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將軍戰死,我等該當如何?”


    沉默半晌,他還是抬起了頭,將目光投向了堂中在座的五人。


    “當然是報仇啊!咱們舉兵南下,再戰金城。”師帥田興第一個站起身來,義憤填膺的說道。


    然而,他話音剛落,李留的聲音便緊接著響起。


    “再戰金城?哼!且不說咱們如今就剩下這不到五萬人,若果真南下,首先遇到的,恐怕就是虎威軍了。”


    兩人素來不和,此時見田興如此激動,他忍不住潑了盆冷水過去。


    “虎威軍又如何?那幫孫子敢背叛大將軍,真他媽吃了熊心豹子膽了,若真要南下,老子第一個宰了他們。”另一名師帥田斌,也在此時猛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當日隋唐初到薑國,在克勝關遇到此人阻攔,僅僅五招便被任原撂翻在地,從此他便淪為了北地軍團的笑柄。


    果然,他話音才落,李留又一次接過了話茬。


    “宰了他們,哈哈哈,就憑你,別到時候被他們給宰了就行。”


    李留話中帶著顯而易見的譏諷,他是跟田興不和,但相比起來,卻更看不起田斌。


    整個北地軍團誰不知道,田斌師帥的位子是靠著把自己妹妹送到田開疆床上,才換來的。


    “李留,你想死是不是。”田斌怒了。


    “怎麽,想殺我?也不看看自己有沒有這個本事?”李留絲毫不留情麵。


    之前是有田開疆在,自己不好得罪他,如今田開疆都被剁成了肉泥,自己如何還會再怕這幸進之徒。


    “夠了,都給老子閉嘴,這個時候誰要是還敢搞內訌,那就休怪我無情。”


    田讚的聲音裏帶著濃濃的殺意,田斌和李留一轉頭,都被狠狠的嚇了一跳。


    很顯然,田讚是被兩人的爭執激怒了,此刻,他正瞪著一雙通紅的雙眸,死死的盯著堂下的幾名師帥。


    “將軍息怒,現在當務之急是穩定軍心,大將軍身死,軍營中必然掀起波瀾,此時無論是固守克勝關,還是南下金城,都必須先將咱們這五萬人牢牢的抓在手裏。”


    說話的人名叫張炳,鎮遠軍後師師帥,為人老成持重,善於見風使舵,他也是唯一一個自燕王薑歡時代留存下來的高級將領。


    “嗯,張師帥所言有理。”張炳的話立刻得到了田讚的認同,也讓他迅速平靜了下來。


    手握兵權才是一切的根本,在座的幾人顯然都明白這個道理。


    很快,克勝關內的校場上,便匯聚了一千餘人,這一千餘人都是百戰老兵。


    他們自燕王薑歡起,直到現在,經曆了無數大戰,甚至在數日前,那一場近四十萬人的修羅殺場裏也都存活了下來。


    自五名師帥以下,這些人包括了現存鎮遠軍中的所有曲帥、旅帥、卒長和隊長。


    “大將軍身死,我和你們一樣惶恐,但大敵當前,咱們切不可自亂陣腳,我田讚向你們保證,隻要你們聽從我的命令,我田家絕不會虧待你們。”


    田讚佇立於點將台上,聲音傳遍四麵八方。


    與此同時,他的目光也在來迴遊弋,注視著每一個人臉上的表情。


    他知道,隻要說服了眼前的這些人,那麽,他就能徹底掌控住這支軍隊。


    可惜,理想是美好的,現實卻是殘酷的。


    就在他話音剛剛落下,一個沙啞的聲音,便突然從校場的邊緣響起。


    “你田家算個什麽東西?憑什麽認為這些鎮遠軍的將士就該聽從你的命令?”


    這一聲猶如晴天霹靂,田讚霍然轉頭,望向那聲音傳來的方向。


    不僅是他,幾乎校場上所有的人都轉過了頭。


    在一千多悍卒的注視下,言葬月和武川秀騎著戰馬緩緩踏入了校場。


    “你是何人?為何出現在這裏?”


    “來人,給我拿下這二人。”


    田讚、田興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作為軍中戰將隻看這二人裝束,便知來者不善。


    一個身穿缺月墨麟鎧,手持斬月凝霜刀,臉上還戴著一副猙獰恐怖的閻羅麵具。


    一個身穿暗紅色盔甲,臉上同樣覆蓋著麵甲,手持大弓,弓上搭箭,箭鋒在陽光下閃爍著寒芒。


    而隨著田興的聲音落下,那寒芒陡然在他眼前迅速放大。


    “閃開。”


    誰也沒料到武川秀會突然出手,好在離田興最近的李留反應迅速,他一把將其拉開,同時出言提醒。


    然而,那支箭的速度實在太快,快到田興才堪堪讓過半個身子,箭鋒便已經撕裂甲胄,深深的刺入了他的肩膀。


    一聲悶哼,田興不受控製的向後退了開去,好在有李留輔助,這才沒有栽倒在地。


    “囂張狂悖,敢在我營中傷我大將,來人呐,給我拿下他。”田讚見狀,斷然下達了命令。


    他不允許任何人挑戰他的權威,田興是他的嫡係,傷了田興就是打了他的臉。


    無論是誰都必須付出代價。


    田讚望向言葬月的眸子裏帶著極度的兇殘。


    “永平二十六年八月十五,中秋夜宴,薑皇薑宣邀請遠鎮北疆的燕王薑歡入朝參宴,席間突然發難,以意圖謀反之名毒殺燕王殿下,並斬前將軍賀齊於太平宮。”


    眼見校場中的鎮遠軍士兵蜂擁而至,武川秀緊張的握緊了長弓,而言葬月卻依舊鎮定的坐在馬上。


    隻是她人未動,但清脆的聲音卻瞬間傳遍向了四麵八方。


    “中秋夜宴?”


    “燕王薑歡?”


    “意圖謀反?”


    這一個個詞語宛若禁忌,讓在場的一眾士兵無不膽戰心驚。


    然而,言葬月並未停止,她的聲音仍在繼續。


    “其後僅一夜之間,京都賀家、燕郡李家、北地郡言家滿門被滅、燕王府付之一炬,因此事受株連者逾兩萬餘人,破家何止千戶。”


    “右將軍李良屍骨無存,蕩寇將軍邢闊、討虜將軍樊江腰斬於市,鎮遠將軍言方的屍身在燕王城外十裏處被發現,其身披數十創,骨斷筋折,人頭被割去領賞。”


    到此時,言葬月的聲音已經不再清脆。


    雖然那猙獰的麵具擋住了她的麵孔,但那顫抖的身軀和近乎失控的腔調卻讓校場中那些向她撲來的士兵迅速安靜了下來。


    他們仿佛察覺到了什麽,沒有再向前一步,就隻是靜靜的站在那裏,用一種複雜難明的神色,注視著馬上的言葬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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