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我本來就不應該奢望一份忠誠的愛,因為我這樣的人根本就沒有資格。


    所以,事到如今,錯的還是我,而殺害柏林的罪魁禍首其實是我。


    是我不能滿足他,讓他迷失在外麵的世界,我沉浸在自己編織的美好幻境裏,他卻苦苦掙紮然後墮入深淵。


    如果不是我,他一定會遇到另一個愛人,擁有一份健全的感情,他們可以擁抱,可以接吻,可以做/愛,然後就像我們曾經計劃的那樣,談一場長達一生的戀愛。


    是我錯,我不該妄想愛情,不該闖進他的生活。


    但我明知是自己的錯,卻還是有些怨恨他,因為我最信任的人竟然騙了我。


    從我們在一起的第一天我就做好了他隨時說分手的準備,我等了五年,提心弔膽小心翼翼地準備了五年,他沒有說出口,結果卻更殘忍。


    原本五年的愛戀已經讓我足夠感恩,感恩生命讓我遇到這樣一個人,拉著我,努力熱愛著我們的生活。


    沒有人知道從前的我過的都是什麽樣的日子,每一天我都在想應該如何去死,我不敢去愛別人,也不敢接受別人的愛,那些年,我一個人生活,永遠克製著自己讓那顆年輕的心不要因為任何人起了波瀾。


    我也曾經喜歡過別人,一個籃球打得很好的男生,在體育課時,我抱著本書坐在大樹下麵,書攤平在我腿上,耳朵塞著耳機,一邊聽著歌一邊偷偷看他打球。


    那份暗戀從開始到結束除了我,沒有第二個人知道,因為我不敢。


    我是沒有資格跟別人戀愛的。


    不論你多愛一個人,一想到跟對方□□就噁心得嘔吐,這對自己也是種折磨。


    一直以來我都很消極,有些人可能沒法理解,不就是不能做/愛,有什麽可矯情的。


    這不隻是不能做/愛的問題,而是不能愛。


    直到遇見柏林。


    他的承諾我一開始並沒有十分相信,我隻是想試試了,因為他真的太真誠,而我又真的在愛他。


    我為了他去學習廚藝,去努力工作,連周末早起為他煮杯牛奶都成了我最喜歡的事。


    他經常加班,我有時候下了班就到他公司對麵的24小時咖啡店等他,我喝遍了那家店的所有咖啡,熟知他家店員的輪班規律,五年裏,每個星期至少有兩天我會在那裏坐到深夜。


    我不覺得累,甚至還覺得很幸福。


    等自己的愛人下班,那種感覺是最讓我滿足的。


    可他背叛了我。


    我一直以來奉為救世主的男人,在死後給了我一個響亮的耳光,他告訴我不要相信任何單薄的承諾更不要對男人的欲望太有信心。


    我知道我不該這樣,但真的站不起來了,隻能蹲在這裏,將頭埋進手臂。


    哀莫大於心死,是邢柏林教會我的道理。


    徐釗把我送迴了酒店。


    一路上他都在努力找話題,先是問我冷不冷,之後又問我餓不餓。


    徐釗這個人,總是這樣,不管我什麽樣子他都努力扮演一個家人的角色。


    可他不是我的家人,隻是我的老鄰居而已。


    我五歲那年認識他,他當時八歲。


    後來的二十多年我們始終聯繫著,他上警校的時候還總偷偷跑出來看我,大半夜帶我吃夜宵,迴不了學校就拉著我一起去住二十塊錢一晚上的小旅店。


    他說他當我是親弟弟,非逼著我叫他哥。


    我跟柏林在一起的事情他一直都非常反對,因為這個,我跟他大吵了一架。


    我還記得當時我們的對話,他說沒有人能讓我幸福,隻有他會陪著我一輩子。


    可我卻堅定地說:“徐釗,你別太自以為是了,你以為你是我的什麽人,憑什麽可以對我的愛情指手畫腳!”


    我那時氣急了,後來跟他道歉,他沒說什麽,對我還是一樣的好,隻是我們再也不提我戀愛的事了。


    徐釗說過幾天結了案我就能搬迴去住了。


    他還是那副樣子,沒什麽表情,蹲在我旁邊抽了支煙,獨自離開了。


    我不想搬迴去了,那個地方隻能讓我更痛苦。


    當初我們倆一起找房子,晚上下班一人一個漢堡,然後坐公交車到處看,要考慮上班是否方便,考慮周圍環境如何,我們都很懶,住在一個地方就不願意再搬家,所以還要穩定,可以長住。


    最後租下了天鵝灣的這棟房子,一居室的複式,房子不大,我們搬進去的時候空空蕩蕩,現在裏麵所有的家居設施都是我們自己買的。


    從一個空房子到一個溫馨的家,那五十幾平米裝滿了我們的愛。


    如今柏林死了,我麵前又擺著這樣一張體檢報告單,要我如何還能在那裏住下去。


    酒店走廊的燈明明滅滅,我坐在門口的地毯上,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明明有隔壁房間的房卡卻非要在這裏坐著。


    這房間是柏林哥哥的,我不知道他在不在,隻想這麽歇一歇。


    身邊是徐釗留下的煙味,我是從來都不抽菸的,此刻卻想點一支。


    不知道坐了多久,有人從電梯裏出來。


    我抬起頭,看見一個憔悴不堪的男人。


    我想,如果沒有這些糟心的事,這個人應該正風度翩翩地穿梭於高檔寫字樓裏,陽光透過玻璃打在他身上,那股精英的味道讓人仰慕。


    隻是可惜了,他現在也和我一樣失魂落魄萎靡頹廢。


    我的腿有些發麻,扶著酒店溫暖的牆壁站了起來。


    他打開門,沒說什麽,我自作主張地跟了進去。


    雪越下越大了,我抽光了一整包的煙。


    我跟柏林的哥哥一起坐在那扇落地窗前,房間裏煙霧繚繞。


    一開始我還會嗆得幹咳,到了後來,有些頭暈,卻已經能夠適應。


    其實我們還需要些酒,很少喝酒的我此刻竟然心癢起來。


    我終於明白了人為什麽在心情煩悶的時候喜歡喝酒抽菸了,或許不止是這樣,人們隻是喜歡在麵對混亂的世界時傷害一下自己,大概是一種自虐的心裏。


    比如,我還想去紋身。


    把柏林體檢報告上的那幾個字紋到皮膚上,紋身的過程中那種疼痛或許能讓我清醒一些,過了很多年之後,當這種痛苦漸漸消失,每次看到它還能提醒我一下,不要試圖再愛了。


    我不知道我是什麽時候又開始哭的,大概是煙被抽光了開始。


    原來不喝酒也會醉,就像現在的我。


    我不停地跟柏川哥道歉,雖然我怨柏林的背叛,但更悔自己當初的決定。


    說到底,還是我害了他。


    如果時光能夠倒流,我一定不會接受他的告白,狠心一點,他會過得更幸福。


    愛這個東西,真的太讓人崩潰了。


    如果人在出生的時候就能自主選擇是否啟動某種情感程序就好了,那我一定要選擇關掉“愛情”這個選項,真的不該害人害己。


    我不能原諒邢柏林,更不能原諒我自己。


    貪圖一時的滿足,為了可恥的私慾,我害了一個無辜的人。


    是我把柏林變成這樣,是我活生生地逼死了他。


    柏川哥去衛生間洗臉,我聽見了嘩嘩的水聲。


    酒店的陽台是露天的,此刻拉門外的陽台已經落了厚厚的雪。


    我拉開門,隻穿著襪子就踩到了雪裏,涼意從腳心穿來,很快就冷了全身。


    這個房間在27層,我站在陽台邊上,低頭看向下麵。


    如果我現在跳下去會怎樣?


    會在這幹淨的雪地上開成一朵殷紅的花。


    邢柏川 0.3


    “李江洛!”


    我不知道我喊出這三個字的時候聲音到底有多大,半個身子都探出陽台的人終於像是靈魂迴體停在了那裏。


    我跑過去,把人拉下來,那一刻我氣得渾身發抖。


    如果我再晚一分鍾出來,是不是李江洛已經從27樓跳下去了?


    他愣愣地看著我,耳朵鼻子都紅了,雪還在下,一陣風吹過來冷得徹骨。


    我把他拉進屋子裏,關好那扇門,迴頭時他還傻愣著。


    “你今年多大?”我問他。


    他應該是沒想到我會突然問這個,反應了一會兒之後才說:“27。”


    “27!”我一拳打在他肩膀,把麵前瘦弱的男人打得倒在旁邊的沙發上,他看起來很可憐,但我絲毫不想要憐憫,“你都27了,怎麽還衝動得像是17歲!你剛才想幹嗎?跳下去?跳下去然後呢?這事兒就能結束了嗎?”


    李江洛捂著臉,一聲不吭。


    我有些煩,煩他這幅樣子。


    柏林的死到底是怎麽一迴事到現在還不清楚,我不相信警察的結論,那個徐釗更是讓我覺得奇怪。


    “你現在這個樣子真讓我懷疑我弟到底是為什麽看上你。”我不打算再對他客氣,李江洛這個人幾天來魂都丟了似的,一點都不像是一個能扛得起事情的男人。


    他垂下手,沉默了好久,終於開口說:“我也不知道。”


    那天晚上我沒讓李江洛迴自己的房間去睡覺,強製性地將人留在了我這邊。


    氣撒的差不多了,我也冷靜了下來,我弟已經死了,我不能讓他的愛人再出事。


    叫了份外賣,我們誰都沒怎麽吃,確實沒有胃口,看什麽都提不起興致。


    李江洛睡在床上,這是我讓的,他原本要裹著大衣睡沙發,但看他那隨時可能病倒的樣子,我最終還是不忍心。


    “睡吧,明天早上起來我們再商量之後的事。”


    可是那一個晚上我還是沒睡著,外麵雪停了,我的煙也抽光了,看了眼李江洛,縮在被窩裏看起來蠻老實的。


    我拿起外套和房卡出了門,沒有煙,這一晚上就難熬了。


    酒店外麵不遠就是24小時的便利店,我買了兩包煙和兩個麵包,收銀台上方懸掛著的電視正在播報新聞。


    我生怕看到關於柏林的事情,付了錢立刻出了門。


    讓我意外的是李江洛竟然在外麵等我,我們都幾天沒換衣服了,他還是那件風衣,在下過雪後看著更加單薄。


    我也沒比他好到哪兒去,想脫件外套給他也隻是心有餘力不足。


    來時的大衣比他的那件還薄,一出來就被冷風吹透了。


    他見我過來,跟著我往迴走。


    雪地被我們踩得“咯吱咯吱”響,我點了支煙,餘光看到他正扭頭看我。


    眼睛腫得像核桃,鼻尖兒和臉都凍得通紅,這人其實長得很不錯,幹淨清秀,但這會兒實在毫無形象可言。


    “要嗎?”我把手裏的煙往他麵前遞了遞。


    原本的意思是他如果也要我就拿一支給他,沒先到他竟然直接接過了我的這支,想都沒想就抽了起來。


    我隻好再給自己點一支,兩個大男人在深夜的雪地裏抽著煙慢慢悠悠地走著,像是兩個落魄的流浪漢。


    “保險公司給我打電話了。”李江洛說,“其實他們早就打給我了,但我沒理他們。”


    他提起保險公司,我這才想起來當時跟那份體檢報告在一起的還有一份保險單,人身意外險,受益人是李江洛。


    警方也正是因為這個才斷定柏林是發現自己可能活不了多久了,於是策劃了一起“他殺”想要騙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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