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炎橫了我一眼,道:“去去,怎麽跟小琪兒一樣饞嘴?這是給罄央準備的,有你什麽事。”


    我趕緊大大咬了一口,將那半塊點心遞迴去道:“小氣,還你便是!”


    景炎懶得理會我,扭過頭去,使勁擦罄央的墓碑。


    我沒話找話道:“景炎,你給他挑的這地方還真不錯,趕明兒我要嗚唿哀哉了,你也把我埋這好了,罄央哥在這,我做鬼也還有人照應。”


    景炎手一頓,轉過身來惡狠狠盯著我,看到我心中發毛,吶吶地道:“怎,怎的?”


    他冷哼一聲,將巾帕一扔,怒道:“憑什麽想我收屍?想得美!一個是這樣,兩個也是這樣,你們當我是什麽?啊?!不過小時候學藝承你們照顧過兩年,罄央便罷了,你小子何德何能?我費了多大力氣才找到你?這幾年為你又做了多少事?縱使我欠了你的,也早就該還清了?憑什麽還想讓我收屍?憑什麽?”


    我們相識多年,除去少年時代肆無忌憚的嬉笑怒罵外,自遭逢變故以來,他對我總是心疼照料多些,從未如此聲色俱厲。我被他吼得有些發懵,瞬間明白了過來,暗嘆一聲,過去握住他的手,果然一片冰涼,他聲調降下,卻仍餘怒未消:“王八蛋,你若死在我前麵,我定然任你曝屍街頭,絕不多瞧一眼,絕不!”


    我點頭,柔聲哄著他:“好,你愛怎麽樣便怎麽樣。”


    景炎胸膛不住起伏,突然一把拉住我,道:“跪下。”


    我老實下跪,對著罄央的墓碑,景炎按住我的肩膀急切地道:“罄央哥,柏舟就愛胡說八道,你可千萬別當真。你這麽好,此刻定然升仙的,就保佑一下這個小混蛋,讓他別橫死枉死病死,別真有天非得我去收屍,這等事,一次就夠了,罄央哥,你若是怕沒人陪,我燒很多丫鬟小子去伺候你。柏舟好吃懶做,又多病,其實沒什麽用,你做了神仙可得多照應他……”


    我心裏一酸,強笑道:“罄央哥,景炎都是汙衊我,你別當真。要真的能保佑誰,您就還是保佑景炎吧。他現在出息了,除了一筆臭字還是拿不出來見人,京師酒樓的生意可經營得紅火呢,自身功夫也沒耽擱下。現在走大街上,也終於有大姑娘小媳婦肯瞟兩眼,咱們哥倆可算欣慰了……”


    景炎“呸”了一聲,急切地道:“放屁,明明是我長得比你英俊有男人味,你這是心存嫉妒,嫉妒跟我一道走,娘們看的都是我。”


    我哈哈大笑:“嫉妒你幹嘛?你縱使有滿街的女孩兒青睞,也比不上我的小彤。”


    景炎嗤之以鼻:“小彤真是吃錯藥被豬油蒙了心,居然看上你這麽個癆病鬼,若活著,此刻不定腸子都悔青了。”


    我梗著脖子道:“她就是喜歡我,怎麽樣,我就算癆病鬼,她還是喜歡我,這叫姻緣天定。”


    景炎罵道:“你個不要臉的,還來勁了啊……”


    我們打鬧作一團,就如多年以前那樣,那個時候,罄央也在不遠處,臉上掛著溫柔的笑,看著我們倆鬧,寬容而寵溺。等我們鬧完了到他身邊,才一人頭上打一個梆子,試圖板起臉孔教訓兩句。


    隻是今天,他的溫柔笑容,換成一塊冰涼的石碑。


    我們鬧夠了,一起躺在罄央墓前,景炎的傷感已經消散,他側頭望著罄央的墓碑,目光溫柔如水,道:“你說,若罄央哥活著,他會應承我的感情不?”


    我雙手托著後腦,仰躺著道:“一開始肯定不會,還會搬出諸多大道理教訓你,但架不住你死纏爛打,最終因著心疼你,總會有軟化的一天。”


    景炎默不作聲,我嘆了口氣道:“若不是因為我,罄央哥也不會出事。你的感情,也終有結論。”


    景炎苦笑了下,嘆了口氣道:“你錯了。他喜歡的人是你,他那樣的人,若是喜歡上一個人,定會全力以赴,至死不渝。你是有福的。”


    我轉頭看他,心裏湧上一陣悽苦,卻無法作聲,隻得坐起,將他帶來的酒斟了三杯,一杯放在墓前,一杯遞給景炎,自己低頭抿了一口,強壓下這種悽苦之感,嘆道:“前事已矣,多說無益,來,幹了這杯。”


    景炎接過酒,一飲而盡。


    我也隨著一口氣幹了杯中之物,借著酒氣問:“你為何不恨我?景炎,你難道不該恨我嗎?”


    景炎瞥了我一眼,笑了笑道:“是恨啊。但瞧著你半死不活的模樣,便是有天大的恨也消散了。咱們一塊長大,我閉上眼,想起從前的好日子,總也少不了你。你說,我還恨得起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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