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歇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返過身來,順勢給了江尋意一個重重的擁抱。


    江尋意錯愕,但隨後他就從對方身體那隱隱的顫抖中感到了雲歇的不安,心念微動,原本要落在雲歇肩頭推開他的手終於緩緩放在了對方的後背上,輕輕拍了拍。


    他們兩個一向眾所周知的關係好,在別人眼裏,這是一個兄弟間的,最深情厚誼的擁抱,隻有聶炎和衛修齊對視了一眼,仿佛發現了什麽了不得的事情。


    江尋意難得放緩了口氣:“好啦,雲歇,我不是沒死麽。”


    他的身上有一種漠漠的冷香,帶著雲歇熟悉的氣息,無端讓人想起冬日裏的鬆枝,夏夜中的初荷,像夢中冰霜與火焰,承載了無數的痛與愛。


    雲歇深吸了一口


    【


    氣,慢慢放開了江尋意,迴過頭去的時候,臉色已經變得冰冷:“陳立,做出這樣的事來,你不虧心麽?”


    陳立看了看一旁的黃岩,見對方的表情全部都是震驚和難以置信,卻並沒有半點感動依戀之情,不由慢慢地嘆了一口氣。隻是他心中十分清楚,自己大約是活不過今天了,而這個孩子就是他在這個世上僅有的一點牽掛,所以他還是沒有移開目光,而是珍惜地看著黃岩那張不甚英俊,但與自己年輕時候十分相似的麵孔。


    他想要維護自己最後的尊嚴,竭力抑製著,但語音還是不自覺地有些顫抖:“大少爺,您剛才問我,隻是為了救他,做了這些事情值不值得。或許在你們這種人尊貴的眼睛裏,覺得他這條命沒了也不會有人在乎,活著不過如同螻蟻,可是我在乎!”


    江尋意一時無言,聽著陳立喃喃道:“憑什麽你就可以執掌我兒子的性命,憑什麽我們這樣的小人物,想要活下來,就這麽難……”


    他忽然想起,在自己沒有穿越之前生命最後的那段日子裏,也曾經痛恨過自身的無能為力和命運的不公,他曾經假裝半開玩笑似的對自己的兄長說過:“哎,大哥,要是我哪天死了,你可千萬孝順點,別讓爸媽難過啊。”


    卻冷不丁被大哥江予岸敲了下額頭:“胡說八道什麽呢。我告訴你,你可是爸媽的寶貝疙瘩,要是敢有個三長兩短的,咱們這一家子也就都甭活了。”


    可是沒有辦法,活下來就是這麽難,他最終還是死了。


    這時,陳立突然抬頭看向江尋意:“大少爺,你知道為什麽一開始我會以為你是我的孩子嗎?”


    江尋意迴過神來,聽了陳立的話微微蹙眉,這個問題他的確是沒有想明白,隻因為一開始《雲起天瀾》的劇情裏也是這樣說的,所以才會誤導了他錯把對方當了這麽多年的爹。他這樣想著,偏頭卻見陳立的眼神中光芒閃爍,似乎有些不安好心的意思。


    事情鬧到現在這個地步,江尋意自然也不會天真到認為對方還會對他心懷什麽善意,也沒有多怕,倒是所謂朝聞道夕死可矣,真相是一定要聽的,於是道:“你說。”


    “隻因為當初我將兒子抱上山來,求緹茗仙師代為教養,他同意了,卻並不知道這是一個□□所出的孩子。我當時知道靈隱的門下一向難進,心中暗暗慶幸,殊不知他隻是想為自己剛剛帶迴來的最心愛的弟子找一個遮掩罷了。”陳叔看著江尋意,一字字地道:“因為你的真正母親,是冥坊的舞女。”


    “冥坊”二字一入耳,雲歇心中頓時一震,第一個反應就是想也不想地脫口喝道:“閉嘴!”接著連忙向江尋意看去。


    不是他過於緊張,而是因為這冥坊不同於一般歌舞坊,裏麵充當ji子的女子俱都是最為卑賤的出身,或是叛徒罪人之後,或者本身就是身犯不能寬恕的大錯,並且不準許孕育後人。原本每個人在最初進入冥坊的時候,都應該已經服用了絕育的藥劑,便是發生了意外偶然誕下子嗣,也是立即溺死。


    換句話說,江尋意活著,本身就是個錯。可以說這樣的出身,比普通的□□之子還要差上百倍,也怪不得緹茗仙師要有意遮掩了。


    陳立盯著江尋意的臉,唇邊不由掛上了一抹略帶惡意的笑容。在他看來,別說是江尋意這樣性情高傲的天之驕子,就算是普通人聽到了這個消息也要接受不了,心中不由產生了一種略帶變態的快活。


    比起雲歇來,反倒是江尋意本人要平靜許多,他甚至莫名其妙地掃了雲歇一眼:“激動什麽,說的是我娘,又不是你娘。”


    他挑一挑眉,又接著道:“再說,在那樣的地方出生,我卻能活下來,這也說明了我娘一定十分疼愛我吧?這個結果,已比當初以為自己的親爹想要坑死我要好得多了。”


    雲歇沒想到江尋意是這樣的反應,一愣之下不由自主地微笑起來,心中這一瞬間的感覺也不知道是驕傲還是心疼。瞥眼一看,陳立已經愣住,再也說不出話來。


    江尋意道:“陳叔,她……還活著嗎?”


    陳立還有些反應不過來,呆呆道:“早就死了。”


    江尋意點了點頭,不再發問。


    江尋意的身世與名聲同樣幾經波折,周圍的人已經不知應該作何表情,聽見他的話,讚賞者有之,不屑者亦有之。隻是周圍議論聲四起,他也隻是置若罔聞,見到無壽大師慢慢站起身來,於是前行幾步行了一禮:“大師。”


    無壽大師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能這樣想,很好。”他的眼神掃過封薛、自慧散人等人,緩緩道:“依老衲之見,關於江公子的事情真相已經大白,不知道各位還有沒有別的意見?”


    自慧等人倒是十分想有別的意見,可是時至此刻,也是啞口無言。


    江尋意道:“多謝大師。”


    雲歇的關注點則在另外一件事上麵——即使是有著充分的理由,他依舊不認為陳立會是這件事全部的幕後主導者,於是道:“且慢。既然你的債清了,那也該算算別人欠了咱們的帳。自慧散人,封家主,你們當初言之鑿鑿,難道現在對於這件事就不該說些什麽嗎?陳立,到底是誰與你合作,想要陷害江尋意?你就算自己不想活了,難道連你兒子的命也不要了?”


    江尋意傳音道:“哎,黃岩觸犯門規,一定不能饒,你這個諾別瞎許。”


    雲歇神色不變,眼睛都不眨一下:“我知道,我騙他的。”


    江尋意:“……”


    事關黃岩的性命,陳叔果然躊躇起來,猶豫再三,他剛剛要開口說話,雲歇忽然大喝一聲:“什麽人!”


    他反應極敏捷,話一出口,身子已經淩空躍起,飛快地擋在陳立前頭,雙指併攏,夾住了一枚銀針。


    與此同時,江尋意也已經向反方向躍出,追著暗器來的方向奔了出去。


    雲歇將那枚針舉到眼前,見針尖隱隱閃爍著藍光,顯然是上麵有劇毒,俊秀的麵容上頓時露出了一抹冷笑,他把手一放轉過身來,那笑意卻僵在了臉上。


    陳立倒在地上,胸口已經不再起伏。


    他竟莫名其妙的死了!


    正在這時,江尋意也已無功而返,踏著樹枝一個翻身,輕飄飄落在了雲歇身邊,皺眉道:“我沒有追到人。”


    說完這句話,他就跟著看見了倒在地上的陳立,驚道:“這是……”


    雲歇困惑道:“我隻是一轉身的功夫,他突然就倒在地上,死了。”


    “暗器不是已經被你截下來了嗎?怎麽會這樣?”江尋意一麵說一麵蹲下身來,檢查陳立的死因,卻驚訝地發現他的全身沒有半點傷痕,亦沒有受過內傷的痕跡。


    他有些不甘心,又伸手去按壓對方的胸口,神色倏然動容,大驚之下身子向後一仰,險些坐在地下。


    雲歇連忙扶了他一把:“怎麽了?”


    江尋意震驚道:“他……他的心髒沒了!”


    這件事實在是聞所未聞,雲歇扶江尋意站好,掏出一把匕首毫不猶豫地照著對方胸口剖了一刀,果然看見那胸腔裏所有器官都完好而健康,唯獨沒有了心髒。


    就好像是憑空消失的一樣。


    兩個人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神中的震驚。


    第51章 踏歌


    雲歇看了看另一隻手裏還捏著的銀針:“我敢肯定,這東西絕對沒有碰到他。”


    江尋意道:“給我看看。”伸手想接過去,卻被雲歇一擋:“別亂動,上麵塗抹了見血封喉的劇毒,誤傷了你怎麽辦。”


    他順手撕下衣服一角,將這枚針裹了裹放進懷裏,生怕江尋意搶走似的,人群中一個人揚聲道:“雲宗主,為什麽人的心髒會憑空不見?這裏會不會有什麽危險啊!”


    雲歇用眼角掃了一眼,見是禪宗的一名弟子,當下不客氣道:“我怎麽知道,又關我什麽事?縱使有危險,反正本座是足以自保,你們是死是活可與我無關。各位既然要來這裏看這場樂子,那就是莫名其妙死了也怨不得別人。”


    陳立詭異的死法在先,江尋意的事情又已經大體了解,雲歇這幾句話實在很有威懾力,當下眾人萌生退意,有人上來同雲歇打招唿,他隻是愛搭不理,一點麵子都沒留。直到看見封薛和自慧散人也是灰溜溜起身欲走,雲歇猶豫了一瞬,終究還是沒有阻攔。


    他們兩個雖然在這件事上也摻和了不少,但能看得出來,那點本事還不至於是幕後主使,就憑他們尚且還活著這件事來說,估計論內情還不如陳立知道的多,問了也是沒用,還不如放長線釣大魚。


    封秋跟在封薛後麵,忍不住迴頭看了雲歇一眼,四目相對,雲歇平靜道:“秋師姐。”


    沒想到他這個時候還願意搭理自己,封秋又驚又喜,連忙應了一聲。


    雲歇雙目直視著她,對封秋一字一頓地道:“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你,以後也絕對不會喜歡你。做夢之前應該先想想,你有哪點值得我喜歡,是不是?”


    封秋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嘴唇顫了顫,半晌說不出話來,雲歇也沒有再和她對話的意思,轉頭看見江尋意在和衛修齊和聶炎說話,並沒有上前,反倒快步走到偷偷摸摸正準備離開的黃岩身側。


    黃岩看見他如同見了鬼,連忙道:“自慧師叔!自慧師叔救我!”


    雲歇話都懶得說,隨隨便便一伸手,就不知怎地將黃岩的佩劍搶過來拿在手裏,一劍砍下了他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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