩濃,被接下來的話嚇得全身凍結了。


    “那家夥,並不是從網絡掉線了。是被殺了。就在剛才,palerider……操縱palerider的玩家本人,在現實世界裏死掉了!”


    “…………在…………”


    在說什麽啊。


    想這麽迴話的詩濃,再次被桐人的話打斷了。


    “不會有錯的。那家夥……那家夥就是‘死槍’——‘deathgun’啊!”


    那個名字詩濃曾經聽說過。在把曖昧的知識從記憶深處慢慢拉上來的同時她慢慢開口道:


    “…………death……gun。那不是,那個,奇怪的謠言……?記得是,在街邊的酒館裏還有廣場上,攻擊了上次大會優勝的‘澤克西特’跟得到上位獎的‘薄鹽鱈子’,然後被擊中的二個人隨後就不再上線了……”


    “是的……”


    低下頭來的桐人,就那樣直直地看著詩濃的臉。在那漆黑的大眼睛深處,似乎有著前所未見的深深衝擊跟恐怖、還有別的什麽感情在激烈地翻騰著。


    “我也是……最初以為根本不可能的。就算昨天,在待機室裏看到了那家夥,還是抱著僥幸的心態去繼續否定著。但是,已經無容置疑了……那家夥,用不知道什麽方法,真的殺害了其他玩家。實際上,‘澤克西特’跟‘薄鹽鱈子’兩人的屍體,都在不久之前被發現了……”


    “………………”


    ——為什麽你會知道那種事的?你是誰?然後,你又跟那個破鬥篷男,有著什麽關係……?


    被告知“死槍”真的存在之後,比起驚訝,詩濃更先是對桐人這個人產生了懷疑。數之不盡的疑問積壓在胸中,讓她連唿吸都困難起來了。


    不,實際上,不可能馬上相信的吧。在遊戲裏真的把人殺掉?這實在太離奇……不,應該說是太矛盾的想法吧。真的能把生命殘殺掉的話,那已經不能說是遊戲了。但是,聽著桐人那讓人無法想象是假想的虛擬體那認真的聲音,看著他的神情、還有眼神,總覺得無法讓人說著“開什麽玩笑”而一笑置之。真的——到底他,是什麽人呢……


    看詩濃被混亂至極的思考壓得說不出話來,桐人終於把像是要射穿一切的視線移開,重新看向遠方的鐵橋。像是被傳染了一樣,詩濃也轉頭向那邊看去。


    讓palerider“退場”了的神秘破鬥篷男,收起指向鏡頭的槍,瞥了倒在南方的戴因一眼。腹部上方浮現著“dead”字樣的戴因,雖然還是處於登陸狀態,卻別說語言連表情都做不出來了。所以也無從得知,對於就發生在身邊的這場奇怪的戰鬥,他有怎樣的感受。


    把手槍收迴槍包,重新背好肩上的l115的破鬥篷男,開始邁步向戴因的方向走去。難道說,他連已經是“屍體”的戴因也要攻擊嗎,詩濃緊張地想著。桐人似乎也想到了同一件事,瘦弱的身體抖了一下。現在的他,似乎隨時都要衝出灌木叢的樣子。


    但是,幸運的是——應該說是幸運嗎,破鬥篷男並沒有再次拿出半自動手槍,就這樣走過了戴因身邊。他沒有走過吊橋,而是跟最初出現的時候一樣,繞到大鐵柱的另一側消失了。是打算順河而下到更下遊的地方吧。雖然一時之間看不見了,但從那個位置的話隻可能沿著河流從北向南漂流。一旦開始移動,應該馬上就會出現在視野內的——……


    “…………沒出現啊……”


    桐人低聲說著。詩濃無言地點了點頭。那個破鬥篷男,過了10秒也依然沒有現身。也就是說,應該還是潛伏在橋桁的陰影處吧。是在警戒著詩濃的狙擊嗎?


    在這時候,左手上的的鬧鍾發出了輕微的震動。詩濃看向手表,8點44分50秒。再過10秒,第三次“satellitescan”就會進行了。從袋子裏拿出終端,看著畫麵。


    “桐人,你繼續監視橋吧。我用這個確認那家夥的名字。”


    “明白了。”


    聽著對方迅速地迴應,詩濃等待著地圖的更新。還有三秒……二、一、掃描開始。在遙遠上空飛行著的宇宙大戰時代的間諜衛星,不留空隙地掃描著地表的狀況。那個電子眼的話,能輕易貫穿簡易的遮蔽物。不是躲在洞穴裏,或是像桐人驗證過的那樣潛入深水裏的話,就無法逃開監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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