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崇山遞過來一個紅包：“壓歲錢。” 沈念猶豫了一下，接了:“謝謝爸。” 沈崇山淡淡笑了笑，沒說什麽，卻也沒走，沈念大概知道他還有話說，也猜到了會是什麽話題，他應該要走的，可卻依然沒有起身，盯著那慢悠悠從天飄落的雪花，耐心的等待著。 “小念。”沈念眼中的那片雪花落地的時候，沈崇山終於開口，說：“爸希望你明年還能迴來住，一家人就該待在一起。” “不了。”沈念說：“我在學校挺好的。” “你是不是覺得爸因為顧執而不要你了？” 沈念搖搖頭：“沒有。” 沈崇山還想說什麽，沈念卻出聲打斷了他的話，他看著沈崇山，說：“爸，你真的不用在乎我的感受，也不用覺得對我愧疚，更不用小心翼翼，我們是父子，不是不熟悉的陌生人。” 不熟悉的陌生人？沈崇山像是被點破了一樣，恍然意識到自己和沈念之間的相處卻是親昵也生疏。 “我沒有因為顧執而有什麽負麵的情緒，相反的，我挺感激你的。”沈念說。 這話是沈崇山怎麽都沒想到的，以至於他看著沈念沒能說出話來。可沈念也沒有立刻解答他的疑惑，而是轉到了別處，提起了一個他從來沒有提起的人。 “我這兩天不知道為什麽，老是做夢夢到我媽。”沈念說：“四年了，也不知道她怎麽樣了。” 這是遊曉月走後沈念第一次提及她的名字，沈崇山有些錯愕，過了快一分鍾的時間才迴過神來，說： “應該，應該過的不錯。” “嗯。”沈念點了點頭，認可沈崇山的話：“我也覺得，她那麽不喜歡我，離開我應該會比在這裏的時候好的多。” “小念，你媽她……” “爸。”沈念又一次打斷他的話，對他笑了笑：“一直沒跟你說過謝謝，難得我們都心平氣和坐在一起聊聊，我想對你說聲謝謝，謝謝你在我媽不要我的時候讓我待在你身邊，也謝謝你這麽多年一直把我留在這個家裏。” 沈崇山突然意識到什麽，隻是還沒等開口說話，沈念接下來的話就已經證實了他全部的猜想，他聽到沈念說： “我不是你的親生兒子，你還養了我這麽多年，費心了。” 沈崇山被震驚的說不出話來，沈念卻很平靜，他的視線緩緩轉向漫天的雪花，聲音也輕的像雪： “以後你不用再對我小心翼翼，顧念著我的情緒，也不用再因為我而在我和顧執之間左右為難，我不會再有什麽想法，也不會覺得委屈，過完年我就15歲了，已經過了需要父母關愛的年紀了。” 沈念起了身，在廊下台階落下的那層雪上踩下一個腳印，緩緩笑了笑： “不知道為什麽，我和你之間的父子情分總像是隔了一層，想要改變太難了，維持現狀也沒什麽不好，顧執來家裏之後我也明顯感覺到你和他之間好像更有緣分，把我和你的那份父子情給他吧。” “不用再顧慮我。”沈念說。 沈崇山看著沈念，嘴唇在微微發抖，可他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可他能感覺到，眼前的這個孩子已經對他再也沒期待了。 他恍然明白自己錯過，也做錯了許多，但現在這一刻也都成了無力改變。 “我說這些沒別的意思，隻是想你以後輕鬆一點，在我心裏，你永遠是我爸，不會有任何改變。”沈念晃了晃手中的紅包：“謝謝爸的壓歲錢，新年快樂。” 沈崇山還沒迴過神來，沈念卻已經邁步離開，隻是沈念也沒想到在邁步走進北屋的時候會看到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門口的顧執，看他的姿態應該已經站了許久，也將他們剛才的談話聽了個七七八八，可迴頭想想也沒什麽可驚訝的，憑借著他對沈崇山的占有欲，偷聽是他會做的事情。 他以為顧執會和之前一樣給自己一個不滿的眼神，警告自己離沈崇山遠一點的，可這一次顧執卻沒有。 看著自己的眼神雖然和友善無緣，卻也和惡意無關，他像是個與自己初次見麵的陌生人，眼神裏裝滿了陌生。第18章 變故 這場談話過後, 小院兒裏的氛圍便更壓抑了一些，沈崇山大概是一直想要找個機會再和沈念說說話，可沈念有意無意的一直躲著, 沒給沈崇山再開口的機會。 過了初六，沈念便又開始早出晚歸的補課，一直到了元宵節他便返迴了學校，又恢複了許久都不迴家的模式, 沈崇山去學校看過他, 沈念都見了，和從前沒什麽區別, 依然叫他爸, 但依然也不怎麽說話。 後來沈崇山也習慣了, 畢竟沈念一直以來都是這樣，想要改變，怕是有些難。 生活中還有太多別的事情要他兼顧, 他實在沒辦法將心思都放在沈念的身上。 日子就這麽過著，沈念要中考，雖然他的成績不用有任何的擔心，可這是一個不迴家的絕佳理由, 所以一直到五一沈念才迴去了一次, 他都快忘了那個小院兒, 那個叫顧執的小孩兒。 或許是長了一歲, 多了些沉穩, 又或許真的是太長時間不見了, 他看得出來顧執高了許多, 而顧執看著自己的眼神也不那麽讓人不舒服了。 是成熟了, 還是更擅於隱藏了, 沈念不知道，也沒心思探究。 沈崇山特意做了好些好吃的，詢問了他的學習和生活，沈念都一一應了，氣氛倒是比去年的時候還要好一些，或許是把事情說開了，誰都沒有那麽重的負擔了吧。 原本沈念以為這樣的平靜可以一直維持下去，他會順利的升入高中，繼續住校，而顧執也會繼續留在沈崇山的身邊，達到一種近乎完美的平衡。 但平衡的對立麵是失衡，稍有不慎就會被打破，沈念有過設想，隻是沒想到會來的這麽快。 五月中旬的下午，距離放學還有十幾分鍾的時候，班主任宋老師出現在班級門口，視線落在沈念的身上： “沈念，你出來一下。” 沈念成績優異，經常會幫老師做一些事情，同學們都已經習慣了，所以並沒有引起任何動靜，梁秋也隻是抬頭看了一眼便低下頭做作業了。就連沈念自己都覺得是和平常一樣的小事兒，卻在看到宋老師欲言又止的表情是才意識到，可能不是自己想的那樣。 “宋老師，出什麽事情了？” “你爸剛才打電話過來說讓你今天去接你弟弟放學。”宋老是看著沈念：“他出了車禍，暫時走不開。” 車禍兩個字嚇壞了沈念，但很快他也便反應過來，沈崇山能給宋老師打電話安排顧執，那應該就沒有什麽大問題，至少沒有生命危險，可到底是車禍，沈念不放心，借了沈老師的手機撥通了沈崇山的電話。 打到第二遍才接，聽到沈崇山的語氣除了有些慌亂和焦急之外並沒有異常，沈念才放了心： “您有沒有受傷？” “我沒事。”沈崇山說：“你記得去接小執。” 說完就掛了電話，沈念靜默幾秒將電話還給了宋老師，恰好此時放學鈴聲響起，沈念心裏很亂，連迴教室收拾一下都沒有便直接往校門口走，隻是剛走下教學樓梁秋就先一步攔住了他： “哪兒去？”。 問了這句話才察覺沈念的臉色不太好：“出什麽事兒了？” “我爸好像出車禍了。”沈念說。 梁秋也還是個15歲的少年，遇到這事兒也嚇了一跳：“在哪家醫院？有沒有事兒，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沈念說：“我給他打過電話了，他沒事兒，也沒在醫院，具體情況我也不知道，不過我今天得去接顧執。” 沈念這麽說梁秋便放心了一些，連顧執是個小變態的事情都不甚在意了： “那行，有事兒你給我打電話。” “好。” 沈念一直以為顧執還在補習班，路上也沒有很著急，可坐公交車到了顧執的學校才發現他並沒有去輔導班，就站在校門口來迴張望等著。 見到沈念出現，倒沒有第一次來接他時候的抗拒，但也沒有歡迎的姿態，他甚至敏銳的察覺到了什麽： “沈叔叔呢？” “迴去再說。”沈念說著就轉身往公交車站牌走，可顧執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甚至因為沈念的不開口而顯得焦躁不已： “問你話呢？沈叔叔呢？你不是在住校嗎？為什麽是你來？” 沈念看著顧執，想到了他對沈崇山的占有欲，便也理解了他對沈崇山的擔心，顧及著他隨時都能失控的情緒，沈念沒有再瞞著，開了口： “出了車禍，今天沒辦法來接你了，給我老師打了電話，讓我過來。” 顧執的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 “在哪家醫院？” “他人沒事，我已經打過電話了，但現在他有事要處理，不能來接你。” “他人在哪裏？！”顧執急的要發瘋。 沈念看著顧執的模樣靜默著，在他忍不住要更瘋的時候，沈念開了口：“我不知道，他沒告訴我。” 顧執看著沈念的表情開始變得有些難以理解，似乎不明白為什麽他連這最基本的信息都不知道，但顧執也沒有再花費時間跟沈念說些別的，他幾乎是立刻轉身走進了旁邊的便利店，然後用公用電話撥通了沈崇山的手機。 不知道沈崇山在做什麽，電話打了兩遍都沒有人接聽，沈念站在門口，能看的出來顧執很焦躁，很不安，可他強迫自己保持了冷靜，一直站在那裏，撥打著電話，一遍又一遍。 後來電話終於通，顧執的急切便化作了擔憂： “沈叔叔，你在哪兒呢？有沒有受傷？” 電話那端的沈崇山說了什麽，沈念不知道，他聽不到，可他聽到了顧執的堅持，他堅持要沈崇山現在所在的地址，堅持要現在就去看他，好像隔著電話沈崇山說什麽都是沒有用的，隻有看到他真的沒事，才能放心。 後來沈崇山大概是沒辦法告訴了顧執，顧執便直接掛了電話，跑出了便利店，老板在後麵喊著沒給錢他也聽不到，還是沈念把錢付了。 顧執站在路邊攔車，可運氣不太好，路過的出租車都是載著客的，他就沿著路一邊跑一邊看身後的車，著急也慌亂著，後來連載客的出租車也沒有了，顧執還是沒放棄，竟直接跑了起來，像是要直接跑過去。 沈念一直在他不遠不近的距離跟著，他突然明白了沈崇山為什麽要對顧執這麽好，為什麽在自己和顧執之間選擇顧執，因為顧執的模樣大概才是一個兒子真正該做的。 顧執的擔心不是演出來給自己看的，他的每一根頭發絲都在張揚著不安，他太擔心沈崇山出什麽事情了，即便是聽到了聲音也擔心他是假裝好而不讓自己擔心。 可沈念自己呢？其實他也擔心沈崇山的狀況，可他選擇的是聽話，他擔心自己多問一句會耽誤沈崇山的時間，也怕自己真的去了會給沈崇山帶來困擾。 這和成長經曆與環境有關，沈念就是這樣的性子，不想給任何人造成麻煩，擔心和在乎也都在心裏。 可如果站在沈崇山的立場呢？他是更願意看到冷冷淡淡沈念式的關心，還是轟轟烈烈的顧執式的在乎呢？沈念如果是沈崇山的話，大概也會更喜歡顧執。 沒有人能夠完全理解和明白另一個人，有些話你不說出來別人永遠不會知道，那些掩藏在心底的關心，或許在別人看來與冷漠無異。 身後來了一輛空車，沈念攔下了，上了車對司機說跟著前麵的那個小孩兒。 半分鍾都不到，車就跟上了顧執，在他身邊停下的時候，顧執看到了車後座坐著的沈念，他一句話也沒說的直接上了車，卻在坐在副駕駛的時候還不忘迴頭看一眼沈念： “念念哥哥，怎麽你也要跟著去啊？不乖乖去家裏等著就好嗎？” 沈念知道他這句話是在嘲諷自己對沈崇山不關心，可沈念也沒有解釋太多，跟顧執也用不著，轉頭看向窗外，顧執大概也是因為擔心沈崇山而無心和他吵架，淡淡哼了一聲也沒再說話了。 沈崇山在醫院，顧執和沈念趕到的時候，沈崇山正在被一群人圍著，大部分都在對著他不依不饒，說出口的話也很難聽，還有幾個情緒激動直接上手的，沈念不過才剛剛確定那個人就是沈崇山，而身邊的顧執就已經飛奔了過去，手裏拎著一塊不知道從哪裏拿的磚頭，徑自鑽進了人群，攔在了沈崇山的麵前，像隻野狗一樣的怒視著這群對沈崇山發難的人： “滾開！誰動他一根手指頭，我跟他拚命！不信你們就過來試試！” 沈崇山看著顧執，想要把他攔在身後，可顧執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竟沒有被沈崇山拉動，他小小的身體卻像一座山一樣的攔在了沈崇山的麵前，隔開了沈崇山和那群紛擾。 顧執瘋起來的架勢其實是很唬人的，至少眼前的這群人都沒有再動，不管是基於顧執，還是顧執手裏的那塊磚頭，沈念都覺得耳邊都安靜下來不少。 但不對沈崇山動手，有些話卻還是能說的。 “同學，這沒你什麽事兒啊，你爸他撞到了我們家裏人，腿都保不住了，還拿不出來錢，不管去哪裏講他都是個肇事者。” “對，她才20歲啊，你讓她以後怎麽辦？那是她的一輩子啊。” “躺在裏麵的如今是活下來了，她要是直接被你爸壓死了，你爸就是個殺人兇手！” 那些人一句接著一句，沈崇山也滿臉愁容，眼眶發紅： “我也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我已經報警了，警察會處理，如果是我的原因我一定負責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