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因為桓元子北伐失敗,時望大損,才要行廢立之舉。」謝安徐徐道,「不如此,無法威懾朝廷。桓溫今年有六十歲了吧?在他看,時不我待。此事,隻怕出自郗嘉賓的手筆。」


    兩年前,桓溫北伐燕國失敗,卻讓朝廷鬆了口氣,眾人皆知,如若桓溫真的平定燕國,收復故土,挾此不世之功,隻怕他迴朝之日,便是改朝換代之時。


    王坦之皺眉道:「郗超?安石,如那桓溫果真廢立皇帝,我等又該如何應對?」


    謝安沉默了片刻,才道:「即使廢立皇帝,也依舊是司馬氏的天下……」


    數日後,桓溫將百官召集到朝堂,商議廢立之事。褚蒜子坐在簾後,無人能看到她的臉色,司馬奕則麵色灰白,委頓在禦座上。眾官員均麵露驚懼。


    褚蒜子咳嗽了一聲,道:「此事該如何辦,你們擬旨吧。」


    眾官皆竊竊私語,桓溫的麵上也不由露出緊張之色。畢竟,廢立之事歷代罕見,眾臣皆不知該用何種禮儀。


    王彪之知道此事已經不可逆轉,嘆了口氣,出列目注桓溫,從容道:「桓公既然要匡衡皇家,應當效法前代的成規。」於是命人取來《漢書霍光傳》,很快便決定了禮節儀製。當即王彪之發號施令,群臣拜伏。


    桓溫宣布太後詔令,廢司馬奕為東海王,以丞相、錄尚書事、會稽王司馬昱繼承皇位。


    督護竺瑤、散騎侍郎劉亨走到皇帝禦座,從內侍手中收取了廢帝的印璽綬帶。司馬奕穿著白色單衣,走下禦座,他的臉色雖然灰敗,卻是十分平靜。群臣都跪伏在地,不知誰開的頭,有人低低地哭了出來,片刻,隻聽一片壓抑的低泣聲。愁雲慘霧之中,司馬奕下了西堂,乘牛車出了神虎門,在一百多名衛兵的監護下到達東海王府邸。


    桓溫又率領百官,準備好皇帝的車駕,去會稽王府迎接司馬昱。自從司馬昱得知自己即將被立為皇帝後,便滿心憂懼,茶飯不思,徹夜難眠。桓溫,這個老朋友兼老對手,為何立自己為帝,他十分清楚,難道自己真的要做大晉的罪人了嗎?


    然而此事卻推脫不得,司馬昱上了車駕,在朝堂更換了服裝,戴平巾幘、著單衣,麵向東方流涕,叩拜接受了印璽綬帶,即皇帝位,改年號為鹹安元年。因桓溫有足疾,特許可以讓他乘車上殿。


    次日桓溫請見皇帝,事先準備好了辭章,想陳述他黜廢司馬奕的本意。


    內侍引領桓溫到達殿內,殿內卻並不見司馬昱的身影。桓溫不禁有些疑惑,高聲道:「陛下?」


    忽聽屏風後有人答道:「某在斯。」正是司馬昱的聲音。他從屏風後轉了出來,坐上了禦座。桓溫正想說什麽,卻見司馬昱的眼中淚光瑩然,不一會兒,眼淚如斷線的珍珠滾滾而下,打濕了衣襟。桓溫不由地有些驚懼,再也說不出話,隻好拜別而出。


    鹹安二年七月,自即位起,便滿心憂懼的司馬昱病重,連發四道詔書,宣在姑孰的桓溫入京。然而桓溫怕朝廷有詐,不敢入京。在王坦之、謝安等的建議下,司馬昱立司馬曜為皇太子,命桓溫輔政,如王導、諸葛亮的舊例。安排好了這件大事後,司馬昱駕崩。


    乍聞皇帝駕崩的消息,群臣急忙趕赴太極殿,而此時的太極殿,早已換上了白色帳幔,連枝燈座上一色兒的白色蠟燭,燭火搖曳,在殿內停放著的司馬昱棺槨上,留下忽明忽暗的影子。


    眾臣臉上更多的是麻木,而不是悲痛。畢竟,七年前,哀帝司馬丕去世,去年,海西公司馬奕被廢,群臣哭著送他下了西堂,無奈遠去,如今,司馬昱繼位不到一年,又因病辭世。這短短幾年,已經有太多的死亡與別離。內侍取過遺詔,宣讀完畢,群臣麵麵相覷,沒想到,桓大司馬僅僅是個輔政,還個攝政都沒撈到。


    內侍宣道:「請太子殿下進殿……」


    忽聽有人道:「這個……是否等待桓大司馬處分,更為妥當?」


    王彪之年紀歲老,耳力卻甚好,上前一步,正色道:「天子駕崩,太子當立,這是古今之禮。桓大司馬又怎能提出異議!如果事先向他詢問,一定反而會被他責備。」


    他的目光掃過眾臣,見無人再有異議,道:「請太子即皇帝位!」


    十歲的司馬曜身穿孝服,早在偏殿等候,他身材微胖,長得十分壯實,麵容不若其父那般雋秀瑩白,有些偏黑,臉上掛滿了淚痕。內侍將其引入太極殿,群臣跪倒,山唿萬歲。行罷大禮,司馬曜繼皇帝位,大赦天下。


    而稱病未出席的崇德太後褚蒜子,雖像往常一樣,在小佛堂裏燒香拜佛,卻一直密切關注著太極殿的消息。司馬曜一繼位,便有內侍一溜煙兒地跑到小佛堂,將消息告訴她。


    「昌明繼位了?這麽順利?竟無人反對?」褚蒜子微微蹙眉,扶著內侍的手臂,站了起來。


    「稟太後,確實有人反對,但被王尚書壓了下去。」


    「王彪之?」褚蒜子道,想必也隻有任尚書僕射的王彪之有此威望。


    「太後神算。」


    褚蒜子搭著內侍的胳膊,在小佛堂裏繞了幾圈,心頭湧起無數思緒。據她的消息,司馬昱臨死前曾想讓桓溫仿照周公的例子攝政,卻被王、謝等世家阻止,但桓元子是何許人也,聽到這消息又豈會善罷甘休?好啊,你們不願意桓溫攝政,乃至稱帝,破壞如今士族與司馬氏共治天下的格局,卻拿我司馬氏作筏子。到時那桓溫如果學王敦,兵臨建康城下,還不是我司馬氏受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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