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禮裙在空氣中飄揚,少女輕盈地轉圈,裙擺一揚一合間,散發出優雅迷人的氣息。


    “爸爸,我這身好看嗎?”


    梅莉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甜美的笑容。


    拜蘭公爵大笑著拍拍手:“好看,當然好看,我拜蘭家的明珠穿什麽都好看!”


    少女微微欠身,儀態唯美。


    “那女兒就穿這身去給蘭馬洛克爺爺祝壽!”


    拜蘭大公點點頭。


    他自己被前線的戰事弄得焦頭爛額無暇他顧,因此最近家中的應酬基本都交給女兒去辦。


    沉吟了一會兒,他開口問道:“那小子最近都在幹嘛?”


    梅莉神色如常答道:“還能做什麽,他被您關在房間裏,每天除了看書就是睡覺咯。”


    公爵聞言皺起了眉頭,低聲自言自語:“他真的什麽都沒做……”


    自己離開拜蘭堡那麽長時間,理應給足了機會。


    “難道真是我想多了?”


    “哎呀爸爸。”梅莉此時上前挽住老公爵的手臂嬌聲道:“梅莉知道您在顧慮什麽,和他密切接觸那些侍從都被我趕出城了,連歐文叔叔也被女兒調去了西境呢。”


    拜蘭大公緩緩吐了口氣點頭道:“那便好。”


    “馬車已經準備好了,你明早就去索蘭尼亞吧。到了那裏,替我向老爵士致歉,今年無法親自去看望他老人家了,還請他不要見怪。”


    梅莉認真點頭:“嗯,知道了。”


    “好了,天色不早了,趕緊去睡吧。”


    女孩衝父親一笑,步伐輕快地走了。


    “不好辦啊……”拜蘭大公看著女兒的背影,臉色微沉:“這裏也好,龍都也罷,南境不能再亂了。”


    另一邊,


    梅莉七彎八拐地又來到了大王子的臥室前。


    咚咚咚!


    “殿下,我進來了。”


    …………


    “今晚你倆就睡這裏,明天一早會有人來接你們。”


    索蘭尼亞城外一處廢棄無人村莊內,兩個男人與一對年幼的兄妹圍坐在火堆旁。


    火堆兩側支架撐起掛著一口鐵鍋,沸騰的湯汁飄散出濃鬱肉香。


    “到了康斯頓,是去主日學校還是找個村子落戶當農民都隨便你們,但是不要再做扒手的勾當了。”


    齊格飛語調平和,向盧卡和安娜說完自己的安排。


    “如果你們沒有疑問,那事情就這麽定了。”


    “我,我有。”安娜弱弱地舉起手:“白龍哥哥,你為什麽要對我們那麽好?”


    兩個孩子已經找人看過了那張簽名,弄清楚了齊格飛的身份。


    可這世上沒有善意是免費的,哪怕對方是s級的冒險者。安娜年幼卻已經明白這個道理,她害怕自己去了康斯頓反而又是一個狼窩。


    看到女孩不安的神情,齊格飛突然一陣恍惚。


    同樣的問題很多年前他也問過,而當時,謝叔叔給他的迴複隻有一句話。


    “幫助兩個無依無靠的孩子需要理由嗎?”


    安娜頓時睜大了雙目,小小的嘴巴微微顫抖。


    齊格飛看著她渾濁的眼珠,這女孩去年生了場大病,幾天幾夜高燒不退,家裏頭窮請不起神官。小丫頭命大最後還撐了過來,卻也沒了視覺。


    沉吟了片刻,他才道:“而且這事我們也做的不幹淨,漏壺酒館雖然被端了,但殘黨還有不少,你們呆在這裏難保不會有危險。”


    女孩低著頭沉默不言,隻見得兩滴水珠落在手背。


    齊格飛拍了拍她的頭,然後看向盧卡。


    卻見這小子直勾勾盯著鍋裏翻騰的牛大骨,不停咽口水。


    那沒心沒肺的樣子,和自家那小隻實在神似。


    他不由感覺好笑,便對伏爾泰道:“傻大個,飯做好了……嗯?”


    坐在木墩上的壯實騎士麵露困惑,仔細地盯著手掌看。


    “不對啊……難道咱變弱了?”


    嘴裏還在嘀咕些什麽。


    “喂!”齊格飛走上前:“你今天這是第幾次了,怎麽老發呆?”


    “老弟!”伏爾泰猛地抬頭:“你砍我一刀看看!”


    “啊?”


    “你砍我一刀,就往這砍!”


    漢子指著自己的腦門,神情認真。


    “有病吧你?”


    齊格飛一直不喜歡傻子,因為他永遠摸不清傻子在想什麽,比如現在。


    “每次揍你受傷的都是我!給你吃飽了撐了閑的,皮癢了自己抽自己一頓不就好了。”


    伏爾泰恍然點點頭,隨即從火堆中拿起燒的通紅的火鉗,毫不猶豫地刺向自己的手臂。


    呲!


    伴隨著令人頭皮發麻的聲音,急劇降溫帶來的水汽從漢子的皮膚處騰起。


    齊格飛瞪大眼睛罵道:“喂,你來真的……”


    他的話還沒說完,卻見到火鉗通紅的頭部迅速變迴黑色,並且被擠壓彎曲了起來,而漢子的手臂別說燙傷,甚至連痕跡都沒有。


    齊格飛:“……”


    伏爾泰將火鉗扔到一邊喃喃自語:“咱沒有變弱呀……”


    齊格飛搖搖頭,低低罵了句神經病,便自己拿起湯勺開始裝碗。


    漢子又攤開自己的手,不自覺皺起眉頭。


    古銅色的手掌上,一道白色的劃痕紮眼至極!


    …………


    “殿下,到了龍都我該怎麽配合伏爾泰叔叔?”


    拜蘭堡,大王子的臥房,


    梅莉的指尖劃過牆上的掛畫,華貴的女人身側站著憨厚高大的騎士,身前是三個打鬧的孩子。


    大王子從王都帶來的東西很少,這張油畫便是其中之一,被掛在臥室最顯眼的地方。


    弗雷德裏克坐在辦公桌前,將一封折好的書信裝入信封,印上燙好的金獅火漆,才道:“為什麽要配合他?”


    梅莉驚訝迴頭:“不是您讓他帶那位宰相先生去索蘭尼亞的嗎?”


    “我什麽時候說過是我派他去的?”大王子指了指身邊另一把椅子:“你坐過來,我有話對你說。”


    少女張了張嘴,沒有多問,走過來乖巧地坐正。


    “這個你拿著。”弗雷德裏克將信封遞到梅莉的手中:“拜蘭堡被攻破的那天,我或許不在你身邊。到時候來的也許是我妹妹也許是我弟弟,又或許是別的誰,無論如何,這上麵的內容能保證你的安全。”


    “殿下……”


    梅莉急忙開口,卻被大王子伸手製止。


    “別急,公爵的樣子你也看到了,他懷疑我也開始懷疑你。之後我的行動會越來越困難,所以你不能再有事,梅莉。”


    少女咬住嘴唇認真點頭。


    大王子目光柔和了些許:“現在我迴答你剛才的問題,我從來沒有命令不沉騎士的權力,伏爾泰的任務隻是保護我,而這也是母後給他的命令。”


    “我從一開始就說了,我是以侄子的身份向他這個叔叔請求,至於他聽不聽,怎麽聽,那都是他的事。”


    說到這他頓了一下,竟罕見地勾起嘴角:“不過我也沒想到他們竟然還成了朋友……鋼龍……嗬嗬。”


    梅莉看著大王子的臉,自從叛國計劃破產後,這個男人非但沒沮喪,反而更加有精神了,臉上的表情也變多了。


    她付出真心花了那麽多時間都沒能讓大王子對自己敞開心扉,如今對方卻因為一個素未謀麵的人喜溢眉梢,這怎能讓她不感到失落。


    少女肩膀耷拉著,聲音微弱:“殿下,梅莉這次什麽都不用做嗎?”


    “嗯,你父親可不止你一個女兒,應酬這種事家主去不了按禮製就該由長子參加,他故意讓你去,就是為了把你從我的身邊支開……”


    弗雷德裏克忽然停了下來,麵前的女孩一直低著頭,小手緊緊捏著裙角,昂貴華麗的白色禮裙都被揉的皺巴巴。


    他頓了頓改口道:“就當是去度個假吧,順便看場好戲,迴來再把故事告訴我。”


    “嗯。”梅莉低聲應諾,卻還是垂著頭。


    弗雷德裏克一時也感到難辦,平常這種時候他已經隨便找個理由把女孩打發迴去了。


    可今天,梅莉的情緒肉眼可見的低落,再怎麽聰明這也不過是個十四歲的女孩而已,用成年人的標準去要求她確實太過苛刻了。


    他思考了片刻,揉了揉女孩的頭發:“還有些時間,今晚我們多聊聊吧。”


    梅莉瞬間抬頭,水汪汪地眼睛中精光閃閃。


    …………。


    “老弟。”伏爾泰躡手躡腳地點亮油燈,微弱的火光勾勒出躺在旁邊齊格飛的後腦勺。


    齊格飛一臉不耐地轉過頭:“大半夜的不睡覺喊我幹什麽?”


    身旁兩個孩子睡得深沉,盧卡還打著唿嚕。


    吃完晚飯,伏爾泰幫兩個孩子安葬了他們的母親,就隨便找了個破屋子湊活著睡了。


    屋子不大,但地上並排躺上四個人還是可以的。


    伏爾泰嘿嘿一笑:“沒事,咱就是想問你點事。”


    “有屁快放。”


    白天遇到了糟心的破事,傍晚又在溫柔鄉狂歡,他這會兒真的很累了想睡覺。


    “就是啊,咱們走了這一路咱都沒見你主動幫那些被打劫的村落和路人。為什麽唯獨對這倆小孩特殊對待。”


    齊格飛一翻白眼:“緣分。”


    說完到頭就睡。


    然而過了半晌,油燈卻還亮著。


    他無奈地睜開眼睛,卻看見那憨憨傻傻地漢子表情認真地看自己。


    齊格飛與他對視了片刻,坐起身子歎了口氣。


    “沒什麽大不了的理由,隻是覺得沒用。”


    “沒用?”


    “你覺得有用?”齊格飛冷笑:“今天我們滅掉的賊窩,光在這索蘭尼亞肯定就不止一個,放眼整個摩恩這樣的黑社會還有多少?像盧卡安娜這樣的孩子又有多少?”


    “傻大個,你還記不記得我們路過的那個紫衫鎮,你救下了那些正被搶劫的鎮民,可他們感謝你了嗎?”


    伏爾泰昂起腦袋,陷入迴憶,顯然已經把這事忘了。


    齊格飛瞥了他一眼自答道:“沒有,別想了,當時壓根沒人感謝你。”


    “噢……”


    “你想過這是為什麽嗎?因為他們沒禮貌?不是的,因為他們早就麻木了,被壓迫慣了,也被救習慣了,強盜一波接著一波,怎麽殺都會有新的冒出來,你能救他們這一次,但你走後呢?”


    “你救不了他們,我也救不了。真正能拯救這些平民百姓的,不是你,不是冒險者,而是這個國家頂層的那些大人物。”


    伏爾泰皺著熊臉似懂非懂。


    齊格飛揉了揉眉心:“這樣吧,我給你講個故事,直白明了地讓你聽懂。”


    大漢使勁點頭。


    “從前有一個國家叫沙俄,國家的老大叫沙皇。”


    齊格飛看著天花板,迴憶著曆史書上的內容。


    “沙皇登基那天,有人傳說要給前來祝賀的子民發放金幣,於是那天的廣場上擠滿了人……”


    …………


    “我妹妹出生那年被教會選為太陽聖女,父王為了慶祝,決定在索雷斯廣場上舉辦盛大的典禮,並給每個前來參與的人發放紀念品,也就是一隻杯子、一袋薑餅和一塊麵包。”


    “可不知怎麽的,紀念品傳到民眾的耳中時就變成了金摩恩,於是那天的廣場上擠滿了人,典禮還沒開始就發生了惡性的踩踏事件,造成兩千多人死亡,受傷者更是不計其數。”


    “父王聽到這件事時先是覺得惡心,好在盡責的士兵們已經把礙眼的屍體打理好了,有的用馬車運走,有的則就地掩埋,以至於我那父王抵達廣場時覺得什麽也沒發生。”


    弗雷德裏克沒什麽表情,但聲音卻冷地可怕。


    身旁的梅莉不由地握緊了雙拳,專注傾聽著。


    “兩千個人的死影響不了慶典的照常繼續,樂隊的演奏聲中照常高唱‘太陽神保佑聖女、保佑摩恩。唱完歌後,父王不願在這個死人的地方多呆,這一天其他地方的慶祝一切照常。”


    “而就在一個月前,前任拜蘭大公,也就是你的爺爺去世時,父王出於哀悼取消了所有慶祝活動,由此看來兩千個底層摩恩人的命是比不過一位大公爵的。”


    “當晚,阿爾維斯叔叔勸父王不要再參加舞會,這樣影響不好,但父王顯然不想讓一些底層人的死掃了自己的興。”


    弗雷德裏克抬起眼皮,一度出現過的陰冷笑容再次浮現在臉上:


    “然後,我親眼看到他摟著王妃在其他貴族的簇擁下偏偏起舞,當成千上萬的底層民眾悼念自己死去的親人時,他卻在舞會上度過了一個愉快的夜晚。”


    “哦對了,順便再提一件不值一提的事,大概就在三個月前,他處決了一個辦事不力的侍女,用的是腸刑。”


    弗雷德裏克深深地吸了口氣,沉默了很久很久,才繼續說道:


    “在後來,母後掌權,推行了大量益國益民的政策,但真正施行下去的卻寥寥無幾,因為這些政策益國,益民,卻無益於權貴。”


    “母後活著的時候,這些貴族還有所收斂,而現在你也看到了,距離母後逝去不過五年。”


    “連母後都沒能醫好這個摩恩,那羅德裏克、克琳希德還有我就更不可能做到,我們這些人本就身在製度之中,若要一掃沉屙,就該是最先被掃除的蛀蟲!”


    …………


    “古今中外,無論在哪個時空,哪個世界,哪個國家,哪種製度下,永遠都是百分之九十的底層人民用血汗供養那百分之十的權貴階級錦衣玉食榮華富貴。”


    齊格飛深深歎了口氣:


    “但傻大個啊,你認為這有錯嗎?我倒覺沒有錯,存在本身便是正確,更何況自古以來都是如此。時代的浪潮滾滾向前,無論曾經多麽輝煌的王朝臨近陌路都會變成這樣,你我都不過隻是一粒沙。”


    …………


    “可現在一切都不同了,也許是母後的安排也許不是,總之我那個妹妹已經被踢了出去,她王室的身份不再受到認同,現在的她和平民沒什麽兩樣,她不再受限製了!她在摩恩的最南邊冉冉升起,身邊還有一群誌同道合的同伴!那位宰相!他的那些天馬行空的想法現在也許真的能成實現!”


    拜蘭堡內,弗雷德裏克緊緊握著梅莉的手,水晶燈映照著他略顯癲狂的右臉。


    城外荒村,齊格飛昂著頭顱,微弱的燭光將他的左臉照的明滅不定。


    “梅莉,其實計劃破產後我就沒有手牌能打了。”


    “傻大個,老實說我壓根沒有自信去改變什麽。”


    “可即便如此……”


    “但即便如此……”


    …


    “我依然想把這種浪潮一分為二!”


    齊格飛吐出一口氣,他突然感覺自己挺二,大半夜地抒發什麽情懷抱負。


    他媽的,都怪伏爾泰!


    伏爾泰?


    “zzz……zzz……”


    齊格飛:“……”


    (我日你媽呀!)


    齊格飛臉頰臊的通紅,難以言喻的羞恥感湧上心頭,忍不住就一拳揮了上去。


    哢啦!


    青年捂著手腕,疼得牙關緊咬。


    他惡狠狠地瞪了大漢一眼,裹緊了被子吹滅油燈。


    齊格飛不知道的是,就隔著一個身位,睡在盧卡的旁邊,


    安娜將頭埋在被子裏,兩隻小拳頭死死地握緊。


    很多年以後,麵對崩塌的魔王城,勇者安娜將會迴憶起這個遙遠的夜晚。那個她一生隻見過兩麵的青年冒險者,他那自我滿足般慷慨激昂的話語,竟成為了少女一生為之奉行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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