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耳也覺得這樣說有點自觸黴頭,訕訕著住了嘴。


    雖然對水起了疑心,但要取樣品就得再去次順昌。我給幾個旅遊團的團員打了電話,當然不會直接問身上有沒有長毛,隻是噓寒問暖一番,就達到了目的。看起來除了六耳,沒人旅遊迴來得怪病。這讓我對原本就不太確定的懷疑更失去信心。不過世事的發展有時比說書還巧,我立刻就有了再去福建的機會。


    吃完午飯去廁所洗手,聽見一陣沖水聲,然後兩扇隔間門幾乎同時打開,蘇世勛和王柳施施然走出來。這兩個人在社裏小有名氣,蘇世勛是我們機動部的,王柳是文藝部的,以嘴貧人賤並稱於世。


    這兩個人在吃飯的時候經常大講和大糞有關的笑話,集百般噁心於一身,是可以一邊說「死孩子皮裹蛆蘸大糞吃」一邊嚼肉的主,對許多女記者的節食減肥記劃產生相當深遠的影響。


    這迴兩個在廁所裏碰麵,當然沒什麽好話。


    「喲,你深水炸彈也放完啦。」王柳笑容可掬。


    「嗯,一放四五顆。」蘇世勛答。


    「還行啊,水花壓住了嗎?」


    我聽了就想笑,不過這可是相當有實用性的問題。


    「唉,都說是深水炸彈哪裏能壓住水花,放得越深濺得越高,沒治。」


    「是啊是啊,我輾轉騰挪還是沒躲過去。」王柳拍拍蘇世勛的肩膀:「革命尚未成功,同誌還需努力。」


    我肚子笑痛,蘇世勛緊跟著我出的廁所,我向他豎起手指:「你們真是太牛了。」


    蘇世勛翹翹眉毛:「一般啦。」


    我見他不是很高興的樣子,開玩笑道:「怎麽,剛才的深水炸彈沒放暢快嗎?」


    「唉,宗而叫我後天去福建採訪什麽齊天大聖墓的事,我上海自己家裏有事呢,真是麻煩。」蘇世勛唉聲嘆氣。


    「齊天大聖墓?是在順昌吧,我這個月休假的時候還去玩過。但那不是老新聞了嗎?」


    「那個雙聖墓探測出下麵有東西,不是衣冠塚,就要挖掘了,看看是不是真有齊天大聖通天大聖。」蘇世勛一臉諂媚地看著我:「那多,原來你剛去過啊,你地頭也熟,幫個忙行不?」


    「什麽?」我故作不知,心中暗喜。


    「別裝了,你再去次順昌吧,宗而那裏肯定是沒問題的,你去他更放心。」


    「又是出差出差,累也累死,有什麽好處啊。」


    蘇世勛氣結:「拜託這可是大新聞啊,就你的水平寫幾篇大稿子拿獎金還不是分分鍾的事,都是錢啊兄弟,要不是我真跑不開還會找你?去不去?算我欠你個人情。」


    於是給六耳買了一箱方便麵之後,我再次踏上去順昌的旅程。


    南天門的旅遊業已經暫時停止,但顯然在不久之後,這兒的遊客會激增數倍。


    這裏從未凝聚過這麽多媒體的目光。我到達順昌的時候,挖掘的初期工作已經開始,有一些報社的記者甚至比我早到了兩天,已經發迴不少花邊新聞。


    其實這次雙聖廟考古挖掘,原本就界於考古發現和花邊新聞之間。幾乎沒有哪個中國人會相信,吳承恩筆下那個會七十二變的猴頭真有其猴,而且埋在這裏。但就是因為這個原因,使事情更具有了戲劇性。大家都想知道,雙聖廟的下麵到底有什麽。


    至於通天大聖,那隻不過是個配角。


    在我到達的前一天,一位早到的同仁採訪了專門考證《西遊記》的學者,那位學者聲稱孫悟空隻不過是個長相怪異會功夫的綠林好漢,他的故事流傳到民間,被後來的吳承恩藝術加工過了,所以在雙聖廟挖出他的遺體還是很有可能的。


    這篇新聞讓所有關注此事的人興奮起來,當然,作為記者我也有了更大的壓力。


    以雙聖廟為中心被畫出了很大一個隔離區,記者也不能隨意進去。最初為了不破壞雙聖廟的原狀,並沒有採用直接由上往下挖的方式,而是從側方斜著打了條通道,想把東西從通道裏轉移出來。


    沒想到通道打到一半,發現被墓壁擋住,下麵竟也修了個和雙聖廟差不多大小的石屋,而並非僅埋兩口棺木。結果隻好把墓壁打穿,還是沒能完全保住原貌。


    真是太不專業了,我暗自嘀咕。


    好在大家所關注的,都是打穿墓壁後,驚現的兩口上好雕花楠木大棺!


    真的有啊!


    棺材被拖出通道,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時候,按快門的「卡嚓」聲像撒豆子一樣密集響起。包括我在內所有記者都紅光滿麵——這迴有大稿寫了。


    首先起開的是通天大聖的木棺,最好的東西要放到最後。


    極其鬱悶的是隻有新華社記者被準許到木棺旁拍照,其它所有報社都隻能用新華社的圖片稿。這是對珍貴文物的保護,同時也體現了新華社的權威。


    我站在圈外惦起腳尖往裏看,新華社記者在那裏猛按快門,我卻什麽都看不見。


    大概是外圈的記者叫得兇了,我們被允許走近一些,但仍然沒有取鏡的好角度,隻勉強看見,那裏麵是具穿著綾羅綢緞的白骨屍骸。


    那邊幾個考古人員已經起去齊開大聖棺木上的釘子,奮力把棺蓋移開。所有人的視線馬上集中了過去。


    棺蓋打開的一刻,站在旁邊準備拍照的新華社記者忽然「啊」的驚唿。旁邊的考古隊員臉上的表情也十分意外。


    我像個芭蕾舞者一樣,把腳都豎了起來,卻還是沒看見任何東西。


    疑問並沒有持續很久,那具棺材裏,竟然什麽都沒有,是具空棺!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沮喪的表情很快蔓延到每個記者的臉上。


    那墓室裏還出土了些隨葬品,這些和通天大聖所穿的服裝飾樣,共同證明之前的考證無誤,這位墓主人死亡入葬的時間大約在元朝末年。


    本以為是放高升,現在飛到天上屁都沒響就掉了下來,配角隻能演起獨角戲。通天大聖看起來和普通人沒啥兩樣,至少從骨骼看是這樣。有關方麵采了點樣準備迴去化驗,我們對此都不抱太大希望。就是一元朝普通富人,在這麽個偏僻地方自號通天大聖吧。


    接下來的時間裏我使出百般能耐,希望能給這個失色的新聞補點妝。功夫不負有心人,曾說過孫悟空是綠林好漢的那位學者,這迴又發表了他的大膽推測。


    他依然堅持自己原先對孫悟空的猜想,更補充說,從在山頂建神廟以及有相當數量的隨葬品來看,通天大聖生前在當地很有勢力,而這種勢力極有可能是來自於他的兄長齊天大聖,所謂弟仗兄勢,狐假虎威。而元朝末年的亂世,消息傳遞不便,那位齊天大聖既然是綠林好漢,從事高風險工作,說不定死於亂軍,就此失蹤沒了消息,不能迴歸故裏。所以其弟在死的時候,除了修雙聖廟,還給兄長置了具空棺。


    這番論調頗能自圓其說,我寫下來發迴報社,成了篇獨家解讀齊天大聖空棺的專稿。


    這次媒體吊足了民眾的胃口,卻輕輕放下,齊天大聖終究仍屬虛無縹緲。


    但我還有一個收穫。


    接待記者的人裏有個老熟人——順昌縣文化局張挺。我冒充採訪英國專家那次在雙聖廟裏碰到過的那位。他見我就問上次怎麽後來沒給他電話,稿子寫了沒有。


    他這麽問我有點尷尬,打著哈哈,說覺得材料還不充足,新聞點不夠。這話說得我自己臉上都發燒,超沒職業水準的。要是碰到個不給麵子的,立刻就會反問我材料不夠怎麽還不積極去他那裏採訪。


    好在張挺聽我這麽講,反倒熱情地說:「材料不夠,那現在我這裏可又有個新聞,幾位英國專家後來又到雙聖廟去過一次,他們對那塊大石頭上的三兔圖很感興趣,帶了專門的檢測儀器。結果還是沒查出來到底是用什麽工具刻上去的。我說沒準是用手指直接寫上去的,他們不信。」


    我笑道:「那哪能信啊,他們事事都講求科學的,人的手指是肉長的,他們又不看武俠小說。」


    張挺笑道:「我就是隨便一說。那些專家也不是一無所獲,他們鑑定的結果,這三兔圖刻到石頭上的時間,大約比雙聖廟裏的牌文石刻晚50—100年。」


    我一愣:「不是說這雙聖廟建於元末嗎,這麽說來石頭是明代才放進廟裏的?」


    張挺搖了搖頭:「不是明代,其實是去年才搬進去的。」


    「去年?」


    「說起來也巧,去年有人在我們縣一條公路邊看見這塊石頭,想把它弄下公路,免得影響交通,結果就看見上麵的圖。他原本也沒在意,過了段時間看見報上新聞了。」


    「沒在意?」我插了句話:「這圖可挺神的呀,要是我見了肯定覺得不是凡物。」


    張挺笑了笑:「你……還年輕呢,這圖我們這兒的人也沒覺得有多神,這是老實話。」


    我似乎覺得他有什麽沒說,卻也不便交淺言深,就聽他說下去。


    「別看新華社今年才做了雙聖廟的新聞,其實去年這廟就在我們福建炒熱了。我們縣的報上做了好多報導,那幾塊碑的細部圖片登了兩個版。那人見到照片上的三兔圖想起了石頭,給我們局打電話。派人過去一看,石頭在,圖還是那圖,可真像是手畫上去的,討論了一下,就給搬到了廟裏。」


    我想起唐僧對這塊石頭言之鑿鑿,不禁搖頭。導遊的話還真是信不得。


    三兔圖雖然很神秘,但我彼時以為和自己無關,就沒有認真理會。這世上神秘的事太多,哪裏管得過來,更何況現在自己已經被纏上一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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