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筆,秦歌猜測伍子昂看到這首詩時會如何?可會發現這首詩暗藏的秘密?會吧。那人心思縝密,機靈無比豈會發現不了。剛剛是他無理取鬧了,不該把女貞國公主前來一事的火氣撒在伍子昂身上。原本隻是想來看看他的王府,看看老夫人,可見到“王妃”後,他卻無法克製自己的脾氣。這首詩就當做是他說不出口的歉意吧。彎身吹了吹未幹的字跡,秦歌微微一笑。沒想到他也有寫詩道歉的時候,不過感覺還不壞。


    書房內無人,秦歌便撤去了帝王的威儀。在伍子昂的書房內,就好似那人在他身邊,看什麽都倍感親切。在書房內轉了一圈,秦歌停在了有整整一麵牆那麽大的書架前。尋了半年,他抽出一本看起來很舊的書,應是子昂常讀的吧。不知是何書。翻過書麵,秦歌愣了,書名為《斷腸人》。子昂還會讀這種書?他翻到序頁,是一人的題詩:


    三春風雨落飄搖,夢裏多少凝窗嬈;


    哀哀月娘油燈盡,孤魂無語欲斷腸。


    世事無常,嘆!嘆!嘆!


    秦歌蹙了眉頭,字跡是伍子昂的字跡。有千言萬語要對某個佳人(月娘)說,卻無法說出口,隻能看著佳人一日日憔悴,哀哀欲絕。快速翻到了下一頁,這不看還好,一看秦歌的怒火騰地竄了上來。


    憑窗嘆,迴眸卻見君含笑;


    雙頰紅,旋身羞見君襦蕭;


    獅子橋邊,春風猶弄娟帕紅;


    煙花叢中,夏蟬清擾旖旎嬌。


    “啪”地合上書,秦歌的心窩一陣陣刺痛。君含笑、君襦蕭,他放佛看見伍子昂站在樹下,嘴角含笑、滿目寵溺地看著一位正坐在窗邊憂思的女子。那女子發現了他,懊惱地躲了起來,羞得連男子腰間的青蕭也不敢瞟上一眼。也許就在梁州的某處獅子橋邊,春風吹落了女子手中的紅絹帕,碰巧被迎麵而來的男子拾到了。本就是一見鍾情的兩人,再見更是傾心。花叢中,幹柴點燃烈火的男女濃情蜜意,一發不可收拾,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夏蟬的鳴叫擾了女子旖旎的嬌媚。


    咬了牙,復又翻開,第二篇仍是一首情詩。比第一篇更露骨,更讓他噁心。第三篇、第四篇……秦歌越翻越快,翻到後麵纏綿變成了幽思、情意變成了閨怨,句句哭訴、聲聲痛哭。埋怨情郎的薄倖、更多的卻是等著有朝一日情郎能迴頭。而最後一首詩,像極了女子臨終前的遺言。


    斷腸崖邊斷腸草,斷腸深處孤雁嚎;


    可恨月老不分緣,冷睥月奴奈何橋。


    微微勾起嘴角,秦歌的雙眼沈得讓人看不出半點情緒。月奴……秦歌翻到序頁──“哀哀月娘油燈盡” “三春風雨落飄搖”──三春,便是三年。伍子昂離開京城不就是三年嗎?嗬嗬,嗬嗬嗬,好一個伍子昂,好一個哀月娘。是京中的哪一個女子吧。看起來應是個出身不高的女子。不然梁王離京為何不把她帶走,而是隻能留她在京中因為情郎的離去黯然傷神直到油盡燈枯?


    或者是哪個秦樓楚館裏的紅塵女,不然梁王早就把她娶進家門,不會“夢裏多少凝窗嬈”。隻能在夢中思念她的妖嬈。三年來不經傳召大膽迴宮原來並不是想見皇上,而是要見那個魂牽夢繞的月娘。可惜的是因為皇上的“冷落”,不便在京中久留的他無法去見她。相思化成了孤魂奔到月娘身邊,想把這滿腹的委屈與無奈說與她聽,讓她不要多想,奈何魂魄不能言語,眼睜睜看著她因為誤會含恨死去。怪不得那本書已經舊得沒了稜角,不知梁王夜深人靜、輾轉反側時翻看了多少遍,相思了多少迴。


    秦歌笑了。他這個皇上居然因“無知”而壞了一份好姻緣。都說“寧毀十座廟,不拆一門親”,梁王妃一看便是賢淑女子,如果那個月娘沒有死的話,梁王現在說不定已經納新婦入門了。笑著把書放迴原處,秦歌走到桌前拿起他之前寫好的那首詩,麵無表情地撕了個粉碎,丟在了紙簍裏。再拿過“青山無畏星火,夕陽不懼日暮”,秦歌同樣撕了個粉碎。


    沒有受騙的憤怒,沒有受傷的哀戚,他甚至連過多的情緒都沒有。他不會懷疑伍子昂對他的忠心,也許子昂是喜歡他的,隻不過他不是子昂的第一,更不是唯一。一日日沈溺在子昂的溫柔中,他放鬆了警惕,輕易釋放了感情。他忘了,君王要無情,既然做不到無情,那就不要多情。不過是又迴到年前,迴到子昂迴京前的日子。


    垂眸看著殘屑,秦歌直接拿起紙簍走到炭火盆前,把裏麵的紙屑全部倒了進去。火苗竄起,不一會又矮了下去,一如秦歌的心緒。在陡然的洶湧澎湃後瞬間歸於平靜,或者說是冷靜。他不是女子,不會像書中的女子為情郎的薄倖而終日垂淚直到憂鬱而死。他是秦歌,是大東朝的皇帝。是他先愛上了伍子昂,便沒有什麽好說的。


    </br>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沉溺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neleta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neleta並收藏沉溺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