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墨冷哼一聲,淡淡說道:“這些凡人的修行法訣又能有多好,我看了俞家那本,也可推測高級些的是什麽樣的。”


    樂令卻是一定要給他尋了最好的功法,便點頭答應,由著俞家的人弄了儀式,割破湛墨的指頭放血,將血珠在一片接近圓形的碧玉上。那東西上頭流轉著淡淡寶光,不像是俞家這些不能修仙的人煉得出來的,倒像是真的龍鱗煉製成形。


    樂令正在猜測其來歷,俞正已在旁介紹道:“我俞家祖上有真龍血脈,這片龍鱗便是我先祖從頸下拔出的逆鱗煉製而成。若是俞家之人的血脈碰上,便會發出盈盈光彩,越是血脈純正之人光芒便會……”


    那片龍鱗此時豈止是亮起,光彩直透重霄,一道龍形虛影從鱗上透出,延頸長嘯了一聲才消失。湛墨則幽幽看著空中龍影,嘴角微微抿起,忽然伸手奪過了鱗片。


    那鱗片在他手中越發光輝閃亮,其中存留的一段功法如畫卷一般流入他識海之中。就連他的身體也被這段功法占據,不由自主地依著此法唿吸吐納,身體隨著唿吸變化微微顫動,麵上手上等處隱隱透出細密紋路,有若龍鱗一般。俞正等人都被這狀況驚呆了,就連樂令也有些吃驚,卻是驚喜更多,眼巴巴地看著湛墨,恨不得他這就重化龍身,恢復前世的修為。


    不過這異象隻維持了半柱香工夫便消失了,湛墨恢復了平常模樣,那龍鱗也失去光彩,重新化作一汪碧水般沉靜。湛墨仍舊閉著眼,像是在體會身體的變化,唿吸綿長而安靜,無人敢打擾他。


    俞正將龍鱗取了迴來,對樂令深施一禮問道:“多謝仙人將我俞家子弟教養得這樣好。隻是他分明是分家出身,仙人是怎麽叫他的血脈變得這樣濃厚的?”


    樂令暗自嘆道:他就是蛟龍轉世,前世化的可是金龍,比這青龍值錢得多。就是轉世之後,體內存的也是龍魂,別人當然不能比。


    他還沒答俞正的話,湛墨便緩緩睜開眼,轉迴頭握住了樂令的手,腳下生出層層白雲,硬是將他從俞家拉了出去。兩人在雲間站穩,樂令便發覺他們直奔東方而去,再往前走正是羅浮所在之處,皺了眉問道:“你這是要往哪去?”


    這孩子不是腦子出了毛病,非要往羅浮送死去吧?


    湛墨轉過眼看向他,五指抓得更緊了幾分,低聲說道:“令兒,把我的內丹給我吧。”


    樂令周身一震,不管不顧地先把了他的脈,試探他體內修為如何,是否是方才那龍鱗中含有大法力,借著傳承功法的機會傳給了他。像湛墨這樣轉世的人,哪怕還能恢復記憶,也要等有了相應的修為——少說也得結了嬰,體內神炁可以溝通天地,一個築基修士怎麽可能簡簡單單就恢復了前世記憶?


    這舉動簡直幼稚得可愛,湛墨任由樂令抓著自己的手,卻伸出另一隻手來環住他他的腰身,低頭在他耳邊說道:“令兒,把內丹給我,然後陪我去冰揭羅宮。我還有本命魂珠留在那裏,用那個可以更快恢復修為。你不是喜歡我修為高麽?我會很快再將修為趕上來的,不會一直這樣,隻能在你身後當一個普通弟子。”


    “湛墨……”樂令腦中一片空白,不知該高興還是不高興。湛墨能夠恢復記憶本是好事,能夠恢復修為更是好事,可是他還沒親手給這徒弟養成好性情,他就恢復了前世不懂事不討喜的模樣……


    真不能再晚恢復個幾千年嗎?


    樂令滿心糾結,認命地在法寶囊裏翻找起內丹來,腳下雲朵便由湛墨控製,奔著東海之下的冰揭羅宮疾飛而去。


    第122章


    就連文舉州也有正道修士出沒,黃曾州更肯定已被羅浮修士圍成了鐵桶。別說樂令這個當過掌門弟子的是多麽容易被人認出,就連湛墨這副人身也和前世在樂令身邊時一樣,入門稍長些的弟子沒有認不出他的。


    按理說來,他們這迴去東海,最好還是乘船繞到外海,可是湛墨激動之下已驅雲飛進了黃曾州,此時再往外繞就太麻煩了。何況樂令如今已結了嬰,一個元神真人,若隻為些築基以下的修士就要遠避出海,也太窩囊了些。


    他幹脆將心事放下,先把那半顆殘破內丹送到了湛墨手裏,心念微動,連接到了雲錚識海之中。這幾十年不曾聯絡雲錚,他在羅浮一定過得不錯,如今主人歸來,他這個傀儡也該出來做些事了。而且之前他也答應過秦休,正式叫他魂魄俱消之前總要讓他見雲錚一眼,知道知道這個對他百依百順的道侶為何背叛了他,還親手殺死了他。


    種在雲錚體內那顆魔種內連識海、外侵血肉,牢牢控製著雲錚,讓他一絲抗拒之力都沒有,甫一連接上,就將自己所處境況毫不保留地告訴了樂令。


    “自從幽藏宗舉辦法會羞辱虐殺秦休,朱陵師叔就對你和幽藏宗恨之入骨,倒是不再提我殺死秦休之事,隻說是魔修下的手。我們兩峰的關係倒是好轉過來,不像我剛殺了秦休時那樣僵硬。現在朱陵師叔現在專心培養秦弼,雖又收了幾個內門弟子,將來應當還是指著秦弼了。”


    羅浮攏共那麽大的池子,養出來的魚蝦自然也不大,幾千年了就隻出了一個道君兩個真君。也就是朱陵這麽個沒見識的陽神真君,才會覺著自己修為既高、算計得又精,這個池子要盛不下他了。


    當初樂令人在羅浮時,為了平安活下去,順利報仇,才會對羅浮的勢力下些心思。如今迴到本門,又有了師父寵愛,自然覺著這掌門之位也不過是隻腐鼠,真送給他他也不稀罕要。不過就是再不值得稀罕的東西,也是叫相好的人得了,比那些成日和他作對,看著就不順眼人得了的強。


    樂令便又關心了一下池煦:“池煦現在可好?有華陽道君看顧,他在羅浮至少也該有個長老地位,就是朱陵那代掌門的位子,也該考慮什麽時候移交了吧?”


    “池煦不是死在西荒了嗎?”雲錚的聲音之中摻著明顯的驚異。他的身體雖然被樂令完全控製,但深心之內還是對秦休、對朱陵更有好感,哪怕是秦休死後的今天……或者說,正因為他親手殺了秦休,從前的齟齬更都已消散,隻剩下對朱陵的愧疚和對樂令的仇恨。


    所以他比旁人更希望池煦早日死在外頭,別再來和朱陵真君爭什麽。他的道侶已經死得如此悽慘,至少留下來的師父弟子,不能再像他們這樣被人欺負了。而且池煦與樂令關係極佳,樂令知道了他的死訊,必定也要難受一陣子。


    隻要想到這點,他所受的痛苦便似乎也輕了一些。若不是身體被人控製,做不出任何威脅樂令的事,他甚至恨不得將自己這趟出門的真正緣故告訴師父和朱陵真君。


    可惜他所能做的隻是在腦中想一想,哪怕有人查探他的識海,盤踞體內的魔種也會代他幻出念頭,叫人無法知道他的真意。


    他心中迴答著樂令的問題,人已從明性峰起身,藉口尋找機緣出了羅浮,到北方沼澤邊上接他們兩人。樂令那邊半晌沒再問什麽,他更是樂得清靜,一語不發地飛向通微沼澤。


    三人相會之後,樂令也沒再提池煦之事,隻要他拿出件飛行法器,護送他們師徒到東海一行。


    雲錚到來,高興的唯有樂令而已,他本人自是不願意來,湛墨也冷著一張臉怎麽看他怎麽不順眼。樂令煉化雲錚時湛墨已失了肉身,在魂燈中沉睡,後來化成嬰兒,又一直被池煦帶著,更是不知雲錚幫樂令做下的勾當。


    此時見他這樣毫不見外地出現在他們麵前,樂令還似十分倚重他似的,臉色就有些不大好看,暗暗瞪了雲錚一眼。


    樂令自是不管湛墨的胡思亂想,見到雲錚時格外溫柔,輕聲曼語地許諾:“你送我們去到海外,我就叫你見秦休一麵——他可是心心念念想要見你,要知道你為什麽背叛他,和我一起殺了他呢。”


    雲錚委屈得臉色慘白,卻偏偏連淚水也流不下來,隻能木愣愣地站在樂令麵前,想著呆會兒見了秦休,如何求得他的信任和原諒。那兩個人哪有在意他的想法的,說完這番話,樂令便要他取出法寶送他們入海。湛墨則拉著樂令問:“令兒,你已經有我了,怎麽會看上他?”


    樂令默默看了他一眼,深深嘆了口氣,強把他的不滿按了下去——哪有當徒弟的敢這麽管師父事的?他這天生亂吃醋不懂事的毛病,怕是一輩子也改不過來了。


    一路上他們就借著雲錚那張臉做護身符,叫人不敢追問他們的身份。雖遇到了幾撥羅浮弟子,但多也是修為極低的普通內門甚至外門弟子,就是在樂令還在羅浮時也輕易見不著這樣的人。又有雲錚釋出元神真人的威壓,在前頭一亮明身份,自然就沒人敢懷疑他身邊帶著的會是魔道中人。


    這段路程走得倒是光明正大,速度也比坐船在外海繞路時快得多,不過一半天工夫,東海便出現在了三人眼前。


    他們落腳之處,正是樂令上迴遇見女鬼朱紱的地方。朱紱已死了許久,城中死氣屍臭完全消散,這城中化為傀儡的人也早該隨著她腐化。過了這麽幾十年,依著凡人的繁衍速度,這小城也該恢復了從前的繁華,可是他們飛過時便已能感到,這裏一片荒蕪,沒什麽活人氣息。


    就連城外碼頭和停靠的船隻也十分破爛,不過剩下些朽木,不復當初漁船停駐、人潮往來的繁盛之態。雲錚感到他的疑惑,不由自主地答道:“這小城幾十年前被鬼修所侵,裏頭大半兒人都死了,剩下的也被當時的官府遷走。這裏本就是凡人的城鎮,海外修士極少落足,隻消空置上幾年,也就漸漸沒落了。”


    樂令還以為是海中那洞天又養出什麽鬼修,占了這地方,聽說是自然空下來的,倒安心了幾分。海水中比他想像的情形也好些,近海處還有不少魚蝦,也看不到濁重黑沉的死氣。那洞天離著東海比冰揭羅宮還要近些,若侵不到這裏,自然就更不該侵到湛墨宮中。


    湛墨對海水更為敏感,在海邊抄了口水嗅了嗅便斷定:“咱們走水路吧,有我的內丹在,分水而行更快些,也不會被宮外陣法所阻。”


    叫他這麽一提醒,樂令才想起當初湛墨身死時,冰揭羅宮總陣盤被他袖了出來,現在還在他法寶囊中,因沒和內丹放在一起,倒忘了找出來給湛墨了。三人一路走水路到了宮外,他也正好尋出了陣盤,扔到湛墨手中:“這是你的東西,還是你來試試吧。”


    那布滿藍砂的陣盤到了湛墨手中就似活了一般,放出一點幽幽光芒,照得沉暗的水底一片微熹。湛墨取了內丹置於其上,蛟龍氣息導入陣盤,平靜的藍砂就湧動起來,眼前黑暗之中放出無限光明,映襯出一座金碧輝煌的水府。當中鑲滿明珠的朱漆大門無人推而自行打開,仿佛一隻沉睡的巨型海獸,在湛墨麵前俯首聽命。


    大門洞開,仙樂響起,宮中群妖已然從大門踏出,齊齊出迎。湛墨長身而立,雖然修為隻有築基初關,不怒自威的氣勢卻還如當初在宮中為主時一樣,令眾妖自然俯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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