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尷尬地笑笑,打開一個文檔:“對方發來的文件,我看過一遍了,感覺問題不大,但還有需要再討論的地方,你也來看看,畢竟不能一直做我助理,以後要是想出去獨立做項目就要多磨練。”


    我傻站著,還反應不過來。


    剛剛洗臉時打濕的頭髮還有水珠滾下來,沿著我的側臉和脖頸,冰冰涼涼的流到我的胸前。


    他伸手拉我過去,用力地攥著我的手腕。


    我愣愣地被他按在椅子上坐著,他站在我的身後。


    “好好看,不準發呆,不準想別的,看完之後跟我說說你的想法。”


    我一頭霧水,但既然他這麽說,我就隻好照做。


    這份文件我之前已經看過,不過有些細節之處對方做了修改,我看完之後迴頭叫柏川哥,發現他正看著窗外抽菸。


    大概是我看得太入神,都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點的煙。


    我就那麽看著他,覺得他也一樣,心事重重。


    我現在幾乎可以確定他剛才找我一定不是單純地叫我來看這份文件,因為這並不是什麽著急的事,沒必要大過年的晚上不睡覺來叫我連夜再看一遍,而且,如果隻是看文件,他又何必這麽愁眉苦臉。


    我叫他:“哥。”


    他愣了一下,轉過來看我:“看完了?說說吧。”


    “你找我有別的事吧?”我難得如此坦誠。


    他頓住了,手裏的菸灰掉落在窗台上。


    我盯著他看,感覺自己好像前所未有的勇敢。


    “有什麽話就直接說吧,你這樣,我挺不適應的。”我覺得大概不是什麽好事,不然他不會是這個樣子。


    柏川哥在我心裏跟柏林、徐釗都不一樣,他似乎集齊了那兩個人身上的所有優點,貼心、溫柔、成熟、紳士,他是那種遇到問題一定要說破的,就像年夜飯,我們誰都不敢提起柏林的名字,但他可以。


    他一直拉著我們往前走,我想,他一定是有要緊的事,所以才這樣。


    我們對視著,他最終點了點頭,狠狠地吸了口煙,然後對我說:“江洛,剛才我去找你,你的門沒關嚴。”


    那一瞬間,冷汗從我全身的每一個毛孔湧出,我完全不記得了,隻記得為了讓燃燒後的氣味快速散去,我打開了窗戶。


    所以……


    我沒有鎖門,而我臥室的門,被風吹開了?


    我不敢相信地看著他,他的眉頭緊鎖著,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仿佛看到了他泛青的胡茬。


    邢柏川1.2


    我不知道到底怎麽做才是對江洛好。


    每當我以為他已經好起來的時候,就會不經意地發現其實並沒有。


    他的問題不僅是柏林離世的痛苦,還有長期以來身體和心理的不健康。


    我原本是因為收到禮物想要當麵跟他道謝,結果卻從門fèng中看到了讓我不可置信的一幕。


    我知道,偷窺不是君子所為,但那讓我想起了之前江洛像是發瘋一樣吞食紙片的經歷。


    雖然無法感同身受,但我知道,他始終都是痛苦的。


    這件事不能再逃避,我們必須去麵對。


    “江洛,可能你會覺得我多管閑事,侵犯了你的隱私,但我還是想試著跟你談談。”我按滅了煙,坐到床上,到了嘴邊的話又反覆斟酌了好幾次,“關於你的病,你有去醫院好好地檢查過嗎?”


    我看向江洛,他似乎在發抖,低著頭,雙手握成了拳頭。


    說真的,我也覺得自己管得太寬了,畢竟,我們之間其實一點兒真切的關聯都沒有,但我不想看他一直這樣,好好的一個男人,活在痛苦和掙紮裏。


    我是怕了,怕有一天江洛會變成第二個柏林,在紮根於我們的世界裏之後再永遠地離開。


    他一直沒有給我迴應,我也不敢逼問他,這種事,我已經做得越矩了。


    我站起來,輕輕地撫了撫他的背說:“要是不想說我也不會逼你,是不是累了?迴去早點睡吧。”


    他遲遲未動,我開始擔心。


    我蹲到他的麵前,手心貼在他的手背上。


    江洛的手冰涼冰涼的,像是剛從冰天雪地裏迴來,我開始不安,覺得自己做錯了。


    “江洛,你沒事吧?”我輕聲問,然後試圖幫他暖暖手,“對不起,我不該問這個。”


    好心做錯事,大概就是這樣的感覺。


    我非常後悔,後悔到不停地在心裏痛罵自己為什麽要去窺探別人的隱私。


    “江洛……”


    “柏川哥。”


    他突然反手抓住了我,我抬頭一看,他的嘴唇都在顫抖。


    我趕緊握住他的手,安撫他說:“沒事的,江洛,這事兒怪我,我不該問你。”


    他盯著我,表情看起來無比難過。


    我突然有些想抱抱他,然後就像安慰一個受傷的孩子一樣,去安慰他,告訴他什麽都不用怕,還有我在呢。


    可我不能。


    他的模樣太痛苦了,眼睛通紅卻沒有眼淚流下來,嘴唇似乎是已經被自己咬破了,抓著我的手極其用力,指甲摳入了我的皮膚裏。


    “江洛……”我依舊小聲地叫他。


    “沒有。”他輕輕地吐出這兩個字。


    我愣了一下,然後才反應過來,這是他給我的迴答。


    他用力地唿吸,然後慢慢鬆開我的手。


    他說:“我十七歲的時候去看過一次醫生,是在那個時候才知道竟然還有這種病。”


    他放開了我,將掌心攤平在腿上,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背。


    我抬起手給他擦了擦額頭的汗,既然他願意開口說出來,就是件好事。


    “是心理障礙,對不對?”我大著膽子問他,有些怕他再次出現剛剛的反應。


    但這次他沒有,而是微微點了點頭。


    我蹲得時間有點久,腿麻了,便站起來揉腿,然後嘆了口氣。


    “江洛,你跟柏林之前就沒有試過想想辦法嗎?”


    他還是搖頭。


    這段時間的相處,我對江洛也算是有了點了解,他遇到事情喜歡逃避,而柏林又是那種從來不會深挖別人心思的人,說不準兩人在一起之後,他連江洛的病因都不知道。


    五年的戀情,我弟弟這個男友當得,真是夠稱職的。


    “柏林從來不敢跟我提起這件事。”江洛好了些,聲音也沒有那麽抖了,“我們剛在一起的時候他問過我一次是什麽引起的,我當時沒有告訴他,後來他也再沒問過。”


    江洛的病因,我沒有資格問,但我想,或許我應該幫他一把。


    “如果可以治療,你願意試試嗎?”我試探著問道。


    他猶豫了,手又攥了起來。


    我在他反應過於激烈之前就打斷了他的思緒,走過去把他攬進了懷裏。


    江洛應該也沒想到我會做這樣一個舉動,整個身體都繃得緊緊的。


    我輕撫著他的頭髮,對他說:“你可以慢慢想,不用急著迴答我,要是不願意,我不會強迫你,但如果什麽時候你想試試了,我一定盡全力幫你。”


    他沒有說話,唿吸時輕時重。


    我放開他,將掌心覆在他頭頂,笑著說:“不要有負擔,這是身為家人應該做的。”


    江洛迴去睡覺了,我不知道他是否真的能睡著。


    我失眠了,滿腦子都是他攥著拳頭流汗的模樣。


    我的手背被他的指甲摳出了傷痕,星星點點的,滲著血。


    確實挺疼的,但也挺痛快的。


    我知道,這點兒小痕跡跟江洛心裏的痛苦比起來簡直是微不足道,我想看著他好起來,不光是食慾不止是體重,而是他的心理。


    一個人,隻有心理健康了,才是真正的健康。


    但我也清楚,他的問題已經存在多年,想要一朝一夕就解決,那是不可能的。


    我看了下時間,拿起手機給朋友發了條信息。


    不管江洛是怎樣的打算,能為他做的,我都要先準備好。


    一切都聯繫妥當,我終於又躺迴了床上。


    一側頭就看到了桌子上擺著的柏林的照片,那張臉跟我有七分相似,笑得陽光。


    我收迴視線,閉上眼,還是沒辦法從腦海裏抹去他那無助瘋狂的樣子,一個人要痛苦到什麽程度才會像他這樣?


    我突然有些茫然了,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對李江洛有些過於盡心了。


    這一覺我睡到了中午,直到我媽來叫我吃飯。


    晚上折騰到那個時候,起床的時候頭疼欲裂。


    我爸在看春晚的重播,明明沒什麽意思的小品他也看得津津有味。


    見我出來,招唿我過去。


    “有事兒啊爸?”我伸了個懶腰,環視一周沒看到江洛。


    “你等會兒想著給我的那些花澆澆水,我懶得動了。”


    我有些無奈,坐下來靠著他一起看了會兒無趣的節目。


    我媽過來催我去洗漱,我隨口問:“江洛還沒起床嗎?”


    “他說頭疼,出去散步去了。”我媽拉著我起來,“你趕緊去洗漱,江洛估計也快迴來了,準備吃飯吧。”


    我被我媽塞進了衛生間,再出來的時候江洛剛好從外麵迴來。


    懷裏還抱著一隻小白狗。


    我媽是第一個看見的,直接跑了過去:“哎呦,這是誰家的小朋友啊?”


    江洛有點不好意思,小心翼翼地拖著小狗的身體說:“我在路邊撿的,脖子上繫著個小狗牌。”


    “嗯?狗牌?”我也過去湊熱鬧,走到他們跟前的時候剛好我媽把狗牌上的字念了出來。


    “無力撫養,感謝收留?”我媽開心了,直接從江洛懷裏接過了小狗,“小可憐,這麽小就被拋棄了。”


    有了小狗,我媽也不催我吃飯了。


    我跟江洛在門口對視了一下,無奈地笑了笑。


    吃飯的時候我媽找了個小鞋盒,把小狗放了進去,弄了點吃的給它,小傢夥吃得津


    【


    津有味。


    我迴頭,發現江洛看著它發呆。


    “怎麽了?”我問。


    江洛笑笑說:“這麽可愛還會被拋棄,人類真可怕。”


    他說完,我們一家人都看向他。


    他趕緊尷尬地道歉:“我不是那個意思……”


    “你說得對!”我媽又夾了個餃子給他,“不過那隻是一部分人,還有另外一部分像咱們這樣的,都是好人。”


    我媽很喜歡自誇,但不可否認,她確實值得被誇贊。


    我一直覺得自己擁有全世界最幸福的家庭,我聰明優秀的雙胞胎弟弟,我溫暖善良的父母,後來,幻想被打破,但也隻是碎了一部分,後來,那碎了的一部分也被江洛給重新黏在了一起。


    吃完飯,我爸媽圍著小狗轉,我惦記著迴房間去工作。


    江洛跟了上來,敲響了我的房門。


    “哥,我有些話想跟你說。”他之前迴去後估計壓根沒睡,這會兒黑眼圈嚴重得讓我擔憂。


    “進來吧。”我側過身子讓他進來,然後關好門對他說,“你沒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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