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著右手食指上殘留著的小小痛楚,詩濃皺起了眉頭。


    本打算用拇指把痛楚擦去的,但那種麻癢的感覺卻纏繞著指骨,難以消去。


    要說原因的話,她知道。


    是桐人。是那個無禮、傲慢且臉皮極厚的新人,用盡渾身的氣力握緊了她的右手。


    常識上來說這是不可能的,腦袋裏的一部分也能想清楚這點。詩濃現在正用著amusphere在假想世界裏完全潛行,即使再怎麽被緊握著手,現實裏肉體的血脈神經都絕對不會受到影響。因為在這個世界發生的一切肉體感覺,都隻是機器用電子脈衝發送虛擬信號到腦部造成的。


    ——但現在——


    詩濃的右手,卻能切實地感覺到被黑發的光劍士所緊握時殘留下來的壓力跟暖意。雖然在那之後,已經過去了整整兩個小時。


    不再理會那感覺,詩濃把右手放迴到被支架固定著的對物狙擊步槍,在調整過彈簧的扳機上,輕輕扣上自己的食指。伴隨著自己走過無數戰場的愛槍“hecateii”,其把手已經熟悉得有如身體的一部分了。但即使在這契合的感覺中,那小小的痛楚還是沒有消失。


    現在的詩濃,正藏身於高崖邊的一叢小小的灌木中,等待著狙擊的時機。


    場景是“曠野的十字路”。地形的特征是交錯在幹燥的高原中央的,兩條筆直的道路。對手的名字是“史丁格”【スティンガー】。bob預選f區第五戰,也就是準決賽第一場,從開始起到現在已經過了約12分鍾。


    雖然名字起成那樣,但他當然不可能真的裝備著攜帶式地對空導彈“毒刺”【也是スティンガー】。記得他的主武器應該是“fn·scar”卡賓槍,光是這就已經是足夠威脅性的武器了。他還在其上裝備了高性能的acog瞄準鏡,讓集彈率得到了大幅度的補正。要是讓他接近到能目視對方的距離的話,身為狙擊手的詩濃一定無法抗衡的吧。


    幸運的是,在這個場景裏,要在被道路分開的四個格子之間移動,就必須經過中央的十字路口。二個玩家的出現位置,最短也隔開了500米,所以不可能出現在同一個格子裏。


    也就是說,史丁格想要把詩濃納入自己的射程範圍內的話,就算明知會被狙擊也得經過中央的十字路口;反過來詩濃則是必須在史丁格試圖突破十字路口時想盡辦法讓狙擊成功。


    這麽一來,史丁格那邊會用的戰術也能大致推測出來了。盡量推遲強行突破的時間,消耗詩濃的集中力。雖然能推測出來,但也無法否定他逆向思考地早早現身的可能性,結果詩濃也隻好一直緊繃著神經,像這樣一直看著瞄準鏡了。


    現在,編號從a到o的15場預選淘汰賽裏,已經有一半以上結束了決勝戰,還在進行的比賽估計隻有10場左右吧。在待機室、一樓大廳還有街上的酒館裏,可以看到所有的比賽直播,所以專注於詩濃對史丁格的觀眾,應該會感到無聊透頂吧。畢竟從比賽開始到現在,雙方連一發的子彈都沒發射過。


    而另一邊,同時進行著的f區準決賽第二場,估計會是跟這邊的情況完全相反的華麗展開吧。


    畢竟那場比賽,是駕馭著兩把輔助機槍的近距離戰專家,跟揮舞著超近距離的接近戰武器的——光劍士之間展開的決鬥。


    現在的她必須集中精神。雖然腦裏是這麽想著的,詩濃的思考,卻不由自主地迴到了那個渾身謎團的黑發少女,不,少年身上。


    第一戰用了十分鍾左右就結果了對方,迴到待機室的詩濃,先是接受了史貝蓋爾——新川恭二的祝福。簡單地道了聲謝,然後迴到之前的坐席附近時,詩濃被坐在那的桐人嚇了一跳。沒想到這家夥居然比自己還早迴到這裏。哦,還挺能幹的嘛——才剛想對他這麽說一句而走近坐席時,詩濃又在另一種意義上被嚇到了。


    直到開始比賽之前,都是一副輕浮相的桐人,正抱膝縮在長凳上,而且低下的頭跟柔弱的肩膀都在不停地顫抖著。


    ……明明是他贏了啊,跟用槍械的人戰鬥,讓他如此的害怕嗎?


    這麽想著的詩濃,在無意識之下伸出了右手,伸向夜色特工用夾克包裹著的肩膀。


    忽然,桐人像被嚇了一跳似的全身縮了起來,用隻能以戰戰兢兢來形容的動作抬頭看了一眼。


    不知底細的人絕對會認為是女性的、同時兼備可愛跟伶俐的虛擬體的那張臉上——浮現出了彷如窺見地獄深淵的神色。


    “……幹嘛擺出這種臉色啊。”


    詩濃不自覺地低聲說了句,而聽到這話的桐人極快地眨了幾次眼,努力在嘴邊扯出了一個微笑的動作。


    沒事啦。見桐人用這麽虛弱的聲音迴話,詩濃便問他第一戰是不是打得很辛苦。但是,少年把表情藏在長長的黑發下邊,隻是顫抖著吞吐周圍的空氣,再也沒迴過任何一句話。


    已經盡人事了,沒必要再關心這個人了吧。


    這個桐人,應該是知道詩濃對他的性別產生了誤解的吧。但他故意沒解除這個誤會,讓詩濃幫他指路、購物,最後還帶他到了同一個更衣室。


    當然,一直誤會著他是女孩子,也沒確認名片的詩濃也有不對的地方。所以,詩濃的怒火有一半以上都是發向她自己本人的。


    自從現實世界裏被同學們盡情利用了一迴,她便從心底決定了,再也不依靠他人、再也不交朋友了。這種決心,在碰到ggo裏很少看見的女孩子玩家拜托她指路的時候,卻完全被忘到腦後了。


    很高興啊。在市場買這些那些的時候、在坐上三輪摩托後席的時候,詩濃在ggo裏露出了久違的笑容。她自己也有自覺。沒錯——實際上詩濃她,並不是因為桐人是男的而生氣。而是因為在跟他一起的時候,自己放下了心防而生氣。


    所以,在知道桐人通過了第一戰時,詩濃真的感到很高興。


    在決戰中跟他碰頭,然後用hecate的子彈轟碎他那可愛的相貌,就能變得比碰到他之前更強了。但在她抱著這種想法迴來時,桐人卻換了一個人似的露出一張畏縮的臉。


    詩濃幾乎是下意識地,用帶著怒火的聲音說話了。


    “不過是第一戰就嚇成這個樣子,還想打到決戰?給我振作點啊……我啊,還想從你那討迴你欠我的賬呢。”


    然後握著右拳,再打了桐人的肩膀一次。


    那個拳頭,忽然被白皙的雙手包住了。然後被順勢拉到他那疲勞的胸前,緊緊地抱著。


    “喂、喂……你在幹什麽啊!”


    詩濃反射性地叫了出來、然後想拉迴自己的手,但桐人卻用著從那纖弱的身體難以想象的str值抱著她的雙手。


    他的雙手有如冰那麽冷,吐在詩濃手上的唿吸也是全無溫度。


    在這個時候,詩濃的視野裏,已經出現了閃亮的性騷擾行為舉報按鈕。隻要用左手去點一下,或是說一聲“舉報”的話,桐人的虛擬體就會被傳送到古羅肯的監獄區域,短時間內都不會出現在自己眼前了吧。


    但是,詩濃既沒有動,也沒說什麽話。


    看著緊握自己的手、全身都在顫抖著的這個纖弱的虛擬體,詩濃感到了強烈的既視感。露出這幅樣子的女孩子,她曾經在哪裏看到過。才剛這麽想著,馬上就發現到那並不是別的誰,而是她自己。


    不是狙擊手詩濃,而是在現實世界的朝田詩乃。害怕著那段血跟硝煙,縮在床角,低哭著說著救救我、救救我……那樣的詩乃。


    在察覺到這一點的時候,詩濃不由自主地放鬆了右手的氣力。


    “…………怎麽了…………?”


    雙手合握著詩濃的手的,黑發虛擬體——不,隱藏在其中的、名字跟相貌都不知道的那個玩家,應該是跟詩乃一樣,被相似的黑暗所囚禁著吧。


    發生過什麽事呢,詩濃想向他問出這麽一句。


    但在那之前,桐人的身體就被淡淡的光輝籠罩,然後消失了。他的下個對手已經定下來了,所以他被傳送到第二戰的場地那了。


    從他那樣子看來,應該不可能認真應戰了吧。詩濃作出了這樣的判斷,然後小小地歎了一口氣。


    輸掉的人,不會再出現在地下的待機室而是出現在地上的總督府大廳。所以,桐人要是輸了的話,今天——或者,以後都不會再見麵了。


    當然,那也算不上什麽大事。他們之間連朋友都不是,隻是剛好同路一起來到總督府的關係而已。過了今天的話,連相貌跟名字都會忘掉的吧。


    ——原本應該是這樣的。


    但桐人卻超出了詩濃的想象,在第二戰、第三戰乃至第四戰都隻憑光劍跟手槍一直贏下來了。


    在等自己的下場比賽時,詩濃曾經有過那麽一次,觀看桐人比賽直播的機會。他的作戰風格,連背水一戰都難以形容,是極端的舍身特攻戰術。麵對使用突擊槍的速射agi型對手,他用那把小手槍——詩濃建議下買來的fnfive-seven邊對射邊正麵突破,無視射向虛擬體身周的子彈,隻用光劍擋下致命的彈道。用著這種反常的戰術,他在轉眼間就去到對方身前,把敵人連步槍一起一刀兩斷。


    用這種方式戰鬥的人,在第一迴、第二迴的bob裏都沒出現過。待機室裏的人都為此驚歎不已,而詩濃也驚訝得隻是睜大眼睛看著畫麵。


    帶著這樣的氣勢,桐人殺入f區決賽的可能性極高。相對的,詩濃又要怎麽麵對那種亂七八糟的對手呢?


    從看到桐人的比賽直播以來,詩濃即使在自己的準決賽開始之後,也一直分出腦中的一部分來考慮這件事。


    一起購物的時候,他露出的那種好奇心旺盛的天然笑臉。在他身為男性的事實曝光之後表現出的,讓人恨不得煎皮拆骨的厚臉皮態度。第一戰之後,抱著詩濃的手顫抖著的柔弱身軀。還有——用蒼色光芒的刀刃,毫不留情地把對方斬落的,有如鬼神的身影。


    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桐人”呢?


    而自己,又是為什麽一直在想著這些呢……


    醒悟到自己在毫沒來由地煩躁著,一直瞄在高倍率瞄準鏡的詩濃輕輕咬了下嘴唇。就在這時——


    注視著一公裏外的十字路口的視野,捕捉到了從左側山影處飛馳出來的巨大影子。


    詩濃反射性地微調了下hecate的瞄準。風向是從左邊吹來的時速2.5公裏。濕度5%。從閃著細光的瞄準線中心往上偏一點點,在著彈預測圓剛開始收縮的時候就毫不躊躇地扣下扳機。


    轟的一聲——


    瞄準鏡的視野裏,50口徑的子彈帶著一片模糊的空氣飛出槍管、穿越空中。逆時針旋轉著的彈頭畫出一條螺旋軌道,命中了影子的上半部分。


    “……哦?”


    低叫一聲,詩濃拉了一下hecate的槍栓拉柄。空彈殼彈了出來,下一發子彈被收入藥室。


    被啪的一下鈍響擊碎的那個黑影,並不是對手史丁格,而是一塊直徑1米左右的普通的石塊。


    下一瞬間,從石塊飛出的那個地方,更大的一個輪廓卷著土塵轉了出來,並對這邊展開了突擊。


    那是四輪的裝甲車,“hmmwv”【ハンヴィー】。這種車輛係道具並不是玩家所持有的,而是配置在地圖上特定一個點,動作快的人坐上去就能駕駛了。應該是全新的車身上,正麵卻有一個小小的凹痕——詩濃馬上推測出剛才的經過:最早飛出來的石塊,是那輛車特意撞出來的。


    駕駛席上的史丁格,當然知道詩濃的主武器hecateii是無法連射的栓式槍機步槍。而且,也知道自己必須通過的十字路口被詩濃瞄準著。


    所以,他定下了先用hmmwv把石塊撞出十字路口讓詩濃狙擊,然後在詩濃的第二發擊出之前通過十字路口的作戰。


    思路很正確。事實上,詩濃拉下拉柄的時候,車子已經駛到十字路口中央了。就算想再發射的話也隻能打出一發。而且沒時間讓她慎重地去瞄準。


    但史丁格的計劃在奪去詩濃作為狙擊手最大的武器“沒有預測線的第一發”的同時,也給了詩濃一個很貴重的情報。詩濃的腦海裏,還鮮明地殘留著第一發子彈所劃過的曲線。隻要不慌張地調整,第二發也會在同一軌道上飛過。隻要利用這個的話,精度遠遠高出第一發的狙擊就能實現了。


    詩濃對槍身作出微調,然後冷靜地扣下扳機。炮火的聲音再次響起。


    擊出的子彈,像是被吞沒似的命中了hmmwv側麵的小窗,毫不停留地貫穿了厚厚的防彈玻璃。


    下一瞬間,車輛劃出一個大大的弧線,再登上路邊的岩塊,然後整個車身都橫了過來。緊接著車子正麵撞上旁邊的山壁,車頭引擎更是爆出了紅黑的火焰。


    “……如果下車奔跑的話,說不定還能靠預測線避開狙擊的吧。”


    邊這麽說著,詩濃裝上了第三發子彈。右眼保持在瞄準鏡上,十字虛線的交叉點直直瞄著火焰中的hmmwv。等了好幾秒史丁格都沒有出現,應該是在駕駛席上當場死亡了吧——雖然是這麽想的,但她依然保持著射擊姿勢。


    直到黃昏色的空中顯示出congrattion的字樣,詩濃才離開遮蔽點的灌木叢,站了起來。


    比賽時間,19分15秒。準決賽,過關。


    這樣一來,就跟計劃一樣拿到了明天bob總會戰的入場券。但是詩濃別說勝利姿勢了,連微笑都沒展露出來。她的意識已經移向了即將開始的f區預選決賽了。


    那個謎之來訪者桐人,毫無疑問會用比詩濃更短的時間通過準決賽。他的對手是雙手裝備著smg的近距離戰風格。再怎麽展開彈幕也好,隻要讓那個光劍士接近到身邊的話,在把對方的hp槽降到0之前就會被那把熱能劍一刀兩斷。畢竟桐人他的反應速度可以做到“預測彈道預測線”這種驚人的特技。要在正麵戰鬥中壓製他,那真的非要拿出m134迷你槍這種武器不可了。


    所以,詩濃保持著抱住hecate的樣子,一動不動地等待著被傳送到下一個戰場的瞬間。


    幾秒之後,她並不是迴到待機室,而是直接飛到決賽的準備空間。六角形屏幕上浮現的窗口所標出的對手名字,果然像她想的一樣是“kirito”。


    在又經曆了一次傳送之後,打開眼睛,看到的是一條直線伸展出去的高架橋,以及在橋盡頭的像血那麽鮮紅的落日。


    “大陸間高架橋”場景。雖然跟之前的戰場一樣是邊長1公裏的正方形,但因為無法從中間那貫通東西的百米寬的公路上跳下去,實際上的戰場隻有細長單純的一條路。


    但是路上停滿了無數的私家車跟客車,甚至還有掉下來的直升機殘骸,而且到處都是崩裂著高低起伏的路麵,所以從路的一邊無法看到另一邊的情況。


    詩濃快速地向後看了一眼,確認自己身處地圖幾乎最東的角落。也就是說對手的桐人,是在向西伸延的高架橋上,至少500米外的地方出現吧。


    再確認了一下四周的情況,詩濃馬上跑了起來。她的目的地是,右前方的大型觀光大廈。從半開著的後門進入大廈內部,然後從樓梯登上二樓。在大廈前方的落地窗前設置好槍口,然後采取伏射姿勢,再把瞄準鏡前後的折疊式掩護豎了起來。


    太陽就在正前方。所以,就算是想在屋外的某個地方架槍偷襲,也可能會因瞄準鏡反射陽光而被對方發現。沒有比暴露了的狙擊手更容易對付的存在了。


    但在這大廈裏邊的話,裝飾用的鏡能很好地藏起瞄準鏡的反射光。而且這裏有高度上的優勢,能看穿路上的大部分掩體。


    桐人那家夥,應該會在遮蔽物的影子之間高速移動逼近過來吧。對付這個敵人的話,有彈道預測線的狙擊恐怕無法命中。機會隻有在他還沒確定這邊位置之前的,唯一的一發。


    ——能中的。一定能。


    把這樣的信念刻入心中,詩濃把右眼放到瞄準鏡前。


    為什麽如此地想贏呢,她自己都不是很清楚。


    誠然,詩濃是被桐人隱瞞著性別騙去幫他指路、買裝備了。而且更在更衣室裏被他看到了換衣服的樣子。


    但是,真要說的話,也不過是這種程度的事。她的道具金錢也沒損失,被看見的也隻是虛擬體的內衣。從古羅肯街上的邂逅,到在待機室前邊的分別也隻有幾十分鍾,要忘掉應該不是什麽難事。


    但是現在的詩濃,就像是把至今為止在ggo經曆過的戰鬥全部拋在腦後似的,隻是一心一意地渴望著打贏桐人。對——就連那個可怕的迷你槍士,貝希摩斯也忘掉了。對手隻是今天才來到這個世界的,而且連槍手也算不上,隻是一個走邪道的光劍士。對這種人,為什麽她會如此地…………


    …………不。


    不對,或者那理由,早就在心中了。


    那是因為,我從心底裏,無法把那家夥當做“敵人”看待。在冰冷的長凳上,被他那不停顫抖著的冰冷的雙手握著的時候,我的心中產生了一種不知名的感情。


    同情?不對。


    憐憫?不對。


    同病相憐……?不,絕對不是。


    沒有能跟我同病相憐的人。讓我無比痛苦的黑暗。能跟我一起背負這黑暗的人,根本不可能存在。我曾經期待著有這樣的人,但結果隻是不斷地不斷地不斷地不斷地被背叛而已嘛。


    能讓自己得救的方法,隻有讓自己堅強起來。正因為明白到這一點,才有現在的我。


    我根本不想知道桐人有著怎樣的過去,也沒必要去知道。隻要用無情的一擊把那個讓迷惑著我的虛擬體轟飛,他就會埋沒在之前我所打倒的無數的目標之中。然後被我忘卻。


    我要做的事,隻有這一件。


    慎重而又慎重地定下了決心,詩濃盯著瞄準鏡中的視野,手指緊扣在扳機上。


    所以——


    在深紅的夕陽背景下,那個影子出現在眼前的時候,詩濃在一瞬間忘了身為狙擊手所應有的抑製,發出了一聲驚叫。


    “…………什……”


    被微風吹拂著的長長的黑發。被夜間迷彩的特工服包裹的纖弱身體。掛在腰帶上的光劍柄。毫無疑問,那是桐人。


    但是他並不是跑著過來的。而且更沒有一絲想藏起身形的樣子。在公路的正中央,稍高於周圍的中間分離帶上,慢慢地、慢慢地走著。跟之前的比賽完全相反的,毫無防備的姿態。


    ——是就算沒彈道預測線,像我這種程度的狙擊也可以輕鬆避過的意思嗎?


    在炸藥般的思考在腦中爆發的同時,詩濃把瞄準鏡的十字跟桐人的頭部重合。然後就是扣下扳機——之前的瞬間,她醒悟到一秒前的推測是錯的。


    桐人他,並沒看著前方。他隻是深深地低下了頭,像是虛脫一樣放鬆全身氣力,機械性地交互拖著雙腳前進而已。那是跟之前比賽裏背水一戰的氣勢正好相反的,有氣無力的腳步。


    那種情況下,要避開詩濃的狙擊是絕對不可能的。hecateii發出的子彈遠遠超出了音速,聽到槍聲時已經太遲了。而且從下邊看上來的話,當然也看不見發射子彈時的膛口焰。


    也就是說——也就是說,桐人打一開始就沒想著要避開第一發子彈。他打算故意受到攻擊,然後輸掉結束掉這場比賽。隻要達成得到總會戰出場權這個目的,之後就……跟詩濃的比賽什麽的,他根本沒所謂。就是這麽一迴事。


    “…………開、什麽……”


    詩濃的口中,吐出低低的怒吼。


    把手指搭上扳機,並注入氣力。綠色的著彈預測圓出現,然後以桐人低垂著的頭為中心急速擴大又縮小。那激烈的動作,揭示著詩濃那混亂的心跳,但他們之間隻有吹著微風的400米。開槍的話絕對會中。


    在食指下邊,扳機發出了哢的一聲。但之後手指卻鬆了下來。再一次灌注氣力,讓扳機發出了哢的一聲。然後手指又鬆了下來。


    “…………開什麽玩笑啊!!”


    她的叫聲,像是孩子的哭聲一樣,連聲線都扭曲了。


    同時詩濃扣下了扳機。50口徑步槍的咆吼在觀光大廈裏不斷迴響,大量的前窗玻璃在變得花白的同時碎裂。


    飛射而出的子彈,貫穿夕陽那深紅的光暈直直前進——通過了離桐人右頰差50厘米以上的空間,打中了後方極遠處的客車腹部。火柱帶著黑煙噴射出來。


    被擦著頭飛過的12.7毫米彈頭所帶來的壓力一推,桐人的身體晃了一下。與此同時他停下腳步,抬起了頭。


    像是少女般工整的容貌上浮現的是,為什麽沒打中,帶著這種疑問的神色。凝視著在瞄準鏡正中間的那張臉,詩濃拉了一下槍栓拉柄,一刻也不停留地再次發射。


    這一次,子彈越過桐人頭部的上方飛往場地的另一邊。


    再上彈。扣下扳機。第三發子彈在黑衣的腳下,稍為左一點的柏油路麵上留下了巨大的彈痕。再上彈。發射。再上彈。發射。再上彈。發射。


    六個彈殼在詩濃的身周轉動著,過了一陣就消失了。


    毫發無傷地站在那的桐人,通過瞄準鏡,隻是把帶著疑問的視線投向這邊。


    詩濃啪地站了起來,雙手抱著hecate,開始走在大廈的通路上。隨著殘留下的玻璃逐漸崩落到街上,她的腳步也慢慢加緊。


    數十秒後,站到跟桐人相距5米左右的身前,她才停下了腳步。


    正麵凝視著還是不打算作戰的黑衣光劍士,她翻動著嘴唇。


    “……為什麽啊。”


    這個問題的意思,還有隱藏在其中的責難,似乎傳達到了桐人耳邊。黑色的瞳孔晃了幾下,然後再次低下了頭。


    終於,他用像是npc般不帶感情的聲音低聲迴答了。


    “……我的目的,隻是在明天的總會戰出場。已經沒必要再戰鬥了。”


    跟預想一樣的迴答。但是,“正是因為這樣才無法饒恕”的想法在胸中膨脹,讓詩濃再次吐出了話語。


    “那你在比賽開始後馬上用那把槍自殺不就行了!連子彈的錢都不想用?還是想給我添一個擊落數,以為這樣子就能讓我滿足嗎……!?”


    詩濃向低著頭的桐人,再走前一步——


    “不過是vrgame裏的一場普通勝負,要這麽想也是你的自由!但是別把那種價值觀強加到我身上啊!!”


    用顫抖著的聲音叫著的同時,詩濃也自覺到她口中說著的是連她自己都無法說服的道理。


    把個人的價值觀強加到對方身上,這種事正是詩濃現在在做的。要是覺得桐人無法原諒的話,那她應該在第一發子彈就決出勝負,然後忘掉他就行了。但她沒有這麽做,反而擊空6發子彈去威嚇對方,現在更是麵對麵地向對方宣泄自己的想法。應該說,做事毫無條理的是詩濃這邊吧。


    ————但是。


    就算心中這麽想著,詩濃還是收不住心中的衝動。抱著hecate的雙手不停地顫抖著,臉也緊皺著,還有淚珠不斷地從眼角滾落著——這一切她都收不住。


    背對著遠方即將沉下的太陽,把半個身子藏入影子裏的桐人深深地閉上了眼睛,嘴唇也緊緊地抿了起來。


    終於,纖弱的虛擬體放鬆了身體,用虛弱的,但卻滲雜著一絲感情色彩的聲音說:“…………我……我在很久以前,也被人這麽說過呢…………”


    “………………”


    偷偷抬頭看了還是一言不發的詩濃一眼,桐人再度低下了頭。


    “…………真的很抱歉。是我錯了。雖然隻是遊戲,雖然隻是一場勝負,正因如此才要全力以赴……不然的話,就沒資格在這個世界裏生存了。明明以為在很久以前就知曉了這一點的啊,我……”


    然後這位來自異國的黑色劍士抬起了頭,用漆黑的瞳孔直直地看向詩濃。


    “詩濃,能給我一個補償的機會嗎?接下來的時間,我想跟你決一勝負。”


    “什麽接下來,就算你這麽說……”


    bob的預選賽跟決賽,都是以不清楚敵人位置的狀態開始的遭遇戰。既然已經像這樣不開戰的前提下碰麵了,當然不可能迴到開始時的狀態。


    但是聽見這句話的桐人卻笑了一下,然後把左腰上fnfive-seven從槍套上摘了下來。他對反射性擺出架式的詩濃做了個手勢,然後拉了一下彈匣。然後他敏捷地抓住了彈射到空中的子彈,再把槍放迴到槍套裏。


    靈巧地把細長的5.7毫米子彈翻到左手指尖,桐人問道:


    “你那把槍,還留著子彈吧?”


    “…………嗯,隻有一發。”


    “那麽,就用決鬥的風格決勝負吧。我想想看……離開10米的距離,然後我用劍去擋你的步槍。我會把這子彈扔出去,當它掉到地上時就開始。這樣如何?”


    驚訝,不,應該說目瞪口呆,那就是現在詩濃的感想。她連上一刻湧上心頭的怒意漸漸消淡都沒發現,開口說道:


    “我說啊……你以為這種情況可以決出勝負嗎?隻是相隔10米的話,我的hecate絕對會中的。有我的技能熟練度跟身體能力補正,再加上她的數據,從係統上來說沒可能打不中的。你連揮光劍的機會都沒有。結果也跟你自殺沒區別。”


    “不試試看你又怎麽知道呢?”


    擺出一副驕傲的樣子扔出這麽一句話之後——桐人的紅唇輕輕地笑了一下。


    在看見這表情的瞬間,詩濃的背上流過一道電光。


    他是認真的。這個光劍士,真的想跟詩濃來一場西部式的決鬥,然後取得勝利。


    確實,hecateii的彈倉裏隻剩下一發子彈。所以隻要想辦法避開這發子彈就有可能贏了,抱著這種想法也不足為奇——太天真了。對於必殺必中的子彈來說,“想辦法”什麽的根本不可能做到吧。跟商城裏“避子彈遊戲”那個槍手用著的古董左輪比起來,無論是彈速、精度還是威力,都不是一個水平的。


    但是——如果桐人真是有“什麽”辦法的話——


    那還真想看看啊。無論如何。


    下一瞬間,詩濃點了點頭,說:


    “……好吧。就用這個辦法來決勝負。”


    然後轉過身去,在中央分離帶上走了十來步,再轉迴去直麵太陽。


    兩個人的距離,剛好是十米。她舉起抱在手中的hecate,把槍托靠在右肩上,兩腳站開擺出了一個標準的射擊姿勢。


    現實世界的話,即使是再強壯的大漢,都不可能采用立射姿勢打出對物狙擊步槍的子彈,但ggo裏隻要有足夠的身體能力值,那就不再是不可能的事了。當然人也無法抗衡那巨大的反動力,打出一槍後就會向後倒下了吧,但子彈也隻剩一發了,所以沒所謂。


    拉動拉柄,把彈倉裏殘留的最後一發子彈送入藥室。


    把機匣貼在臉旁,透過瞄準鏡望出去,即使是最小倍率也隻能剛好把桐人的身影放入去。


    那有如少女的美貌上,已經沒有了數分鍾前表現出來的無力感。而讓這黑曜石般的相貌閃閃發光的,則是在嘴角浮現的那無畏的笑容。


    桐人用左手指尖夾著從fnfive-seven拔出來的子彈,然後左手直直地伸在身前,另一隻手則是從右腰拔出了光劍。用拇指按下開關,發出青白色光輝的能量刀刃隨著振動音伸長開去。


    現在在外邊看著f區決勝賽的觀眾們,應該都搔頭想著這兩個人在搞什麽花樣吧。但是他們不可能想到的。一彈對一刃。雖然是場常識上不可能成立的決鬥,當局者的詩濃卻感受到了頸脖上那麻癢的緊張感。


    ————果然,那家夥有著“什麽”辦法呢。


    帶著這樣的預感,詩濃微微地調整了一下hecate的準心。


    而在十字的另一邊,桐人開口了。


    “……那麽,開始了。”


    然後他毫不猶豫地彈了一下左手手指。子彈旋轉著高高飛起,在夕陽底下發出了紅寶石般的閃閃光輝,飛到了空中的一個頂點。


    桐人低了低腰身。擺出的是一個左側在前的架式。右手的光劍斜斜地垂在身旁。那是一個從下擺到指尖都看不出什麽緊繃相的,不緊不慢的站相。但是即使是這樣的站姿,一股讓人感到心髒被步槍槍口指著的威壓感,還是從那個纖弱的身影上散發到四周。


    詩濃又一次感覺到,自己的神經急劇地變得敏感起來。飛舞在空中的5.7毫米子彈的動作時那麽的遲鈍。所有的聲音都消退,隻有自己的身體跟hecateii存在於自己的意識中。不,連這兩者之間的隔閡也已經消去。射手跟槍已經完全合二為一,成為了隻為命中目標而存在的精密裝置。


    視野裏,無論是白色瞄準線,還是綠色預測圓,都全部消失了。


    在靜靜地佇立著的黑衣劍士身前,慢慢地、慢慢地落下的,信號的子彈。雖然在穿過瞄準鏡的視野後消失在下方了,但詩濃還是能感覺到它的存在。翻滾著、翻滾著接近路麵了——尖銳的彈頭碰到了瀝青——判定到兩個物體接觸的遊戲係統,把發出音效的命令傳達到amusphere——信號端放出的電子脈衝,讓詩濃的聽覺裏——


    叮。


    在小小的聲音響起的瞬間,右手的食指緊緊地扣下了扳機。


    下一秒鍾所發生的幾個現象,被詩濃那加速過的意識裏鮮明地感覺到了。


    從hecate的大型膛口製退器噴出了橙色的火花。


    而在另一邊,青白的雷光斜斜地把昏暗切開。


    像是流星一樣閃過的兩道白光,分在左右向遠方飛去。


    在對物狙擊步槍的巨大反動力作用下,向後倒下的同時,詩濃終於明白了自己看見的情景意味著什麽。


    他斬開了。


    信號的子彈掉到地麵的瞬間,桐人把右手的光劍斜斜斬上,把想要命中自己的致命的50口徑子彈切斷在空中。詩濃看見的兩顆流星,就是被高密度能源的刀身切斷,掠過桐人的身體兩側飛向後方的子彈碎片。


    但是——那不可能啊!


    彈道的可能性多如牛毛,如果他是不管三七二十一亂揮劍刃擋下的話,那還可以理解。但是詩濃並不是理所當然地去瞄準虛擬體的中心線,她瞄準的是桐人的左腳。


    像hecate這樣的大口徑槍,有著名為“衝擊傷害”的追加效果。在這個超近距離的情況下被攻擊了的話,即使命中的隻是手腕或是腳,衝擊帶來的範圍攻擊力也會把hp一口氣削到0的。


    今天才注冊進入ggo,而且完全沒有關於槍的知識的桐人,怎麽想都不會有這方麵的知識。所以,在子彈可能從任何一個角度飛來的情況下,他當然會以身體為中心展開守護。


    但是桐人隻以光劍的一閃,就準確地把瞄準著左大腿的子彈切開了。這不是在賭。而且這個距離、這個彈速的話,預測線的輔助也毫無用處。到底為什麽——他是怎麽做的…………


    在被驚訝壓倒的這一瞬間,詩濃的手還是沒停下來。飛向後方的左手鬆開了hecate,本能地拔出腰間的mp7。


    但,比那更早的是。


    有如閃電般穿過十米距離的桐人,已經逼近到了肉搏戰的距離。在他右手上舞動著的刀刃,把視野染成一片青色。


    會被斬開。


    雖然有了這樣的預感,詩濃還是沒有閉上眼睛。在她瞪得大大的眼前,看到的是巨大的夕陽為背景,畫出扇一樣的弧度的光亮黑發——


    然後,一切都靜止下來。


    右手拿著hecate、左手拿著mp7的詩濃向後倒下了,但過了很久都沒掉到地麵上。因為被桐人的左腕抱住了背後。


    然後劍士的右手,則是握著光劍,架在仰躺著的詩濃那無防備的喉嚨旁。耳中聽到的,隻有等離子低低的振動音,還有遠遠吹過來的風的聲音。


    左腳深深踏前伸出身子的桐人,還有仰躺著倒下的詩濃。像是舞蹈裏的某個瞬間裁剪出來般的親密接觸著的兩人。一時之間,時間失去了意義。


    漆黑的瞳孔,就在她的眼皮底下。到現在為止,無論是在現實世界乃至這個假想世界裏,都從來不許別人靠近過來的這個距離。但詩濃卻沒意識到這點,隻是看著桐人的眼睛深處低聲問著。


    “……你是怎麽預測到我的瞄準的?”


    在能源劍的另一端,他也輕輕地開口了。


    “就算有瞄準鏡的鏡片隔著,也能看見你的眼啊。”


    眼。也就是說——視線。


    從詩濃的視線裏讀出彈道,黑發的劍士是這麽說的。


    能做到這點的人居然會存在於這個世上,至今為止詩濃連想都沒想過。像是戰栗又有點不像的感覺,從背上一直伸延到頭頂。


    好強。桐人的強大,已經超越了vrgame的層次了。


    但是,既然這樣的話——為什麽那個時候,在待機室的角落裏,他會那樣的害怕著的呢。為什麽會用那冰冷的雙手,緊緊握住詩濃的手呢。


    從詩濃的口中,傳出了更小的聲音。


    “強大到這個程度的你,又是在害怕著什麽呢?”


    然後她看到桐人的眼神有了一瞬的動搖。在短暫的沉默後,桐人像是在忍耐著什麽似的迴答了。


    “這樣的不能叫強大。隻是技術而已。”


    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詩濃忘了喉嚨旁的光之刀刃,動作很大地搖了搖頭。


    “騙人。你在騙人。隻是技術的話不可能斬開hecate的子彈。你應該知道的。怎麽辦才能變得像你這樣強大?我……我就是為了知道這個……”


    “那就聽著吧!”


    忽然打斷了她,桐人用低低的,但卻帶著蒼炎般的熱量的聲音開口了。


    “如果那把槍的子彈,真的能殺掉現實世界的玩家……然後,如果不殺掉對方的話,自己,或者某個人的最重要的人就會被殺死。那種情況下,你還是能扣下扳機嗎!?”


    “…………!!”


    詩濃連唿吸都忘了,瞪大著雙眼。


    他知道的嗎,一瞬間,她這麽想著。這個謎之來訪者,知道那件把詩乃的過去染成漆黑一片的事嗎?


    ——不,不對。那是不可能的。恐怕是……這個人以前也…………


    抱在詩濃背後的手一瞬間緊繃起來,馬上又放鬆了。輕觸著詩濃的劉海,桐人無力地搖了搖頭,低語著。


    “……我已經做不到了。所以我必須強大起來。我…………那個時候斬殺的兩個人,不,三個人,連他們的名字都不知道…………隻是閉上雙眼,塞起耳朵,裝作已經忘記了一切…………”


    這句話的意思,詩濃一點都不明白。


    但是,隻有一件事是她能明白的。桐人的內側,果然埋藏著跟詩濃一樣的黑暗——恐怖。然後在待機室等待下場比賽的時候,恐怕是發生了什麽。讓本應深埋在心中的黑暗再次溢出的,“什麽”。


    詩濃左手拿著的mp7滑落下來,掉到地上。


    而空下來的手,像是被看不見的絲線牽引著一般,繞過光劍伸向桐人那白皙的臉頰。


    在手指快要碰到,的前一個瞬間——


    出乎意料地,桐人的臉上恢複了之前那輕浮的笑容。雖然眼神深處還殘留著痛楚,但劍士還是輕輕地搖了搖頭,像是要阻止詩濃的手一樣開口了。


    “——好了。現在看來,決鬥是我贏了……你說對嗎?”


    “咦……?啊,那個……”


    在詩濃還沒把心情切換過來,不停地眨著雙眼的同時,桐人再把臉逼近一步說話了。


    “那麽,能請你投降嗎?我不怎麽想斬女孩子啊。”


    聽見他那極其無禮的厚臉皮的話,詩濃才終於發現到自己現在處於怎樣的狀況。也就是說,她是被背後的左手跟喉嚨旁的光劍所拘束,不能動的狀態下跟人親密接觸著的淒慘至極的樣子——而且這一切都會實況直播在待機室、總督府大廳跟古羅肯的所有酒館中,這樣的狀況。


    在自覺到血液都衝到臉上的同時,詩濃從緊咬著的牙縫中吐出詛咒般的語句。


    “…………謝天謝地能有多一次跟你決鬥的機會。明天的總會戰,如果見到你的話絕對不會讓你活下去的。”


    然後她別過頭去,大叫了一聲“resign!”。


    比賽時間,18分52秒。


    第三次barrettofbullets預選賽f區決賽,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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