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連山保持著僵硬的微側的姿勢跟鍾玲對望了。在二十年前,在眼前的女子還是青春妙齡的時候,若她肯這樣專注地看自己一眼,就可以令自己興奮地大半夜都睡不著,腦袋裏麵翻江倒海地全是她。二十年後的現在,無論與她再如何對視,心境也不會再有那種情難自抑的波瀾。有的是什麽?是寧靜的溫和的親情和不可割捨。


    這世上最美妙的那一種激情和欲望他業已與此刻與之對望的女子經歷過,對於陶華清能帶給他的所謂愛情,他心底裏一點兒也不稀罕,隻要有一點點威脅到了他的不可割捨,那他就會毫不猶豫地捨棄。


    然而現在事情已經向著他無法控製的方向發展了。在鍾玲將他一巴掌扇開,將手上的保溫桶扔到他身上的時候,鄭連山忽然就木然了,他在皮膚接觸到滾燙的湯水的刺痛中想到了一句話: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鍾玲靈巧地打開車門,抬腳就下了車。鄭連山看到她鎮靜地繞過車頭,在陶華清無比驚訝的目光裏,鍾玲一把嬬住了她的頭髮,反手一個大耳光將她扇了一個趔趄。


    鄭連山坐在車裏抬眼望著猛然發火的妻子,一時竟不知所措了。


    鄭媽迴到家的時候,正看到兒子下樓。她舔了舔嘴唇,力持平靜得問:


    “懶東西起來啦,我早上燒了點大骨湯,給你下點麵好不好?”


    “哦。”鄭陸揉了揉眼,忽然湊上前去:“媽,你怎麽啦?”兩隻眼睛都紅通通。


    鄭媽雙手叉腰,微微抬頭漫無目的地吐了一口長氣,然後十分傷心地看向兒子,沉重而痛恨地輕聲說:“鄭連山,我真是看錯他了。”


    鄭陸吃了一大驚。


    鄭陸慢慢走上前去,張開手臂抱住了難過的母親。用拇指勾去了她眼角的一串眼淚。


    與此同時,鄭連山正失魂落魄地坐在車裏抽著煙,車窗大開,凜冽的寒風將他彈出的菸灰吹得到處飛舞。他用著死水微瀾一樣的聲音對著電話那頭的人說:“我不會跟老婆離婚的。我這個局長反正也做夠了,你也威脅不了我,想找人抖落我還是寫檢舉信都隨你。就是別再打來了。”早這樣就好了,幹脆一點,當斷則斷。不對,根本就不應該跟陶華清有牽扯。現在是後悔也莫及了。


    鄭連山掛了電話,左胳膊支在窗玻璃上,望著手中的香菸,故意將菸灰彈在滿是油汙的西褲上。反正弄得再髒,她也不會嘮叨他了。大腿上大概已經被燙出了許多水泡,布料此時冰涼地貼在皮膚上,平日最關心疼愛自己的老婆,當時竟是連看都不看他一眼。


    是自己活該。


    陶華清淚流滿麵地放下電話,坐在住院部樓前的花壇邊上自憐自愛地默默哭了一場。他原來一直就是在敷衍她,她的真心真意在她眼裏就是一文不值的臭狗屎。她可真是又傻又天真,還以為自己有機會爭取幸福。這麽多年的感情,都是自己一個人的獨角戲,真正的可笑之極。臉上的紅腫被淚水醃漬,又讓冷風吹幹,一陣陣針刺地疼。她的心此時也被吹成了打魚的爛網,成了千瘡百孔的悲慘模樣。


    陶華清坐了很久,身上漸漸冷成了冰塊,心也終於硬成了石頭。


    幾天以後,市紀檢委收到一封匿名檢舉信,錦繡縣城建局局長鄭連山私生活不檢點,嚴重違反黨紀政紀,請求予以調查處理。


    相關部門迅速做出了反應,派專門小組暗中調查。


    由於鄭連山平日一貫嚴謹自律且是眾所周知的清正廉潔,並且所謂的不檢點對象目前已經辭職離開錦繡縣,所以調查人員很快做出了結論:檢舉信應該是鄭局長得罪了某些人,從而製造的無中生有無穴來風。


    陶華清給家裏留了一封信講了前因後果,走了,但是陶承柏的大姨並不會如此輕易就放過鄭連山。女兒不聲不響地就這麽走了,她也不要什麽臉麵了。她跑到鄭家鬧了個天翻地覆雞犬不寧,罵鄭連山不是人,都能做華清的父親了,要他把她女兒還迴來。陶家人不放心前前後後一個個都跑來了,也有要把人拉走的,也有跟著一塊兒吵吵的。到最後,鄭家的親戚也都來了,把個院子裏外都擠了個嚴實。


    剛開始還能和和氣氣地互相說理,到最後,各自袒護自己家裏一方,漸漸地兩隊人馬竟是要對著大吵起來。


    陶家人基本是這樣說法:鄭連山勾引我們家華清,我們家華清黃花大閨女一個,年紀輕輕的,被鄭連山這個老流氓給毀了。這事不能就這麽算了。


    鄭家人基本這樣說:兩家關係這麽多年都好得不得了,不要輕易就吵架。大家有話好好說,你讓你們家閨女來,當麵對質。現在有人就這個寫檢舉信,結果不也是證明是誣賴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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