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笙專注地看著她的瞳仁,未曾分神去關注那些不是擺設的婢女,隻是孟幼琳的另一句話攫住了她的注意,她鬆了手,退開一步:“你知道我?”


    “嗯,”孟幼琳點點頭,“你很像……”


    “阿琳!”不等她將話說完,便有人驟然出聲打斷了她。


    孟幼琳轉頭,清秀的臉上頓時綻出一個真心的笑容:“阿舒!”


    孟幼舒從亭外緩步走來,暮笙迴身,不慌不忙地想她施了一禮:“見過君上。”


    孟幼舒朝她友善一笑,便大步越過她,走到孟幼琳的身旁。孟幼琳聽著動靜,待孟幼舒到了她身邊,便精準地抓住了她的袖角,孟幼舒微微一笑,抬手將她被風吹散的一縷鬢髮撩起別到而後,孟幼琳無比乖巧信賴地任她動作。


    這兩人,簡直……暮笙表示好像哪裏不太對。


    孟幼舒替孟幼琳整理完了頭髮,轉過頭來望著暮笙道:“薄大人可是住在近旁?”


    暮笙斂衽,迴道:“正是。”


    孟幼舒頷首,與孟幼琳道:“你先家去,我與她有話說。”


    暮笙不止一迴見過孟幼琳對孟幼舒的依賴,本以為她會不願,不想,孟幼舒話音一落,孟幼琳便順從地道:“好。”她說著緊了緊孟幼舒的衣袖,而後一點一點的鬆開,朝著暮笙的方向招招手:“小薄,我走了,你要來找我玩哦。”


    暮笙笑道:“自然。”


    孟幼琳笑一笑,便用竹竿指點著自己走了,她身後那一眾婢女仍舊不近不遠地綴著,隻在身後輕聲提醒她方向,並不上前攙扶。


    孟幼舒目光柔和地望著她的背影,直到她走遠,方迴過頭來,與暮笙道:“攪擾了參政,真是抱歉,隻是這事與我實在要緊,故而不得不冒昧相留,望參政見諒。”


    她說得極為客氣懇切。若非這番話如此鄭重謙卑,暮笙還未必料得到她單獨留下自己要說什麽。暮笙輕輕嘆息,歉然道:“她的眼睛,不好治。”


    孟幼舒滿含希望的麵容頓時黯然失色,不過片刻,她又復燃起期待來:“不好治,並非不能治,便是說,興許有痊癒的可能?”


    暮笙緩緩地點了下頭,而後又搖了搖頭,極為詳盡的解釋道:“照理,她的眼疾並非先天,且下官適才觀其瞳仁,光感被擋住了,隻需將那遮擋之物挪開便可。如此當是可治的,但眼睛本就脆弱,輕易不敢用藥,”她說罷,頓了頓,看向孟幼舒,“這些年來,君上遍訪名醫,應當也聽了不少診斷了,下官實在束手無策。”


    憑孟幼舒如今的身份地位,什麽名醫尋不來?若是能治,早就治了,哪還會留給她大展身手?暮笙滿心惋惜,那樣一雙美麗的眼睛,不該看不見這明媚的景色,那樣一個活潑樂觀的小姑娘,不該被悲苦的命運如此殘酷相待。


    孟幼舒閃著光亮的眼眸逐漸黯淡下來,她抿了抿唇,勉強一笑,施了一禮,道:“還是謝過參政了。”


    暮笙見她雖然失望,卻沒有一絲氣餒,便知她沒有放棄。


    迴到家中,暮笙的腦海中不斷的閃過孟幼琳那張無絲毫被命運錯待後留下的陰霾的小臉。暮笙難受的很,將自己鎖進書房,翻找起那些醫書典籍來。


    結果自然是無果的。這些典籍她多數是看過的,往日沒看到治療之法,此番自然也不會憑空出現。


    但不去做,總是不甘心的。接下去幾日,暮笙便努力地擠出時間來,暫停了她那些醫書的編纂,專心尋起眼疾的治療之法來。


    白天的時間不可挪用,暮笙便日日燈下苦尋至深夜,不知不覺竟忘了旁的事。


    到某日,僕役急匆匆地跑來稟告:“小姐,門外有一自稱孟子珮的大人來訪。”


    暮笙一拍額頭,真是的,把陛下給忘了。她取了一片書籤來記錄了所看的頁數,將書本放好,方急忙地出迎。


    孟脩禕很不開心地站在那裏,見她出來,還冷笑一聲:“你還記得我?我原以為你是根本已忘了我這個人。”


    暮笙本已想好了向她真誠地道歉,這幾日沒顧得上她,但此時碰上她這近乎咄咄逼人的譏嘲,那些想好的言辭都梗在了喉頭,不曾想到陛下竟因這十餘日不見便生那麽大的氣。


    她的臉頰因趕得太急而微微泛紅,整個人都無措地站在那裏。


    孟脩禕慢慢的閉了下眼,深深吸口氣,抓住她的手腕,軟下聲道:“進去再說。”


    暮笙已經反應過來了,一麵令管事將孟脩禕的侍從帶下去交代,一麵忙要在前引路,卻被孟脩禕拉到身旁與她肩並肩地走:“不必忙,我認得這裏。”


    她說什麽便是什麽,暮笙不敢惹她,慢慢地走在她身旁,溫聲問道:“陛下來前可用過膳了?”


    孟脩禕微微頷首。


    她熟門熟路地往裏走,很快便到了主院朝著唯一一處點著燭火的亮敞房間走去。


    那是暮笙的書房。


    入內坐下,暮笙屏退婢女,起身給孟脩禕傾了盞茶來。


    “陛下,請用茶。”她雙手奉上,目中含著期待。


    孟脩禕知道,這就是在安撫她怒氣沖沖的壞脾氣了。她勉強彎了彎唇,無絲毫猶豫地接過:“這裏沒有旁人,你稱我子珮吧,我們,不是與旁人不一樣麽?”她一麵說,一麵極不自然地轉開臉,掩飾一般地傾盞飲茶。


    暮笙眼尖地看到她瞬間通紅髮燙的耳垂,不禁莞爾,適才的緊張感再沒有了,順從地喚道:“子珮。”


    孟脩禕大為受用,點了下頭:“嗯,”隨即看了看她,開懷地笑起來,又點點頭:“嗯。”


    看她這為她們間又拉近了一步距離而欣喜不已的模樣,暮笙很是心軟:“不氣了?”


    “本也沒有多氣,我隻是……”孟脩禕看向身旁的女子,她的眼眸,水潤清澈,如一汪蔚藍的湖泊,一瞬不瞬地看著她,仿佛眼中心中都是她。孟脩禕嘆息一聲,彎下身,將她抱進懷裏:“我們是兩情相悅,並不是我一頭熱,你……不要忘了。”


    她們自然是兩情相悅的,暮笙輕輕了“嗯”了一聲,反手抱住她,安撫她不安的心情。這已是她第二迴提到這詞。陛下為何反覆的強調兩情相悅?是裴昭遺留給她的不安麽?暮笙閉上眼,緩緩地放鬆自己的身子,靠在孟脩禕的身上。


    ☆、第三十章


    皇帝頭一迴來她這裏,暮笙自然是要好好招待她的,不過,孟脩禕似乎對她起居之處的格局更感興趣,用過茶,便站起身來,在書房中四下裏慢慢地踱步。


    書案上堆了高高的書籍,有醫書,有經綸,有刑律,這幾日翻得急,便不那麽整齊,孟脩禕打量得甚為仔細,看伸手翻了下她出門前看的是什麽。


    暮笙叫她打量的有些微窘迫。孟脩禕已從書案行至一旁高高的幾案,案上擺了一隻小彩缸,缸中有水,盛養了一朵粉嫩的碗蓮。碗蓮嬌小玲瓏,風姿卓絕,橢圓的綠葉修剪得精巧,疏密相間,錯落有致。


    “清雅高尚,純潔無邪。”孟脩禕贊道,她頓了頓,迴過頭來,望著暮笙,微微一笑:“像你。”


    暮笙頓時覺得臉上熱得像火燒一般,羞得要命,又好像還有一點甜。她支支吾吾的,想要轉換話題,便道:“說來,陛下怪臣不曾去看您,您也不曾召臣啊。”我沒去找你,你又為何不來找我?


    本是想要擺脫那羞人的窘境,但話一出口,便鄭重起來,神色認真地望著孟脩禕。


    孟脩禕嘖了一聲,迴身走到她身旁坐下:“你樂意我三天兩頭召你?”


    樂意麽?暮笙歪著腦袋慎重地想了想。若是陛下三天兩頭地相召,便說明她深得陛下看重,時日一久,不止同僚羨慕,連同學士們也將客客氣氣地待她。


    這是可想而知的。


    換做以前,她定是不樂意的。不因這酷似裙帶關係的模式,她出身官僚之家,明白什麽叫做朝中有人好做官,她並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天真之人。她不願,是因她們之間完全強求而來的親密讓她覺得自己像是陛下閑暇玩弄的孌寵,她不願用出賣自己給自己的仕途換取任何好處。


    那麽現在呢?她們是兩情相悅。暮笙發現,她仍是不願,她不願公私不分,不願藉此威懾上峰,以求升官。她對陛下,不止從心底油然而起的愛慕,還有君臣之義。她為她的主上盡忠,為大晉朝奉獻一生,她希望自己的能力能在這一年年的宦海沉浮之中打磨,提升。


    暮笙輕輕地搖了搖頭。


    孟脩禕便是一笑:“那不就得了。”伸手捏捏暮笙紅撲撲的小臉,狀似委屈:“我這般為你著想,你還反過來埋怨我。”


    暮笙忙巴拉住她的爪子,將自己的臉拯救下來,而後理直氣壯道:“才不是埋怨,隻是隨口說一說罷了。”


    “嗯,隻是隨口說說。”孟脩禕看著這很占理的姑娘,看著她嬌俏的容顏,看著她光潔的額頭,挺立的鼻子,紅潤的嘴唇,還有那小巧的下巴。孟脩禕又將目光調迴,迴到那潤澤的唇上,低聲喃喃:“可你冷落了我十餘日不是假的,得有點懲罰讓你長長記性才好。”


    她目中的深意太過明顯,暮笙心跳加速,不自然地垂下眼瞼,結結巴巴的:“不是,不是敬茶賠罪了麽……”


    孟脩禕的指腹撫上她的唇,那柔軟濕潤的觸感,吸引著人不斷地想要深入,她傾下身,那略微沙啞的聲音有如蠱惑:“一盞茶,怎麽夠?”


    她緩緩的說著,勾得暮笙的發麻的心口劇烈地跳動,閉上眼,似期待似不安。


    那尾音剛落下,同樣柔軟的嘴唇如期而至。


    她的唇是微涼的,足以讓暮笙顫抖戰慄,她的唿吸是刻意控製的緩慢,似乎怕泄露了自己急迫的心思,似乎怕嚇到她,隻是堪堪片刻,那僅存的理智便被雙唇相抵的動情化作灰燼。不緊不慢的從容作風被打破,孟脩禕急切的銜住暮笙的下唇,吮吸輕咬,極盡挑弄。


    她似乎等了許久,在終於擁有之時,便毫不客氣地索取。唇上的力道失了控製,讓暮笙有點疼,她忍不住低吟一聲,渾身都失去了力氣慢慢地向下滑去,像一塊孤獨地在水中飄蕩的浮木,不能自控,隻能隨風。


    有一雙手在這時環住她的腰身,適時地將她拉迴來,讓她免於跌落。


    暮笙顫顫睜眼,孟脩禕也分開了一些,她微微喘息著,看著暮笙那被她蹂躪得通紅的嘴唇,不禁眼中一熱,正要傾身再來一次,卻被暮笙用兩根白淨的指抵住了唇。


    “一事不兩罰,您已經罰過了。”她小小喘著氣,努力地做出一本正經的樣子。


    孟脩禕平生都信奉想要便自己去取,不給便想方設法地強取豪奪。她一直以為這樣做並沒有什麽錯,至少,她以此得到許多,直到某日,她將這強盜一般的信條用在她此生唯一珍愛的女人身上……


    </br>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與君緣GL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若花辭樹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若花辭樹並收藏與君緣GL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