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魔王的決戰已經過去了四個多月,妮舞造訪了普羅多米爾。


    她將蜂蜜色的頭發綁在頭後麵,穿著黑色的衣服,上麵點綴著一些白色的花紋,整體給人的印象並不那麽陰暗。肩上披著純白的羽織,腰間別著細劍。雖說是魔劍,但是護身用的話並不十分強力。


    站在港口,被吵鬧的氛圍與熱氣包圍著的妮舞眉頭緊皺。雖說夏天陽光強烈,但是在船上的話,吹來陣陣海風反而會比較涼快。


    況且,本來就不全是夏天陽光強烈的原因,還有市場上沸騰的人群。道路的兩旁有幾口鍋煮著貝殼和蝦,在它的旁邊放著裝滿冷水的木桶,桶裏泡著幾瓶葡萄酒和蜂蜜酒。


    雖然也有賣使用鹽漬鮭魚和牛肉製作的烤串,但是買這個的大多是船員和手藝人。因為這個時候的烤串特別鹹。(原文就是這樣,我真沒看出來這是什麽邏輯……)


    妮舞依依不舍地望著浸泡在冷水裏的李子,然後快步走出了港口。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畢竟公務在身。


    妮舞不由得歎了口氣。畢竟現在的妮舞和與魔王決戰之前相比,周圍的環境變化很大。


    現在的她是可以和巴特達斯還有莎夏比肩的英雄了。


    雖然這不是妮舞想要的,但是她也無可奈何。出身於利姆利克的她,是挑戰巴洛爾的三人之一,而且還活了下來。即使魔王被消滅了,但是大陸上的魔物還沒有被除幹淨,所以各個都市依然渴求著英雄。


    請您成為我們都市的代表吧。


    對於利姆利克的請求,妮舞最終選擇了以【戰鬥顧問】的形式接受了下來。


    雖說是名譽上的職位,但是仍然有許多瑣事。就像這次造訪普羅多米爾一樣,就是那種不得來的任務。


    不過,如果能活用這個身份的話,的確可以從多方麵獲取情報。


    現在對於妮舞來說,最優先的事就是救出她的愛徒艾莉西亞,為了這個她會盡全力利用這個身份的。


    普羅多米爾議會的會談,在稍過中午的時候順利結束了。


    “利姆利克打算觀察一年左右。”妮舞傳達了這樣的信息之後,也和交換到了一些有關其他都市動向的情報。


    對於各個都市來說,重迴大陸是迄今為止的夢想。因為這個夢想帶有一定的現實性,所以變成了一個很難處理的問題。


    消滅了魔王。依然有很多令人恐懼的強力魔物被黃金頸環標識著。


    除此之外,也還有許多剩餘的其他魔物也還徘徊在大陸上。它們也會毫不猶豫地襲擊遇見的人類。


    然而,麵對事態的變化。雖然現在馬上在大陸上構築據點很困難,但是也應該有所準備。


    出現這樣的意見也是理所應當的,而且各個都市都應該比之前更加注意彼此的動向。即使是身為魔王討伐者之一的妮舞,站在她現在的立場上也應該和其他都市進行會談,並且一定會被要求發言。


    結束了公務的妮舞去了【幹杯】,那是一間酒館兼旅店,過去洛克和巴特達斯在那裏借住過。妮舞也去過很多次,和蘇還有謝瑪斯的關係非常親密。


    途中她在路邊攤買了十個冰李子,裝在了皮袋裏。


    到【幹杯】的時候,雖然已經過了午飯時間,但是店內依然有很多人。


    一半以上的桌子都坐滿了人,身為服務員的蘇忙得不可開交。另外還有一個二十歲左右的青年在幫她的忙。


    蘇看到了妮舞,一臉驚訝,然後滿麵笑容地跑了過來。並且以這樣的氣勢深深地鞠了一躬。


    “妮舞小姐,好久不見,你到這邊來了啊。”


    “好久不見,看到你這麽有精神真是太好了。”


    妮舞一邊笑著一邊將皮袋遞了過去。


    “一點李子,分給大家吃吧。”


    “謝謝!對了,要是沒吃午飯的話,要不要在這兒吃一點?”


    “不了,我迴頭再來。最近我會住在艾莉西亞的房子裏,於是就想著在這之前先來問候一下。”


    看著蘇明快的笑容,妮舞迴答道。


    艾莉西亞的房子在她和洛克離開普羅多米爾之後就空了出來,蘇定期就會去打掃。這是因為突然踏上旅程的艾莉西亞沒有時間將房子租出去,所以便事先拜托了謝瑪斯和蘇。


    “嗯,那我馬上給你拿鑰匙。”


    “不用麻煩了,我有備用鑰匙。”


    這時,店裏有人叫蘇。還沒等她迴話妮舞便揮了揮手,離開了【幹杯】,向著艾莉西亞的家走去。


    艾莉西亞的家和附近的房子相比要大得多。房間很多,除了陽台和客廳,還有三間臥室,其中有兩間應該是給小孩子用的。


    妮舞以前聽艾莉西亞說過,這是父親豁出錢來買下來的。因為最重要的女兒想要一個人在其他都市生活,我想當時的他一定很欣慰。


    她用備用鑰匙打開了房門,這是以前艾莉西亞送給她的。


    踏進房間,一股涼風襲麵而來。


    因為在踏上旅途之前艾莉西亞幾乎把房間裏所有的家具都處理掉了。除了客廳和她的臥室其他房間什麽都沒有了。應該是蘇剛剛打掃過的緣故吧,室內依然保持著清潔,連一絲灰塵都沒有。


    客廳裏有艾莉西亞父母送給她的架子,上麵擺著幾幅她以前自己畫的畫。看著這些畫,妮舞多少有些傷感了。


    來到臥室的妮舞,放下行李,坐在床邊,歎了口氣。


    在沒有急事的時候,她獨自一人呆在某個地方時總會歎氣。可能在艾莉西亞被平安無事地救出來之前,她會一直這樣吧。


    ——現在不是歎氣的時候吧。


    她自言自語著,想讓自己振奮起來,但是似乎並不順利。


    明明好不容易來一次普羅多米爾,卻沒有絲毫想去見巴特達斯的心情。他一定很忙,更何況還有莎夏應該也在他身邊。


    【蒼輝的勇者】。雖然救出她的是妮舞,而且在離開魔王城堡後,一起穿過了伽利亞的大河,到達普羅多米爾之前的大約一個半月,她們都是一起行動的,但是實際上兩人之間並沒有什麽像樣的交流。


    沒有交流的原因有好幾個。首先,莎夏非常疲憊。


    雖說她擁有光之劍的力量,但是畢竟將魔王的靈魂封印在體內二十年之久。盡管菲爾用煉成術進行了治療,但是那隻不過是做了像應急處理一樣的事情。在她將光之劍托付給洛克的時候,就應該已經很勉強了。


    正因為如此,她在伽利亞的時候,幾乎都是睡著度過的。


    另一方麵,妮舞必須和奈傑爾一起移動失去了眾多煉成師和戰士的伽利亞。再加上失去艾莉西亞對她的衝擊實在太大,那時的她,除了自己必須做的事情以外,沒有心情去考慮其他的事情。


    雖然兩個人互報過名字,但是之後也就隻因為公務聯絡過幾次。


    ——巴爾,一直都在想著莎夏小姐啊。


    妮舞托著下巴,又歎了一口氣。在這種時候會給出她建議的奈傑爾現在遠在伽利亞。話說迴來,他是在用伽利亞來鼓勵自己,推動著自己前進。


    ——奈傑爾似乎是說過什麽,記得是……。


    他究竟和我談過什麽呢?思考著奈傑爾說了什麽,不過妮舞馬上就放棄了。結果,自己什麽都沒有做。


    雖然除了奈傑爾之外,妮舞還想見洛克他們,但是他們現在正在利姆利克,是在這座城市見不到的人。


    發著呆的妮舞聽到了敲門聲,迴過神來。她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在朝著玄關走去的時候,敲門聲再次響了起來。


    ——應該是蘇吧。


    除了她沒有人知道自己在這裏。而且這所房子應該是被當做空房子來處置的。為了以防萬一,妮舞迴臥室取了劍,別在腰間再次向玄關走去。她慎重地打開了門。


    站在門外的,是一位意料之外的人。


    宛如冬日湖水一般的藍色眼睛,一頭及腰的蒼藍色長發。看起來穩重而又優雅,美麗的容顏下有有一絲威風凜凜的感覺,難道這就是能夠打到魔王的優秀戰士嗎?


    她身著藍色基調的上衣,搭配上白色的長筒皮靴,腰間佩帶著護身的劍。手上好像抱著一件藍色的衣服。


    這就是【蒼輝的勇者】——莎夏。


    妮舞吃驚地一句話也沒有說出來。


    莎夏深吸了一口氣,表情逐漸放鬆,微微地低下了頭。


    “好久不見,妮舞小姐。”


    雖然還沒有消除疑惑,妮舞還是把莎夏請進了家,帶她來到了客廳,讓她坐在沙發上。自己則坐在椅子上。


    ——她來見我了啊……


    妮舞完全不知道要和她說什麽。想一想,她們之間的共同話題無非就是有關巴特達斯或者奈傑爾的事情,但是有關巴特達斯的一般都是工作上的事,她不是很想說這些。


    沉默許久之後,莎夏一臉認真地開口了。


    “雖然有些晚了,但是還是要感謝你和魔王戰鬥,並且救了我。”


    莎夏從沙發上站起來,深深地鞠了一躬。妮舞望著她的頭,用【哈依】迴複了她。(這裏原文是【はい】翻譯的話感覺用【嗯】好一點,不過感覺保留原文更有味道)


    “還有,那時候你因為我受傷了,真是萬分抱歉。”


    “……沒事,請不要太在意。”


    終於,妮舞恢複了冷靜,搖了搖頭。


    “對手可是魔王巴洛爾,受傷是理所當然的。而且,現在我不是好好的嗎,所以說你不用道歉。”


    這是妮舞的真心話。因為她親眼目睹了多卡德悲壯的死相。聽洛克說,就連巴特達斯一度也險些喪命。在魔王城與莫伊圖拉的荒野戰中,有不少的魔劍使和煉成師都失去了手腳或者眼睛和耳朵。


    但是自己卻完整地活了下來。


    “我覺得我非常幸運。”


    聽到妮舞這樣說莎夏的臉色總算開朗了起來,她坐迴了沙發。


    兩人又沉默了下來。莎夏露出一臉深思的表情,妮舞凝視著她。


    妮舞的心裏湧出了一絲不安。如果她還有什麽要說的,那肯定就是有關巴特達斯的事情了吧。【因為有閑話,所以你能不要再接近巴爾了,好嗎?】這樣的台詞擅自在妮舞的耳邊迴響。


    “那個……。”


    莎夏用一副下定了決心的表情打破了沉默。妮舞咽了口氣。


    “我有事情要請教妮舞小姐。”


    “啊,好。隻要我能迴答的話。”


    妮舞結結巴巴地說道。然而莎夏並沒有在意這些,反而變得安心,放鬆了下來。在門口看見莎夏的時候妮舞就想著,這時候的莎夏有一種讓人敞開心扉去聽她說話的親切感。


    “巴爾……是有關巴特達斯的事情。”


    來了。妮舞緊張得一動不動,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但是,莎夏的表情就像是一個迷路的孩子,怎麽看都和自己剛才的想象不太一樣。而且她說是有事想請教。


    “我聽說,我封印了魔王大概二十年。能告訴我在這期間他都做了些什麽?是怎樣度過這二十年的嗎?因為我聽奈傑爾說,你和巴爾的交往時間最長,交情最深。”


    妮舞緊緊地盯著莎夏。她一臉認真,完全不像是在開玩笑。


    煩惱、迷茫、思考到最後,妮舞的疑問反而不攻自破了。


    “不好意思,能讓我先提幾個問題嗎?”


    莎夏點了點頭,妮舞深深地吸了口氣開始組織語言了。


    “如果問題過於突然不好迴答的話,真是不好意思了。在封印魔王的期間,你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嗎?”


    “我覺得也不是完全感覺不到。”


    可能是為了準確地想起當時的事吧,莎夏用纖細的手指貼在太陽穴上,迴答道。


    “隻能感覺到一些像做夢一樣模糊不清的東西。自己的視野裏大量的光與暗交互擴展著,有時候會感受到有什麽東西很有氣勢地撞過來,我的腦海裏也會不時地有叫聲想起。我必須拚死忍耐著這些……。”


    “夠了,我知道了。”


    妮舞連忙擋下了她的話。說到很有氣勢的撞擊,那恐怕是魔王巴洛爾所為吧。既然已經知道了想要知道的事,妮舞便覺得沒有必要再讓她說下去了。


    “但是,你看見巴爾……巴特達斯的時候直接叫了他名字對吧。”


    不是在與巴洛爾的決戰上,而是之前在走廊與王之影戰鬥的時候的事。去救莎夏的時候巴特達斯叫了她的名字,然後恢複意識的莎夏叫了巴特達斯的愛稱“巴爾”。


    妮舞小心翼翼地指出這件事後,莎夏的有些害羞地用手捂住了臉。


    “就是…——那個。那個時候為什麽一眼就知道是巴爾了呢?”


    妮舞眨著眼睛,用不可思議地眼神看著藍色頭發的莎夏。她那時的語氣,和戀人相比的話有些違和感。雖然確實感受到了愛意,但是又好像覺得不是那麽親密。


    煩惱到最後,妮舞換了個問題。


    “奈傑爾怎麽樣?”


    “恩,和我認識的他有很大的不同。以前的他預期說是過於懶散,還不如說是不知道反省。那個奈傑爾居然收了徒弟,而且還教了別人煉成術。”


    “……對不起。以前的奈傑爾到底是一個怎麽樣的人啊。”


    實在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了,妮舞探出身子坦率地問道。莎夏輕輕地搖了搖頭,迴答道。


    “有時候會好幾天都沉默不語,有時候又會喋喋不休。”


    “這一點現在也沒有變,還有其他的呢?”


    “在自己家的門上布置陷阱,並對被自己抓住的人說‘要生氣的話隨你的便,但是你要為自己的注意力不集中而感到羞恥。之後,你要是覺得自己上了一課,要對我道謝也是可以的’之類的話……。”


    妮舞笑得噴了出來。這是現在認識奈傑爾的人完全想象不到的事情。


    不過,他在自己家設陷阱的事倒是真的。不止妮舞,艾莉西亞、巴特達斯、就連他的徒弟菲爾都被他抓住過。當然,他馬上就在陷阱旁邊道歉了。


    “我是在大約十年前認識奈傑爾的,那個時候他就已經是現在的感覺了。”


    “也就是說,在我封印魔王後的十年之間,奈傑爾發生了改變。”


    莎夏一臉複雜的表情小聲嘟囔著。看著她那樣的表情,妮舞感覺好像理解了什麽似的。


    然後,她感覺放鬆了許多。可能是因為笑了的緣故吧。她覺得麵對莎夏不用再過於緊張了。


    “莎夏小姐,吃過午飯了嗎?”


    “因為有事,沒有吃。”


    莎夏搖了搖頭。自己也有公務不是嗎?妮舞用平時的語氣說道。


    “一會兒,要是沒有什麽事的話,能一起去吃個飯嗎?”


    從艾莉西亞家出來的妮舞和莎夏朝著【幹杯】走去了。


    順便說一下,莎夏用寬鬆的藍色長袍和同樣顏色的帽子進行了變裝。


    雖然在旁人看來這樣相當可疑,但是總比作為英雄引人注目要好得多。妮舞在利姆利克的時候也是一身同樣的打扮,所以她十分理解莎夏的心情。


    (作為英雄)僅僅是行走在大街上,突然(就會聽到)有男子在稱頌著妮舞的英名,甚至還有還有女孩會高聲呐喊。就在這番稱頌結束的時候,又會有吟遊詩人出現,歌頌著妮舞的事跡,真是令人無語。


    “做英雄也並不快樂啊。”


    妮舞歎息道,莎夏馬上笑著迴答道“同感”。妮舞之後才察覺到,現在自己已經在用平常的語氣和她交流了。


    麵對之前說著對不起和一直道歉的妮舞,莎夏一直不明白她的意思。突然莎夏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她似乎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微笑著說道。


    “妮舞小姐,可以像往常一樣拜托你嗎?”


    “恩,不,不過那是……。”


    妮舞很困惑,為什麽她會如此出乎自己的意料呢?莎夏把遮住自己臉和頭發的帽子稍微往上推了推,用有些為難的表情說道。


    “我覺得妮舞小姐多多少少能理解我的心情。”


    “但是,你是打到了魔王的勇者……。”


    “你也是喲。”


    莎夏馬上反駁道,妮舞無言以對了。


    “而且,妮舞小姐要比我年長。”


    ——的確是年長啊。


    那是事實。莎夏和去挑戰魔王的時候一樣還是二十歲。而自己已經二十六歲了。但是與妮舞二十六年前出生相比的話,莎夏大概是四十年前出生的。(原文就是這樣,這裏應該是想說莎夏在封印魔王的二十年裏年齡方麵沒有變化,所以比妮舞小)


    ——我知道。


    妮舞的內心充滿了焦躁。


    ——對於我來說你可是情敵喲?


    但是,妮舞停下了腳步,她看著莎夏那一副懇求的目光,多少有些心軟了。


    在那裏的不是打倒了魔王的勇者,而是,沒有人可以拜托,孤身一人困擾著的小姑娘。這就是現在妮舞眼中的莎夏。


    “——我知道了。”


    妮舞用一副真是敗給她了啊的語氣說道。莎夏似乎笑了。由於被長袍擋住了所有看不太清楚。


    妮舞邊走邊向莎夏確認,果然她是從蘇那裏知道自己在艾莉西亞家裏的。


    “聽說巴爾一直受到那家店的照顧,所以去道謝了。不過,店的主人已經和我認識的不是一個人了……。”


    據說即使對方是勇者莎夏,蘇也沒有絲毫地畏懼,謝瑪斯也沒有多說什麽。從那之後莎夏偶爾會去一下【幹杯】。不過,都是在幾乎沒有客人的閉店時間。


    “如果我去的話,就會被評價為勇者偏愛的店……。”


    “我也一樣。就因為這個哪家店都不好去。巴爾是怎麽解決這種事的?”


    妮舞突然問道,莎夏笑了。


    “那孩子好像完全不在意這些,因為這個緣故,巴爾喝過的酒似乎大受好評。”


    妮舞不由得停住了腳步,一臉吃驚地盯著莎夏。她的注意力幾乎全停在了莎夏的前半句話上,後半句完全沒有聽進去。


    ——那孩子……?


    妮舞終於明白了。在艾莉西亞家裏,莎夏在談論巴特達斯的時候為什麽會有一種違和感。


    盡管巴特達斯已經三十二歲了,為了打倒魔王他變得更加堅強了,但是對於莎夏來說,巴特達斯一直是那個她教劍術時的十歲頑皮小子。


    到了【幹杯】,午後的店內隻有四、五個客人。


    即使隻有四、五個人也不能大意。要是有誰發現了莎夏,便有向店外大聲唿喊的可能性。“勇者莎夏現在在這家店裏。”


    麻煩的是,這些人的行為並沒有惡意。隻不過是想把自己的驚訝傳達給別人,或者是想把這個貴重的消息告訴其他人,讓大家都來分享這份喜悅。


    “歡迎光臨!”


    蘇注意到了站在店門口的妮舞和莎夏,小跑了過來。知道是妮舞的她臉上笑開了花。


    “來了啊,這位是和你一起來的?”


    蘇用奇怪的眼光打量著身穿藍色長袍並用帽子遮著臉的莎夏。妮舞苦笑著,趴到蘇的耳邊進行了說明。


    “我想借用一下二樓的空房間,可以嗎?飯菜我會自己拿進去的。”


    “我知道了。那你們就用最裏麵的那個房間吧,飯菜我一會兒送過去。”


    “謝謝,那就麻煩了。”


    道完謝,妮舞便朝樓梯走去。莎夏向蘇點頭致謝後跟上了妮舞。


    這裏最深的房間,便是以前借給巴特達斯和洛克的房間。


    出於安全考慮,最裏麵的房間一般不會有客人進來,但是蘇恐怕還有其他的考慮吧。


    登上二樓,走在細長的走廊上,並排的四扇門裏,最後一個門開著。


    寬敞的房間裏有些熱,裏麵並排放著兩張床,擺著整齊的床上用品。以前洛克他們住在這裏的時候,牆壁上掛著不知道巴特達斯從哪裏弄來的十把魔劍,現在一把也沒有了。


    “果然變寬敞了。”


    “我覺得有些小了。”


    進入房間後,兩名女性發出了完全相反的感想。麵對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的莎夏,妮舞表示理解地點了點頭。


    妮舞一邊搖晃著蜂蜜色的頭發,一邊心情愉快的走向了窗邊,打開了窗戶。比室內的熱氣要好得多的外麵的空氣湧入了房間。


    然後,妮舞坐在了其中一張床上,莎夏脫下了長袍,摘下了帽子,好像是為了散盡體內的熱氣,深深地歎了口氣。隨後,她坐在了妮舞對麵的另一張床上。


    用懷念的目光眺望了整個屋子之後,妮舞說道。


    “這個房間就是巴爾和他的徒弟洛克在很長一段時間使用過的地方。在那邊的牆壁上掛著各種各樣的魔劍。全部都是巴爾不知道從哪弄來的。”


    “這樣啊……。”


    莎夏非常吃驚,就像是第一次知道一樣。她就像妮舞一樣環顧了房間四周。她發現牆上和地板上留下的擦痕,點了點頭。看著她微笑的樣子,妮舞又想起來了一件事。


    “呐,莎夏,我有一個提案。”


    “什麽提案?”


    “我們互相說一些有關巴爾的事怎麽樣?我對以前的巴爾也感興趣。”


    “我知道了,那我們就互相聊聊吧。”


    莎夏笑著點了點頭。


    “那我先說吧。我第一次遇見巴爾是在十一年前。”


    在妮舞十五歲的時候,她家的家寶魔劍【光護】被親戚偷走了。然後為了在流入黑市之前找迴來,妮舞四處奔走著,就在那時她遇見了巴特達斯。


    “巴爾是十分厲害的魔劍使。為了尋找強大的魔劍而旅行著。為了打到魔王——救出你來。”


    雖然有些猶豫,但是妮舞還是補充上了這一點。不然的話她覺得有些太卑鄙了。如果莎夏不在魔王的城堡裏的話,巴特達斯究竟還有沒有打倒魔王的決心呢?大概是沒有吧,妮舞想著。


    “性格的話,倒是和現在沒有什麽變化。嘴很臭,又頑固,對人不留情麵。不論對方是誰他的態度都不會改變,對沒有興趣的人,甚至連對方的名字都記不住。”


    “這麽過分啊。”


    莎夏一臉認真地傾聽著。然而她被妮舞的話驚到了,表情變得陰沉了起來。看來是我說了不該說的話,妮舞迴頭想著自己說的話。心裏想著,一定是這樣的。


    “好了,告訴我你和巴爾的事吧。首先,你們是在哪裏相遇的?”


    妮舞這樣說道,莎夏露出了高興的笑容,點了點頭。


    “我遇到巴爾,是在我十五歲的時候,巴爾才六歲。”


    ——真是不可思議的偶然啊。


    妮舞懷著這樣的感想。自己和她都是在十五歲的時候遇到巴特達斯的。


    “那時候,我把孩子們聚集起來,教他們劍術。”


    “……為什麽?”


    “不想讓他們失去希望罷了。”


    她那藍色的眼睛裏充滿了純粹,莎夏沒有絲毫的迷茫迴答道。


    “這是各個都市從大陸分離出來的時候,某位煉成師所說的話。【活過今天,把明天抓在手裏】我希望他們也能這樣做。


    “明天……。”


    妮舞呆呆地嘟囔著。那句話她以前也在什麽地方聽到過。


    雖然這是一句很平常的話,但是的確像是偉人說出來的。


    但是從莎夏的嘴裏說出來的時候,卻又一種新鮮感,話語迴響在妮舞的耳邊,刻進了她的心裏。


    ——啊,原來如此啊。


    妮舞馬上明白了。


    那是因為莎夏二十年之前抱有的想法到現在依然沒有改變。


    那是象征著壓倒性的恐怖的魔王巴洛爾君臨時代的想法。


    據說那時候的魔物們氣焰囂張。魔王被封印之後,魔物們的氣焰漸漸弱了下來。


    雖說魔王出現在大陸,人們紛紛逃往大海已經過去了數百年,但是卻依然沒有比【明天】更切實際的東西了。


    莎夏不僅僅是在引用前人的話,更是在表達自己純粹的想法。


    莎夏繼續平靜地說著。


    “無依無靠,貧窮的孩子想要在都市裏生存下去真的很辛苦。幾乎沒有適合他們的工作,即使有,也是被殘酷地剝削著,連工作都拿不到。話雖如此,那時我我也沒有能力為他們提供工作,也沒有錢養活他們。”


    “所有,你才教他們劍術?”


    “我能做到的,隻有那個。”


    莎夏微笑著繼續說。


    “身體得到鍛煉的話,幹力氣活也會變得輕鬆吧。而且也能和不合理的暴力抗爭,還能保護自己。至於讀書寫字我也會盡量交給他們。”


    “我想問你,這樣如果你的學生變成了不講道理地施加暴力的那一方了呢?”


    “我去說服他。如果沒有用的話,我就親自動手,然後將他交給都市。”


    麵對戰戰兢兢地提問的妮舞,莎夏理所當然地迴答道。


    ——不愧是【蒼輝的勇者】。


    妮舞的內心感歎道。她似乎有些明白了,為什麽眼前的這個小姑娘會被眾神授予光之劍了。


    “幸運的是,至少我在的時候,沒有孩子走上歪路。雖然巴爾有些頑皮,但也是個好孩子。”


    一提到有關巴特達斯的事,莎夏就變得喜笑顏開了。


    “那孩子最努力了。他比任何人都更想變強。”


    剛說到這裏,飯送了過來。


    蜂蜜味的黑米粥,熏製的鯡魚,還有蘑菇湯和鋪滿香草的辣羊肚,再加上一瓶蜂蜜酒。


    自然是不可能在床上吃。妮舞和莎夏把它們放在了地上,然後也坐在了地板上。因為是夏天所以調味很濃,辣的東西很多,妮舞自然不用說莎夏也吃得很開心。


    接下來妮舞說了有關洛克和巴特達斯相遇的事情。巴特達斯幾乎從來沒有談過自己過去的事情。他似乎從來沒有興趣說,甚至都不願記起來。


    但是,在他第一次見到洛克的時候,喝醉了,打開了話匣子。關於那時的事,妮舞能想起來的便是剛才莎夏說過的有關【明天】的話。


    再之後,莎夏講了巴特達斯和奈傑爾初次相遇的事情。


    巴特達斯受到委托去奈傑爾的家中拜訪,卻中了陷阱,被激怒的巴特達斯拔起木劍扔了過去。聽了事情原委的妮舞捂著肚子哈哈大笑。


    說著說著,菜幾乎都被吃光了。


    從窗縫裏看到外麵的景色,天色逐漸暗了下來,而注意到這一點的究竟是妮舞還是莎夏呢?


    “啊,已經這麽晚了呀。”


    “是啊,我也嚇了一跳。”兩人眺望著窗外。順便說一下,吃完了的盤子和碗蘇已經都收拾幹淨了。在那之後,妮舞和莎夏依然坐在地上繼續聊著天。對於她們兩人來說,說不定都是第一次有這樣的體驗。


    “呐,莎夏。”


    妮舞突然微笑著問道。


    “怎麽樣?能填補你的感覺偏差嗎?”(原文就是感覺偏差,應該就是填補莎夏這二十年的空白吧,因為下文對這個詞加了引號,所以這裏保留直譯)


    “……嗯,還不知道。”


    莎夏也笑了,一邊搖著頭一邊老實地迴答道。


    “自從我封印了魔王的那天起,巴爾就一直想要救我。正因為他一直抱有這樣的想法,那時的我才一眼就知道那是巴爾。”


    在這二十年裏,這最純粹的部分沒有絲毫的改變,在莎夏被救的時候,她瞬間就發現了這份純粹的想法。


    “不過,我心中的巴爾果然還和二十年前一樣,是個孩子。不,我還知道了自從那時起巴爾就認真地想著我……。”


    莎夏說到一半停了下來,她和妮舞互相看著對方,藍色的眼睛與紅色的眼睛交錯在了一起。


    “那個,……妮舞小姐也對巴爾?”


    “嗯,我喜歡他,是作為女人的那種喜歡。”


    妮舞爽快地承認了,臉上浮現出了笑容。


    “我知道巴爾喜歡你。現在也知道了你喜歡巴爾。即使如此,我也不會放棄。沒想到今天和你說了這麽多……從你那裏聽了有關巴爾的事,我更喜歡他了。”


    說著說著,妮舞覺得自己變得有些奇怪了。說出來的話就像是十幾歲的少女的台詞。至少她自己不認為這是成熟的大人該說的話。


    不過,妮舞覺得這樣就好。莎夏真的太純粹了。和她競爭的話,自己也就隻能從正麵進攻了。


    更何況,妮舞開始喜歡上了莎夏這個人。


    而且,不能放著她不管。


    剛才自己對莎夏說的“感覺偏差”,不僅僅是指巴特達斯的事。還應該涉及到許多其他的事情。


    每次產生這種“偏差”的時候,莎夏都會露出一副就像小孩迷路了一樣的表情。沒有任何人人可以依靠。


    巴特達斯的話說不定可以理解莎夏的苦惱。他如果知道莎夏的煩惱的話,一定會想盡千方百計去理解和支持她的。


    但是,那應該是很久以後的事情了。


    因為,對於莎夏來說,她依然稱唿巴特達斯為“那孩子”。在這種認識沒有改變之前,莎夏即使能夠麵帶笑容的看著他,也無法對他說出自己的煩惱吧。


    妮舞能理解她,因為她們愛上了同一個男人。


    ——啊啊,我幹了些什麽蠢事啊。


    妮舞也有這樣的自覺。不過,她不能就這樣放著莎夏不管。她希望能夠成為比自己出生早卻比自己年齡小的這位英雄的商談對象,去糾正她的“偏差”。明明如果就這樣放任不管的話,對妮舞來說肯定更加有利。


    妮舞想就這樣支持著莎夏,然後在戀愛上與她正麵交鋒。當然她也很矛盾,她很想自己到底想不想贏。


    但是,接受了這個結論的她,還是不滿足。


    ——啊,真是沒辦法。


    要說的話,就是這種感覺吧。


    或許是無意識下為認真麵對愛情的人著想,而得出了這樣的結論吧。


    如果不糾正莎夏的偏差就和巴特達斯在一起的話,感覺兩人之間可能會出現裂痕,裂痕會逐漸擴大,最後破壞兩人之間的關係。


    “我們是情敵啊。”


    “恩,不過絕對不能公開罷了。”


    妮舞用開玩笑的語氣迴應道,兩位英雄相視一笑。妮舞又想起了一些事,詢問道。


    “呐,莎夏。你迴到普羅多米爾之後,在城市裏散過步嗎?”


    麵對提問,莎夏搖了搖頭。


    “忙得抽不出時間,而且也覺得沒什麽幹勁…。”


    感到沒有幹勁的理由很明顯。大概是因為每次看到什麽東西時都會感到困惑,最終將這種印象強加到自己心裏吧。不過現在有我在。


    “可以的話,這次能和我一起逛逛嗎?不過,我是在利姆利克出生長大的,對這座都市也不是很了解就是了。”


    對於這個提案,莎夏露出了燦爛的笑容。就像是迷路的孩子,遠遠地看到了自己家的燈火一樣。


    “恩,我很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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