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蒜子由衷地笑道:「但願如此。」過去的十二年,她一邊撫育幼子,一邊操勞國事,不記得多少次,因為國事,她輾轉難眠,或者因為一封緊急戰報,被內侍從夢中叫醒……如今這一切,終於要結束了。


    她迴頭看了看太極殿,以後,這一切,便都落在了兒子肩上。不知道他,能不能擔起這個擔子?


    過了式幹殿,便是顯陽殿,再往東麵一拐,便是崇德宮。年前,褚蒜子便已從顯陽殿移居崇德宮。顯陽殿是皇後正殿,不久,聃兒便要大婚了。


    入了崇德宮,太後寢殿內的一角,放置著淡青梅瓶,瓶中插著一枝紅梅,正傲然綻放。


    在這淡淡的梅香中,褚蒜子鋪開紙,親筆寫下一封手詔,「……如今皇帝加冠,但四海並未一統。五胡叛逆,豺狼當路;徭役不止,百姓困苦。願諸君子思量籌謀,戮力一心,輔翼幼主,匡救不足。未亡人永歸別宮,以終晚年。仰思家國,故以此托懷。」


    寫完手詔,褚蒜子吩咐內侍,前去太極殿宣讀。


    終於閑下來了。以後,她便如平常士族的主母一般,管理家事,閑來練練書法,如果有什麽巧思,讓禦廚房試做新點心……


    褚蒜子斜倚榻上,嘴角上揚,露出了閑適的笑容。


    第四十九章


    十四年後,東晉太和六年十一月。


    「走,去佛堂吧。」褚蒜子站了起來,內侍急忙上前攙扶,幾個宮女尾隨其後。一行人出了太極殿西堂,朝後麵的崇德宮走去。


    「這幾日,建康有何新鮮事?」


    內侍看了看褚蒜子的臉色,猶豫道:「太後……」


    「怎麽了?」


    內侍吞了口唾沫,艱難道:「太後,奴婢聽聞,城中有甚多流言,說,說陛下的三個皇子,不是……」


    「嗯?」


    「說陛下有痿疾,如今的三個皇子,不是陛下的血脈,而是陛下寵信的相龍、計好等人之子……」


    「什麽?!」


    褚蒜子停住腳步,睜大雙目,瞪著內侍,內侍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叩頭道:「太後,奴婢不敢撒謊……」


    褚蒜子驚疑不定,麵色最後變得蒼白,終於冷笑道:「你不敢,自有人敢……」


    片刻後,她的麵色恢復如常,繼續朝崇德宮行去。崇德宮的一角,早在獨子司馬聃於昇平五年,也就是十年前薨逝後,便布置成一間佛堂,而褚蒜子也昄依佛教。


    入了佛堂,褚蒜子跪在佛像前的拜墊上,在檀香的香氣中,微闔雙目,手指也無意識地轉動著沉香念珠串。往日,她總能在這香氣中放空心思,然而,此時此刻,她的心情卻久久不能平靜。


    當年,歡歡喜喜地為聃兒操持大婚,然後歸政,原以為終於完成了先帝司馬嶽的囑託,能在崇德宮頤養天年,不料,司馬聃親政五年後,便如同他伯父、父親一般,早早去世。


    那一刻,她恨不得跟隨司馬聃而去。他還不到二十歲啊!命運為何對她如此不公,夫君司馬嶽早早去世,留她一個人千辛萬苦地帶大聃兒。而聃兒又……


    雖然已經是十年前的往事,褚蒜子的眼角還是濕潤了。


    聃兒去世後,群臣請立聃兒的堂兄,也就是晉成帝司馬衍的長子,司馬丕為帝。不料,司馬丕沉迷修仙,在位僅僅三年,便因服食「仙丹」中毒,不能理政,於是,群臣請褚蒜子再度垂簾。


    一年後,司馬丕因中毒過深,撒手人寰,諡號為「哀」。群臣再請立司馬衍次子,司馬丕親弟,二十三歲的琅琊王司馬奕為帝。或者,出於對新帝品行的考察,又或者,群臣不想再次動搖朝中的格局,這次,無人上表請求褚太後撤簾歸政。


    如今司馬奕已在位六年,不料,京都中竟然傳出這種流言。


    「莫非是他……?」褚蒜子的指甲狠狠地掐入掌心。


    皇帝的三個兒子,並非皇帝血脈的流言,傳遍了建康的大街小巷,酒肆食坊,自然也傳入了高門大戶。


    一輛牛車,於傍晚時分,咿咿呀呀地停在了烏衣巷謝府側門前。


    「郎君,王侍中來訪。」家僕前來稟告。


    「是文度嗎?快請。」謝安放下手中的書卷,臉上波瀾不驚,他早料到,這幾日,王坦之必定前來。


    當年,堂兄謝尚、長兄謝奕先後去世,而四弟謝萬因為在北伐中進退失據,大敗,被朝廷貶為庶人,謝家再也無人支撐。四十歲的謝安終於決定出仕,先在桓溫帳下擔任司馬,一年後,因為謝萬病逝,謝安以奔喪為名,辭去司馬之職,後來出任吳興太守,侍中,如今任吏部尚書之職。


    不一會兒,門外傳來腳步聲,王坦之的聲音也傳了進來,「安石,京中的流言你可聽說了?」


    隨著語聲,王坦之已大步走入書房,臉上一片焦急之色。


    「自然,坐。」謝安點點頭。


    「京中為何忽然有如此流言?」王坦之坐了下來,「陛下的長子都好幾歲了。」


    謝安淡淡一笑,「文度,你應該知道,廢立最能彰顯大臣權威。」


    「廢立?」王坦之睜大了眼,「你是說……?」


    謝安點點頭,「自然是他。」


    「不會吧……」王坦之沉吟道:「兩年前,他北伐失敗,慘敗於慕容垂之手,折損了三萬餘人,時望大損,又怎敢行廢立之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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